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舒安一时冲动,掌殴对她出言不逊的三女,刚一打完,她就后悔了。
在这里动手,其实是对宴会主人宫天雪无礼。
升天阁并非寻常风月场,那是宫大师的传承。
宫青秀于潭州舞退蛮兵,在东鸟声名显赫,几乎神话。
宫天雪是宫青秀的传人。
甚至都不用刻意找她麻烦,她的名声明天就会臭大街。
李淑婷看着倒地的三名女伴呆了少许,回神后环扫张望,见大家都在琴亭那边,尚无人注意过来,不由松了口气。
幸亏周舒安一直猫在角落里,距离琴亭相当远。
加上动手又快又狠,三女一倒地便被花丛遮掩。
好像没有人看见这边发生了什么。
转目又见周舒安似乎正不知所措,忙道:「这该如何是好?她们不会有事吧!」
「死不了。」周舒安兀自嘴硬道:「有事又如何,叫她们嘴欠,我打便打了。」
李淑婷应和道:「是她们说话难听,无礼在先,该当受罚,确实怪不得姐姐。」
周舒安闻言,总算定下心神,脸上露出狐疑之色:「她们不是跟你一起的吗?」
李淑婷摇头道:「奴家家世尚好,总有人凑来身边以姐妹自居,其实不熟的。」
「是吗?」周舒安一脸不信。
「奴家远远便看见姐姐,觉得卓尔不群,有心结交。」
李淑婷怯怯道:「她们一直跟着,奴家总不好赶人。」
可怜的模样非常可人,糯糯的嗓音十分柔婉,是个人都难免心生疼怜。
周舒安的脸色缓和下来:「原来是这样啊!」
她觉得周舒安的话在理,对周舒安的印象大为改观。
尤其是「卓尔不群」四个字,她非常受用。
李淑婷转视地上三女,忧心忡忡道:「现在她们怎么办?」
并非假装,是真的忧心。
风沙的夫人对周舒安的印象越差,她岂不是越容易当妾?
所以,她比周舒安还要担心这件事闹开。
可惜,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遮掩。
「怎么办?」周舒安哼哼道:「看着。」
俯身过去,挨个掐人中。
她毕竟会武功,再是发火,力道还是会掌控的。
真要是使上全力,三个娇小姐哪可能还有命在?
其实只是把人打闭气了而已。
三女先后转醒,仰着头、捂着脸盯着周舒安,又惧又怒,又敢怒不敢言。
显然周舒安的耳光很有效,真把人抽疼了疼怕了,否则不会连闹都不闹。
「知道我是谁吗?」
周舒安冷哼一声,傲然道:「回去让家里查清楚再报复不迟。现在,滚。」
其中一女实在忍不住欲反唇相讥,李淑婷抢先道:「脸肿了呢!再不回去敷药,怕是要破相了。」
三女当然不是李淑婷说的什么「以姐妹自居」「其实不熟」。….
她们一向以李淑婷马首是瞻,闻言噤声。
相互看了几眼,彼此搀扶起身,欲走。
李淑婷又道:「走这边,脸肿成这样,让人看见,那就成笑话了。」
三女依言从小路离开,连头都没敢回。
周舒安笑道:「你这丫头,人还不错。」
李淑婷立时打蛇随棍上,挨上来跟周舒安套近乎。
句句暖心,很快便亲热得好像多年未见的好姐妹。
琴亭那边,几名寻真台仕女又引导一众女宾转战
制香台。
然而周舒安始终未曾现身。
她们都是名门贵女,找人麻烦也想不出什么恶毒的主意。
无非是想以琴棋书画等技艺,让周舒安自曝其短,受到大家的奚落。
当真不知道周舒安除了会点武功,其余狗屁不通,根本不会感兴趣。
与此同时,虚静室。
小竹正对镜托腮,望镜发呆。发髻已梳,妆容已描,外裙未就。
宫天雪已经派人请了好几次,参宴的盛装就挂在旁边的衣架上。
万容玉领着尚甜、小夜和小欢候在左右,安静恭立,一动不动。
这几天对小竹来说,非常难熬。
她不相信风沙是仇人,奈何周舒安言之凿凿,不像假话。
宫天雪极力邀请她参宴,还神秘兮兮地告诉她定有好事。
万容玉也希望她参宴,并告诉她此宴举办的目的,就是给风沙选妾。
说风沙势大,她想要报仇,只能以身饲魔。
如果万容玉没说过这番话,小竹去与不去,大可随意。
现在则陷入两难。
她不想自己以报仇为目的委身于人,又担心错过这难得的报仇良机。
说,无人可说。查,无从查起。人,寄人篱下。走,走投无路。
万容玉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默默地算了算宴会的时辰,终于忍不住问道:「不知小姐最近留意没有?」见小竹没听见,略微加大声音,又问了一遍。
小竹总算回神,依旧心不在焉,反问道:「留意什么?」
万容玉忙道:「最近大家都爱穿青白碎花的高腰襦裙,梳猫耳双平髻。」
小竹微微一怔,略一回忆,好像还真是,尤其是总在风沙身边那几个。
比如天天给她送饭的绘声,时常见到的江离离,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
尽管细节各有不同,样式如出一辙。
转目一扫,发现万容玉等四名剑侍亦然,好奇道:「为什么呀?」
万容玉凑近些,小声道:「就因为你喜欢这样装扮呀!」
小竹愣了愣,十分不解,疑惑道:「我?」
万容玉微笑道:「大家知道主人对小姐不一般,又不知道原因,只能尽量模彷。可惜形似神不似,邯郸学步而已,终究是落了下乘。」
小竹脸蛋一热,扭回头不吭声了。
脸一扭正,正好看到镜子里自己的猫耳双平髻。….
这下子脸蛋更热了,又倏忽扭开。
万容玉如此拐弯抹角,就是想劝小竹赶紧赴宴。
剑侍之间,消息灵通的很,她知道这场宴会就是夫人替主人把关择妾。
如此良机,当然不容错过。
不过,消息再灵通,终究不可能全知。
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此宴其实是郭青娥专门为了接纳周舒安、婉拒李淑婷而举办。
小竹迟疑少许,问道:「他,他现人在哪里,我有些事想要当面问问他。」
万容玉一脸为难,小声道:「主人行踪,婢子岂敢过问,应该问大小姐。」
不久前主人被人当街拦驾,所以严厉内查过一次,她可不敢往枪尖上撞。
提宫天雪,也是想引导小竹前去赴宴。
小竹犹豫再三,终于点头道:「更衣。」
……
临近午时,风沙又跟周峰扯到口干舌燥,准备跟周峰一起用过午饭再战。
岂知周峰直接拒绝,表示他下午还有事要办,今日谈判终止,明日继续。
风沙颇为不
解,周峰现在缺的就是时间,一直千方百计地缠着他拖着他。
能多谈一点是一点。
怎么突然间改性了?
周峰皮笑肉不笑道:「听说今日贵府上花团锦簇,你就不想回去看看?」
风沙恍然。
人家醉翁之意还是在自己的女儿。
想给周舒安创造跟他见面的机会!
周峰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同意道:「那我这就告辞了。」
…….
萧风落木....
午宴时,宫天雪说明了较技规则。
无论琴棋书画,茶艺棋道,歌舞奏乐,只要其中一项独占鳌头,就能得到彩头。
所谓彩头,无非是一些珠宝首饰。
关键在于,获得彩头的人将会随宫天雪入室,由郭青娥亲自赠予。
前来参宴的名媛足有数百人之多,其中绝大部分人以为只是一场宴会游戏而已。
仅有几十名媛对这彩头志在必得,大都跟岳、蒲、李三家有关系。
三家显然把这场宴会视为与风沙搭上关系的良机。
找不到风沙,找风沙的夫人也行啊!
何况,这场宴会怎么看怎么像风沙特意开的后门。
好像在告诉大家:想当岳州防御使和刺史吗?那就把家里的女儿送来任我挑选。
无论是那四五个有实力夺位的,还是地位差上一点的,尤其是差上那么一点的,眼睛都红了,把家里未婚的女儿,甚至连未婚的侄女都送过来了。
其中不乏豢养的家伎,因为容貌技艺极其出众,干脆现认干亲,一并送来。
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求她们定要把彩头争到手。
……
风沙返回枫桥别墅休德馆的时候,刚过午饭的点。
前来赴宴的名媛大都在花园里散步、消食、赏花。
居高临下观赏,
与满院的鲜花相互映衬,人比花多,亦比花娇。
风沙无心赏花,低头吃饭。
他错过了午饭,正饥肠辘辘呢!
虽说秀色可餐,毕竟不能真的填饱肚子。
宫天雪得讯后匆匆赶来道:「午宴刚过,待会儿开始较技,婶婶会过来看看。」
就是让花园里这些大家闺秀弈棋斗茶、操琴对诗、比舞弄箫什么的。
她知道这仅是走走过场,其实内定了结果,甚至内定了过程。
无非是排除李淑婷,选择周舒安。
若李淑婷知情识趣,知难而退,一切好说,否则就会动手段。
风沙忙着往嘴里塞东西,头也不抬地问道:「有什么情况吗?」
宫天雪亲昵地挨着风沙的身边坐下,柔声道:「周小姐性子烈,李小姐心思深,两人刚到就碰了面,周小姐打伤了李小姐的人,所幸还算小心,掩盖住了。」
周舒安居然在这里打伤了她的客人,她当然很不高兴。
不过,想着人家以后会是她的姨娘,不高兴也得忍了。
风沙刚刚咬了口肉,含含湖湖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周舒安敢在这里动手,要么是个笨蛋,要么有恃无恐。
他见过周舒安,谈不上聪明,但也不笨,应该是后者。
李淑婷恐怕是故意激恼周舒安,想让周舒安提前出局。
事情既然盖住,侧面证明周舒安冲动归冲动,并不傻。
宫天雪伸手指道:「没想到她们竟像是不打不相识了。看那边。」….
风沙顺着她手指方向望过去。
周舒安正在池塘边上跟一个貌美少女有说有笑。
还有个身材娇小的少女站在两女身边,一直低着头,看不见面容和表情。
「她就是李淑婷。」
宫天雪介绍道:「午宴的时候,她们三个人就坐在一起,关系颇为亲密。」
她跟风沙的想法差不多,所以非常疑惑。
周舒安刚打伤了李淑婷的人,怎么还能像好姐妹似的?
到底什么情况?
风沙目力极佳,距离
有些远,也看得分明,打量李淑婷几眼,心脏漏了半拍。
这丫头确实太漂亮了。
尤其那张脸蛋,精致得巧夺天工。
滑嫩到好像连眼神都站不住脚,在上面使劲打滚。
单凭脸蛋的话,绝不逊色于宫天雪。
因为年纪稍小,身段仅是初见窈窕。
与旁边的小竹相比,不对,两女根本没得比。
等等,那是小竹?风沙忽而回神,不悦道:「谁让小竹来的,她来干什么?」
他知道周舒安意图利用小竹对付他。
奈何他确实心有亏欠,所以没法责怪小竹,为什么甘愿受人利用。
人家想为父报仇,天经地义。
他当然不会还手,只能被动忍受,还要纳始作俑者为妾。
心里的火气,腾腾地冒。
宫天雪小声道:「是我请她过来的,以为你会喜欢。」
她见风沙明显不高兴,声音越说越小。
风沙顿时没了脾气,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来就来了,我没怪你的意思。」
宫天雪又怯怯问道:「今天之后,雪儿是否应该给师傅写封信呢?」
她知道师傅喜欢风少,风少决定纳妾,她很不高兴,跑去找郭青娥抱怨。
就算风少要纳妾,也该让她师傅先进门。
结果郭青娥告诉她:隐谷肯定无法容忍升天阁两代传人都嫁给四灵高层。
宫天雪冰雪聪明,一听就明白了。
如果师傅嫁给风少,她跟秦夜就绝无可能。
她当然难以抉择,一直辗转反侧。
心情之矛盾可想而知,既希望成,又不希望成。
风沙停箸沉默,良久之后轻声道:「你先不要动笔,这封信由我来写。」
语毕,几下把碗里的饭菜扒完:「我有些困了,在这儿睡会儿,」
这是周峰拿大半天的谈判时间跟他换的。
情不情愿都得跟周舒安吃顿饭、谈谈天。
如果周舒安非要坚持的话,说不得还要陪人逛街呢!
不然周峰该找他麻烦了。
为这么点小事,不值当。
宫天雪回道:「知道了。」
服侍风沙漱口并睡下,一直等到风沙微鼾方才离开。
……
小竹不仅认识周舒安,也认识李淑婷,跟李淑婷更熟一些。
毕竟两女长住岳州,潘家未灭之前,经常在各种场合碰面。….
虽然交谈不多,没少打照面。
那时李家的地位虽然不如潘家,李淑婷却艳盖岳州,不逊任何潘家女儿。
如今时移世易,李淑婷同往昔般丽色迫人、挺拔骄傲。
小竹却自卑的不行,与其见面至今,连头都抬不起来。
仿佛牡丹花下的杂草。
若非宫天雪和周舒婷极力邀请,她根本不想跑来受罪。
如今来了,也仅想当个不起眼的陪衬,不希望被人注意。
李淑婷以往都没把潘家的女儿放在眼里,何况是现在?
奈何周舒婷非拉着潘兰容不放,她想让周舒安替自己背锅,自然不肯离开。
周舒安出于同样的原因,硬是拉着小竹不放。
听两女一番交谈后,李淑婷迅速察觉到周舒安的用心,马上对小竹热情起来。
风沙担心两女缠着自己,纯粹是因为东鸟总执事和周峰的态度实在太过坚决。
好像按
也要把两女按死在他身上。
其实两女心不甘、情不愿,一心只想脱身。
周舒安和李淑婷你一句、我一句,帮小竹出谋划策。
小竹毕竟出身豪门,琴棋书画什么的,打小都学过。
确实是最合适的替身。
两女显然还在一厢情愿地认为,这场「选妾」的宴会公平公正公开呢!
只要她们「尽力」之后没被选上,那就既不用给人做妾,家里也可以交代过去。
小竹则听得一脸懵逼。
她不就是个陪衬吗?怎么好像变成主角了?
…….
萧风落木....
风沙这几天忙着跟周峰扯皮,非常疲累,一觉睡到天黑。
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看见了许久没见的马珂润。
自打江城开始,马珂润奉命给大越刘公子做向导。
抵达岳州之后,马珂润带人护送刘公子返回大越。
毕竟大越和东鸟还在交战中,过境敌国非常危险。
秦夜也出了大力,派了一支整建制的玄武卫全程保护。
马珂润止步于两国边界。
她的手下将随刘公子回国,负责在大越建立驻点。
秦夜听从风沙建议,亦打算在大越设立四灵分部。
保护刘公子的玄武卫将在抵达都城兴王府之后就地设点。
来自东鸟四灵的支援将会以此为依托,源源不断地抵达。
争取尽快介入大越的朝局,支持以刘公子为首的主和派。
风沙眨巴眨巴眼睛,双手支撑起身,疑惑道:「你怎么回来了?」
算算路程,马珂润距离大越还远得很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回返?
莫非,出事了!
马珂润挟着清新的体香,温柔地挨上来服侍主人起身。
她许久没见主人,自然想得很。
一双美目含情脉脉,甜意满满,几乎滴蜜。
两瓣嫩唇微分微颤,吐气如兰,就快贴到风沙的脸上。
风沙却惊出一身冷汗,迫不及待追问道:「刘公子他没事吧?」
刘公子关系着他在大越和东鸟的大局,进而勾连着天下大势。
牵一发而动全身。刘公子绝不能有事,一旦出事,后果严重。
马珂润闻言一怔,忙肃容道:「没事没事。」
「他没事就好。」
风沙立时松了口气,转念又冷下脸,质问道:「那你怎么……」
余光发现马珂润身后一道翠影晃动,顿时住嘴,转目打量。
这一瞧,板住的脸庞渐渐舒展开来,喜色攀上眉梢,展颜唤道:「思碧!」
思碧眼眶泛红,激动的神色透眸射出。
抢到榻旁,伏身叩拜,猫叫似的连唤主人,呢呢喃喃,情真意切。
风沙赶紧伸手扶她起来,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又是捏脸又是抓手,瞧见她流泪,手忙脚乱地帮忙抹泪,宠溺地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再哭妆都花了。」
虽然他跟思碧见面不多,思碧给他发信最多,什么都愿意跟他说。
写公事巨细无遗,讲私事私密无间,甚至连做春梦梦到他这种事都毫不隐瞒。
字里行间流露的心意,纯粹真挚,干净坦诚。
直让人心生疼怜,引不出半点邪念。
思碧逐渐安静,面色潮红,不知不觉将脸蛋贴到风沙的怀里,双眼也闭上了。
娇羞中有一丝期盼,身子微微发着颤,似乎还有些紧张。好像新婚初夜似的。
马珂润咬着下唇,站在旁边,好生吃味,很不高兴。
她跟思碧同行而来,思碧一路上非常乖巧,酒不沾纯,男不近身,眸定神闲。….
没想到也是个狐媚子,而且比纯狐姐妹还要狐。
居然这么主动,当着她的面就敢往主人怀里钻。
还一脸求欢的表情,就差直接脱衣服了。
不管马珂润如何腹诽,还是乖乖出门吩咐剑侍把好门,不要打扰主人的好事。
回来后见思碧还赖在主人的怀里,只好在旁并膝侧坐,低头垂眸,准备陪侍。
风沙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冲马珂润道:「她派人保护刘公子,你
就撒手不管了?我是让你把人送到大越,没有让你只送到潭州吧?」
传火司极度缺钱,所以他要求思碧来岳州的时候,顺路押来一大批金银。
为此,思碧留在潭州忙活了很久,拖延了行程。
马珂润居然跑到潭州找思碧,然后以护送为借口,抛下刘公子返回岳州。
如果不惩罚,以后还不得反天?
马珂润一个激灵,身子挺了起来,头也抬了起来:「婢子想念主人,所以……」
风沙打断道:「自己下去领罚,罚完再来说话。」
马珂润伏身应是,失魂落魄地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主人说罚,却没有说怎么罚、罚多少,这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她要自己决定。
决定的前提是她得猜到主人认为她犯了多大的错。
如果所受惩罚不能让主人一次满意,恐怕她就没下次了。
自然只能往狠里罚,顶多给自己留口气。
风沙叫住她道:「天雪呢?宴会什么情况,怎么不叫醒我?」
透过窗户看窗外,
马珂润忙回转道:「婢子是晚宴半途时回来的,具体情况不清楚,听大小姐说,共十六人得到彩头,让婢子领思碧过来服侍主人,不许叫醒,要等主人自己醒。」
风沙一听就知道出事了,宫天雪是在争取时间,争取在他睡醒之前解决掉。
「下去领罚吧!还有,把绘声叫来。」
马珂润小声道:「绘声姐好像不在。」
风沙挑起眉毛道:「那就叫江离离。」
马珂润声音更小:「她好像也不在。」
眼见主人双童开始幽幽闪烁,吓得她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不关婢子的事,是大小姐把她们叫走了。」
风沙心中咯噔一响,沉吟道:「伏剑和绘影呢?」
看来事情非小,否则宫天雪不至如此。
不过,绘声主要负责与各方联络事宜。
江离离刚离开传火司不久,新近接手。
如果没有他下令,其实两女可以调动的人手极其有限。
马珂润摇头道:「婢子不知道。」
她才刚刚回来,人都没见全呢!当然不知道。
思碧突然轻声道:「婢子终于见到主人了,好高兴,也该去拜见夫人了。」
尽管她跟宫天雪非常熟络,认为大小姐不是有意为之。
不过,主人身边的人突然被净空,她不得不多个心眼。….
这种时候为了以策万全,应该立刻让主人与夫人汇合。
「没事。」
风沙知道思碧在想什么,微笑道:「天雪年幼,心急之下,难免未虑周全。」
转视马珂润道:「你的惩罚先记着,立刻把张星火找来。」
马珂润暗松口气,领命而去。
思碧脸有忧色,欲言又止。
风沙拍拍自己的小腿,冲轮椅努了努嘴:「陪我去湖边走走。」
思碧这才发现主人小腿不正常,伸手摸摸发现上了夹板,急道:「怎么了?」
「其实没事,走路已经不疼了,我觉得差不多好全了。」
风沙含笑道:「为了以防万一,我再多坐几天轮椅吧!」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好得倒是非常快。
毕竟小竹的医术确实高明,又不缺名贵药材,还有食疗养护。
别说走路,如今跑跑跳跳都不成问题,奈何小竹不许。
他也
无所谓,反正他懒得抽筋,能坐着就不想站着,坐轮椅挺好。
思碧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主人扶上轮椅。
毕竟她手足残疾,自己行动都有些不便。
出门后,招呼把门的两名剑侍把主人连同轮椅抬下楼。
同时还不忘把沿途站岗的剑侍全部叫上。
风沙含笑看着,没有阻拦。
等到了湖边后,身后已跟了两队四小队剑侍。
思碧还是放心不下,低声道:「婢子还从未曾拜过夫人,心里好生不安。」
风沙笑了笑:「难得有心,夫人会喜欢你的。」
转眸望湖,抬手指道:「那是清尘楼,伏剑就住那里,再往前的水榭看见没?有那是远游堂的无为榭,夫人就在那里。走过去有点远,从湖上过去也就盏茶功夫。」
思碧终于放下心来,难怪主人要到湖边来呢!
既然主人心里有数,她就不必担心了。
风沙见思碧安心,开始询问相关情况。
思碧负责他在东鸟的个人产业,以茶产为主。
包括茶园、制茶和贩茶。
总之,他垄断了潭州所有的茶产,收益惊人。
传火司新建,各地的风驰柜坊都在建设,亟需资金。
如今思碧来了,钱就来了。
思碧认认真真地报了好些数字,诸如进项支出之类。
风沙十分高兴,不吝赞美,把思碧狠狠地夸了一通。
夸得思碧脸红耳赤,又羞又喜。
…….
萧风落木....
风沙拉着思碧在湖边聊天,等候张星火赶来。
结果东果先一步找来,一番讲诉,风沙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睡着后不久,诸女开始较技。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红插花、合香调羹,舞蹈奏乐,甚至还有弓箭和比武。
一共十六项。
一下午时间,直到晚宴之前,决出了十六人。
其中包括周舒安和小竹,分别为比武和调羹。
李淑婷倒是参加了斗琴,最后一场断弦惜败。
比武这一项显然是特意为了周舒安专门设立。
学武的名媛本就不多,四名寻真台仕女武功高强,足以替周舒安剪除所有对手。
四女当然还牢牢记着郭青娥的吩咐,尽管让周舒安赢到最后,途中却下了黑手。
当时感觉不到,暗劲后发,会越来越疼。
等到入内见郭青娥的时候,稍微让其站久些许,并捧些东西,一定支撑不住。
当场失态,当面丢脸,也就算成功给了下马威。
周舒安同样赢到最后一场,对手是寻真台仕女。
此女过了两招便「内伤复发」,当场倒地认输。
周舒安顺理成章夺魁,成为被挑选的十六人之一。
结果同样以「内伤复发」为由,一副不支的样子,非要离开。
无论周舒安是真的不支,还是装成不支,寻真台仕女确实下过黑手,以为没拿住力道,下手过重。
宫天雪知道情况,难免心虚,不好强留,只能同意。
因为太多项目的关系,并非一项一项比,不少项目是同时开始。
周舒安离开的时候,离晚宴开始尚早。
这场宴会举办的目的就是为了周舒安。
周舒安受伤要走,目的已不可能达成。
宫天雪十分无奈,继续主持比试,同时派人知会郭青娥。
既然没有周舒安,郭青娥也就没打算过来,让宫天雪代她赠送礼物。
周舒安离开后一个多时辰,她的随行侍卫回来询问自家小姐的下落。
原来周舒安并没有直接返回大龟山山庄,反而去了岳阳楼附近的西市游逛。
说是要逛逛街,顺便再找间馆子吃晚饭。
仅凭这点就知道周舒安肯定是装成受伤。
那时临近晚饭的点,市集非常热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侍卫难以近身。
只一眨眼功夫,周舒安就不见了。
一众侍卫知道自家小姐武功高强,又喜欢乱逛,这种情况并非第一次发生。
一开始都没当回事,然而天都快黑了还是没找到小姐的下落,这才慌了神。
留下几个人继续在西市寻找,余人分为两路,一回大龟山山庄,一去枫桥别墅。
这时晚宴刚刚开始,宫天雪心知肚明,寻真台仕女当真下了黑手,周舒安失踪的时候,差不多就是暗劲发作的时候,应该连站都站不起来,实在不太可能自己离开。….
于是赶紧是找来绘声和江离离,让她们派人去寻找周舒安。
她自己则留下继续主持晚宴。
一直等到天黑,宴会都散了,还是没有传来好消息。
宫天雪不敢再继续隐瞒,心中害怕,又不敢直接找风沙,于是跑去找郭青娥。
郭青娥听完后,派东果前来知会风沙。
风沙静静听东果讲完,问道:「伏剑和绘影呢?」
东果摇头道:「她们一早就出门了,应该跟绘声报备过行程,婢子这就去查。」
风沙嗯了一声。
东果行礼离开。
风沙动了动手指。
思碧赶紧转动轮椅,把主人推到湖边,面对湖面。
她知道周舒安,潭州的时候还见过一面。
听东果这一番话讲下来,猜也猜得到周峰想要与主人联姻。
如今周舒安提前离席,突然失踪,事情麻烦了。
恐怕将会影响主人跟周峰及朗州军的关系,反目成仇也说不定。
风沙凝望着湖面发呆,思绪如湖波,阵阵涟漪,浪浪拍岸。
周舒安失踪,东鸟四灵的嫌疑最大。
正因为如此,他反而觉得跟东鸟四灵无关。
东鸟总执事应该清楚,这种行为将逼着他鱼死网破。
东鸟四灵处于弱势,最好的下场也仅是跟他玉石俱焚。
东鸟总执事应该不会傻到这种程度吧!
思碧忽然轻斥道:「是谁?站住!」
尽管她不认识张星火,倒也没有敌意。
自打进到枫桥别墅里面,她就没见过主人之外的男人。
这是唯一一个,显然非同一般。
另外,一众剑侍并没有警戒,说明认识这个青年是谁。
她这一声仅是提醒主人有人来了。
风沙扭头看了一眼,招手道:「让他过来。」
张星火慢吞吞地踱近,扫了思碧一眼,冲风沙啧啧道:「有时候真挺羡慕你的。有事美人干,没事,咳~找我什么事?」
风沙歪歪头。
思碧将情况大略说了。
张星火脸色渐渐肃然,沉吟道:「事已至此,是谁做的、怎么做的已不重要。」
风沙颌首赞同。
没有错,当前控制局势不继续恶化才是他首先要考虑的事情。
真相一点都不重要,起码目前不重要。
揪着不放,只会耽误宝贵的反应时间。
「要以最坏的结果考虑,必须先咬定此事就是东鸟四灵所为。」
张星火低头思索道:「你应该立刻联手周峰,向东鸟总执事发难。同时联络东鸟四灵的其他高层,逼迫东鸟总执事让位,起码要迫使他交出权力。」
越说到后面,语速愈缓,语气越重。
这番话里没一个「血」字,其实每个字都带着血,血流漂杵的血。
张星火也觉得这事应该跟东鸟四灵无关。
不过,为了稳住濒临破裂的联盟,必须要给风沙和周峰竖立一个共同的敌人。
只能是东鸟四灵。
尽管后果严重,可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现在就看风沙觉得哪头重、哪头轻了。
风沙不吭声。
难就难在他还寄望东鸟总执事支持他登顶四灵,不想跟人家彻底撕破脸。
「若不如此,将无法与周峰同仇敌忾,他可能会敌视你,导致谈判破裂。」
张星火提醒道:「你将会失去东鸟大势,也就失去压制东鸟四灵的能力。」
他见风沙不说话,强调道:「当以玉石俱焚之决心赌人家不敢鱼死网破。」
风沙眼光闪烁起来,显然心动。
奈何兹事体大,难以下定决心。
张星火噼里啪啦说完之后便不再作声。
他刚才还挺羡慕风沙的,身边的美人多到他都认不全,比神仙还快活呢!
如今又觉得风沙有些可怜。
他可以侃侃而谈,因为付出代价的人并不是他。
别看风沙面不改色,彷若无事,恐怕
心态都炸了。
那滋味,不会比死强多少。
…….
萧风落木....
明天就是中秋佳节,当夜全城无宵禁,夜市喧嚣,灯火辉煌。
虽然岳州的宵禁早就名存实亡,由官府明令布告还是不同的。
酒楼彻夜不休,乐声云外鼎沸。男女成双成对,孩童连宵嬉戏。
李含章猫在夜市街口的角落,打扮像个乞丐,不时抬头眺望,一脸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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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在等人,且久等不来的样子。
过路的行人无不转目投视,脸上大多露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表情。
因为夏冬就站在李含章的身边,看样子显然精心打扮过。
月下俏立,珠翠罗绮,略施粉黛,楚楚动人,有一种高贵娇美的独特气质。
如果仅是这样还则罢了,毕竟今夜是中秋夜,跑来逛夜市的美人所在多有。
可是,跟一个乞丐模样的家伙在一起的美人,绝无仅有。
两相比较,特别显眼。
李含章都囔抱怨道:「那个差火的火折子,怎么还不来?」
这次来逛夜市,其实是黄宛如张罗的,叫上了他和夏冬。
当然还有张星火和张星雨兄妹,以及潘兰容。
他和夏冬早就到了,那几个连个影子都没有。
夏冬轻声道:「他们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李含章见行人频频看来,浑身不自在:「你往后站点,别那么显眼好不好。」
他刚才看见岳湘了,还有楚亦心。
两女一左一右,跟在宫天离的哥哥赵反真的身边。
尽管离得尚远,依然能感到两女相互敌视的氛围。
也幸好距离尚远,没有被三人发现。
虽然他跟楚亦心关系不错,那也没好到搅进男女之事。
夏冬微微一笑,往后站了一点。
一驾过路的豪华马车忽然在两人面前靠边停下。
绘影掀开窗帘道:「夏姑娘,要不要捎带一程?」
夏冬抱拳道:「多谢,不必。」
绘影转视李含章,没好气道:「玩就玩别惹事。」
李含章正透过车窗偷瞄,发现那位孟夫人也坐在车里,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闻言忙收回视线,挤出个大大的笑脸:「高主事你怎么不请我上去坐坐呢?」
绘影道:「怕你脏了我的车。」语毕,抖下车帘。
马车扬长而去。
李含章冲着驶离的马车做了个鬼脸。
夏冬忽然启唇道:「来了。」
李含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张星雨亲热地挽着黄宛如的胳臂顺着人流走近。
并没有看见张星火和潘兰容。
张星火个头很高,踮脚招了几下手,还未喊出声,两女便透过人群看见了。
黄宛如拉着张星雨快行过来,致歉并解释道:「临出门时,他被人叫走了。」
李含章不高兴道:「谁啊!这么扫兴。」
张星雨娇哼道:「你当我哥跟你似的,整天穿个破衣烂衫,到处游手好闲?」
….
居然说主人扫兴,她当然不会给好脸。
李含章使劲瞪她几眼,动动嘴又闭紧,终究没有回呛,岔话道:「潘兰容呢?」
黄宛如怕张星雨跟李含章吵起来,忙道:「她先去医馆了,说清酒锅要点时间,让我们先在街上逛逛,晚些过去直接开吃。」
风驰柜坊出钱,绘影出面,小竹已经把开医馆的铺面盘下来。
位置还算不错,占地亦不算小,尤其紧挨着新建的风驰柜坊。
潘家女卷已经从枫桥别墅搬了过去。
唯有小竹觉得风沙腿伤未愈,她有责任治好,所以暂且没搬。
李含章一听清酒锅,口水都快留下来了,忙不迭道:「那还等什么,快逛啊!」
清酒锅是江城醉香楼的特色名肴,非常着名,价格自然也非常昂贵。
他仅是混过几次,还是就着剩汤吃点边角肉,依然美味到至今难忘。
恨不能直接飞奔过去。
觉得街有什么好逛的?街上除了男人,不就是女人么?哪里没有?
……
夜市中车水马龙,十分拥挤,马车时快时慢,偶尔停下。
马车上,巧妍脸上早已没了笑容,耐心劝说道:「魏赵韩三家分晋……」
「别跟我东扯西拉,我不就是找你讨点人手嘛!」
绘影一脸不高兴,打断道:「你犯得着跟我一二三四五,这一通乱数吗?」
巧妍无奈道:「君山早被传火司掏空了,我同意没用,大首领不会允许。」
「那天晚上你跟主人怎么说的?别忘了绘声也在,她可是听得真真的呢!」
绘影冷笑道:「她脑袋是笨,万幸耳不聋、眼不瞎,还长着嘴,会说话。」
主人深感人手不足,巧妍当时出了个主意。
重阳大宴的时候,东鸟地方势力将云集岳州。
可以要求各家以子女为质,补充弓弩卫和剑侍。
年纪小的,扔到秘营里锻炼。
年纪稍大,单纯当侍从侍女。
还打算从修德楼宴会开始收。
巧妍脸蛋莫明一红,细声道:「虽是开源的法子,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那晚是绘声侍寝,她留下陪侍,端茶递水,擦拭沐浴之类。
她给主人出主意的时候,绘声正忙得昏天暗地。
居然可以分神听她说话,还记住了。
不可思议。
「远水好歹也是水。」
绘影展颜道:「你离君山秘营近,又负责朗州军的相关事务,无论是人进秘营,还是人出秘营,你都够得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千万记得传火司。」
绘影越是这么说,巧妍心里越是害怕。
她和孟家姐妹权力过大,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内外沟通。
内外沟通和内外勾结就隔着一张纸,一戳就破。
一旦主人感到威胁,她们就会危险。
绘影心里没数,绘声就是个笨蛋。
以为受宠,主人就舍不得杀人了?
….
开什么玩笑!
巧妍正琢磨对策呢!后方传来轰轰隆隆的崩腾声。
听声响的大小,分明由远及近。
四面八方随之嘈乱,街上的行人四下奔逃。
混乱如同涟漪,迅速扩散开来。
绘影和巧妍各自掀开两边窗帘,四下打量。
入目的场面,仿佛天降大火,陡于山林,百鸟受惊,走兽奔腾。
街上乱成一片,马车难以动弹。
赶车的弓弩卫勉强将马车赶往巷口并堵住,请绘影和巧妍下车。
随行的剑侍和弓弩卫已经围了过来,四方警戒,护送两女入巷。
目前情况不明,人生地不熟,巷弄里实在危险,暂时不敢乱走。
一行人逗留于巷口附近,等斥候回报,再来决定从哪条路离开。
有个着便装的弓弩卫施展轻功腾
跃而来,禀报道:「全城宵禁,城防军清场。」
巧妍和绘影相视一眼,巧妍喃喃道:「肯定出大事了。」
今晚是中秋夜,官府出告示解禁,又突然宵禁,一定会引起恐慌,影响民心。
后果非常严重,可是还是宵禁了,显然事情小不了。
宵禁意味着城门关闭,她们出不了城了,也就是说无法回城北郊的枫桥别墅。
巧妍聪明归聪明,毕竟纸上谈兵,亲临混乱局面,难免慌乱,有些不知所措。
「上马车,走侧街,回风驰柜坊。」
绘影曾经主事一方,虽惊不乱,下令道:「遇官兵绕,遇百姓赶,遇乱民杀。」
她命令一下,一众剑侍和弓弩卫立时有了主心骨,各归其位,迅速运作起来。
……
兴风之花雨.
萧风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