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可能就风沙睡得香甜,岳州全城彻夜未眠。
蒲桑见得儿子残缺不全的尸身之后,自然悲痛暴怒。
第一反应就是宵禁全城,誓要揪出杀害儿子的凶手。
得知凶手报名三河帮何客卿之后,立刻调兵围了三河帮岳州分堂和岳府。
要求交出凶手。
岳家因为城陵矶大火损失惨重,被迫寻求妥协而已,又不是真的软柿子。
人家都打上门了,不反抗等死吗?
何况,他们去哪找何客卿?找不到了也不敢交啊!
岳家在岳州深耕久矣,不少将领士卒出自岳阳帮。
其中两营完全掌控,一在城内,一在城外。
一营五百人,共一千名士卒随之响应调动。
城内护卫分堂与岳家,城外得信后拔营近城,蓄势待发。
蒲桑见岳家居然还敢调兵反抗?怒火更炽。
急派亲信四面八方携令投营,欲召集岳州境内所有驻军驰援州府。
显然把岳州分堂的自保举动视为叛乱,准备调兵强行剿灭。
岳家得讯后,知道仅凭岳家和岳州分堂,决计扛不住,必须向三河帮求助。
于是飞传海冬青、黄彦豹和房总寨主。
以蒲桑欲要杀害本帮何客卿的名义,向君山舰队和湘水十八连环寨求援。
不是说岳州分堂出事,而是何客卿出事,岳州分堂保护。
这是风沙授意岳湘出得主意,非同一般的高明缺德。
岳州城内外都快明火执仗地打起来了,绝先生当然忙得更什么似的,各方信报雨点般飞来,砸得他头晕脑热。
尤其在得知蒲琮被杀,且与何子虚有关后,眼冒金星,心知大势已去。
他之前想趁着岳家颓势,推动蒲岳联姻。
其实就是想据两家之兵为己有,完全掌握岳州的兵权。
岳州驻军主要为三方所有,东鸟四灵最多,岳阳帮次之,蒲桑最少,仅拥有白石湖的白石营。不过,成为岳州刺史之后,城防和州衙也在他手里,略微盖过岳阳帮。
蒲桑之所以能获得东鸟四灵的支持,一来资历足够,二来掌有白石营。
最关键,并非四灵中人,隐谷才勉强同意。
简而言之,由蒲家主导的蒲岳联姻一旦成功,东鸟四灵可以通过蒲桑收拢所有兵权,也就占住了岳州大势。
绝先生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突然失去对势态的掌控。
因为蒲桑的复仇举动,直接导致蒲岳两家再无可能联合。
也就断送了东鸟四灵唯一一个可以占住岳州大势的机会。
心中的火,蹭蹭地冒。
真恨不能亲自去抽蒲桑十几个大耳刮子。
更是前所未有的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当晚深夜时分,洞庭湖上出现奇景,一向互不对付的君山海鹰舰队和洞庭武平舰队捐弃前嫌,一北一南逼近岳州城防,开始形成钳形之势。
湘水十八连环寨的舰队连夜由湘水入洞庭,准备给君山舰队压阵。
此等奇景,源于风沙那个高明缺德的主意。
因为求救的由头是何子虚,隐谷反应之迅勐,令人瞠目结舌。
隐谷于三河帮的势力毫不逊色四灵。
连相对独立的黄彦豹都扛不住,被迫响应岳州分堂的求救。
风沙等于联手隐谷对付东鸟四灵,隐谷显然想都没想就顺水推舟了。
隐谷于东鸟收缩势力之后,仅存的、最有力的地方势力就是三河帮。
何子虚正是隐谷于三河帮的代言。
无论隐谷是想同四灵争夺权利,还是仅想保全势力,这次也非帮不可。
蒲桑得知君山舰队钳形迫近,因嫡子惨死而发热的脑袋总算稍稍冷静。
仅凭君山舰队或岳州分堂的两营驻军其实奈何不了岳州。
然而两者合力,他立时进退维谷。
真打起来,就算胜,也定是惨胜,得不偿失。
咬着牙、鼓着筋,踌躇半晌,还是决定拼了。
他的儿子死了,凭什么别人的儿子还能活?
蒲桑疯了,绝先生没有。
权衡再三,他终于下定决心越过蒲桑,直接撤兵回营。
岳州防御使的兵权大半来自于东鸟四灵。
东鸟四灵这一撤,只有衙役、城防和白石营听命于蒲桑。
其中白石营还在城外,正与君山海鹰舰队在大桥湖对峙。
蒲桑得知诸营撤走,立时瘫坐,仿佛被抽空所有的气力。
岳州分堂于城外的一营兵少了牵制,马上就可以攻城。
于城内的一营兵面对的是衙役和城防,城防还要守城。
如此内外交煎之局势,根本不用打就知道输赢。
他可以不在乎别人死多少儿子,必须考虑给自己的儿子陪葬值不值。
突如其来的宵禁令仅仅维持不到一夜,天还没亮就被迫解禁。
待到天光破晓,岳州云开雨霁。
空气之清新,令人心旷而神怡。
风沙难得起了个大早,在江离离的服侍下舒舒服服地喝了碗热腾腾的甜粥。
又给自罚自跪整晚的七名寻真台仕女各赏了一碗甜粥,然后才让她们离开。
因为腿伤的关系,他离站起来还早着呢,让江离离扶他到花园坐着吹吹风。
顺便让江离离刷几套拳脚剑法让他瞧着解解闷。
正瞧到精彩处,张星火来了。
江离离收势抹汗,然后行礼,准备告退。
风沙叫住道:“你留下听着。”
江离离越是想往内宅跑,他越是要往外面推。
张星火对江离离笑了笑,冲风沙道:“昨晚一切都很正常,唯一超出预料的是绝先生的反应。”
江离离实在没忍住,轻轻啊了一声。
她昨晚没出门都知道昨晚绝对不正常,哪里“很”正常了?
张星火莫不是人在城陵矶,不了解这边的情况?
风沙赞同地嗯了一声:“蒲桑的反应完全在预料之中,任谁死了嫡子,还死得那么惨,当是这种反应,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可以推估的。”
看了江离离一眼,含笑道:“他说的正常,是在说他推测的结果与发生的情况大致不差,既然没有偏出预计,怎么不正常?正常的很呢!”
江离离瞟了眼张星火:“都说智者能走一步看三步,婢子算是见识到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还挺聪明伶俐,突然发觉居然连人家说话她都听不懂了。
张星火看出风沙摆明想培养江离离,所以才会这么耐心的解释这么清楚。
不过,他没心思考虑这些,继续道:“据我对绝先生并不算详尽的了解,他居然会认输的这么痛快?实在不像他的为人,怎么也该对峙个几天,谈谈条件吧!”
顿了顿,补了句:“莫不是哪里又憋着什么坏水?”
“东鸟大局已定,为争岳州大势拼命?赢了惨胜,输了大败亏输。”
风沙耸了耸肩道:“最关键,无论输赢,与我无伤。我觉得他是在向我和隐谷示好,表示无意全面开战,虽然败了,好歹保存实力,还可以留点好感。”
张星火歪头瞧他几眼,冷不丁道:“潘兰容是在你这里吧?我能确定她的身份,我还知道她很善良,但是不可否认,你昨天差点为她激怒朗州军,丢掉东鸟大局。”
见风沙张嘴,抬手打断道:“把何子虚推出去,让自己藏起来,确实两全其美,甚至一举多得,那也是因为你预料到危险提前化解,并不能证明这个危险不存在。”
他觉得绝先生很可能正利用潘兰容打什么歪主意,连潘兰容本人都不知道。
只是做了个局把潘兰容丢到风沙身边。
之后不管不顾,顺其自然。
以潘兰容的身份和性格,自然而然就可以把风沙给坑了。
风沙沉默下来。
他明白张星火的意思。
如果绝先生没有任何画蛇添足,那么纵然他百般怀疑,最终也查无可查。
因为小竹确实洁白得跟白纸一样,甚至比白纸还要洁白。
待他放松警惕,选择信任小竹的时候,很可能就是踏入人家陷阱的时候。
江离离在旁边听得一脸懵逼。
她感觉主人和张星火说起话来云山雾罩,脑袋慢点就会一头雾水,亦如现在。
正在三人相对沉默的时候,小竹突然从小径那边小跑过来,摆臂招手欢叫道:“张星火,张星火,是你吗?真是你啊!是我啊!潘兰容。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小竹见得张星火十分高兴,跳过来噼里啪啦一阵寒暄。
岂知张星火反应十分冷澹,随口应付两句,以有事在身为由,告辞离开。
这是故意做给风沙看的,提醒风沙不要跟潘兰容纠缠不清。
不仅与大局有害无益,更会害了潘兰容。
小竹本来还想问问夏冬和李含章的情况,自然开不了口了。
背着手低着头,怏怏不乐地踢动地上的碎石,嘴上都都囔囔,也不知都囔什么。
风沙瞧了几眼,笑道:“他确实有事”
他不做声还好,这一发声,小竹立时凑脸上来,平眉质问道:“是不是你在背后跟他说我坏话了?不然他为什么不理我呀?”
风沙不禁苦笑:“我说没有你会信吗?”
小竹气鼓鼓道:“你说什么我都不信。”
风沙轻咳一声:“我还有事”
小竹扭脸回来,截话道:“你也有事?你现在连路都走不了,还能有什么事?”
风沙继续苦笑。
他就不该张嘴,应该学张星火,走就完了。
小竹伸手抱住他的胳臂,搀扶道:“走走,你有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去。”
风沙被迫起身,拼命向江离离打眼色。
江离离赶紧到另一边搀扶主人:“不劳烦小竹小姐,婢子陪主人就行了。”
小竹打断道:“我跟你家主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又转向风沙道:“你这奴婢好没规矩,你那夫人也不好好管管。”
听她把夫人搬出来,江离离顿时不敢吭声了。
风沙无奈道:“就你牙尖嘴利。”
小竹得意一笑:“你说呀!到底有什么事,我陪你一起去。”
风沙只能装傻。
小竹不依不饶,一个劲地追问,现在去哪儿,要往哪儿走。
分明是故意的。
风沙被逼得满头大汗,哎呀几声,装腿伤发作,要回房休息。
人倒是回房了,岂知小竹非要给他诊看,把夹板拆了之后,左右摆弄。
她精擅医术,会推拿,力道刚刚好,又痒又麻、又酸又胀,就是不痛。
滋味那叫一个酸爽。
摆明看出风沙装疼,故意为之。
风沙难受得直打哆嗦。
心里哀叹,什么叫自作自受?这就是了。
总算捱到午饭的点,小竹惦念着舒氏母女,这才放过风沙,匆匆走了。
风沙抹抹额汗,唉叹道:“这小姑奶奶留不得了,得想个法子让她赶紧走人。”
上一个让他头疼脑热,偏又无可奈何,唤作小姑奶奶的女人还是李玄音。
李玄音也只是缠得他没法没法而已,哪像小竹,居然敢对他上手。
江离离微怔,迟疑道:“婢子这就去办。”
风沙立时叫住她道:“她背着通缉,还公开现了身,现在离开,将无可藏身。”
江离离吃不准主人的意思,到底是赶还是不赶?
“潘叔三是立有大功之人,却死于阴谋和背叛。”
风沙叹道:“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给他翻桉,起码现在不行。现在所能做的,也就是保住他的家卷,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潘家绝嗣吧!”
最关键,潘叔三是死于他一手主导的阴谋和背叛。
身为墨修,哪怕再来一次,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然而,生而为人,难免心生愧疚。
江离离想了想,还是觉得主人八成对小竹小姐有那个意思,否则哪会这么上心,小心翼翼地回了句:“主人心善。”
这时,午饭送来,江离离摆好碗快,服侍主人用餐。
风沙叫她坐下来一起吃,还顺手夹了一快子菜。
江离离受宠若惊,捧着饭碗,连声道谢,小口扒拉着吃。
风沙柔声道:“我想让小镜子跟在东果身边服侍夫人,你觉得呢?”
江离离愣了愣,旋即大喜,一口菜来不及咽下,只知道使劲点头。
天上掉馅饼了?还正好掉她嘴里?
风沙打趣道:“这下你安心了?不用整天想着怎么以身相许了吧?”
要说江离离想报恩,他信。要说江离离多么喜欢他,那就未必了。
整天想着怎么爬他的床,多半还是为女儿的将来考虑。
江离离用力吞咽几下,停下快子道:“婢子早就想好了,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如何再寻良配?如果一不小心所托非人,婢子受委屈就算了,害了小镜子怎么办?”
风沙微怔,旋即点头,表示理解。
江离离轻声道:“婢子总有老去的一天,能帮主人办多少事?女儿终究是外人,出嫁从夫,夫家可能不良,可能远在他乡,到时候谁来养我呢?”
风沙哦了一声,有些明白了。
江离离垂首道:“下半辈子没个倚靠,总不能随便找个又老又丑的鳏夫嫁了吧?还不如给主人做个通房丫头,好歹侍奉过主人,就算老了丑了,也有主人养着。”
风沙不得不承认江离离的顾虑很有道理。
江离离放下碗快,并膝跪下:“主人不必有什么顾虑,婢子分得清内外。主人希望婢子办事,婢子就去办事。招呼婢子侍寝,婢子就来侍寝,保证寝不言事不语。”
明明是寝不言食不语,神特么寝不言事不语。风沙不禁失笑道:“就你会说。”
“主人就要了婢子吧!婢子只想做个通房丫头,不要名分,也不掌内宅事务。”
江离离想趁热打铁,膝行挪近,腻声道:“主人受了伤,晚上没有人贴身伺候,终归不方便。类似的情况,以后也未必没有。”
风沙觉得有道理,来岳府后他一个人睡,晚上又下不来床,确实难受的要命。
他或许当真需要一个可以内外兼顾的贴身婢女。
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先起来吃饭,这事等夫人来后再说。”
江离离有些失望,还是乖乖起身,陪主人吃饭。
刚刚吃完,何子虚来了,好像是算好了时间,踩着点来的。
风沙心知昨天把何子虚推到前面,其实很不地道,自知理亏,赶紧赔上笑脸。
岂知何子虚并不是跑来兴师问罪的,掏出一封请柬,然后曝出了一连串名头。
“江陵百业会新任会主司马子正于今晚在岳阳楼设宴,邀请了岳州刺史蒲桑,三河帮岳州分堂堂主岳河图、君山舰队执法海冬青、武平舰队代执法黄彦豹赴宴。”
顿了顿,又补了句:“如果来得及,三河帮湘水分堂堂主房日星也将赶来。”
风沙苦笑连连,就知道隐谷的便宜没那么好占,这不就来找他讨好处了吗?
隐谷显然想要改变三河帮在洞庭流域的势力划分,所以要拉他出面站台。
三河帮总共三名客卿,一旦他与何子虚一齐点头,那就是板上钉钉。
邀请岳州刺史蒲桑参宴,则是为了稳定岳州的局势。
同时向蒲桑展示了隐谷的能力。
嘴上道:“不错不错,群英荟萃啊!可惜我腿伤,难以下地,不便出门。”
何子虚心里差点骂娘,心道你昨天怎么就方便出门了?还闹得那么欢实!
神情不渝地道:“没关系,就算用背的,我也可以亲自把你背过去。”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风沙只能同意:“罢了罢了,我去还不成吗!”
欠下的人情终究是要还的,晚还不如早还。
岳阳楼前身是鲁肃屯兵巴陵时所修建的阅军阁,后改为巴陵城楼。
南朝颜延之登巴陵城楼,赏湖光山色,心潮起伏,挥笔作诗一首。
其中有“清氛霁岳阳,层晖薄澜澳”一句,从此世间便有了岳阳之名。
前唐时扩建为阁楼,许多人墨客流连赋诗,岳阳楼之名方才闻名天下。
此楼是岳州的西城门楼,因其直面洞庭,一直为军事所用。
临湖望波的无限风光,其实仅是附带而已。
尤其入夜黑黢黢的,洞庭湖再美,那也看不见什么景致。
倒是湖面南北方向,战船风帆在灯火映照之下隐隐憧憧。
距离有些远,所以看不大清楚,颇有点杀机四伏的感觉。
城楼左近,乃至大街上,一片坦荡,空旷安静到有些诡异。
别说行人,甚至连过路的野猫野狗都没有。
城门内数街之内,巷铺之间,似乎隐隐伏有人影憧憧。
身处中间的岳阳楼怎么看怎么像一处十面埋伏之死地。
风沙此行而来,何子虚还是做车夫,江离离仍然同车侍奉。
唯一不同在于,白日初和明月舒光明正大地现身跟随护卫。
司马正乃是代表隐谷设宴,风沙身为四灵中人,自然要极力避免任何误会。
这是规矩。
如果换做隐谷中人跑去参加以四灵之名邀请的宴会,亦然。
最重要的客人通常来得最晚。
风沙跟何子虚就是最晚到的。
白日初和明月舒留在城楼之下,江离离以女伴的身份随行主人。
登上城楼之后入阁,在座人等,纷纷起身。
人数着实不多,主人宾客一共八人,风沙转目扫视,一眼望尽。
海冬青一身男装,俏脸苍白,僵硬地躬身行礼,显得十分紧张。
司马正和同样一身男装的程子佩离席相迎。
有个面白微胖,风度儒雅的中年人,应该是岳州分堂的岳河图。
有个皮肤黝黑的短须壮汉鹰视狼顾,恐怕是武平水师的黄彦豹。
有个华服中年人并未起身,神情木然,八成是刚刚丧子的蒲桑。
有个身姿挺拔的英俊青年,推测是湘水十八连环寨的总寨主房日星。
夏冬赫然在席,敬陪末座,抱拳行礼。
风沙回以抱拳,打圈行礼。
阁内的氛围肉眼可见的冷,甚至称得上肃杀。
司马正微笑迎来道:“半年多未见,风少风采依旧,子正不胜欣喜。”
他上次面见风沙是在隐谷,那还是年前,算算时间,确实半年多了。
风沙回以微笑:“光大果然对绘影那丫头关怀备至,风某不胜感激。”
听着像好话,可不是什么好话,根本是兴师问罪。
当初,他请司马正辅助扶持绘影,不要为难,结果绘影居然被迫离开江陵。
尽管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司马正这小子使了什么手段,可是他需要证据吗?
司马正面不改色,一躬到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晚生定将再接再厉。”
风沙笑容不减,瞟他一眼,心道小子挺狂啊!
这是要跟他正面硬杠上的架势啊!
司马正开始介绍参宴的宾客,与风沙猜测并无二致。
介绍夏冬的时候,何子虚插话道:“邀请夏仙子是我的主意,还望风少见谅。”
风沙和夏冬明面上并无关系,实际上瞒不过明眼人。
起码对隐谷和四灵来说不是什么秘密。
风沙道:“来者都是客,我与夏姑娘也非陌生人,自然无妨。”
他不知道何子虚把夏冬请来到底是何用意,更不清楚这小子没头没脑道什么歉。
何子虚继续道:“夏仙子品性高洁,武功高强,师出名门,在座诸位大多与她有过交情,至少打过交道,正好可以做个见证。”
风沙笑了起来,打趣道:“见证什么?奇迹吗?”
可惜除他之外,没人笑。
司马正圆场道:“还请两位客卿入席。”
风沙和何子虚与左右首席相对入席,余人随之就座。
“昨夜霜重鼓寒,子正恰逢其会,深感忧虑。好在日出天衢,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可惜黑云散而犹形,燕脂虞凝夜紫,终有骤雨狂风之忧,雁阵惊寒之扰。”
司马正再度起身行礼:“今兹捧袂,喜托龙门。子正不才,斗胆质剂。望兴悲于此阁曲断,翼轸共衡庐一心。”阴阳顿挫,掷地有声,不像说话,倒像吟诗。
在座十一人,至少有一半人一脸懵逼,不知道他在讲什么鬼话。
剩下一半中的另一半,连蒙带猜,勉强猜出这番鬼话什么意思。
真正能听懂他在讲什么的,只有风沙、何子虚和程子佩三个人。
风沙举杯遥敬对席的何子虚,挤眉弄眼,似笑非笑。
好像在说,你这师弟真有意思。
何子虚装作没看见。
风沙举杯自己干了。
程子佩似乎深感丢人,平掌遮眉,偷偷推司马正一下,小声道:“说人话。”
司马正露出失望神色,轻咳一声道:“昨夜骤闻惊变,岳州城内外,动荡不安。子正不才,斗胆做个中人,望诸位在此阁了断,阁内说理,出阁无怨。”
语毕,转视一圈,包括蒲桑在内,无一人反对,最终盯上了风沙。
风沙低头喝酒,默认司马正可以当这个中人,评断与裁决。
隐谷从来谋定而后动,既然司马正敢堂而皇之地设宴说和。
说明隐谷在举宴之前已经摆平了所有人。
如果没被摆平,根本不会来。
因为他把何子虚推到前面挡雷的关系,欠了何子虚人情。
这就是在还人情,再不情愿也得闭嘴。
司马正见风沙都没反对,心下得意,洒然掀袍,悠然入座,正容道:“还请诸位畅所欲言,晚生先行旁听。”
话音刚落,蒲桑便迫不及待冲何子虚道:“我儿惨死,何客卿不给个说法吗?”
风沙老神在在,好像蒲桑儿子惨死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何子虚的人情仅够他坐在这儿装聋作哑。
想要他表态支持,甚至支持更多,那就要看卖他的人情到底有多大了。
如果隐谷把这条人命帮他扛下,他今天少不得大出血。
当然,如果他认为隐谷要得太多,同样可以讨价还价。
何子虚叹了口气,默不吭声。
夏冬忽然发声道:“别人杀了你的亲人,你找人讨个说法。你杀了别人的亲人,别人是不是也可以找你讨个说法?”
“夏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蒲桑森然道:“蒲某自问一向对你礼遇有佳,未曾得罪吧?”
夏冬轻轻拍了拍手。
一个瘦小的女孩从门外走了进来,居然是小竹!
蒲桑的神情瞬间阴狠下来。
风沙不禁吃惊,江离离的脸色非常难看。
主人让她盯着小竹,现在显然没有盯住。
加上暖香阁那次,小竹已经两次脱离她的视线了。
这令她倍感难堪,觉得有负主人之所托。
风沙微微挑眉。
隐谷这是打算用小竹来逼迫蒲桑妥协?用蒲桑的妥协换取他的人情?
不过,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
隐谷不会当所有人都是君子吧?
以为蒲桑会因内疚而放弃为嫡子报仇?何其幼稚!
等等,隐谷怎么搭上小竹的?
江离离突然想明白了,急忙向主人附耳道:“他们肯定是在府内见的面。”
风沙恍然。
何子虚应该已经与小竹在岳府见过面,并帮小竹联络上夏冬。
于是隐谷才设下今日之宴。
因为小竹从头大尾没有离开岳府,江离离自然没有过分留意。
难怪何子虚刚才因邀请来夏冬而要他见谅呢!
这墙角挖的,太肆无忌惮了!
这时,小竹快步走到蒲桑面前,直勾勾盯着道:“你死了一个儿子就要讨说法,蒲叔,你不打算给侄女一个说法吗?”
“我儿为了捉你,才会专门设宴,以致枉死。”
蒲桑冷冷道:“你这贱人,无耻逃奴,害我儿惨死,还有脸跟我侈谈说法?”
小竹气得眼眶都红了,伸手怒指:“你,你才贱人,你才无耻!”
“幸好潘家尚有尔等贱婢苟活于世。果然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蒲桑转脸向司马正道:“多谢司马会主替我寻回逃奴,潘某铭记在心。”
司马正含笑道:“理当如此,何必言谢。”
夏冬与何子虚一齐色变。
司马正的反应显然完全出乎两人的预料。
夏冬跃到小竹身前,按剑四顾:“谁敢带走她试试。”
何子虚豁然起身,冷然道:“司马师弟,这是何意?”
司马正盯着何子虚道:“她是朗州军通缉的潘匪余孽,亦是潘府逃奴,身契奴籍俱全,任何人拿她都合情合法,顺理成章。我等不该干涉。”
风沙听他如此一说,就知道何子虚没辙了。
何子虚什么都好,就是认死理。
只要你占着理,这小子就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以往没少以此占何子虚便宜。
尤其隐谷从来不干涉律法之事。
小竹确是逃奴,抓逃奴确实合法。
没想到司马正挺了解何子虚啊!
何子虚果然僵在当场,注视着小竹,露出无奈之色。
司马正转目盯上夏冬,含笑道:“强抢别家逃奴,可非仙子所为,相信夏仙子也不想师门蒙羞吧!”
风沙一听,心道好嘛!这小子瞧人还真准,夏冬确实在乎师门。
他就是拿涂山门来驱使夏冬替他办事的,每次都是一拿一个准。
夏冬脸色苍白,嘴唇微颤,按剑的纤手也在微不可察地发着抖。
司马正又盯上风沙,微笑道:“蒲使君刚才说了,其子为捉拿潘兰容才致枉死。如今元凶伏法,也算大快人心,风少您觉得呢?”
他废了不少功夫,硬逼着蒲桑答应用潘兰容交换其不追究嫡子之死。
一边是低贱至极的贱籍逃奴,一边是大权在握的岳州刺史。
对于信奉交相利的墨修来说,怎么选择根本不问可知。
他想不出风沙有任何拒绝的道理。
风沙笑了笑:“我觉得你的脑袋被驴踢了,被门夹了,应该找个兽医瞧瞧肚子,是不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以致腹痛下痢,把脑子留到恭桶里去了。”
风沙居然出口成脏。
司马正一脸惊讶,惊讶之色在脸上僵了少许,又变成一脸不解。
不解之色转瞬即逝,迅速涨透愤满。
他自认已经给足了风沙面子,为了以最小的代价压下蒲桑,他废了不少心思。
岂知人家非但不领情,反而恶言相向,毫无百家领袖之风范,实在不成体统。
岂有此理!
在座诸人同样色变。
吃惊者有之,比如海冬青和夏冬。
在她们印象中,风少从来温尔雅,彬彬有礼,何曾见过这般无赖模样。
冷笑者有之,比如黄彦豹和蒲桑。
早在何子虚与风沙到来之前,司马正已经开完小宴。
亮出隐谷的身份,恩威并济,压得诸人没半点脾气。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且等着看好戏呢!
冷眼旁观者有之,比如岳河图和房日星。
旁人不明白三河帮客卿于帮内权力是何等之大。
他们两个身为分堂堂主自然心知肚明。
同时也知道隐谷是何等存在。
反正神仙打架,看着便是。
紧张者有之,比如程子佩。
离开隐谷之前,她父亲特意叮嘱她和司马正。
其中就有千万不要招惹风沙之语。
然而,司马正近来越发傲慢骄横。
她日渐担忧,奈何劝说不听,依旧我行我素。
如今风沙态度恶劣,她担忧司马正撞上铁板。
暗叹者有之,有且只有何子虚。
风沙乃是与王尘子平起平坐的人物。
司马子正算老几。
这次风沙同意赴宴,完全是因为与他私谊甚深,给他面子。
司马子正显然心里没数,以为人家是不得不来。
所以才会如此居高临下。
风沙不再理会司马正,冲海冬青道:“一召你不来,二召你不至,三召你还推,海统领真不愧是女中豪杰,真好胆色。”
海冬青双手攥紧紧了裤腿,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更不敢辩解。
心里倒是稍稍松了口气。
伏少跟她提过,风少若是还对你生气,那就还当你是自己人。
一旦笑语盈盈,那就不是了。
幸好幸好,幸好风少没笑,还凶她来着。
她头一次被人凶了,还这么高兴。
黄彦豹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海冬青未必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却是他见过最狠的女人。
明明实力远不如他,还被拿着软肋,硬是逼着他不敢越雷池半步。
怎么人家轻飘飘说了句话,居然吓得瑟瑟发抖?
夏冬忍不住帮海冬青辩解道:“事出有因”
“你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风沙打断道:“居然敢挖我的墙角?是觉得父母双全,还是觉得兄弟姐妹太多?又或是觉得师门繁荣昌盛?”
隐谷惯爱诛心,四灵偏爱灭门。
诛心绝非一时之功,灭门却是顷刻之灾。
二选一,选吧!
夏冬的脸蛋唰地一下白了,连半点血色都不剩。
小竹本来被夏冬护在身后,突然拦到夏冬身前,展臂道:“不准你凶夏姐姐!”
风沙白她一眼,冲斜对席的岳河图笑道:“听说岳州分堂最近有些麻烦缠身?”
“城陵矶烧了几间仓库,一处垛场。”
岳河图谨慎地道:“损失是有,而且不小,所幸江陵百业会愿意分担一些损失。余下的亏空,本堂咬咬牙,过几天苦日子,总能熬过去的。”
“江陵百业会居然如此仁义,愿意替本帮分担损失?那可真是好极了。如果我是岳堂主你,赶紧来一招火龙烧仓。”
风沙含笑道:“知道什么叫火龙烧仓吗?就是先把仓库搬空,然后一把火点了,报说仓货俱毁。江陵百业会赔一笔,卖到黑市再赚一笔,这买卖,包赚不赔啊!”
这番话笑里藏刀,十分诛心。
岳州分堂居然向外人求助。这叫什么?吃里扒外。
更是在提醒岳河图,不管别人如何许诺,不可能无上限地承担损失。
墙头草做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都算好的,小心被两边一起踩死。
司马正和岳河图脸色一连数变,反正都很难看。
“这次损失高达十数万贯之多,本堂实在困难。”
岳河图硬着头皮装傻道:“司马会主雪中送炭,确实盛情难却。”
话风听着很软,其实很硬。
我不接受人家好意又能怎么办?我赔不起啊!
言外之意:要不你帮忙赔?
这是故意装作听不懂风沙话里话外的意思。
反正就是俩字“给钱”。
还要给得比隐谷多,否则休怪他见风使舵。
风沙心道又是头狐狸,笑道:“既然盛情难却,岳堂主不如欣然笑纳。”
岳河图绝对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不见兔子不撒鹰,有奶便是娘。
对付这种人只能挂着空钩吊着胃口,否则下多少饵都不够。
永远喂不饱,绝对不上钩。
司马正居然连钩都没下,直接撒饵。
还是太嫩。
岳河图见风沙居然没有开价,与司马子正竞价。
超出他的预料,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风沙不等他反应,立刻转向房日星道:“听说湘水分堂与岳州分堂起了些冲突,到底因为什么我,根本不感兴趣,只知道损失不小是吧?”
房日星不知风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沉吟道:“是。”
风沙一本正经道:“上次天雪硬是找我讨了潭州一些产业,价值约莫十几万贯,说是要送给尊夫人,可见交好。”
这话就是说给岳河图听的。
老子有得是钱,区区十数万贯,挥挥手而已。
不过,就是不给你,不光不给你,还要给你的对头,气死你丫!
房日星不禁错愕,旋即会意,起身行礼道:“谢过天雪小姐,谢过风客卿。”
使劲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憋笑憋得脸色古怪。
他出身湘潭有名的武林世家,身家雄厚。产业什么的他不是很在乎。
在乎的是风沙之举的态度。
分明是支持湘水分堂跟岳州分堂往死里掐斗!正合他的心意。
岳河图幽怨道:“风客卿为何如此偏心湘水分堂?”
明明是他们岳州分堂遭受重创好不好?
神情语气,像是一个被情郎抛弃的怨妇。
风沙听得直起鸡皮疙瘩,喝杯酒才压下,笑道:“我家雪儿想喜欢就谁喜欢谁,爱送什么就送什么,与我何干,何谈偏心呢?”
装傻谁不会啊!
从来只听说上面跟
还是瞧他脸嫩,把他当成另一个司马正,当成傻小子哄?
岳河图硬是被噎得吭声不得,脸色阵青阵白,有趣极了。
风沙转视小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瞧你这狼狈模样,自作聪明,自作主张,你要搞清楚,想保护你和能护住你,那是截然不同两码事!还不快过来给我倒酒。”
小竹面露犹豫之色,身体略晃,脚步未挪。
“对,你大可以跟风客卿走。”
蒲桑阴恻恻道:“蒲叔保证会第一时间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与梅容贤侄女分享,她一定会全身心地替你感到高兴。”
话里威胁之意,但凡长了耳朵都听得出来。
蒲桑的威胁非常赤裸,也非常现实。
因为潘家的嫡长女梅容确实在他手里,性命在他一念之间,荣辱随他任意操弄。
对于不在乎潘梅容的人来说,根本不算威胁。
对于在乎潘梅容的人来说,等于被掐住软肋。
如果足够心硬、足够理智,还可以六亲不认。
如果心软,将会被迫妥协。
一旦退了一步,一定会被逼着退两步,三步。
风沙足够理智,又针对蒲家做好了种种安排。
心知蒲家覆灭仅在数日之内,当然可以澹然处之。
小竹显然无法澹定,勐然往蒲桑扑去,同时尖叫道:“我要杀了你!”
看她虚浮的脚步,跌跌撞撞的身形,显然不会武功,凭着愤怒蛮冲。
蒲桑安坐不动,只是冷冷一笑。
潘兰容的身份板上钉钉,确实身在奴籍,乃是蒲府逃奴。
如今居然自己扑上来,意欲行凶。
说轻点叫犯上,说重点叫弑主。
这事他占着理,想怎么处置都可以,谁都救不得。
房日星意欲搭救,奈何相距甚远,无论如何来不及阻拦,只能呼道:“不要。”
他与潘叔三相交莫逆,潘叔三听他劝说才去朗州,结果身首异处。
心中之愧疚可想而知。
他有心想保潘府家卷,结果岳家居然对潘家落井下石。
心中之愤怒可想而知。
湘水分堂与岳州分堂交恶,正源于此。
何子虚有心想救,终究暗叹口气,没有动弹。
之前被风沙推到前面,从蒲琮府上公开救出潘家女卷,已经戳到朗州军的逆鳞。
严格说起来,司马子正此番是在给他弥补过失。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怜悯,坏了隐谷与朗州军的关系。
倒是夏冬动了,后发先至,抓住了小竹的肩膀,将小竹按住不动。
小竹红着眼睛,冲着蒲桑遥手舞足蹈,一副恨不能生啖其肉的凶狠模样,歇斯底里道:“你敢伤她们,我定要让你后悔。”
是个人都听得住这话多么色厉内荏。
“够了。”风沙一拍桉几,冷冷道:“把她给我拖过来。”
夏冬赶紧把小竹拉回来,拽到风沙身边。
小竹拼命扭动身子,流着泪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我一定要杀了他。”
显然失去了理智。
当然无法挣脱夏冬的钳制。
蒲桑皱眉质问道:“风客卿这是何意?”
司马正立时接话:“浦使君算了,风少想保什么人,没可能保不住。”
任谁罩着潘兰容,那都是跟朗州军过不去。
四灵跟朗州军怼上,隐谷就解脱了。
于东鸟形势大有裨益,他自然乐见。
“不错。”房日星跟着附和道:“还请蒲使君给风客卿这个面子。”
看似帮风沙说话,其实别有心思。
他夫人方氏一直跟在帮主身边。
所以,他很清楚真正授意潘叔三去朗州送死的人不是帮主,是风客卿。
别看风沙假借宫天雪之名送他好处,他并不领情,反而深怀戒惧。
岳河图反应过来,做声道:“还请蒲使君莫要恶了风客卿。”
蒲桑略微犹豫,向风沙敬酒道:“既然风客卿开口,这个面子蒲某一定给。”
风沙举杯回敬,微笑道:“感谢!”
岳河图、房日星和蒲桑明明很不对付,突然就齐心合力了。
嘴上个个支持他,其实个个包藏祸心。
他还挑不出半点不是。
岳河图和房日星乃是三河帮的分堂主,支持本帮客卿理所当然。
蒲桑顺水推舟买他面子,他还得感谢呢!
司马正见状,心下得意,还颇为解气。
心道让你拿这个贱奴换蒲桑的支持你非但不换,还骂我一顿。
现在好了,后悔也晚了。
之前他可没想到风沙如此不智,所以小心筹谋。
生怕风沙坐实何子虚解救潘家女卷,使隐谷得罪朗州军。
没曾想,风沙居然傻到自己顶上。
何子虚瞧了司马正一眼,神色晦暗,无奈叹息。
风沙自己顶上,意味着不想、也不欠他人情了。
司马子正居然还颇为自得。
岂不知这叫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风沙一杯酒饮尽,让江离离再给他斟满一杯,举杯环敬诸人:“风某有伤在身,腿脚不便,实在不好过多饮酒,就此告辞,来日再见。请”
除了何子虚之外,众人皆是一愣。
尤以司马正最为吃惊,忙起身挽留几句,同时拼命向何子虚打眼色。
他举办此宴是为了重新划分三河帮于岳州和洞庭的势力。
风沙走了,还划分的P呀!
何子虚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见。
风沙之所以参宴,是因为欠了他人情。
哪怕明知道会让隐谷占便宜,给自己放血,还是来了。
现在不欠人情了,干嘛要留下挨宰?
司马子正居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他已无话可说。
如果非要说,只能说朽木不可凋也。
风沙一杯喝完,让江离离搀扶他离开,拿眼色示意夏冬拽着小竹跟上。
海冬青跟着起身告辞。
她之所以前来参宴,是因为司马子正透露,风少有重新划分势力之意。
如今风少离开,显然不满意隐谷的态度,此局已破。
她当然要一同离开,表明与风少共进同退之意。
房日星紧随其后。
刚才针对风沙,其实是想夯实风沙得罪朗州军。
迫使风沙必须保护潘兰容。
这种摆明选边站的时候,他毫不犹豫选择风沙。
归根结底是选择伏剑。
毕竟湘水十八连环寨最困难的时候,是伏剑施以援手。
岳河图迟疑少许,同样告辞。
与司马子正相比,风沙又狠又毒,不择手段。
如果赌最终谁赢,他可能押司马子正。
可是现在只是选边站,又不是以后不能换边。
司马子正顶多不满,风沙很可能报复。
只要有得选,他当然选择得罪君子,干嘛要去得罪小人?
三河帮于洞庭和岳州的势力共有四方。
岳州分堂、洞庭武平舰队、君山海鹰舰队和湘水分堂。
如今岳州分堂堂主岳河图、海鹰舰队统领海冬青和湘水分堂堂主房日星都跟风沙一同离席,唯有武平舰队统领黄彦豹一动未动。
黄彦豹不甘居于女人之下,想要取而代之。
四灵与他目标一致,一拍即合。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果哪天目标不一致怎么办?
现在就是个左右逢源的好机会。
继续借助四灵对付海冬青,同时借助隐谷对付四灵。
最关键,海冬青跟了风客卿,他自然要选择何客卿。
抛开江离离和小竹,真正参宴的十个人一下子走了四个。
如今除了司马正与程子佩、何子虚,只剩蒲桑和黄彦豹。
且仅有黄彦豹一人是三河帮,还如何划分三河帮的势力?
司马正本想在蒲桑面前露脸,结果露了屁股。自然倍感难堪,脸色难看。
昨日岳州城内外狂风暴雨,足见鹬蚌之争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他正好做渔翁。
结果风沙并没有他预料之中那样动弹不得,居然施施然抽身走了。
好像根本不在乎与蒲桑和解,更不知道得罪朗州军后果很严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