午后,无为榭。
绘影陪主人用过了午膳,然后向主人详细汇报传火司目前的状况。
传火司的骨架是风驰柜坊。
除了潭州、江宁和开封之外,还有江城、岳州、申州、江陵等十数水陆要地、商贸重镇皆需要设立分号,如此才能将信传枢纽遍布中原,并使之畅通。
总体框架已经设立,如今人员分达各地,各处分号都在筹建之中。
维持最基本地信传不成问题,想要各地分号自给自足还需要很久。
在此之前,必须不停地投入。
别看每一处花费不大,加起来远比君山岛这个无底洞还要大得多。
绘影希望主人给传火司再多拨点人和钱。
风沙表示要钱好说,让绘影直接对接思碧。
思碧负责他在东鸟的个人产业。
其中光是每年贩卖茶叶的进项就足以让他富可敌国。
当然,前提是货要运得出东鸟,卖得去黄河南北,还要运得回来。
之前张星火打城陵矶的主意,他之所以强烈阻止,原因正在于此。
若城陵矶出事,正在建设中的风驰柜坊各处分号都会因为资金不足而陷入瘫痪。
传火司也就跟着瘫痪了。
这是他早就做好地决定,本打算等思碧到了岳州之后再告诉绘影。
毕竟还要跟思碧具体谈谈,才能对他在东鸟的产业进项真正有底。
如今绘影急不可耐地找他要钱,他也只好提前说了,让绘影安心。
「大小姐昨天找我,说岳小姐找她。」
绘影心中大石落了地,话风一转道:「岳家想请升天阁办几场演舞,还想从风驰柜坊借一笔钱应急,数目高达二十万贯,息钱另算。婢子觉得挺合算,准备答应。」
升天阁是主人故意开的后门,求主人还如直接捧升天阁管用。
岳湘不仅找风驰柜坊借钱,还私下答应岳家将会为设在岳州的风驰柜坊保驾护航,否则她不会帮忙传话。
岳湘显然是懂行的。
八成是伏剑点拨的,找准了关节下手。
风沙沉吟道:「暂时不要答应,先晾上几天。」
蒲桑是杀鸡儆猴的鸡,岳家是杀鸡儆猴的猴。
鸡未被杀之前,就是要逼猴猴急,最好忍不住跳起来闹腾一番。
岳家居然忍到现在还没过激反应,已经超出他的预料。
这让他对岳家的看法大为改观,看来人家家里有能人。
绘影点头。
她没说息钱具体多少,因为想探探主人对岳湘的态度。
如果看重岳湘,那就少息,甚至无息,如果无所谓的话,那就九出十三归。
反正岳家现在也别无选择。
如今看来,主人并不是很在乎岳湘,她可以收取高息。
风沙想了想道:「对了,还要开出个条件,岳家需要给名花榜造势。」
顿了顿,又道:「各地分号优先优惠事宜,也要把名花榜纳入考量。」
名花榜设立一事乃是多方合作,大家共赢,只是由他主导。
不光他会主持造势,相关方都会推波助澜,至少保驾护航。
绘影犹豫道:「现在就给名花榜造势,是否早了些?」
这个条件一旦开出来,不光没法找岳家收取高息,其他分号同样如此。
一边需要付出高息,一边仅是帮忙造势,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她有些舍不得,毕竟谁都不会嫌钱多,本还指望贷钱征高息多赚一点呢!
「这件事柴兴和隐谷早已经全权委托于我,没看给我送来那么多美人吗?」
风沙轻声道:「秦淮乃天下风月之巅,开始处毫无疑义定在江宁,南唐方面求之不得,周嘉敏已经给我回信,表示全力支持。我们四家联手,其他皆可无视。」
他、北周和隐谷之间地分配将在送来的那一百名美人之中三方竞争。
换句话说,三方对外保持一致。
加上周嘉敏对他唯命是从,他已经完全获得了设立名花榜的主导权。
谁都无法撼动。
至于绘影那点小心思,不在他考虑之内。
绘影离开后,林羊羊跟着进来汇报情况。
虽然那百名美人皆由绘声负责,不过绘声要服侍主人,具体事务由林羊羊操办。
风沙最近天天跑去休德馆,看那些美人表演,一批通常十人。
这几天看下来,大略筛出了一些,让林羊羊留意照看,着重选拔。
昨天他看中了五个,林羊羊这是过来递送五名美人的具体情况。
比如出身如何,还擅长些什么,身体有无缺陷之类。
总之,跟选妃差不多,甚至细致到每颗痣的位置都在形体图上详细标示了。
林羊羊觉得优势较多地放上面,劣势较多地放
人也同时带过来了,就在外面等待召见。
风沙一份份认真翻看,不时向林羊羊问上几句。
这仅是第一次粗筛,除非特别出色、印象特别深刻,否则他不会特意叫进来。
正看到第三人,江离离急匆匆进来附耳:「半个时辰前,小竹小姐遇袭失踪。」
说话的时候,递上两份记载详情的册子。
风沙伸手接过其中一本展开,一目十行看完。
发动袭击的过程瞧着十分眼熟,跟当时在王朝场袭击他的情况几乎如出一辙。
趁着街上人多,一群乞丐突然围上,投出数颗掌心雷制造混乱。
然后由高处投掷军用火器炸出弥漫整条街的烟雾使人目视困难。
烟雾散后,小竹失踪。
这本册子是海冬青地汇报,她正撒开人手,到处寻找小竹的下落。
光凭发动袭击的手法,就知道跟解脱门脱不开干系。
袭击之人好像生怕别人查不出是何人发动地袭击,居然还遗留了未爆的火器。
军用火器皆留有文字印记,可以一直往上追朔到底。
何营使用,经何人之手,甚至追朔到火器的制造者。
根本不用查,风沙光凭猜都能猜到,最后一定会查到蒲桑身上。
他知道这是绝先生在搞鬼,绝先生也知道他知道这是他在搞鬼。
不过,两人都会心照不宣地把这口黑锅牢牢地扣在蒲桑的头上。
第二本册子来自张星火。
小竹确实被人劫走,但是并没有失踪。
张星火已经派人暗中缀上,并保护小竹的安全。
如果不出预料的话,小竹最终会被劫至蒲桑府上。
以蒲桑的性子,杀子之仇,肯定想要亲手报仇。
所以,蒲桑至少会跟小竹见上一面。
至于蒲桑多久才会去见小竹,时间很难把握。
张星火正在等待这个时机,把蒲桑一举干掉。
夏冬那边也会同时发动,设局诱骗黄彦豹入瓮,诱杀之。
这两件事本身其实都不算难,难在必须同时发动,绝不能给人留下反应的时间。
尤其不能让绝先生有时间做出反应,最终只能徒呼奈何
。
……
小竹遇袭失踪,与小竹同行逛街的宫天雪自然受到波及。
实际上,发动袭击之人也想掳走宫天雪,只是没能成功。
因为秦夜就跟在宫天雪身边。
身为东鸟玄武观风使,他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玄武卫。
就算是陪宫天雪微服游玩,或明或暗、或远或近跟随的玄武卫亦有十数人之多。
突然遭遇袭击后,立刻保护秦夜和宫天雪紧急撤离。
小竹显然并不在保护当中。
宫天雪倒是让随行的两名侍剑赶去救人。
可惜这次封烟的火器是真正的军用火器。
炸开的浓烟不只是为了遮挡视线,看似轻飘飘的烟,效果其实等同于一堵墙。
就连强健的战马冲进去都会呛毒至吐沫瘫倒,人闯进去根本支撑不住。
掩住口鼻都没用,因为双目会被针扎似的睁不开,稍微呆久立刻失明。
两名侍剑武功并不低,可是连几个呼吸都没能撑住。
要不是秦夜反应快,抢来个幌子以竿子卷出两女,她们会死在毒烟里。
两女被送回枫桥别墅的时候,双目红肿,奄奄一息。
据说一路上吐下泻,这会儿连喘气的气力都快没了。
风沙闻讯赶去探视,让掀开车帘看了几眼,心内暗叹。
侍剑都是升天阁的舞姬,模样自然很漂亮。
好端端的两个大美人,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转眼之间惨惨凄凄。
宫天雪眼眶通红,明显哭过,到轮椅旁边屈膝,紧紧抓着风沙的胳臂,自责道:“是我害了她们,小竹姑娘也被人劫走了,都怪我,都怪我。”
风沙轻轻抚摸,低声安慰。
秦夜站在旁边,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他又不傻,当时没功夫仔细琢磨,这会儿已经回过味来。
越想越觉得古怪。
何况他身边的玄武卫不是吃干饭的。
相关情况汇总过来,稍一梳理就发现这场袭击疑点颇多。
分明是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
八成是风沙设的局。
宫天雪不知想到什么,双目突然失神,喃喃道:“毒性如此猛烈,笼罩整条街,岂不是,不行,我要过去看看。”
神情转为慌张,意欲起身。
风沙伸手按住她的香肩,柔声道:“放心,一切有我。”
宫天雪并没有挣脱,只是急道:“可是……”
风沙打断道:“没什么可是,你先回去休息,找人救人要紧,别让我分心。”
宫天雪大声道:“我有责任,我要回去帮忙。”
语毕,咬着下唇,一眨不眨地盯着风沙。
风沙与她对视,见她不躲不让,满目倔强,无奈道:“我找小竹,你去救助。”
宫天雪见他同意,心花怒放,双手拎着裙子跳了起来,直接往外跑。
风沙冲江离离道:“傻站什么?赶紧多带点人保护她啊!带上弓弩。”
江离离应声,纵身追上去。
秦夜不知何时挪到风沙身边,与之并肩。
两人一站一坐,一高一低。
秦夜目视宫天雪远去的背影,轻声道:“你看,她全身都发着光呢!那么耀眼,那么圣洁,不像你我,似乎比最深沉的黑夜还要黑上那么一点。”
风沙歪头瞟他一眼,轻哼道:“秦夜至黑,风沙仅是迷眼。”
“是吗?”
秦夜回瞥一眼道:“回来的路上,我收到个消息,有人尾随袭击者去了,追踪的技巧非常专业,与玄武卫如出一辙,又似乎略有不同。可惜黄雀之后,还有猎人。”
简而言之,他的人缀上了张星火派去追踪劫匪的人。
风沙唔了一声道:“别坏我事。”
既然他敢当着秦夜的面设局,那就不会怕秦夜坏事。
当然,该点的话还是要点到的。
“玄武观风使遇袭,并非小事。”
秦夜道:“我可以不予追究,关键是你想不想深查?”
这分明又是风沙和东鸟四灵斗法。
若风沙非要深查下去,暗斗会像江城一样变成明争。
江城四灵大换血,他是受益者,现在不敢来第二次。
因为东鸟总执事明显没有退路了。
双方再卯起来的话,将会掀起无法想象的腥风血雨。
“放心。我喜欢下和棋。”
风沙淡淡道:“只要你不多事,肯定查不到底,只会查到大家都想查到的。”
他与周峰即将见面谈判。
事关东鸟大局,牵扯天下大势,他不能再跟东鸟四灵互相拆台,继续内耗。
打算跟东鸟总执事谈和。
干掉蒲桑是个极好的契机。
一旦开始和谈,他就不能再对黄彦豹动手。
所以,两件事必须同时进行。
……
与此同时,绝先生收到了相关情报,且收到很多份。
总执事不想跟风沙发生直接冲突,必须隐身于幕后。
目前由他代理主持东鸟四灵,有事都会找他处理。
当前,最慌张的人是岳州玄武主事。
自己的顶头上司居然在他的眼皮底下遇袭?
他感觉自己离撤职不远了,疯了一样追查。
绝先生把岳州玄武主事打发走后,饶有兴致地自斟自饮,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他倒不是真信风沙会为一个女人如何如何。
关键是态度,风沙以爱美人的名义送武平舰队。
真假姑且不论,善意感受到了。
果真如此,不妨言和。
总执事已经被逼得不敢露面。
急需台阶,两边都能下。
蒲桑不错,挺适合踩的。
负责主持解脱门的那名亲随忽然进门近身,轻声道:“蒲桑要求的勒索信发了,很快就会送到枫桥别墅,信上已点名是与解脱门的私仇,要求那位必须一个人去。”
顿了顿,谨慎地问道:“他会一个人去吗?”
语气神情略有些怪异,好像在暗示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暗示。
绝先生蓦地顿下酒杯,抬眉凝视,冷冷问道:“如果他一个人去,你想怎样?”
亲随动了动唇又紧闭,屈了屈手指,似乎想做个抹脖子的手势。
然而手臂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一字一字地斟酌道:“孤身一人,毕竟不安全。如果蒲桑脑袋发昏,做下什么无可挽回的错事,那可就不太好办了。”
就是暗示杀人的事让蒲桑去做,他们完全可以作壁上观,来个片叶不沾。
“弃子不止是用来弃的,也是一种默契。”
绝先生手指捻着酒杯轻轻转动,凝视杯中酒液道:“知道什么是默契吗?”
默契可以视为一种演戏。
双方都知道对方在演戏,但是只要按着剧本演了,对方的行为就可以预测了。
减少了恶意地揣度,也就减少了纷争,进而建立互信。
就是和谈的起手式。
不过,他心里可以这样想,嘴上可不能随便说。
亲随不懂,直接摇头。
“弃子既是用来达到目的,本身也是一种补偿。我弃给他吃的,弃多少我不悔,吃多少他有数。无论谁过线,那都打破了默契。”
绝先生语重心长道:“默契和信任一样,建立困难,摧毁容易。一旦没了默契,双方会迅速攀斗至不折手段,不再有任何底线。”
一番话十分耐心,完全一副教徒弟的口吻。
亲随嘴上默不吭声,掩不住脸上神情变幻。
他觉得机会太好,觉得绝先生心肠太软,完全没有以往的杀伐果断。
明明可以一劳永逸,偏偏瞻前顾后,居然跟他讲什么默契?
啰嗦这么多,无非就是不敢杀人嘛!
绝先生一脸郑重,斩钉截铁道:“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不需要你画蛇添足。”
形势发展至今,几乎明棋。
双方只需要怀疑,不需要证据。
所以,默契极为重要,因为默契维持着底线。
是点到为止,还是不死不休。
亲随肃容应是。
心下却觉得绝先生真的老了,暮气沉沉,毫无勇气。
连着弃掉蒲桑和解脱门两枚重要的棋子,只是为了试探风沙对一个女人的态度?
亏不亏呀!
解脱门由他一手创立,他觉得自己付出的心血全白流了,不仅不舍,而且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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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岳州南郊,大桥湖。
湖中大大小小的岛屿甚多,不少岛上植被茂密,环境复杂。
本是个很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
之所以没有水匪能够立足,皆因距离岳州太近,攸关城防。
上游的白石湖边驻扎着白石营,长年累月于两湖往返巡逻。
下游通往洞庭湖的湖口亦设有水寨扼守关津。
水寨名为乘津,也归白石营辖管。
简而言之,大桥湖乃是白石营的防区。
上次君山海鹰舰队攻破水门,强过乘津寨,硬是闯到大桥湖与白石营水师对峙。
此后,白石营加强了乘津寨的守备,就算海鹰舰队再攻一次,短时间休想通过。
发给风沙的勒索信上的地点就在大桥湖岸边,还要求风沙必须一个人来。
岸边就泊着一艘小得不能再小的小舟,舟上坐着个浑身绑满火器的船夫。
这船夫像是被灌了什么迷乱心智的药物,从脸色到神情没一处地方像个正常人。
就认死理,只准风沙一个人上船,否则就把自己点了。
这一身火器一旦炸开,恐怕整个大桥湖都听得到声音。
人家立时撕票。
同行的绘声愁眉锁眼,死活拦着主人,就是不让上船。
风沙板起脸道:“你不搬轮椅,难道让你主人我自个儿爬上去?”
他既然敢让办事最不靠谱,武功最一般的绘声单独陪他过来,说明胸有成竹。
结果这丫头好不懂事。
心里当然没生气,毕竟绘声也是担忧他的安全嘛!
绘声怕主人怕得要命,不敢再拦,只好动手搬了。
小舟离岸后,很快转过离岸最近的小岛后面,看不见了。
绘声踮着脚守在岸边眺望,眼见主人不见,急得直跺脚。
没有主人在旁边耳提命面,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脑袋嗡嗡乱鸣一阵,忽然定下神,跑去寻了棵跟她大腿差不多粗的树。
拔剑连抡,掌劈带踹,劲风呼啸,噼啪有声。
风沙觉得绘声武功低,那是跟剑侍和弓弩卫相比。
实际上,绘声的武功跟李含章和楚亦心不相伯仲。
若是跑去闯荡江湖,少说也是个威震一方的女侠。
对付一颗不过大腿粗的树,自然是手到擒拿。
很快将树击断,胡七胡八地削断了枝叶,拖到湖边往水里一扔。
绘声略一犹豫,狠一咬牙,往树干上跳,打算以轻功踩上渡水。
可是树干是圆的,根本立不住脚,刚踩上去就往一侧栽到湖里。
乱扑腾一阵,好不容易抓住树干想骑上去。
结果树干带着人咕溜溜一转,骑是骑上去了,可惜脑袋冲下,人在水里倒着骑。
绘声呛好几口水才抓着树干从水里钻出脑袋,整个人扒在树干上抹着脸吐舌头。
样子狼狈极了,瞧着可怜极了,活像一只落水的小狗。
要是风沙在旁边看着,肯定气得直翻白眼,他怎么会教出这么个蠢丫头。
当然,风沙现在看不见绘声发蠢,饶有兴致地打量沿途风景。
船夫双手使劲撑船,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一对眼睛直勾勾的。
全因风沙对他使了鬼神之眼,操控了他的心智。
风沙本来不想节外生枝,谁曾想这个船夫刚才居然意图点燃身上的火器。
他也就只好让这家伙自己跳到水里凉快一下了。
火器最怕水,这一泡水,自然失效。
这名船夫被药物破坏了心智,对鬼神之眼毫无抗力。
但也意味着除了靠岸的地点,风沙什么都问不出来。
张星火的人一直跟着小竹,他启程前就知道目的地。
这船夫知道的,还没有他知道的多,问了等于白问。
风沙暗暗琢磨,究竟是谁干的好事。
蒲桑想杀他是肯定的,否则不会指使解脱门绑了小竹,威胁他亲自过来赎人。
途中下手,等于脱了裤子放屁。
如果是解脱门自作主张,为什么要赶在蒲桑下手之前下手?
不合情理。
难道是绝先生?
小舟终于驶到地方,这是一座占地不小的小岛,林木间隐约可见几处亭台。
人在舟上的时候,看不见小码头上有人,刚一靠近,钻出来五名灰袍道人。
五名道人见船夫湿透,露出吃惊的模样,彼此相视一眼,近前来帮忙泊船。
几人态度还是不错的,并没有刻意刁难,直接把风沙连同轮椅一起抬上岸。
当然,免不了仔细搜身。
风沙什么危险物都没带。
除了一人推着轮椅,另外四人分为前后左右,护送或者说押送风沙由土坡上山。
风沙试探着问了几句话,五人目不斜视,闭口不言。
岛上的山不高,过了一座凉亭,又绕过一处露台,到了一栋二层小楼跟前。
小楼前是一处不算小的广场,当中点着好几堆篝火。
当下天色已经昏暗,广场上依然亮如白昼。
十数名女子披着几乎没穿的薄纱,围着各处篝火,轮转翻飞,妖冶起舞。
篝火照透薄纱,映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妖娆玉体,地上纤纤人影极尽变幻。
还有数女弹琴吹笛,奏乐伴之。
风沙无论走到哪儿,都会下意识地留意附近的地形。
来的时候先上坡再绕着圈下坡,再看四面山体,小楼广场显然处于谷地。
纵然点着篝火,岛外丝毫看不见。把地点选在这里,费了心思。
几堆篝火未腾浓烟,亦未呛鼻,反有异香扑面,让人精神勃发。
起码风沙略有些血脉偾张之感,感到自己脸颊微涨,肯定红了。
与此同时,小楼二层。
小竹傻傻地望着坐在轮椅上的风沙,眼眶通红,热泪喷涌而出。
心道你怎么会这么傻。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来了。”
蒲桑凑近小竹,阴恻恻道:“你知道异教门徒想加入解脱门,需要做些什么吗?必须从原师门献出一人,亲手合牛羊肉煮食。若没有,就要献出自家亲眷。”
小竹呆呆望着他,感到胃部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我觉得这法子不错,所以现在你也有两个选择。”
蒲桑阴森森道:“选风沙,或者选你长姐潘梅容。”
小竹身子剧颤一下,呼吸都停住了,脸色惨白,全身僵硬,指尖发冷。
让她做这种选择,她宁可去死。
“下面你还有两个姨娘,几个表姐妹,一群尽心尽力服侍你们潘家的奴婢。”
蒲桑一眼看穿了小竹的心思,笑道:“你若二选一,只死一个罢了。若不想选,或者想要一死了之,那也由得你,不过让她们全都给你陪葬而已,多大点事啊!”
小竹整个人都僵住,真真体会到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难得他这么喜欢你……”
蒲桑伸手勾起小竹的小巴,居高临下,冷笑道:“你就应该把他煮熟了吃下肚,跟你彻彻底底融为一体,不用谢我。你还有点时间,快点决定,别等到悔之晚矣。”
然后甩手,拂袖而去。
小竹随之瘫坐于地。
蒲桑出得小楼,踏过篝火,挥了挥手。
五名灰袍道人一起行礼退开。
风沙仰头笑道:“有歌舞有美人,蒲使君为了招待风某人,可谓是煞费苦心。”
蒲桑转来风沙身后,握住轮椅的扶手,推动道:“你见到我,难道不吃惊吗?”
脸色镇定,双手稳定,推起轮椅来嘎吱有声,看似推得不快,其实用劲颇大。
人是解脱门绑的,勒索信是以解脱门的名义发的。
他直到现在才露面。
按道理说,风沙见到他应该惊疑不定,偏偏没有。
所以轮到他满心狐疑了。
风沙笑了笑:“我胸有成算,为何要吃惊呢?”
蒲桑展颜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来之,吃惊又能如何呢?”
岛上都是他的人,风沙现在孤身一人,大桥湖又是白石营的地盘。
他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有大队人马进入湖区,他会立刻得到报讯。
就算海鹰舰队攻过来,他起码有反应的时间。
不信风沙还能反了天,当然只能故作镇定了。
风沙见他语带威胁,好意提醒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太一不用。凡事留一线,给人留也是给己留。绝人路者,绝己之途。”
蒲桑笑了起来,把轮椅稍微推进篝火,伸手点住一名跳舞女子,笑道:“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她就是潘梅容,旁边两个是她的婢女……”
风沙打断道:“这些跳舞奏乐的女子都是潘家女眷?”
蒲桑颌首道:“喏,那是三夫人,那是六夫人,那边几个奏乐的是潘家的表亲,其余都是潘家的使女婢女之流。”
风沙不动声色道:“你想要怎样?”
“到底是不是你让人杀了我儿子?”
蒲桑忽然瞋目切齿,眼珠子都瞪红了:“甚至连具全尸都没给他留。”
当日出面的是何子虚,他仅是猜测风沙是真正的凶手,并没有证据。
“我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不要。他就是绝人路者,以致绝己之途。”
风沙淡淡道:“在我看来,他是自杀。”
自杀?蒲桑直接气笑了:“好好好,今日蒲某也帮你自杀一下。”
重重地拍了几下巴掌。
小竹从小楼内跌跌撞撞跑出来。
蒲桑笑道:“选好了吗?”
小竹显然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风沙强忍着腿痛,双手用力,支撑起身,过去扶住她。
他的腿伤是骨折骨裂,并未断掉,人还能走动,只是很疼,也会加重伤势。
这会儿当然顾不上了,抱着小竹一起坐到地上。
小竹泪眼朦胧,本来麻木的很,使劲仰脸看了他几眼,忽然扑他怀里嚎啕大哭。
风沙温柔地安抚她的脊背,转目盯上蒲桑,一脸不善地道:“你庶出的长子蒲理早上陪夫人在恒祥阁挑首饰,中午携夫人和两子参加城南张家的婚宴。”
蒲桑本来满脸冷笑,闻言笑容渐渐僵硬。
风沙继续道:“你二子蒲珣中午去州衙点卯,下午携夫人与长子参加福瑞布行在烟悦轩举办的晚宴,你的嫡长孙携夫人受邀赴兰桂楼之宴……”
蒲桑僵硬的脸色转为铁青,颤声道:“你,你什么意思?”
“你父母,两个儿子,八个孙儿,夫人,少夫人等,共二十六人能上族谱。”
风沙淡淡道:“不管他们之前打算干什么,如今一个不落都在暖香阁做客。”
蒲桑铁青的脸色渐渐苍白,嘴唇不住颤抖。
风沙抬头望了望天色,含笑道:“放心,我吩咐过了,若一个时辰我还没回去,每半个时辰杀掉一个,剁碎了送过来。反正你家人多,撑个一两天肯定不成问题。”
顿了顿,一脸善意地补了句:“要不你这边也杀掉几个,免得说我占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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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桥湖以北,城陵矶以南,有一湖名为高桥,紧挨着城陵矶。
高桥湖与长江相连,驶出湖口就是城陵矶码头。
岳州水师主力就驻于高桥湖。
东鸟总执事的府邸亦设于此。
绝先生急匆匆赶来,将蒲桑的死讯告知总执事。
「当时,两名女子现身保护风沙,百名解脱门高手无一招之敌。」
绝先生轻声道:「纯阳子突然现身,以为两女是妖孽,双方激斗,不相伯仲。」
东鸟总执事脸色微变:「不相伯仲?与纯阳子?」
纯阳子可是道门大宗师,真正的陆地神仙。
最关键,还是剑术通神的剑仙。
风沙身边何时有这等高手了?
绝先生颌首道:「风沙跳出来说她们是青娥仙子座下的剑奴。」
「我想起来了。」
东鸟总执事皱眉道:「上次他让四灵通告百家,正名两名黄巾力士。」
绝先生继续点头:「就是她们,我也没想到黄巾力士居然会是女人。」
东鸟总执事不吭声了。
道门的黄巾力士和墨门的速成墨者属于同一层次。
只是消失太久,早就成为了传说,他没有见识过。
当真没想到两名黄巾力士就可以跟一位大宗师抗衡。
这要是批量产生,岂非天下大乱?
难怪墨道佛三家会联手禁绝呢!
「蒲桑本还想坐山观虎斗,岂知人家根本是一家。」
绝先生叹道:「他眼见无法威胁风沙,一心求死,换风沙放过他全家。风沙便同他回城,一起去了暖香阁。海冬青出面,逼他当众承认与解脱门勾结,而后击杀。」
东鸟总执事喃喃道:「死了也好。」转念道:「风沙是否打算深究?」
「当时纯阳子想留些活口,风沙不许,纯阳子没有坚持,自行离开。」
绝先生正色道:「岛上解脱门教众共一百三十六人,皆被那两名黄巾力士斩杀,无一活口,仅有潘家女卷和一些奴婢侍从存活,随风沙和蒲桑离岛回城。」
他的人就混在那些奴婢侍从里面,所以才会对当时的情况如数家珍。
风沙显然是故意放人传话。
这是一种非常善意的举动。
「杀光了?」东鸟总执事眼睛一亮:「很好。」
风沙主动灭口,就是不想追查的意思。
他和绝先生一样,感受到风沙的善意。
「其实上岛的解脱门教众已经断了线。」
绝先生低声道:「就算风沙留下活口也无法追查。」
纯阳子一路杀来岳州,沿途的解脱门分舵无一幸免。
凡是手上沾血的,血债血偿。
他这边也在加紧灭口。
两边一起使劲,知道解脱门和四灵关系的知情人几乎被杀了个精光。
如今风沙杀光了解脱门最后的残余,此事到此为止。
东鸟总执事道:「既然风沙有意言和,那就找个机会见上一面好了。」
他不想再跟风沙硬顶下去,胜面太小,还容易斗到不死不休。
所以一直想找个机会,当众宣示与风沙言和。
风沙归还武平舰队这个契机就非常合适。
起码看起来并不像服软,而是利益交换。
他不仅得了面子,甚至还有点里子。
绝先生很清楚总执事的盘算。
风沙与周峰见面在即,一旦谈妥,那就占尽东鸟大势。
总
执事的筹码正在于此,因为风沙不可能不怕东鸟四灵破坏谈判。
不过,就算破坏成功也伤不到风沙的元气,却会立刻导致双方死斗。
不如趁着筹码在手,换些实际利益。
「这样……」
东鸟总执事沉吟道:「武平舰队重归武平水师,总要庆贺一番,可以大加操办。包括隐谷在内,全都邀请,办热闹点。对了,要请升天阁演舞,定在岳阳楼好了。」
绝先生不禁苦笑,知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叹了口气道:「黄彦豹,也死了。」
东鸟总执事愣了愣,脸色瞬间阴沉,冷冷道:「死了?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蒲桑的家卷不是都在暖香阁吗?」
绝先生苦笑道:「黄彦豹哪知是风沙扣押,还以为是给蒲家的太夫人办寿宴呢!不疑有他,欣然赴宴。宴上醉酒,当众侮辱蒲家女卷,被夏冬当场斩首。」
黄彦豹为何醉酒,又为何傻到当众侮辱蒲家女卷,一点都不重要。
暖香阁是唐人馆的地盘,以风沙跟南唐的关系,什么局都做得出来。
从古自今,指鹿为马的事不差这一件。
木已成舟,连他都没力气深究了,人家说是就是吧!
绝先生顿了顿,又补了句:「黄彦豹前脚刚死,蒲桑后脚就到了。」
人家明显掐好了时间,他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东鸟总执事听完后脸沉如水,眼神恐怖吓人。
他现在相信风沙绝对是真心实意交还武平舰队了。
因为黄彦豹死了,这支舰队八成会落到周峰的手里,也就跟东鸟四灵无关了。
风沙毕竟交还了舰队,朗州军方面肯定领情。
于是风沙不仅赚了朗州军的人情,还无需承担风险。
「他一面表达善意,一面釜底抽薪。」
绝先生缓缓道:「无非软硬兼施,担心我们会破釜沉舟,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现在就是总执事做抉择的时刻了。
到底是进还是退?
无论选择为何,再无回头的机会。
这个决心显然不好下,东鸟总执事沉默良久,幽幽道:「我有一嫡孙女,年芳十三,尚未婚配,你当个媒人,去趟枫桥别墅,请青娥仙子接纳。」
话一说完,整个人都颓败下来,像是一瞬间老了好几十岁。
这是他最疼爱的孙女,就算嫁给皇子也是正妻,想当太子妃也未尝不可。
如今却只能做妾。
当然心疼,不舍。
绝先生面露犹豫之色,没有吭声。
郭青娥的身份非同一般,隐谷代言,道门行走,大周梁国长公主。
全天下都找不出几个比她身份更尊贵的女人。
总执事当自家孙女是宝贝,郭青娥未必瞧得起,愿意与之做姐妹。
一旦郭青娥拒绝,两边再无转寰的余地。
东鸟总执事见绝先生没反应,两道眉毛渐渐立起,冷冷道:「你怎么不说话?」
绝先生当然不敢说你愿意让你孙女当妾,人家未必愿意纳妾,小心翼翼斟酌道:「听说周峰亦有联姻之意,他们现在好得蜜里调油,我担心孙小姐嫁过去受委屈。」
换做以前,周峰跟总执事根本没有可比性。
周峰的女儿给总执事的孙女当奴婢都嫌身份低。
可惜时过境迁,一旦风沙与周峰谈妥,周峰就是东鸟的无冕之皇。
东鸟四灵则会彻底失去东鸟大势。
简而言之,总执事的孙女争不赢。
东鸟总执事面现怒容,不过转瞬即逝,木然道:「你还是先代我去见风沙一次,问他想收徒弟还是想联姻。如果都不想选,他想复少主之位?叫他等我死了再说。」
语毕,拂袖而去。
相比东鸟大势,风沙肯定更在乎登顶四灵。
四灵的规矩是两人反对,什么决议都别想通过。
只要他还剩一口气,风沙就得求他,而非相反。
不过,这是他最后的筹码。
因为风沙一旦做出选择,他将别无选择。
……
「收徒还是联姻?」
郭青娥认真瞧了风沙几眼,凝视道:「我看他就是想让你纳妾。」
墨修的传承至关重要,资质、机缘缺一不可。
当初风沙宁可流放,都没有交出墨修的传承。
如今怎么可能受人威胁?
东鸟总执事给出这两个选择,就是逼着风沙只能选择联姻。
总之,郭青娥这一番话语气很澹,回味娇嗔,细想则是恼。
风沙隐约嗅到话里的醋味,忙正色道:「他想有什么用,要我想……」
眼见郭青娥俏眸中闪起危险的光芒,慌里慌张道:「我当然不想,要你想,呸~你怎么会想,是我想,呸~不是我想,是,是他痴心妄想,与我无关。」
郭青娥见他慌到口不择言,心里想笑,神情如故:「父皇和皇兄都是深情之人,还不是收了许多嫔妃,有时候不是想收,是不得不收。其中道理无需我说,你懂。」
风沙轻轻嗯了一声。
他和郭青娥成婚就属于「不得不」。
这是政治联姻,双方皆身不由己。
不过,两人都非常理智。
既然不得不娶(嫁),那就尝试好好相处。
哪怕过得平澹如水,总好过争出无穷烦恼。
成婚至今,还不是过得挺好的。
「不过……」郭青娥话风一转道:「我建议你最好不要与四灵的总执事联姻。」
「不错。」风沙赞同道:「这个口子不能开,不然娶完这个,还要再娶五个。」
一旦他与东鸟总执事联姻,其他五名总执事肯定比照,要求联姻。
届时,登顶是容易了,手脚却也被牢牢绑缚了,难以下手铲除盘根错节。
空。
那还不如不登顶呢!
「如果你真想纳妾的话……」
郭青娥凑近俏脸,一本正经道:「可以选周峰的女儿,相信他也正有此意。」
风沙干笑道:「谁说我想,我才不想呢!」
郭青娥牵起他的手,柔声道:「我平素专注修行,太过冷落你。不生气吧?」
风沙赶紧说不生气不生气。
郭青娥笑了笑,把头搁上他的肩膀,柔声道:「四灵总执事开了金口,相信你也不好一口回绝,这事我来操办好了。」
她知道飞尘并不想跟东鸟总执事翻脸。
所以才会左右为难。
只能她来当这个恶人了。
风沙沉吟道:「你打算怎么办?」
东鸟总执事现在就是鸭子死了嘴巴硬。
偏偏他还真就需要人家这张嘴,不敢把人惹急了。
需要给一个合适的台阶,让人心平气和走下来。
其中的轻重拿捏,不好掌握。
郭青娥柔声细语道:「我打算让天雪出面办场宴会,我也出席。」
风沙思索道:「你打算邀请哪些人?」
有些事,夫人确实比丈夫更适合出面。
严格算起来,升天阁属于中立,尤其对四灵和隐谷而言。
有关四灵和隐谷之间的调和,宫天雪最合适出面搭台子。
所以他更关心哪些人上台,上台的人将会决定唱什么戏。
「反正没有你,无非是些女人聊些家长里短。」
郭青娥敛容道:「总之,我先见见人再说。如果非是良人,我会把门。」
飞尘明显不想与东鸟总执事联姻,对周峰的女儿并不抗拒。
这纯粹是政治考量。
这两个女人本身如何,根本不在飞尘的考虑之内。
身为女主人,她有责任帮丈夫促成后者,抗拒前者。
与她自己本身的心意亦无关系。
风沙忍不住眨巴眼睛。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把「家长里短」四个字跟仙气飘飘的郭青娥放到一块儿联想。
郭青娥转开视线,轻描澹写道:「听说这几天,你常去虚静室?」
小竹住在虚静室,风沙一天三趟,去得实在勤快,就差留宿了。
她可以不在乎风沙纳几房小妾,不在乎风沙跟一群美婢胡天胡地。
那无非是为了传宗接代,政治联姻,甚至仅是单纯发泄欲望。
不过,她非常在乎丈夫心里有谁。
风沙不禁尴尬,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勉强笑道:「我,我尽量少去。」
他可以找出一大堆理由解释。
诸如腿伤未愈,还需小竹治疗;潘家女卷刚脱劫困,很多事情求他帮忙之类。
最终还是直接给出永宁想得到的结果。
郭青娥转回视线看他几眼,嘴角弧出一抹似笑非笑。
这时,东果恰好进来,福身道:「小竹小姐有事找主人,请主人过去一趟。」
实在太巧了,巧得像早就安排好似的。
风沙瞄了瞄郭青娥,无奈道:「我最近很忙,恐怕都没空见她了。」
东果应声,福身告退。
郭青娥叫住道:「说他马上过去。」
风沙微怔。
「我不想给你留下心结。」
郭青娥嫣然道:「不过你要知道,这是我同意,而不是你自己想。」
风沙凝视少许,展颜道:「要是我刚才……」
郭青娥显然知道他想问什么,澹澹道:「那你就真的没空见她了。」
风沙苦笑道:「知道了。」
出了无为榭,来到虚静室外。
小竹今天打扮很漂亮,高腰襦裙,外湛青、内素白,间缀青白小花。
背手轻晃一下,飞纱飘逸,裙角迷蒙。
化了澹妆,瞧着分外明艳,不乏俏皮。
背着手、噘着嘴,在门口百无聊赖地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子。
似乎等了很久,脸色不太好看,显然等得不耐烦。
一看见风沙,立时乌云转晴,且是艳阳高照。
蹦蹦跳跳过来,从绘声手里接过轮椅的扶手。
急不可耐的样子,不像接,更像抢。
一面推着轮椅,一面往前倾身,在风沙耳边笑道:「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都是在说风沙身体的事。
嘲笑风沙身体孱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什么的。
说她精心准备了养生秘诀,药补和食补配合,加些锻体,可以强身健体。
总之,心情十分愉悦。
风沙话很少,大半侧耳倾听,偶尔扭回头投个笑脸。
小竹一直很努力想证明自己是个好医师。
他的腿伤对小竹而言,根本不算事。
一直费尽心思想办法给他调养身体。
好像不把他练成一个强壮的男人就不足以报恩似的。
很快到了远游堂附近一个小花园。
花圃干干净净,什么花都没有,只有乱了吧唧的土。
小竹把轮椅推到花圃跟前,人跳过去张臂笑道:「当当当,你看。」
风沙歪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
,忍不住问道:「看什么?」
小竹指着花圃道:「我的药圃啊!」
她的侍女万容玉躲在后面偷偷捂脸。
小竹小姐让她带人把这一花圃的花全给拔了。
事后管园的林羊羊怒气冲冲地找她。
说这花圃里都是非常名贵的花卉,价值根本不能用钱来衡量。
很多孤品,当世仅此一株。
结果一夕之间被拔了个精光,负责的花匠差点上吊。
风沙哦了一声:「药圃。药呢?」
小竹哎呀道:「这不才下种吗?哪有那么快长出来。」
风沙差点晕过去。
都没长出来,火急火燎带他过来干什么?看泥巴么?
小竹凑近小脸,小声道:「你看,药圃我有了,现在是不是就差个药铺了?」
风沙恍然道:「你想开个药铺?」
小竹脸蛋一红,忸怩道:「我们总不能在你这儿住一辈子、吃一辈子吧!」
自从长姐回来,几个姐妹,几个姨娘,还有原先的婢女,加起来几十号人。
这么多人,不可能白吃白住一辈子。
尤其为奴的经历,让她们不好抛头露面。
好在她学过医术,所以想开个药铺养家。
风沙歪头道:「想开药铺,但是没钱,想找我借点?」
小竹咬着唇,使劲点头道:「我一定会努力经营,尽快还你。」
万容玉心道就你拔得这一花圃花,把岳州最繁华的一条街买下来,全开成药铺都绰绰有余,也就主人不跟你计较,不然你十辈子都别想还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