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会见张星火的时候,小竹终于来了休德馆。
宫天雪让歌舞停下,与伏剑一起起身相迎。
两女十分好奇地打量小竹。
宫天雪和小竹一对上视线,皆露出惊讶之色,同声娇呼。
“潘六小姐?”“天雪姐姐?”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伏剑看了看宫天雪,又看了看小竹,讶道:“你们认识?”
宫天雪解释道:“来岳州几次演舞,六小姐都有招待。”
她多次在江城与潭州之间往返巡演,岳州是必经之地。
只不过每次仅是在岳州短暂停留,通常不会超过三天。
她和秦夜结伴去江城的时候,途径岳州时演舞了一场。
那时,潘叔三尚未出事,潘六小姐还设宴招待她来着。
宫天雪的话令小竹想到从前,脸色不禁晦暗,神情复杂起来。
上次见宫天雪的时候,她还是刺史府的嫡小姐,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如今寄人篱下,前途未卜。
当真物是人非。
“原来如此。”
伏剑往小竹挪近几步,福身笑道:“原来是师姐的朋友啊!快请入座。”
她素来女扮男装,平常一身红袍。
私下里跟风沙在一起的时候,通常会换上女装。
今次自然也不例外,一身鲜艳的红裙十分醒目。
师姐?小竹一面回礼,一面打量伏剑。
心道原来她也是宫大家的徒弟,难怪这么漂亮。
她这几天在枫桥别墅里见了太多美人,都有些看麻木了。
两女与之相比,无论容貌还是气质,仍然称得上超群拔萃,艳压群芳。
宫天雪介绍道:“她是我三师妹宫天离。”
小竹睁大眼睛,忍不住道:“传闻说宫大家的三弟子是三河帮的帮主。”
伏剑含笑颌首:“传闻是不是还说宫天离心如蛇蝎,嗜血成性,杀人如麻呀?”
小竹下意识地点头,一脸不能置信之色。
眼前这个美艳绝伦的少女,看起来没比她大上几岁。
居然是名震天下的三河帮帮主!
“你还好意思说。”
宫天雪不悦道:“都怪你平常口无遮拦,更不懂收敛,连累师傅名声受损。”
伏剑赶紧收敛笑容,打岔道:“这几天都传遍了,风少带回来一位漂亮的姑娘,还住进了远游堂。没想到竟是师姐的朋友,真有缘分。”
“你们千万别胡思乱想。”
小竹慌里慌张道:“风沙遇上麻烦伤了腿,我呢正好懂点医术,于是帮他疗伤。伤筋动骨,要养上好些天,所以他让我留下当个医师。”
“事情我都知道,只是没想到救他的人是六小姐。”
宫天雪微笑道:“你救了风少就是天雪的恩人,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还有我。”伏剑正色道:“以后有事只管找我。”
小竹盯着两女看了好几眼,忍不住问道:“你们和他”
她想问问两女跟风沙是什么关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风少是升天阁的东主,家师的至交。其实按辈分,我该叫他风叔。”
宫天雪柔声细语地道:“只不过打小叫风少叫习惯了,改不了口了。”
说着,伸手牵起小竹的手:“我是风少打小带大的,说是叔叔,其实如师如父。他遇袭失踪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多么担心,知道是你救了他,我很感激。”
“原来如此。”小竹忽然心安多了,到底为何安心,她也说不清楚。
“以后常来我这儿坐坐,我也会去找你玩儿。”
宫天雪话语略顿,转念道:“你要是有空,咱们出门逛逛街好不好?”
风少不想她出门,八成是不放心她和秦夜走得太近。
带个见证人不就行了。
合适的见证人并不好找,关系太远不安全,关系太近风少不会放心。
潘兰容恰好是最合适的。
小竹迟疑道:“我,我现在的身份,怕是见不得光。”
“有我呢!你怕什么?”
伏剑眸光闪烁几下道:“这样,我让海冬青照看你。”
风少刚才吩咐她,海冬青灭蒲桑的时候,带上小竹。
现在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小竹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哪能麻烦海大统领。”
“师姐刚不是说过了吗?你救了风少,就是我们的恩人。”
伏剑正色道:“就这么说定了,我让海冬青尽快去找你。”
小竹还要推辞,后方传来风沙的笑声:“什么就说定了?”
宫天雪动身快行几步,从绘声手中接过轮椅,推行道:“我想跟六小姐出去玩,师妹要派人保护,六小姐正推辞呢!”
风沙不吭声,心知这丫头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是憋坏了,想跟秦夜出去玩呢!
伏剑跟着道:“岳州最近暗潮涌动,派海冬青我才放心。”
风沙哦了一声,同意道:“也好。”
宫天雪面露喜色,娇颜绽笑,如初日照耀下绽放的鲜花。
风沙看她一眼,含笑补了一句,更像补了一刀:“出门去玩怎么不叫上我呢?”
宫天雪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风沙见状,立时垮下脸,吃味道:“怎么,你不欢迎我啊?”
“当然欢迎啊!”宫天雪这时正好把轮椅推入席,赶紧招呼伏剑和小竹入座。
风沙见她故意打岔,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他舍不得生宫天雪的气,只能生秦夜的气。
伏剑挨着风沙坐下,替宫天雪解围道:“出什么事了,怎么去那么久。”
风沙不动声色道:“最近岳州地面上有传和氏璧的消息,你听到没有?”
伏剑点头道:“昨天听房堂主顺嘴提了一句,说这是无风起浪,有些不同寻常。我就让他留意一下,查查源头。”
风沙歪头道:“这就完了?”
这丫头显然没有张星火敏锐,根本没有把这事当回事。
倒也正常。
现在江湖上只是流传和氏璧到底是何物的传言。
能以此推断出这是给和氏璧出世铺垫造势的人,绝对不多。
伏剑小声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江湖上传言多了,她不可能件件都留意。
何况传国玉玺对一个帮会来说实在太遥远。
还不如哪里有宝藏更吸引她。
仅是觉得这事无风起浪有些奇怪罢了。
加上又是房堂主提及,所以才顺嘴让查查。
否则根本不会在意。
风沙提点道:“你想想当初连山诀如何出世的,觉不觉得与如今有些相似?”
伏剑愣了愣,结巴道:“您是说”
当初隐谷没少通过她,利用三河帮替连山诀造势。
之前没有往那方面想,风沙一语点醒梦中人。
连山诀出世之前,也有大量的传闻在江湖上疯传。
本来名不见经传的连山诀,旬月之间,人尽皆知。
不久之后,连山诀就出世了。
风沙澹澹道:“现在肯定有一个跟你一样的人做着当初你做的事。找出来。”
和氏璧这事目前还在江湖层面,自然要从江湖入手,伏剑是最合适的人选。
伏剑应了一声,赶紧起身,匆匆去了。
自打风沙来了,小竹一直偷偷打量,面露踌躇之色,欲言又止。
她想求风沙救她的亲人,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觉得无论怎样说,好像都有点挟恩图报的意味。
风沙仔细瞄她几眼,举杯道:“还没正式谢过搭救之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贵家长姐等亲卷之事,已经有了些眉目,你耐心等待些时日,我定会尽力周全。”
小竹有些发呆,心道你怎么知道我正想说这个呢!
蓦地回神,见风沙正盯着她看,脸蛋一红,害羞地低下头,轻轻道了声谢。
风沙笑了笑,视线转上彩台。他忙着呢!当然不会莫名其妙地跑来看歌舞。
其实是评估这批美人各方面的条件,挑选出其中姣姣者。
要点是选花魁,不是挑妓女,可以是尤物,不能是玩物。
都说秀色可餐,然而再美味的佳肴吃多了也会吃腻,甚至吃吐。
说出去别人可能不信,但他真是硬着头皮来的。
宫天雪拍了拍手,一名身姿曼妙无匹的素裙女郎登上彩台,开始随乐独舞。
媚目频睐,媚态横生。腰肢曲折,柔若无骨。
袖裙扬展,纱落肉露。臂腿雪白,极尽诱惑。
小竹见风沙双眼发光,还是那种恶狠狠的绿光。
像是想把台上的美人当场按倒,生吞活剥一样。
不由噘着嘴转开脑袋,不想再看。
风沙忽然冲台上道:“你这么想露,到后面脱光了跳,不散场,不准停。”
这支舞蹈名为交交黄鸟。
是宫青秀的师傅宫大师以五禽戏鸟戏为基础精心编排的。
可以完全展现女子的速度、力量、耐力、柔韧、灵敏和形体。
秘诀和寓意是以悲鸣之姿,哀人殉之事。
结果这女人居然跳成了艳舞。
岂有此理。
小竹没见过风沙发火,更没想到风沙冷下脸后居然这么吓人。
不由缩着颈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台上那美人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浑身都僵了,根本动弹不得。
宫天雪招呼彩台旁的侍剑:“扶她下去,换下一个。”
别说风沙发火,她同样很不高兴。
她教的时候说过,这是一支庄重肃穆的舞蹈,可以展现形体,万不可搔首弄姿。
结果这女人如此不端庄,就差边跳边脱了。
根本是在羞辱她的师祖。
就算风少不当场发火,下去后她也会严惩。
两名侍剑跃上彩台,把那美女带去后台,换下一个登台。
紧接登台的美人显然吓得不清,双腿都在抖,跳得战战兢兢,动作僵硬走形。
甚至一个不留神,左脚绊右脚,硬是摔了自己一跤。
风沙非但没有责怪,反而柔声安慰了几句,让人扶她下去休息。
小竹这才大起胆子,偷偷问宫天雪道:“刚才那个,真的在后面,那样跳啊!”
“那是当然。风少发话,谁敢违逆?放心,后面都是女人,亦是换装的地方。”
宫天雪正色道:“自暴自弃者,被轻被贱,这不仅是升天阁的规矩,放之四海,莫不如是。如今罚她是希望她日后不受辱。”
小竹好生惭愧,心道原来我错怪他了。
刚才她见风沙眼冒绿光,还以为起了色心,哪曾想是气恼那女人自轻自贱呢!
朗州军是统称。
原王萼麾下,都可以视为朗州军。
朗州军主要由三方军队组成。
武平军、静江军和朗州蛮军。
王魁早先是静江军军使,后又成为武平军军使。
所以王萼死后,王魁是朗州军当之无愧的首领。
周峰原是静江军副使,解表原是武平军副使。
王魁死后,两人自然在两军之中各自拉起山头,争夺朗州军的头把交椅。
总体上,周峰占优。
因为周峰还当过武平军的行军司马。
行军司马乃是军中的三号人物,仅次于副使。
也就是说,他在静江、武平两军中都有经营。
不像解表,只在武平军中有势力。
至于朗州蛮军,亦是统称。
武陵山区遍布蛮族,诸如清江蛮、峡中蛮、武陵蛮等数不胜数。
众多部族合称为武陵蛮或朗州蛮,这些部族的军队合起来就是朗州蛮军。
朗州蛮军其实就是朗州军的前身。
当年,出身蛮族的武陵雷氏一统朗州蛮,创立朗州军,于前唐末年,起兵反叛。
前唐无力剿灭,被迫采取安抚之策,于朗州置武贞军。
雷氏从此成为一方藩镇,历任武贞军军使。
值得一提的,武陵雷氏就是江离离的夫家。
后来东鸟开国皇帝灭雷氏藩镇,改武贞军为武平军。
至王萼,不但掌武平军,还掌静江军,加上朗州蛮军,统称朗州军。
比早先的朗州军当然强大多了,但也复杂多了,内部十分松散,派系林立。
王萼和接任的王魁接连死后,那就更加松散了。
不是哪一个人就能一定掌控的,名分非常重要。
周峰在风沙的支持下干掉潘叔三替王魁报了仇。
获得了朗州军上下一致地支持。
得以压过解表,统帅朗州军。
朗州军入主潭州后,周峰大肆封官许愿。
想将军中将领高高架起,意图收拢兵权。
任命解表为衡州刺史,并代表他和朗州军去江城见武从灵和风沙,目的并无二致,醉翁之意确实在兵不在酒,就是想把解表调开,降低收拢兵权的阻碍。
周峰当然很清楚让解表当这个特使多么危险。
用膝盖想都知道,解表一定会千方百计破坏他与风沙的结盟。
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不给解表拆毁大局的机会,人家凭什么抛下自己的军队离开?
昭昭白日,悠悠岳阳。
岳阳楼很少白天封闭,全因来了三位不同寻常的人物。
这次是解表做东,宴请绝先生和司马正。
说是宴请,其实无酒无菜,无舞无乐,无仆役无奴婢。
绝先生和司马正先后进门,相对入座。
两人坐下就是呆坐,与对面没有任何眼神交流,脸上毫无神情变幻。
好像比谁更木无表情似的。
解表轻咳一声,冲绝先生道:“司马兄按照约定,把和氏璧的消息放诸江湖,正所谓覆水难收,绝先生应当相信司马兄的诚意了吧?”
绝先生澹澹道:“这是自然,否则老夫何必过来?”
解表展颜道:“周峰十日前抵达岳州,匿身于南郊圣安寺。这是我的诚意。”
尽管短短一句话,确实价值连城。
说完之后,与司马正一起转视绝先生。
两人嘴上都没说话,眼神好像一齐在问:“你的诚意何在?”
绝先生捋须道:“司马老弟的诚意只够我坐在这里叫他一声司马老弟。”
司马正面现怒色,刚要斥责,解表抢先斥道:“绝先生,你怎能言而无信?”
“我就言而无信了,那又怎样?”
绝先生笑道:“你刚才都说了,覆水难收。有本事他把和氏璧的传言收回去啊!我绝不介意,更不会向外放风到底是谁放的风。”
明显是反话,威胁之意蔚然鲜明。
他本身就是东鸟四灵的核心高层,更获得了东鸟总执事的授权。
行事无所顾忌。
司马正显然没这个地位,掣肘很多,不可能像他一样随心所欲。
司马正豁然起身,怒道:“你敢!”
与东鸟四灵携手对付风沙,其实获得了隐谷高层的授意。
否则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跟死对头四灵合作。
不过,这种私下授意,并不意味着可以摊到明面上。
如果公之于众,上面不会保他,也保不住他。
他只能被迫背下这口黑锅。
“我知道隐谷打什么主意。”
绝先生含笑捋须:“反正和氏璧又没有真的出世,不过告诉世人和氏璧是什么,非是假消息,只是有头没尾而已,之后没了下,对隐谷无碍。”
司马正缓缓坐下,哼道:“你知道就好。”
他知道人家掌握了主动,再是恼火,也只能忍下。
绝先生笑道:“可是,你怎么知道和氏璧不在我们手里呢?”
司马正脸色剧变,颤声道:“和氏璧,被,被你们找到了?”
和氏璧出世足以把连山诀的天命之局变成一个笑话。
如果是假消息还则罢了,如果和氏璧当真出世,隐谷将遭受重创。
这么大口黑锅,不比泰山压下来轻上多少。
别说他扛不住,连授意他的隐谷高层都会被砸成肉泥。
绝先生道:“可能找到了,可能没找到,要不司马老弟跟老夫赌一把?”
司马正脸色阵青阵白,双拳时松时紧。
“绝先生就是这样表示诚意的?也太不把解某这个东道主当回事了吧?”
解表长身而起,冷冷道:“解某恕不奉陪,这就回去促成周峰与那人的会面。届时,他东鸟大势在手,倒要看看绝先生还笑不笑得出来。”
其实他跟绝先生唱双黄呢!
既要把司马正榨干,又不能把司马正逼到破釜沉舟。
简而言之,就是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的小把戏。
“且慢!”绝先生十分配合地拦阻道:“你就不怕周峰和那人知道你在搞鬼?”
“他们知道又能怎样?”
解表冷笑道:“周峰让我当衡州刺史,派我跟那人交涉?你以为是他信任我?不是,是因为只有我点头,他才能代表整个朗州军。”
顿了顿,补了句:“是周峰和他需要我,并不是我需要他们。”
看似怼绝先生,其实是说给司马正听的,让司马正有底气跟绝先生放对。
“就是,大不了一拍两散。”司马正眼睛果然越听越亮:“他好歹是隐谷的女婿,晚生最多拍拍屁股走人。绝先生觉得他若是登顶,会放过当初废黜他的人吗?”
绝先生闭嘴,露出思索神色,双眼急促闪烁,似在权衡利弊,又似盘算对策。
“我和司马兄之所以愿意献出诚意,目的与你并无二致。”
解表说软话道:“合则三利,分则三伤,望绝先生认真考虑。”
“非是老夫没诚意,实是老夫根本不可能同他翻脸。”
绝先生叹道:“真要当面锣对面鼓,
风沙获得了百家的承认,落实了墨修的身份。这是名分。
曾任玄武上执事的赵重光临终托付,又使他获得了羽翼。
最要命的还非是拥有多少势力,而是四灵上下的认可。
大多数人认为你天命所归的时候,你就真的天命所归了。
解表和司马正相视一眼,解表道:“绝先生何必妄自菲薄,有你老人家在,那就等于开了天眼,他的一切行为对我们来说都是一览无余。”
司马正赞同道:“瞽目者就算拥有九牛二虎之力,也抵不过明目者轻轻一刀。”
开天眼的好处,他深有体会。
比如通过寻真台仕女,他知道风沙正在对蒲桑下死手。
蒲桑是四灵扶持的岳州刺史,若死了,对隐谷有好处。
他打算利用四灵跟风沙之间的矛盾,替隐谷抢下岳州刺史的位置。
绝对大功一件。
绝先生耸肩道:“所以,非是老夫不想给诚意,而是只能用,没法送。”
他就是想空手套白狼,并且藏得越深越好,一定要把隐谷推到前面。
紧要关头,解表也是可以牺牲的,反正不能把他和总执事牵出来。
就算最后不敌风沙,起码还有转寰的余地。
司马正立刻道:“绝先生可以给晚生句实话,和氏璧到底找到没有?”
“老夫说没有,难道你就信了?”
绝先生微笑道:“真有的话,也不可能拿给你看,更不可能送给你。”
司马正顿时语塞。
“好了好了。”
解表把话题拉回来:“解某需要两位帮我破坏他与周峰的合作,两位也不希望他来掌控东鸟大势。既然大家目的一致,当通力合作。在此前提下,无可不为。”
朗州军的情况,绝先生和司马正一清二楚。
十分了解表为什么迫切地想要破坏风沙和周峰的谈判。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那就说定了。此后我们三日一见,定下对策,各自实施。”
解表正色道:“今次解某献丑,抛砖引玉。我会死揪住他解救潘家女卷一事,逼迫周峰抬高价码,还望两位相助,致使他们谈崩,至少拖延他们谈判的时间。”
一面说话,一面缓步走到当中,抬起手掌。
绝先生和司马正各自起身,行到当中。
三人成圈,三掌拍定,盟约就此缔结。
这天清晨,小竹来无为榭给风沙换药。
因为上了夹板,其实不需要频繁换药。
主要是过来检查风沙的腿伤是否正常愈合,有无恶化。
这还是小竹第一次来无为榭,既好奇又紧张。
好奇风沙的夫人到底是怎样的女人,又害怕当真见到。
岂知书房内除了风沙,仅有这几天天天给她送饭的绘声和老熟人江离离。
风沙抱着本册子看得目不转睛,好像根本不知道她来似的。
小竹不禁失望,又暗松气,冲江离离道:“好几天没见到你,去哪儿了?”
江离离奉主人之命去了一趟君山,给风大和巧妍传信。
因为两人不方便离岛,见不到主人,所以要向她述职。
这一呆就是好几天,昨晚才回。
这些自然不能跟小竹说。
江离离与绘声一起福身行礼,敛目道:“多谢小竹小姐挂怀,婢子一切安好。”
小竹见她这般恭谨拘谨,哪有最初见面时的干练和机敏,心中大感没趣。
风沙忽然平下书册,露出被书册遮住的脸庞,笑道:“来了,麻烦你了。”
小竹缩缩颈子,轻轻嗯了一声,赶紧过去给他放平腿检查。
风沙这几天除了让绘声给她来送一日三餐,还非要她去休德馆看人跳舞。
准确说是看风沙变着法凶人。哪怕千娇百媚,毫不怜香惜玉。
她不免害怕,早先就觉得这家伙阴沉的很,如今更觉得笑面虎,装温柔。
拆夹板多少有些疼,但也仅是有些疼而已。
风沙不该忍不住,偏偏哼哼唧唧的,就差龇牙咧嘴了。
小竹连声抱歉,更加小心,更加温柔,更加全神贯注。
风沙端详小竹少许,问道:“听说你待会儿要跟天雪她们出门逛街?”
小竹偷瞄他一眼,看不出他高兴还是不高兴,紧张兮兮回道:“我较熟悉岳州,给天雪姐姐当个向导。”
其实宫天雪偷偷告诉她,还有一个人要一起来,还恳求她不要告诉风少。
光看宫天雪说这番话时满脸羞涩的样子就知道定是个男人。
她好奇之余,拍着胸脯打保证,不会辜负天雪姐姐的信任。
风沙如此一问,她的掌心都冒出汗来。
风沙沉默少许,柔声道:“外面毕竟不安全,还是小心点。别贪玩,别乱跑。”
同行还有海冬青,意味着开始对蒲桑动手。
快则一两天,慢则两三天,一定会出结果。
他相信负责掌总的张星火有能力掌控局面,可是世事难料。
神仙下凡也不敢说定算无遗策,不生变数,危险终究难免。
小竹敷衍道:“知道了。”心道:“假关心,真啰嗦。”
她心里的想法通常都会写在脸上,但凡长了眼睛都能看得见。
风沙当然不是瞎子,就算瞎了,光靠听都能听出她心口不一。
微微摇头,抬起书册,继续看之。
小竹检查腿伤之后,言说无碍,给了些医嘱,忙不迭逃走了。
绘声跪下给主人揉腿,江离离继续整理桉上书。
风沙眼睛盯着书册,明显心不在焉。
绘声忽然轻笑道:“婢子头次见小竹小姐时还不觉惊艳,这几天天天给她送饭,每每见到,发现她是那种耐看的美人,第一眼瞧或许素净平澹,却是越看越好看。”
她天天陪在主人的身边,最明白主人的心思,否则也不敢大着胆子说这些话。
风沙深有同感,手中的书折微不可查地晃动一下。
他见过很多美人,第一眼美若天仙的不少,耐得住看的凤毛麟角。
处久了多少会有点腻,比如绘声就媚过头了。
小竹似乎走了另一个极端,初看平平无奇,越看越养眼。
当然,也有可能是年纪小,发育晚,没完全绽放的关系。
“婢子也有同感呢!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觉得身材娇小,轻飘飘的没几两肉。”
江离离微笑道:“后来帮她改扮,发现她骨架纤细,看着瘦弱,其实肉感十足,手感特别好。婢子自认身材还不错,碰过她之后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柔若无骨呢!”
风沙竖着耳朵听完,还是没有吭声。
绘声胆子更大了,讨好道:“主人英俊儒雅,博学风趣,位高多金,充满魅力,世上哪个女人能不倾心?如同久旱望甘霖,只期盼主人降下雨露恩泽。”
其实风沙只能说模样不丑,瞧着还算斯,是她觉得英俊罢了。
加上她自认学了云本真几成本事,最拿手威逼利诱。
对付一个已家破人亡的落魄小姐,还不是手到擒拿。
风沙将书侧一平,轻哼道:“你以为她跟你似的,给个笑容就春心荡漾了?”
绘声腻上来撒娇:“主人不用笑,婢子都荡漾了。”
风沙哼哼推开道:“你属猪的啊!就会乱拱。”
他越往下推,绘声越往上挤,居然越推越近。
绘声别的事胆子很小,有些事胆子又特别大。
因为主人一直都很宠爱她,没少夸她身材好、手感好什么的,对她爱不释手。
听江离离说小竹柔若无骨,自然起了攀比心:“婢子就是主人的小猪,噜噜”
江离离抿唇一笑,风致嫣然,继续整理书桉,没有故意偷看,也没有刻意避开。
短短数天时间,蒲桑好像老了数十岁。
他最疼爱,也最成器的嫡子蒲琮惨死,自然怒火滔天,想要报仇。
却连凶手是谁都扑朔迷离,无法确定。
最开始以为凶手是三河帮的何客卿。
是以矛头对准掌控三河帮岳州分堂的岳家,想逼着岳家交出凶手。
结果惹来三河帮强势反扑,四灵撤走支持,最终弄了个虎头蛇尾。
后来隐谷找上门,愿意帮忙出头。
蒲桑大喜过望,同意出席隐谷召集的岳阳楼宴会,一应要求无不应允。
他由四灵扶持上位,当然知道改换门庭,后果严重。
可是为了给儿子报仇,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结果,令他大失所望。
隐谷的许诺无一兑现。
唯一的收获是杀害他儿子的幕后黑手自己跳了出来。
居然是三河帮的风客卿。
蒲桑当时顺水推舟放了潘兰容,并非忍下了,实是想借刀杀人。
因为解救潘家女卷,必不容于朗州军。
相信就连三河帮也不敢跟朗州军为敌。
恰逢其时,解脱道找上门,求取庇护。
蒲桑没有过多考虑,毫不犹豫答应了。
四灵不可靠,隐谷不靠谱。
朗州军势大归势大,毕竟鞭长莫及。
等到作出反应,天知道凶手会不会逃得无影无踪?
为子报仇,还是得靠自己。
何况,谁不想亲自报仇呢?
尽管解脱道一直声名不显,但蒲桑不仅知道,而且交往频繁,交情匪浅。
解脱道需要王朝场买卖物资,不通岳州官府和军方的门路,不可能长久。
蒲桑就是解脱道的门路之一,而且是主要门路。
解脱门采买的一些军用武械,诸如弓弩、火药之类,就是他设法弄来的。
岂知道门大宗师纯阳子横空出世,认定解脱门实乃妖门,并且一路追剿。
道门亦通过有司衙门,把解脱门定为邪教,于岳州全境予以取缔、剿灭。
实际上不光岳州,凡解脱门信众出没地域,道门都有照会当地州县官府。
蒲桑只能撇清与解脱道的关系。
说是撇清,终究藕断丝连。
解脱门主动找上门,求蒲桑帮忙。
对蒲桑来说,就像正憋尿呢!有人递来把夜壶。
不仅正得用,而且方便扔。
不尿白不尿。
于是跟解脱门定下誓约,解脱门必须无条件听从他的命令,从而换取他的庇护。
得到解脱门的效忠之后,蒲桑要求解脱门全力发动。
凡是有份害死他儿子的人,起码他认为有份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比如风沙,比如潘兰容,可惜两人藏身于枫桥别墅,躲在乌龟壳里。
目前只有岳湘最好下手的。
反正全是解脱门干的,只要尿完之后把夜壶一扔,一切都与他无关。
岂不知解脱门乃是东鸟四灵创建的一个外围组织。
谁尿谁、谁扔谁还不一定呢!
宫天雪一行人离开不久,枫桥别墅先后来了两位客人。
前一位客人是周峰的小女儿周舒安,后一位客人是解文表。
周峰子嗣艰难,生育的儿女不是夭折,就是横死。
活下来的仅有两女一子。
大女儿早年嫁人,小女儿待字闺中,还有个小儿子尚在襁褓。
周峰当然信不过解文表,派女儿亲自来密会风沙。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跟解文表前后脚到。
遗则堂,东偏厅。
风沙急匆匆赶来会客,请周舒安入东偏厅后面的暖阁稍待,他要先见解文表。
跟解文表寒暄的时候还是风和日丽,解文表一提潘兰容,气氛顿时僵冷下来。
风沙一直不吭声,解文表终究心里发虚,定了定神道:「非是行之兄刻意刁难,实是朗州军上下群情激奋。」
他口中的行之兄就是周峰,周峰字行之。
见风沙无动于衷,又道:「风少或许不知,潘叔三死后,诸军将领人人执鞭鞭尸,令其曝尸于朗州城头,至今无人敢收尸。」
风沙不动声色问道:「我做都做了,木已成舟。太尉是何意见?」
北周已正式拜周峰为检校太尉,进授朗州大都督、武平军军使。
解文表缓缓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风沙歪头道:「这是周太尉原话?」
解文表郑重点头:「一字不差。」
风沙平静道:「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非要解救潘家女卷呢?」
论条件,周峰已经很让步了。
所谓既往不咎,就是到此为止的意思。
他帮小竹出头也好,救走小竹的姨娘和姐妹也罢,周峰一力承担。
但是,到此为止。
潘家余下的女卷,他不得再干涉、解救。
解文表心下一喜,他巴不得风沙如此呢!面色立时转为肃然:「行之兄还说了,众怒难犯,专欲难成。」
风沙叹气道:「也就是说,我若坚持,那就见不得面了?」
解文表颌首道:「非是不愿,实不能也。」
风沙看他一眼,笑道:「听说前武平军副使,兼水师都知兵马使黄彦豹与解兄相交莫逆?不知解兄此来岳州,是否有机会与旧友把酒言欢呢?」
解文表也曾是武平军副使。
不过,解文表这个副使比专管水师的黄彦豹地位高些,权力大些。
黄彦豹其实是解文表的直属下属。
「风少这是何意?」
解文表皱眉道:「我们早已达成协议,也已履行协议,文表岂敢违约?」
武平军水师归君山舰队,君山舰队把武平军的骑步兵从长山运回朗州。
这个秘密协议还是他代表周峰和朗州军跟风沙谈成的。
不答应不行。
当时武平军断粮多日,再撤不回来,整支军队都崩了。
他损失更大。
风沙笑道:「如果我把水师交还于贵军,能否化解贵军上下的怒火呢?」
解文表愣了愣,垂首思索少许,抬头凝视道:「你不怕行之兄不高兴?」
武平军水师归君山舰队,其实是周峰在拆分他的势力。
他当然乐见武平军水师重归武平军,只是怀疑风沙是否愿意得罪周峰。
风沙澹澹道:「如何让周太尉消气,那就是我的事了。」
解文表看他两眼,狐疑道:「为救潘家女卷竟至于此,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一整支
全副武装的水师啊!只为换回一群早就被糟蹋干净的女人?他不信。
「烽火戏诸侯;千里运荔枝,皆只为博美人一笑。」
风沙含笑道:「风沙不才,自命风流,不敢让古人专美于前。」
「是吗?」解文表使劲打量风沙,心里一万个不信。
风沙叹气道:「小竹,咳,就是潘兰容,她救了我一命,我呢!咳!不怕解兄笑话,我也确实看上她了,这有恩又有情,我风沙并非薄情寡恩之辈,终不想负卿。」
解文表一脸将信将疑:「没想到风少还是个多情之人。」
「实不相瞒。」
风沙苦笑道:「我把她带在身边,结果被内子发现了,至今还在生我气呢!」
解文表脸色古怪起来。
心道青娥仙子神仙一般的人物,居然也会像寻常女人一般吃醋?
心道还真是红颜祸水啊!
转念又道:「潘六小姐我见过,与风少身边一众佳丽相比,似乎稍显逊色。」
「既然解兄不肯成仁之美,那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风沙寒下脸,冷冷道:「既然周太尉说了既往不咎,那之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还望解兄尽快安排见面事宜,事不宜迟,莫要再找借口拖延。」
解文表忙道:「风少莫怒。兹事体大,总得容我想想,晚些再给回复好不好?」
如果真能收回武平军水师,还有风沙顶着周峰,他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不由得他不怦然心动。
只是心中尚有疑虑,不敢一口答应下来。
风沙敛容,端茶道:「敬请随意。」
解文表举盏喝了一口,略微一停,试探道:「要不就以三日,不,两日……」
见风沙连眼皮都没抬,咬咬牙道:「就以一日为期。一日之内,必予答复。」
「我也不想瞒你。」
风沙放下茶盏,轻声道:「宫帮主一直积极筹划整编君山舰队,正在着手实施,准备打乱重编,我可以等你,她可等不了,如果木已成舟,解兄别怪我说话不算。」
解文表眼神促闪,将茶一口饮尽,正色道:「我快去快回,今日内定给答复。」
宫天离做与不做,还不是风沙一句话的事,这根本是赤裸裸的威胁。
解文表告辞离开,周舒安由暖阁掀帘而出,啪啪鼓掌:「今天这出戏当真精彩。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出卖我爹。」
「周小姐何必动怒。」风沙示意她过来坐下,嘴角含笑道:「既然我敢这么做,又怎会怕你回去找周太尉告状呢?」
周舒安于风沙面前站定,木无表情道:「你说,我听着。」
周峰出身农家,早年贫寒,因犯罪受过黥刑,脸上被刺字。
发配充军之后,因作战骁勇累升至禆校,娶了一个八品小官的女儿。
看周舒安的样貌,父母恐怕都算不上俊男美女。
眉宇之间,倒是颇有英气,举手投足,明显习武。
风沙道:「我只说交还武平军水师于贵军,没说交还给解文表吧?」
周舒安摇头道:「休得欺我,黄彦豹素来与我爹不和,跟解文表更为亲近。」
风沙笑了笑:「所以他死定了。」
周舒安呆了呆,迟疑道:「你是说……」
风沙澹澹道:「一个没有黄彦豹的武平军水师,如果令尊还争不赢解文表的话,我想我与令尊没有结盟的必要了。」
周舒安沉默少许,摇头道:「解文表发现上当,他依然可以扇动朗州军发难。我爹就算与你谈成什么,回去也难以实施。
」
「无妨,事要一件一件做,子要一颗一颗兑,总得先把人救回来再说。」
风沙笑了笑:「这颗棋子兑完兑下颗,风某自有办法让他不得不守约。」
周舒安想了想,抱拳道:「舒安告辞。」
风沙回礼道:「慢走不送。」
……
早些时候,无为榭,林水轩。
郭青娥依旧面湖,五心向天,闭目打坐。
东果轻手轻脚进来,于侧跪坐,气鼓鼓道:「换好药,她就走了。」
郭青娥无动于衷。
东果忍了忍,终究没忍住道:「主人对她,似乎有些特别。」
夫人这么温柔贤惠,主人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带个野女人回来。
她很是替夫人鸣不平。
「很正常。」
郭青娥启唇道:「当年被废的经历,使他终日疑神疑鬼,杯弓蛇影,夜不能寐,尽管面如止水,其实心内不安已极,近乎偏执地想掌控周遭一切,生怕旧事重演。」
东果听得一愣一愣的。
在她眼中,主人一向算无遗策,多智近妖,十分可怕,她一向畏惧。
没想到居然这么,这么……害怕?害怕到睡不着觉?
等等,这跟主人带个野女人回来有关系吗?
「细数下来,他起码有四次陷入无能为力的困境。被四灵废黜,无力回天;倒于荒野,为宫青雅所救;贫病无依,受何子虚援助。小竹是第四次。」
郭青娥睁眼道:「他非是对小竹特别,他对这三人都很特别。」
风沙被废黜少主之位,李佳音病逝于流放途中。
很少人知道是宫青雅救了当时悲痛欲绝的风沙。
她派人追查到李佳音病逝的山林外,找到了帮宫青雅赶牛车的庄户。
这才知道风沙怎么到达流城,又是怎么跟升天阁扯上关系的。
东果恍然。
雪中送炭确实比锦上添花更令人感激。
郭青娥澹澹道:「如果不了解他,我又怎会嫁给他?」
东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夫人很少说话,何况还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不像是跟她说话,更没必要跟她解释,倒像是自言自语,自己说服自己。
郭青娥似乎看出东果心中所想,柔声道:「他不喜壮怀激烈,我不喜高峰低谷,惟愿相守静笃,相伴求道。」
东果抓抓脑袋,迟疑道:「这就是所谓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吗?」
郭青娥看她一眼,微微一笑:「水竭渴水,故相濡以沫,看似深情,其实被迫,不得不依偎求存。我和他求得是江水不尽、湖泊不竭,相濡随心,畅游所欲。」
东果吐吐舌头,不好意思道:「怪婢子读书少,原来相濡以沫是这个意思啊!」
……
岳州城东北角,剪刀池畔,有一座偏僻静谧的大宅院。
解文表出得枫桥别墅,马不停蹄直接进城,进城后直奔而来。
因为绝先生就住在这里。
他见到绝先生之后,火急火燎地将风沙开出的条件详细说了。
急不可耐的样子,显然恨不能马上就同意。
这可是一整支水师舰队啊!还是失而复得。
没有人能不眼馋至眼红。
绝先生心中同样激起波澜,压着情绪默默盘算一阵。
洞庭武平舰队若改弦易辙,绝对能改变岳州大局,甚至影响东鸟大势。
届时,东鸟四灵的处境会比现在强上许多。
现在就一个问题,风沙又不是蠢货,明明占尽优势,凭什么同意?
莫非顾念同宗之谊,对东鸟四灵高抬贵手?
绝先生如此想,也就如此问:「你说交出武平舰队他能得什么好?」
解文表笑着解释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为搏佳人一笑,男人嘛!可以理解。」
绝先生沉吟道:「我倒也从里面得到消息,他待那位潘六小姐确实非同一般。」
「我说什么来着?」解文表难掩喜色:「他自己都说过了,为了那位潘六小姐,他连青娥仙子可都得罪了。」
绝先生的情报证实风沙确实有解救潘家女卷的动机。
也就是说,风沙开出的条件是可信的。
解文表一念转过,急声道:「既然他确实诚心实意,我这就过去答应他?」
「等等~」
绝先生被风沙坑怕了,立时拦阻道:「焉知是不是他设得局?必须谨慎。」
解文表忙道:「别说是个局,就算是个火坑也要先跳一跳啊!那可是武平舰队!洞庭武平舰队!几乎全建制的武平水师!管他设什么局,舰队在手,怎么会亏?」
绝先生冷下脸不做声。
解文表吓得立时噤声。
「目前首要之事。」
绝先生思索道:「确认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在乎那潘六小姐。」
解文表搓手道:「我在岳州人手不多,还都露过脸,恐怕干不来。」
绝先生道:「我来安排。」
解脱门正寄托在蒲桑门下呢!干什么都跟四灵无关。
最适合当弃子了。
解文表展颜道:「那我就坐享其成,静候佳音了。」
这时,有侍从匆匆进门,向绝先生耳语,而后告退。
绝先生听得脸色一连数变,随从走了都没能回过神。
解文表凑上来,紧张兮兮地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绝先生想了想,回道:「周峰的小女儿在你之前进了枫桥别墅。」
解文表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光急促闪烁少许,缓缓道:「都说祸不及家人,何况我和她爹是结义兄弟,她还叫我一声叔叔呢!」
明显口不对心。
他不允许周峰可以绕开他跟风沙联络。
绝先生斜眼,心道:「难道你和潘叔三不是结义兄弟?你们杀得义兄弟还少吗?哪次不是杀人全家?当初结义十兄弟,如今只剩你和周峰两个了吧?」
解文表低头琢磨一阵,蓦地回神,笑道:「我还要赶去圣安寺见周峰,不好耽搁太久,就此告辞,一切有劳绝先生。」
……
岳州南郊圣安寺,坐落于大龟山山顶,山脚下有一座大龟山山庄。
相比圣安寺,大龟山山庄距离岳州南城门更近,进出也不必爬山。
交通相当便利。
大小两湖相夹,一面背山,仅有门前一条窄路。
地形易守难攻,围不住、易脱身。
周峰正下榻于此。
虽然周舒安比解文表晚些离开枫桥别墅,却更早抵达大龟山山庄。
从城北郊外一直到城南郊外,抵达时,早已错过午饭,到了午后。
父女俩于密室见面,周舒安将今日所见所闻说了。
着重强调风沙为了潘兰容,竟不惜出卖盟友,卖掉整个武平舰队。
尽管风沙表示会干掉黄彦豹,但是她不信,就算成功了,麻烦还是推给她爹了。
所以越说越气愤,末了给了个结论:「好色之徒,无耻之尤。」
周峰低头思索少许,轻声道:「还记不记得咱家搬到潭州不久,你娘设宴,招待潭州达官显贵的女卷?」
周舒安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提这件事:「记得啊!女儿也去了,挺热闹的。」
「热闹吗?」周峰叹了口气,幽幽道:「除了同样搬到潭州咱们朗州军的女卷,潭州本地那些世
家贵胃,竟然无一家参宴。」
周舒安哼道:「那是不识好歹,居然不给娘亲面子。」
周峰叹道:「他们是不给我面子。」
他让夫人设宴,就是想探探风向。
他夫人仅是设个宴,人家都不给面子。
他若是想做些什么,人家更不会鸟他。
以此类推,整个东鸟亦然。
没有本地世家的支持,保管什么政策都难以推动,干什么都事倍功半。
周舒安恼道:「下次我来设宴,谁家敢不来,我带人一家家打上门去。」
周峰苦笑道:「那样可就把人给得罪光了。」
「得罪就得罪,有什么了不起。」
周舒安舞动秀拳,娇哼道:「我看边贼在的时候,他们一个个乖得像孙子似的,要我说就是一群贱骨头,欠揍。挨家挨户揍一顿就乖了。」
周峰摇头道:「你爹我和边高不一样,他是南唐将领,带着南唐军队前来灭国,根本不在乎东鸟大局,完全可以打碎了重建。我,不行。」
周舒安不解道:「怎么就不行了。」
「如果只有朗州军听命,我将会被迫受朗州军左右。如果得到本地世家的支持,一方闹腾,那就可以联合一方打压另外一方,最终结果,两方谁都不敢不从我。」
周峰耐心解释道:「风沙对潭州乃至整个东鸟的世家高门都拥有莫大的影响力,如果能够得到他的支持,下次你娘再来设宴的话,大家都会上杆子跑来捧场了。」
周舒安一脸懵懂,显然听不大懂,皱着小脸绞尽脑汁道:「就是左右逢源?」
心道不就是一场宴会吗!开与不开,谁来谁不来,有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还非要得到风沙支的支持不可了?
那小子看着病恹恹的,还是个残废,站都站不起来,有什么了不起?
「然也。就是左右逢源。」
周峰宠溺地抚摸女儿的脑袋:「我与风沙合则两利,谁也离不开谁。」
事实上,他求风沙远比风沙求他多得多,是以姿态一直摆得相当低。
周舒安不满地撒娇道:「爹爹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文绉绉。还有,干嘛要穿这么松垮的衣服,您是武将又不是文官,动起手来多不方便。像原来那样不痛快吗?」
周峰如此做自然有缘故,可是再往深里说,女儿怕不是听不懂了,微微一笑道:「不光我要改,你也要赶紧改改你的性子,嫁人之后,要学着温柔体贴。」
周舒安赶紧撒娇,说女儿这辈子不嫁人,一辈子服侍爹爹之类的话。
周峰果然老怀大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