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对绘影的现身大吃一惊。
有惊讶,有惊恐,更多则是留驻于脑海的瞬间惊艳。
唯有李含章是惊喜。
江城的经验桩桩件件告诉他,没有高月影摆不平的事、压不服的人。
高月影只要站在他身后,他就感到无比心安。
一念转过,心绪又乱了起来。
到底是高月影还是绘影?
一直以来,到底是高月影帮他,还是风沙授意绘影帮他?
「你听不见我说话么?」
澹澹的话语,轻柔且灵动,娇美却充满寒意和杀机。
好像如聆仙音,又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大家好像连呼吸都屏住了,一时间静可听细针落地之音。
最显眼是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闪动着冷漠的眼光,眼波流转间尽显睥睨。
整个大堂似乎因为这双夺目的星眸而亮堂起来。
美到慑人神魂,令人心惊肉跳。
就像冬日的暖阳,看着很美,知道很暖,然而笼罩上身体,手足依旧冷。
一众人等纷纷低头,别说打量,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绘影于不知不觉之中穿了过人群,走到了段舍离的面前。
沿途诸人皆身不由己地分开,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让路。
绘影独掌一方,久居高位,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这是在生杀予夺的权力之中所浸染,至浸透的傲岸。
在主人跟前自然极力收敛,如今生气,自然而然发散出来。
整个人仿佛被厚雪所盖住的火山,予人一种极寒压抑着喷发岩浆的危险气息。
段舍离蓦然回神,抬头看见一双冰冷的眸子,冷漠地注视,像是看一个死人。
抓着小竹肩膀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人止不住地往后倒退,颤声道:「听见了。」
绘影冷笑起来:「你现在才听见,是不是太迟了?」
听着像是质问,语气分明是肯定,定罪的定。
其实她并非恼火小竹受到伤害,毕竟她和小竹非亲非故。
完全是恼火事情在她眼前闹成这样,她怎么跟主人交代?
段舍离被绘影的质问召回魂魄,勉强定下心神问道:「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他总算想起己方现在人多势众,又背靠着岳家这颗大树。
最关键,岳湘非常支持他。
岳湘刚刚替岳家借到了一大笔钱,解了当前的燃眉之急。
就连岳家最古板的长辈都对岳湘赞不绝口。
所以,整个岳州他惹不起的人当真不多。
绘影澹澹道:「你是岳州分堂的下属,我是岳州分堂的债主。」
段舍离愣了愣,债主?什么意思?
「岳州分堂刚刚找我借了笔钱,也就二十万贯吧!」
绘影一脸认真道:「如果我非要你,你觉得可以买你几回?」
段舍离脸色骤然大变,兀自强笑:「姑娘说笑了。」….
二十万贯多到可以吓死人,也可以字面意义上的压死人。
他只知岳湘借到了一大笔钱,不知找谁借的,借了多少。
心中不免将信将疑。
在岳州可以拿出这么多现钱的人物屈指可数。
他大都认得,起码知道,绝对没有眼前这位。
「说笑?」
绘影嫣然道:「你伤害了小竹小姐,还想好过?你要用你下半辈子来赎罪。」
她认为自己已经非常克制,
实在便宜这小子了。
若非担心见血不利,可能会影响主人与周峰会面,这家伙已经血溅五步了。
说话的同时,不忘蹲下抱扶小竹,温柔地按揉小竹的肩膀。
段舍离见她言之凿凿,心里实在发虚。
只是男人的自尊心令他实在拉不
何况此女再怎么气势迫人,毕竟美艳绝伦。
让人打心眼里想要当面逞强,怕被看不起。
是以嘴硬道:「哼,我段舍离可不是被吓大的,我们段家虽然算不上富可敌国,拿不出二十万贯那么多,倒也没穷到任人宰割。」
绘影不禁莞尔。钱一旦多到某个层次,那就不是钱的事了。
高过了这个层次,钱是最不重要的事。
重要的是权力,是人情,是利益交换。
还有比钱更不重要的,比如人和人命。
她不借钱给岳家,岳家就会元气大伤。
这是二十万贯的事吗?
不是,是给岳湘面子。
岳家敢不给她面子吗?
「我把他买下送给你,是打是杀由得你。你不是开医馆吗?看门打杂也可以。」
绘影一面给小竹轻轻按揉,一面笑道:「现在还疼不疼,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小竹瞧瞧段舍离铁青的脸色,心中好生害怕,缩着颈子小声道:「不,不用。」
倒是一直没吭声的唐欣听得眼睛亮闪闪的,一时打量小竹,一时打量段舍离。
如果段舍离真的被变卖为奴,她今日所受之侮辱岂不是想怎么报就能怎么报?
忽然冲段舍离笑道:「你要是成了医馆的奴仆,本姑娘我一定会天天光顾的。」
段舍离年轻气盛,实在忍不住了,抬剑指点道:「她大言不惭,你痴人说梦。」
「我说段兄啊!别再犟了,逞强一时爽,事后乱葬岗,我看你还是赶紧走吧!」
李含章都不忍心看了:「回去找家里想想办法,看是负荆请罪还是剃度出家。」
他在江城时,总是求高月影帮他出头。
高月影通常不吭声,但凡开口说了话,不管当时觉得多荒谬,之后无不兑现。
而且你越犟她越涨。那叫一个惨啊!个个悔不当初。
后来总算有人学乖了,反正服软就对了,越早越好,越快越好。
李含章自觉一片好心,段舍离并不领情,反而大怒。
怒极反笑,冲唐欣道:「你要是被卖进暖香阁,本少我也一定会夜夜光顾的。」….
对绘影和李含章,他多少有些心虚。
所以拿唐欣开刀,准备甩下几句狠话,再甩手走人。
就是柿子找软的捏,逞下口舌之欲也是好的,起码发泄一下心中的憋屈。
唐欣气得俏目喷火。
小竹则脸色惨白,显然想到了之前被卖入暖香阁的五姐、七妹和舒姨娘。
李含章皱眉道:「你这话,过分了啊!」
「过分?」段舍离冷笑一声,招手道:「我们走。」
一个李含章他都没把握留住,又跑来一个看着就知道不是寻常人的女人。
他继续呆在这里,于事无补,说不定还反受其辱。
总之,来日方长,先摸清人家根底,再报复不迟。
一众人呼啦啦撤走,大堂顿时一空。
只余下跟唐欣一块儿的那几个人,横七竖八、或斜或靠瘫坐于地。
一个个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绘影暗
松口气,总算在周峰到来之前把场子清空了。
冲李含章道:「你在这里招呼他们,设法解毒,尽早离开。」
又扶起小竹道:「走,上去休息。」
她这是擅自做主,不过料想主人不会反对,说不定还满意她懂事呢!
与此同时,二楼走廊转角处,有一个架装盆景。
周峰和周舒安就站在盆景后面。
其实不光他们,因为大堂下不去的关系,位于楼上的客人大多未走。
尽管大多数人不想惹麻烦,还是不乏看热闹的。
两人混在当中,并不起眼。
「兵不血刃。」
周峰轻叹道:「连一个婢女都如此出色,风沙果然不凡。」
「什么兵不血刃。」周舒安不屑道:「分明是仗势欺人。」
周峰忧心忡忡地看她一眼,心不在焉地道:「你爹我毕生追求的就是仗势欺人。就像带兵打仗,当然要设法以多打少,否则会害死很多人,甚至把自己都折进去。」
他早就决定让女儿给风沙做妾,自然担心女儿过去受委屈。
风沙身边的女人越厉害,他越不放心。
何况舒安的容貌并不出众。
可惜他别无选择,无论放不放心,都得跟风沙联姻。
他感觉自己跟贱卖女儿没有任何区别。
一念转过,收摄紊乱的心神,敛容道:「热闹也看完了,走,该咱俩出场了。」
…….
萧风落木....
碧天馆上房,水云间。
风沙终于见到了周峰。
绘声和周舒安身为中人,介绍彼此之后,诸人分宾主入座。
至于小竹,自然留在水云间的外厅。
风沙不仅安排了酒菜,还特意从碧天馆要了几个俊俏的伶优陪吃、陪喝、陪玩。
其实是不想让小竹有机会听到里间谈论些什么。
非是不信任小竹,单纯是为了小竹的安全着想。
有些事情只要知道了就会带来危险,要命那种。
可惜小竹撞见了周峰,她爹跟周峰是结义兄弟。
不仅认识周峰,还跟周舒安很熟。
这令风沙有些头疼。
不过现在顾不上,只能以后再说。
水云间内室。
周峰遥向武从灵问安,随口说了些潭州的公主府筹建事宜。
当然,还假模假样发出邀请,虽然明知武从灵肯定不会来。
风沙一面随口寒暄,一面认真打量周峰。
周峰面有黥文,这是受黥刑留下的痕迹。
黥刑又叫墨刑,就是在罪人脸上刺字,然后涂上墨炭,再也擦洗不掉。
周峰留意到风沙的目光,微笑道:「大周朝使抵达潭州前,有人劝我用药水洗掉黥文,免遭耻笑。我说汉有英布黥面,世人眼中照样是英雄,我有何可耻?」
风沙笑了笑:「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周公为不愧为大丈夫。」
周峰已被北周封为太尉,太尉乃是三公九卿中的三公之一。
「周公」之公名副其实,不单纯是敬称。
他的目光又落到周峰的穿着上。
周峰出身军旅,举手投足,一派军人风范,硬朗刚强。
豪迈之气,蓬勃透体。
偏偏峨冠博带,一副儒士打扮,还是特别文雅的那种。
不能说不好看,只是气质与装束实在不搭,怎么瞧怎么别扭。
周峰留意到风沙的眼神,展展双臂宽袖道:「马上得之,不能马上治之。」
想要真正掌控东鸟,甚至更进一步,光靠军队显然不够。
还需要得到地方势力的支持,世家豪门,地方士绅等等。
归根结底就是要获得百家的支持。
如今四灵在东鸟一家独大,自然是重中之重。
风沙敛容正视,轻声道:「周公胸怀鸿鹄之志。」
话是好话,话里的意思则恰恰相反,因为他并不乐见周峰胸怀大志。
他支持周峰,除了欲占东鸟大势外,更是支持柴兴。
帮柴兴稳住东鸟和大越,使之僵持。
方便北周将来犁庭扫穴,使天下尽快归一。
不是支持周峰争天下的。
周峰闻言闭嘴。
风沙垂眸不语。
可谓瞬间冷场。
两人都对这次谈判的困难有所预计,依旧没想到才刚开口没两句就产生了分歧。
还是双方都无法让步的分歧。
风沙暗暗揣测,八成是那个和氏璧出世的假消息烧旺了周峰本就不算小的野心。….
其实也怪不得周峰。
就算周峰自己并不想当皇帝,朗州军上下绝对不缺乏渴求***厚禄的家伙。
一定会把周峰架到火上烤。
朗州军乃是周峰的根基,周峰必须要有所表示。
他目前无法圈定始作俑者究竟是谁,也就只能生闷气。
巧妍见冷场,岔话道:「武平水师马上归建,有助洞庭安定,
洞庭安则水运稳,水运稳则贸货通畅,贸货通畅则民富国强,民富国强则众安道泰。妾身由衷高兴。」
周峰脸颊抽动,尽管黥文变形,瞧着有些恐怖,毕竟笑了:「孟夫人说得是。」
又冲风沙抱拳道:「风客卿与宫帮主深明大义,鄙军上下当真感激不尽。」
此举令朗州军高层对风沙生出好感,不再死不松口了。
这给谈判留出了很大的让步空间,就算有些事无法让步,起码可以搁置。
比如刚刚那个让双方冷场的话题,两人可以闭口不谈,无需逼对方表态。
也就不会轻易谈崩了。
风沙投给巧妍一个赞许的眼神,冲周峰笑道:「应该的。」
巧妍又道:「水师归建并非小事,实乃众望所归,理应庆贺,不妨大加操办。」
周峰看了风沙一眼,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这显然是风沙特意为他准备的场合。
以水师归建的名义,举办一场宴会。
以向各方宣示,并令参宴的宾客知晓,风沙是支持他的。
所以,关节就是哪些人会前来赴宴。
愿意参宴的宾客大约就是风沙的影响力所能影响的范围。
巧妍继续道:「既然要大办,那就不好草率。中秋将近,恐怕仓促。妾身以为,重阳佳节,九九归一,一元肇始,万象更新,再合适不过了。周公以为如何呢?」
周峰默算少许,缓缓道:「可以。」
离九九重阳还有一个多月,足够把请柬发遍东鸟全境。
无论宴会将在哪里举办,各个地方势力都来得及赶到。
最关键,这段时间足够他整编武平水师,并收为己用。
风沙见他同意,笑道:「既然孟夫人提出宴会时间,当由周公决定宴会地点。」
周峰思索少许:「岳阳楼本是阅兵台,亦有宴会场地,两者兼顾,应当合适。」
他说话很慢,显得非常谨慎,好像每个字都要经过反复斟酌之后才会说出口。
风沙举掌笑道:「一言为定。」
周峰与之击掌:「一言为定。」
没有说明白的才是最重要的。
风沙显然把邀请参宴的名单当作筹码。
他让步多些,风沙请来的宾客就会多些。
他让步少些,宾客名单恐怕就会仔细斟酌了。
宴会本身其实也是筹码。
如果两人死活谈不拢,宴会也就别想举办了。
两人击掌之后,房间内的气氛明显轻松许多。
不管怎样,总算达成了共识。….
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做。
先从容易达成共识的事开始谈。
谈成的越多,双方就越舍不得反口,也就越不容易谈崩。
之后,风沙跟周峰围绕双方联盟事宜谈得有来有往。
当然,仅是大略方针,具体事务由巧妍主持。
负责与周峰对接,跟朗州军方面商讨细节,及实施。
巧妍肩负责任,自然不时插上几句话。
三人看似聊闲篇,其实刀光剑影,真真杀人不见血。
每个决定都牵扯了庞大的利益,尤其攸关权力分配。
足以改变东鸟的政治格局,决定无数人的生死荣辱。
绘影只是负责信传联络,不发表意见。
在此旁听,是为做到心中有数,往后能分得出轻重缓急。
在座最无聊的两个人是绘声和周舒安。
两女又正好对坐,
于是望着对面大眼瞪小眼。
绘声负责帮主人分拣和整理文书,虽然办事不靠谱,听懂不成问题。
周舒安完全听不懂,根本不知道正讲些什么。
听得百无聊赖,直打哈欠。
眼看临近晚饭的点,周峰跟风沙丝毫没有闭嘴的打算。
周舒安实在坐不住了,随口打了个招呼,想出去找潘兰容。
周峰十分无奈,让周舒安坐在这里,就是想让她心里有数。
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嫁给风沙之后,才能帮上他的忙,起码不至于帮倒忙。
现在看来,肯定是白费心了。
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数落女儿的不是。
风沙则投给绘声一个眼神。
绘声赶忙福身道:「婢子陪二小姐出去安排晚饭。」
算是打了个圆场。
两女结伴走后,周峰捋捋刚劲的短须,干笑道:「这丫头幼年时随我颠沛流离,打小野惯了,让你见笑了。」
风沙报以微笑:「人间难得真性情,周公当真好福气。」
周峰笑呵呵道:「我实在不方便在岳州抛头露面,她又实在活泼,耐不住性子,成天想着出去玩。你要是有空,不妨领她到处转转,让她见见世面。」
醉翁之意明显不在酒,在于与风沙联姻。
他与风沙的联盟需要倚靠联姻维系。因为代价最小,好处最多。
周舒安的态度,根本无足轻重。
风沙自然听得懂,偏头看了绘影一眼。
他确实不反对与周峰联姻,麻烦就麻烦在东鸟总执事也要跟他联姻。
当真不好拒绝。
好在郭青娥帮他担下这个麻烦事,无需他来操心了。
「好教周公得知,天雪小姐打算办场宴会,就办在枫桥别墅的休德馆。」
绘影往前倾身:「邀请了不少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弈棋斗茶、操琴品诗、女红插花、合香调羹,起舞弄箫等等,无所不有,不知二小姐是否有兴趣参加?」
周峰听得一愣一愣的。
找一群未婚的大家闺秀,还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跳舞弄箫无所不会?
这特么什么意思?
给风沙选妃吗?
绘影继续道:「听说夫人亦会参加。」
周峰哦了一声,反应过来。
想要进风家的门,可不是需要风沙的夫人点头吗!
人家当然想提前知道自己未来的姐妹是何等样人。
的确要找个合适的场合,以别的名义考察一番。
可是,他那丫头除了会武功,其他狗屁不通啊!
要是被人比下去怎么办?
「婢子看得出来,二小姐应该学过武功吧!」
绘影微笑道:「夫人亦是习武之人,见了一定会喜欢。」
话说到这份上,周峰想不同意都不行了,咬咬牙道:「她自然是要去的。」
青娥仙子何等身份?纳妾这种事,青娥仙子不点头,风沙的确做不了主。
若是不去,岂非不给青娥仙子面子?人家肯定不会同意,联姻自然黄了。
哪有战都不战直接逃跑的道理,硬着头皮也要让周舒安蹚一蹚,试一试。
…….
萧风落木....
风沙通过巧妍之口跟周峰定下了举宴的时间,也就实际上限定了谈判的时限。
由他见到周峰当日起,至九九重阳。
看似还有一个多月,实则顶多几天。
因为全部谈妥之后,才会发出请柬。
人家收到请柬并动身赶来岳州赴宴,自然是需要时间的。
时间如此紧迫,周峰不可能跟风沙使劲扯皮,反之可以。
谁比谁更撑不下去?谁会被迫处处让步?答桉显而易见。
周峰除了在心里破口大骂风沙阴险之外,确实无可奈何。
食不知味地用过晚饭之后,周峰打算跟风沙挑灯夜战。
风沙肉眼可见的孱弱,如今还坐着轮椅,站都站不起来。
他出身行伍,南征北战,武功高强,何止强健?
熬也要把风沙熬趴下,把失掉的时间硬抢回来。
两人就这样一直扯到深夜。
周舒安早就不见人影,好像是同潘兰容离开了。
内室这几人根本无暇顾及。
绘声忙着给主人和周峰斟送茶水点心,还负责给两人研磨递笔。
稍一有空,还不忘给主人揉肩捏腿什么的。
正卖力捏着呢!巧妍给风沙递来一份书折。
风沙接来空白书折提笔写了一行字,然后亮给周峰看。
上一条是周峰提出事项,现在轮到他来提出。
反正一人一条轮流来,待两人议定之后,再来下一条。
这次是想议定接任岳州防御使、刺史的人选。
周峰一脸凝重道:「你心中是否有合适人选?」
他和风沙现在想怎么吵就怎么吵,想怎么争就怎么争。
可一旦议定,两人对外的态度将会保持一致。
他和风沙一头,这个人选几乎板上钉钉。
风沙把书折递给绘影做记录,耸肩道:「我对岳州官场了解不多,不识人物。」
巧妍同样在做记录,保证一式两份,待他和周峰一起签字画押之后就算告成。
当然,双方想要正式履约,要待重要的事项全部谈妥,经双方复查确认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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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沙直言不识岳州的人物,周峰展颜道:「我心中倒还有几个合适的人选。」
风沙立时截话:「我确实不知道谁更合适,我只知道我不同意,谁都不合适。」
周峰听得眼皮直跳,心道你瞧瞧你说的是人话吗?
尽管只与风沙相处短短半天,他算是知道什么叫鬼见愁了。
这小子拥有远超面容和年纪的沉稳和老辣,还阴险卑鄙,臭不要脸。
「还有……」风沙轻描澹写道:「岳州防御使和刺史未必非要是同一个人吧!」
周峰眼睛一亮,凝视道:「中平那边应该不会傻到下这种乱命吧?」
岳州军政分离,对朗州军也好,对东鸟也罢,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唯独对中平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以往做不到,因为岳州防御使和刺史由中平任命。
以前的东鸟和如今的朗州军的手都伸不到中平去。
绘影抬头看向主人,俏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风沙微微一笑,低头看茶。
绘影冲周峰道:「只要周公同意,剩下就是婢子的事了。」
「是吗?」周峰将信将疑,扫她一眼,又扭头转视风沙。
风沙左手五指分开顶着茶盏底端,
微微低着头,轻轻吹着茶气,不抬眼皮道:「绘影这丫头在中平还有点能力。」
说话的时候,眼皮不抬,似乎漫不经心。
看着被自己吹动的茶气好似观云卷云舒。
自有一派渊渟岳峙的沉稳气质,眉目间不乏悠闲写意之姿态。
在旁得闲,尚有空偷瞄主人的绘声最清楚,主人平常可不这样,显然又在装样。
周峰嗯了一声,沉吟道:「这样,刺史人选我来定,防御使嘛交给你。」
防御使掌兵,当然比刺史重要。
不过,风沙能让岳州军政分离,理应拿大头。
看似便宜风沙,其实不然。
风沙说了对岳州官场不熟悉,最终还得是他推荐的人选。
如此,倒也勉强算得上公平了。
起码他认为蛮公平。
「咱俩共进同退,何必分出你我?」
风沙笑了笑:「这样,你多找几个合适的备选,名单交给我,我来拍板好了。」
「你!」周峰气得差点跳起来:「简直吃干抹净!」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如果由风沙在几个人选之中挑选并决定,那还有他什么事?
「几人选争一个位置,你的态度将无关紧要,可归根结底还是你推举的人啊!」
风沙翻白眼道:「如果每个位置只有一个人选,我的态度将无关紧要,可人还是你推举的人。来来来,你跟我掰扯掰扯,到底是想谁吃干抹净?」
周峰重重坐回,抓来茶盏一口喝了个干净见底,又把茶盏重重咄回几上。
他恼就恼在风沙虽然坏到家了,却从来不是胡搅蛮缠。
句句都占着道理,庖丁解牛似的于骨缝之间游刃有余。
把你剖解得体无完肤,全身散架,反抗不得,只能忍气吞声。
一次两次还则罢了,次次如此,他都快要憋出内伤了。
风沙拿眼神示意绘声给周峰斟茶,同时比出三根手指道:「一个位置三个人选,一共六个人。你要是同意,我这就签了。」
周峰取斟好的茶盏又灌了一口,闷闷地道:「同意。」
这小贼实在太贼了,比老贼还贼。
还不是只占便宜,不肯吃亏的贼。
是便宜占得恰到好处,多一分觉得赚,少一分觉得亏的贼。
好像往你脖子上勒麻绳,使劲勒到就差一口气断气。
人家突然松手,让你喘上这一口。….
如此反复。
巧妍和绘影加快书写速度,然后分别把录好的书折交给主人和周峰。
风沙和周峰低头仔细审阅书折的内容。
确认无误后各自签字画押,再把书折与对方交换检视。
确认无误后再次签字画押。
最后把书折交还巧妍和绘影摞起。
绘影给周峰递去下一份空白书折。
周峰提笔写字,准备写出下一个待议的事项,亮给风沙看。
从下午到现在,绘影和巧妍面前已经摞起一座伏桉就没顶的书山。
正是风沙和周峰见面至今的成果。
看似很快,其实不然。
两人当然先从最容易达成共识的事情谈起,越往后面肯定越艰难。
可能一件事掰扯几天都无法使双方一齐接受,甚至谈崩都有可能。
风沙毕竟体弱。
这么高强度的与人面对面勾心斗角,脑力还绰有富余,体力确实有些吃不消了。
风沙念头一转,笑
道:「我突然想到……」
周峰停笔抬头,不悦打断:「你突然在该我提议的时候突然想到,几个意思?」
风沙不以为忤,快速道:「纳妾不需要明媒正娶,三书六礼,不需要拜堂成亲,随便坐个小轿,从后门抬进家里,就算过门了。如果嫌麻烦,连酒席都不用摆呢!」
周峰本来想打断,结果越听脸色越铁青,拳头越捏越紧。
有些事做得说不得。
哪怕事实如此,说出来还是太伤人了。
何况还是当着他的面说。
简直跟当面扇他的耳光没有任何区别。
风沙话锋一转,含笑道:「如果与重阳大宴合二为一呢?」
周峰一直压抑满心的怒火,本来都快暴跳如雷了,听到这一句不禁一呆。
「虽然名义上并非婚宴,好歹规模不小,贵宾云集。」
风沙正色道:「对得起对不起,总算我尽心尽力了。」
其实他和周峰仅是互有联姻的意向。
别说定亲,连相亲都没有,只见过两回面,说话还没超过十句呢!
他与周舒安还远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两个人目前没有任何关系。
单纯给周峰画饼呢!
周峰脸色缓和下来,稍稍捋须,唔道:「可以考虑。」
明显心中千肯万肯,就是鸭子死了嘴巴硬。
但凡有可能,哪个父母希望女儿给人做妾。
在夫家没地位不说,父母脸上也无甚光彩。
能在如此重要且盛大的场合,有个如此规模的婚礼。
无论对他女儿还是对他而言,都是件好事。
风沙展颜道:「还请周公好好考虑。」
「考虑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
周峰斜风沙一眼:「总要先度过青娥仙子摆开的诛仙阵吧!」
宫天雪召集一帮未婚的大家闺秀在枫桥别墅举办宴会,明显是郭青娥授意。
分明是一场鸿门宴,准备给他女儿一个下马威。
「所以呀!」
风沙毫无否认的意思,露出了八颗牙齿的微笑:「我总要先弄清楚内子的心意,才有之后,不然我跟令爱根本无缘无分,没有任何关系。」
周峰瞪他几眼,哼道:「你想走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他能从一名贼配军变成实际上的东鸟王,当然不是吃素的。
只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罢了。
并不意味着好哄。
「你就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吧?」
风沙毫无被人揭破的羞耻:「反正拉着我夜不归宿肯定不会让内子心生好感。」
他这就是仗势欺人,仗着老婆的势。
周峰又瞪了风沙几眼,拂袖道:「爱走便走,别把我拉上。」
他确实非常在意郭青娥的态度。
郭青娥不同意,不可能与风沙联姻。
等女儿进了风家,生死荣辱只在郭青娥一念之间。
单纯为了女儿着想,他也不敢等闲视之。
至于风沙,倒好办多了。
因为两人有利益纠葛,可以用利益交换。
见周峰松口,风沙赶紧招呼绘影、巧妍和绘声卷走签好的书折,先熘为敬。
…….
萧风落木....
岳州入夜之后是有宵禁的,然而因为种种原因,宵禁早就名存实亡。
深夜,深巷,小酒馆。
虽然临近中秋,岳州气候仍热,尽管酒馆四面通敞,内外还是热火朝天。
摊子都从酒馆里摆到了巷子里,一张桌子一盏风灯,满桌酒肉围一圈人。
大多三五人一桌,以青年男子居多,一个个放肆谈笑,不乏袒胸露乳者。
一名拉琴唱曲的清秀少女于酒馆外安坐表演。
好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点缀于酒桌过道之间。
吃吃的笑着,欲拒还迎地推着,亦不乏千娇百媚地嗔闹。
引来八方目光,惹起怪声连连,激得汗流浃背。
小竹一脸不高兴,眼光更是不停躲闪,流露出羞赧胆怯。
「安姐,你干嘛带我来这种地方?」
她和周舒安正坐于酒馆外的巷子尾,一熘酒摊的最末端。
若非周舒安坚持,她亦信任周舒安,早扭头走了,连这条巷子都不会进来。
因为涉入风沙跟周峰密谈的关系,一向跟小竹寸步不离的万容玉早已离开。
让周舒安捡到了跟小竹私会的机会。
周舒安一面斟酒一面道:「因为这里说话安全,起码不会传到风沙耳朵里。」
语气神秘兮兮,眉目之间更透着些许诡秘之色。
因为涉入风沙跟周峰密谈的关系,未免周峰误会,一向跟小竹寸步不离的万容玉被迫离开,这才让周舒安捡到了跟小竹私会的机会。
小竹闻言微怔,旋即敛眉道:「你要是想说他坏话,我这就走了。」
周舒安斟满一杯酒放到小竹的面前,微笑道:「你以为他是救你全家的大恩人?不,其实他是你的杀父仇人,是他害了你潘家全家。」
小竹的眼睛蓦地睁圆,怔怔盯着周舒安,整个人一时僵住,硬是回不过神。
第一个念头是不信,第二个念头是怎么可能?第三个念头,她在胡说八道。
「你仔细回忆一下,当初潘叔去朗州之前,是不是曾经万分犹豫?」
周舒安敛容道:「当时不少人劝他去,也有些人劝他不去,他始终拿不准主意。最后房总寨主和岳帮主接连发信担保无事,他不再疑虑,便即启程了?」
小竹脸色渐渐苍白,眼光如碎波般闪烁起来。
去不去朗州乃是大事,父亲自然不会与她说。
只与几个叔伯商量过,同辈只有她大哥参与。
她仅是略有耳闻。
后来,家里知情人全部遇害,她更无从得知。
并不知道房总寨主和岳帮主曾经给她父亲写过信,劝她父亲去朗州。
「你再想想,房总寨主和岳帮主是什么人?他们俩是三河帮的堂主。」
周舒安继续道:「岳帮主与潘叔交情自不必说,房总寨主与潘叔更是相交莫逆。到底是什么人才能逼迫他们欺骗你爹我潘叔呢?」….
小竹渐渐回神,嘴唇发白发抖,颤声道:「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客卿。」
周舒安冷笑起来:「如果他真的只是寻常客卿,今天该是宫帮主来跟我爹见面,怎么都不应该是他来!」
「不可能~」小竹双眸失神,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对我那么好……」
「他对你好?他害死你潘家男丁,霸占你潘家女卷,你们居然还对他万分感激,一个个恨不能以身相许是不是?」
周舒安笑容更冷:「何其女干邪,何其阴毒!你们对得起那些惨死的潘家族人吗?他们肯定死不安生,死不瞑目。」
小竹人都
木了,呆呆坐着,眼神定定,听到最后一句,目露惊恐心季之色。
「就凭你,肯定别想报仇。」周舒安压低嗓音道:「不过,我可以帮你……」
嘴唇凑到小竹耳边,声音越说越低。
……
清晨时分,天光蒙亮。
郭青娥一如既往,依旧打坐。
东果轻手轻脚进门近身道:「大约半个时辰前,小竹小姐回来了,酩酊大醉。」
郭青娥一动不动,眼也未睁,无所表示。
她确实留意小竹,那也没到时刻行止的程度。
一个小姑娘夜不归宿确实不妥,可人家仅是客人。
爱去哪儿去哪儿,想什么时候回就能什么时候回。
别说她管不着,飞尘也管不着。
东果特意禀报,肯定另有原因。
东果继续道:「明月舒全程跟随,刚向主人回报了小竹小姐昨晚的一言一行。」
郭青娥俏目忽睁,黑白分明的美眸转过一缕讶色。
白日初和明月舒非同一般,乃是当世唯二拥有身份,可以公开行走的黄巾力士。
两女武功之高绝,远不是厉害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飞尘居然会让明月舒去保护小竹?
显然不会是因为手底下没人,只可能是因为非常关心小竹。
东果见夫人有反应,忙道:「周峰的女儿周舒安说主人是潘家覆灭的罪魁祸首,以此裹挟小竹小姐唯命是从。小竹小姐似乎将信将疑,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然后把情况大略说了。
郭青娥听完之后,启唇问道:「飞尘是何反应?」
仅此一事,周舒安在她心中的印象已跌至谷底。
奈何周舒安身系非小,牵扯更大。
攸关飞尘与周峰及朗州军的关系。
这场联姻对飞尘利大于弊,势在必行。
连她都打算促成而非阻止。
飞尘恐怕会按下不提,以后再来秋后算账。
「听绘声说,主人他……」
东果小心翼翼道:「怒形于色,不置一词。」
这也是最令人发毛的地方。
主人有火不发,有怒不爆。
光是想想就让她不寒而栗。
绘声刚才那副胆颤心惊的模样,至今在她脑海中清晰浮现。
郭青娥沉默不语。….
东果心里更毛,小声道:「周舒安不像临时起意,恐怕有人授意,居心叵测。」
她认为是周峰授意女儿这么干的。
无非是想给主人添堵,最好来个后院起火,在接下的谈判中占点便宜。
郭青娥澹澹道:「天雪举宴,请了寻真台仕女吧!」
她很不喜欢玩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只是实在恼火飞尘受人欺负。
还是还不了手的那种欺负。
飞尘可以忍,她这个做妻子的可忍不下。
无论如何也要给丈夫出头,出气。
「尚有四名待字闺中,受到邀请……」
东果缓缓道来,同时急转脑筋,忽而恍然道:「婢子明白了,这就下去安排。」
主人的奴婢自然不敢得罪未来的二夫人,寻真台的仕女可不怕。
完全可以在休德馆宴会上给周舒安一个教训。
郭青娥又道:「去跟房堂主和岳堂主说上一声,让潘叔三前赴朗州是我授意。」
顿了顿,补充道:「再以我的名义造三份手令,分别交给伏剑和房岳二堂主。」
她知道飞尘对于潘叔三之死,以及潘家罹难,一直心怀歉疚。
加上小竹救援在后,所以飞尘对小竹的态度才这般与众不同。
小竹真要是当面锣对面鼓问到飞尘头上,飞尘肯定左右为难。
不如她一力扛下,小竹要恨,就恨她吧!
…….
萧风落木....
中秋节前一天,宫天雪在休德馆举宴,风沙则继续跟周峰扯皮。
当然不是在碧天馆。
毕竟两人已经接上头,达成了一定的协议,拥有了基本的互信。
绘影亦与周峰建立了联络。
目前,风沙和周峰的会谈尚处于秘密阶段,谈一次换一个地方。
待两人达成基本共识之后,周峰将代表朗州军正式与风沙会谈。
光明正大那种,可公之于众那种。
不像现在,周峰仅是以个人身份。
密谈期间,还有插曲。
也不知周峰有意还是故意,岳州几个官面上的人物开始频繁求见风沙。
跑去枫桥别墅堵门的,守在岳州四门的,甚至在街上就拦了风沙的驾。
把风沙吓了一跳,认为行踪暴露了,当即返回别墅,与周峰重约地方。
一边派人于内部查察,一边派人质问周峰。
双管齐下,很快弄清缘由,不由哭笑不得。
原来是岳州防御使和刺史这两个位置闹的。
周峰跟风沙议定此事之后,回去便向自己意属的人选放出风声。
够资格争夺岳州防御使、刺史之位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小人物。
整个岳州掰着指头数下来,其实也就四五人,分属于三个家族。
一个家族通常拥有庞大的嫡庶子弟,姻戚故旧,以及一些实权人物。
有些人倾向隐谷,有些人倾向四灵。
有些人倾向中平,有些人倾向东鸟。
有些人倾向朗州军,有些人倾向周峰。
并不是说哪个家族一定死忠于哪一方势力,更不是说谁一定效忠于谁。
一个人的背后可能同时站着好几方势力。
有些扶长,有些立嫡,不乏支持有能力的庶子,勾结有权力的族老。
各家势力就当养鱼,并不着急逼其表态。
所以,这些人往往可以左右逢源。
不过,现在开始正式争位了,那就必须要选边站了。
还想见风使舵的家伙,一定会第一时间被浪头打没。
总之,情况十分复杂。
不身处其间,恐怕难以理清其中错综复杂的脉络。
岳州本有三大家族,潘家已灭,还有岳家和蒲家。
岳家自不必多提,蒲家乃是长江中游数一数二的军工世家。
最关键,与辰流的关系极为密切。
风沙只是扣下蒲桑一家,宰了蒲桑而已。
还不敢亲自出面,指使海冬青出这个头。
蒲桑一死,家卷尽数送还,连根毫毛都没动。
说白了,就是不想得罪蒲家。
军工蒲家的势力可见一斑。
接替潘家成为岳州三大家族的乃是李家,垄断了所有过境城陵矶的瓷器贸易。
论势力,好像比不得岳蒲两家。论富有,比两家加起来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总之,几个够资格争位的家伙都跟这三大家族有关。
得知最终决定权操之风沙之手,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
把能发动的关系全都发动起来,家中的仆役婢女之流都派出去寻找。
就只一个目的,无论如何要尽快跟风沙搭上关系,起码要比别人快。
本地最有势力的几张大网一齐铺开,截住风沙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才有当街拦架之举。
澄清误会之后,风沙与周峰重新约了地方,继续扯皮。
未免再被人截住,不再大张旗鼓,一出门就轻车简从。
与此同时,休德馆当真莺燕成群。
岳州各家权贵的女儿无不赴宴,每家都不止一个女儿,一家就是一群。
反正未婚的都来了。
其中最受人瞩目的当属岳州第一美人,李家的嫡女李淑婷。
李淑婷十岁成名,如今年芳十三,同辈之中排行十六,人称十六娘。
潘家未灭之前,岳州第一名媛的名头从来只在潘家女儿之中流传。
潘家被灭之后,李淑婷不仅是岳州第一美人,亦是岳州第一名媛。
按理说,以岳湘的身份和家世,应该是岳州名媛的姣姣者。
不过她不在岳州,又素来尚武,喜动拳脚,跟名媛二字实在不搭边。
她也不想跟这群名媛一起玩,直接跑到后面去找宫天雪了。
在场还有周舒安,正站在角落里看着人前光彩夺目的李淑婷好生嫉妒。
又不得不承认李淑婷五官之精致、容颜之妍丽,令她这个女人都为之炫目。
不过,她是低调赴宴,并未亮明身份,否则人家再漂亮也不敢跟她争光彩。
其实不然,李淑婷即东鸟总执事的嫡孙女。
两女乃是参宴诸多女宾之中唯二知道此宴真正目的的人。
李淑婷自幼容颜绝美,自然心气甚高,着实不想与人做妾,这是被逼来的。
得益于有个好爷爷,她知道周舒安是她的对手,周舒安并不知道对手是她。
心里郁闷自不必提,余光有意无意扫过周舒安,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休德馆中游戏甚多,也不知为什么,诸女偏要扎堆嬉戏。
似乎没人引导,偏偏诸女逐渐聚在琴亭,对坐操琴比试。
其实是几名寻真台仕女有意为之,准备找周舒安的麻烦。
周舒安则左右张望,寻找潘兰容。
她跟李淑婷一样,不想给人做妾。
那就必须找个替身。
潘兰容最合适不过。
她想扇起潘兰容对风沙的仇恨,使潘兰容愿意为了报仇委身仇雠。
潘兰容给风沙做妾,她不就解脱了吗?起码她认为解脱了。
那丫头明明答应前来参宴,人呢?
李淑婷忽然携几个姐妹从周舒安面前走过,娇滴滴地福身道:「姐姐眼生的很,不是岳州本地人吧?」
她打算交好周舒安。
并非安了什么好心。
跟周舒安一样,她也想找个替身顶缸。
只不过,周舒安找小竹,她找周舒安。
周舒安斜了李淑婷一眼,哼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何事?」
她怎么看李淑婷怎么不顺眼,加上潘兰容没来,她情绪不好,说话便有些冲。
李淑婷微微一笑,并未做声,倒是几个女伴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哪家的粗使丫头,好没教养。」
「这一身,这质料,这做工,就连我家的粗使丫环都不稀罕呢!」
「你们看她身子如此粗壮,手掌如此粗糙,怕不是个倒夜香的。」夜香即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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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舒安脸都气红了,喝道:「贱婢安敢饶舌。」
话音未落,人便已扑上去,来了个左右开弓。
只听得一连串耳光响,好似一连串爆竹炸响。
眨眼之间,刚刚说话的三女皆被她掌殴在地。
脸上掌印一个比一个清晰,倒地的身子一个比一个僵挺。
……
兴风之花雨.
萧风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