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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回 想当初2人同落难 看今日水火不相容
雍正皇帝全文阅读作者:二月河加入书架
    李卫忙在一边说:“一条船怎么能行?至少也要有三条船。你叫这里的水师提督换了便装跟着王爷的船暗地里保护少主子的安全比什么都要紧!”

    送走了弘历和李卫二人李绂连忙清理了一下手头胸事务便启程上路赶赴北京。他要赶时间宁肯多辛苦点不走水路坐船而是走了旱路直下襄阳。赶到洛阳时才刚过完了灯节。算算时日再有半个月就可抵达北京他这才放下了心。河南知府罗镇邦是李绂的会试同年就殷勤地留他在这里玩两天他也就答应了。晚上罗镇邦还请了几位文士来陪座吃酒。酒过三巡李绂已是满面红光他说起了来洛阳的感受“洛阳这地方兄弟还是第一次来白天在街头散步见这里商贾酒肆俱全就是武昌也不能与之相比。交通五省九朝古都伊阙邙山横亘其间真不愧是天府重镇!下晚我去瞻仰了孔子问礼处碑倒是很好可惜碑亭却破坏得很厉害。我说罗兄你在这里当知府就不知道拨几文钱来修复一下吗?”

    罗镇邦苦笑一声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还有周公庙和文庙的大成殿也早就该修了。可是不瞒制台者兄我是罗锅子上树——前(钱)紧哪!河南府的养廉银子要说比起别的府来还多一些我是从三品每年可拿到六千。可是各种花销应酬什么地方不要钱?我还得留着养家糊口用不能全花在那些风雅事情上面。要是没有火耗归公这一条我这里每年至少有十几万的进项哪!”

    李绂说:“镇邦兄你也是个死心眼。洛阳是人文荟萃的地方你从读书人那里募捐一些不就有了吗?”

    不料李绂的话刚刚出口在座的人就都出来叫苦。有的说田文镜是专找读书人的别扭;有的说他简直不把读书人当人看叫我们和那些泥腿子一块去修河工这不是丢尽了斯文吗?李绂听出了他们话里的牢骚他不想掺和进来。再说他也不想因为别人的几句闲话就得罪了田文镜。便笑着说:“各位请不要往下说了再说就出格了。咱们今天出来饮酒不就是要取乐嘛老说这些丧气的话有何用呢?来来来我为大家出一个酒令如何?”

    李绂是客他说了话众人也不便驳倒便只好随声附和。便听李绂说:“我来说一个‘无情对’对上的自然是赢家;对不上那可只好请认罚了。其实这对联是很有意思的上下联文意相关这叫‘有情联’;反之上下联互不相连而对得又工整的就是‘无情联’了。”

    在座的都是文人一听要作对联当然是兴趣盎然。其中一位年轻人欠身一笑说:“李制台大名小子早就闻知了不知我能否一试?”

    李绂看了他一下见他还戴着秀才的头巾便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如何不能?我先自饮一杯为敬请出上联。”

    “欲解牢愁惟纵酒;”

    李绂一笑说:“少年人你哪来的那么多牢骚呢?”他略一思忖便答道:“兴观众怨不如诗。”又一笑解释说“你的上联里那个‘解’字和我下联的“诗”字都是卦名可卦象又不一样。这样对才算得上工也才能叫‘无情对’。”

    罗镇邦说:“我也来凑凑热闹:日将全昏莫行路;”

    那少年应声答道“萧何三策定安刘。”

    李绂大吃一惊叫道:“好对得切!真是……”

    一句话没有说完那少年又说:“还可再对一句呢:‘果然一点不相干’!”

    李绂大声叫好说:“哎呀呀这般年纪就有如此才华真是了不起!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只要努力读书今科必定是要高中的。”

    少年低下了头说:“小子名叫秦风梧自忖十年寒窗所为何来?那知却是个秋风钝秀才……今年我是一定不会再去应考了。”

    “为什么?”李绂不解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怪念头?自古以来从无场外的举人你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唉不瞒李大人我自幼读书岁岁都是优等可去年进场三卷都被打了回来那上边还加着批语呢。第一本卷子上批的是‘欠利’;第二本只有一个字:‘粗’;第三本上更批得奇:‘猪肉一斤鸡蛋三十枚’。我纳闷儿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后来仔细一想才明白原来考官根本就没看我的卷子那上边的批语都是让下边差役们贴上的要不怎么会把买肉的钱都算进去了呢?”

    秦风梧的话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李绂也只好说:“一个人要是时运不济出这种事也是难怪的。”

    秦凤梧说:“大人您这话不对!后来我听张学政说这场卷子的正主考是田大人他说‘皇上最不爱见的就是姓秦的他断然高不了还不如留个名额给了别人呢。’我一想田大人说得也有理。如今宫里的太监都改姓了秦、赵、高这三个性谁叫我和秦侩是一个姓呢?李大人我心里太气苦了如果今年还是田大人主考您说我再去又会有什么结果呢?”

    李绂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田文镜的刁钻刻薄他是久已闻名了不料他处置事情却是如此的悻情谬理!他想了一下说:“秦凤梧我劝你今年还是去应考吧。今年的学差皇上点的是张兴仁而不是田文镜。你放出手段再收敛一些锋芒是能够考中的。如果再因你姓秦而被贴了卷子我一定会为你说话的。”

    这天夜里李绂失眠了。他反复想着进京以后的事情怎么也不能安睡。能当上直隶总督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会觉得受到了皇上的特别重用甚至会受宠若惊的。可是李绂却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弘历的嘱咐还响在耳边如果他不能按皇上的要求去作那将会是一种什么局面呢?天亮之后他披衣起床却见外面竟然一片白茫茫的原来夜里这里下了大雪。罗镇邦的随从听见房子里有了动静连忙进来招呼:“制台老爷您不多睡一会儿了?您别看着亮其实那是让雪照的天还早着哪!我们老爷说您要是冷家里有的是衣服您只管吩咐小的一声就是了。”

    “哦我睡不着了下雪天我就更加不想睡了。你去叫我带的那两个小猴子过来我要带着他们到龙门看雪景去。你们家老爷还在睡着吗?”

    “回制台大人我们老爷一早就走了。”

    “哦?出了什么事情他走得这样早?”

    “制台大人不知河南巡抚田大人昨夜来到了洛阳所以一大早就把我家老爷传去了。”

    一听说田文镜也到了洛阳李绂倒不能说走就走了。他们俩曾是多年的老朋友老相知这次既然碰到一起怎么能不辞而别呢?

    李绂本来要和两个小厮一起去龙门看看雪景的。他在湖北多年带的这两个孩子还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大雪呢。可是罗镇邦的老家人告诉他说田文镜田大人也在这里并且一早就叫了下属们去洛河上看河工去了。李绂想田文镜既然也在这里不和他见见是不大合适的。便说:“龙门不去了我们也到洛河。这一路上踏雪寻梅岂不也是一大乐事?”

    那长随只好备了轿子送他们到洛河去。其实知府衙门离洛河并不远隔着轿窗向外看去只见远处白茫茫一片荒滩乱纷纷瑞雪笼罩好一条冰封雪盖的大河啊!

    来到近前只见前边河堤上落着几乘大轿还有几个人站在寒风里在说话想必是罗镇邦他们了。他不等轿子来到跟前便停了下来自己漫步上了河堤。却听田文镜正在训斥着他的下属们:“我说镇邦啊你是越来越不经心了。这里本来码着几十方条石呢现在哪里去了?是不是都让百姓们给偷走了?你怎么也不知道派个人来这里看着点呢?这全是拿钱买来的你竟然舍得这样糟蹋?”

    李绂不想在这种时刻去见田文镜却听罗镇邦说:“中丞大人不知府学前的大成殿月台坍了还有明伦堂的东院墙也要修茸。王翰林前些时来看了说太不像话。我说府里没有这笔钱他说冬天不施工洛河堤上放着那么多的条石不能先拿过来用用吗?省里张学台也下了札子让赶快办好。卑职就让他们先挪用了到春暖开工时……”

    田文镜一声喝斥打断了他的话:“春暖时?三月有桃花汛五月又有菜花汛临时现找还能来得及吗?”

    李绂在一旁看着他的这位老友真有点说不出的可怜。这才两年没见啊他的头已将全白了。干瘦的身子站在河堤上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似的。颠下胡子上满都是冰碴子细长花白的辫子被风吹起了老高。啊这就是田文镜吗他怎么老得这样快他的脾气为什么又这样大呢?难道当了总督就可以对下属如此恶声训斥吗?
93回 当大人就得是乌龟 盼折桂岂能无德行
雍正皇帝全文阅读作者:二月河加入书架
    此刻的田文镜心里好像也在窝着一肚子的火。他的脸蹦得紧紧的像是刀刻木雕一样。他走下河堤东瞅瞅西看看又捡起一块冻石头来在河岸上敲敲。听见一声空洞就火冒三丈地问:“这修的是什么堤?嗯?查一查看他们是否克扣了工钱?”走下河滩又让他抓住了理由“这块地少说也有十万亩吧?皇上多次明颁诏谕叫垦荒你们难道没听到吗?老罗你到这边看看要是从洛河上游建一座水闸引出水来这里定是个旱涝保收的肥田!限你明年全给我垦出来。不然我就撤了你的职!”

    罗镇邦苦笑一声说:“中丞大人这块是荒地不错可它全是有主的地呀!要不我怎么肯不要它呢?今儿天不好大人看不仔细您下滩去走一走就看清了那上边插着牌牌一家一户地界划得清清楚楚咱们动不了啊!”

    李绂看着田文镜那灰心丧气的样子觉得他这样处处挑剔事事训斥也太让人过不去了。便趁着他停了口的空子上前一步说:“文镜兄你好勤政啊真不愧是‘模范总督’!”

    田文镜回过头来看了好大半天才认出李绂来并且还看到他正长揖在地向自己行礼呢!他连忙还礼说:“哎呀呀原来是李绂老弟你近来好吗?早上我就听说你来了正想把这里的事情处置完了去看你的不想你倒跑到这冰天雪地里来了。”他回头又怪罗镇邦“老罗呀李制台是客人他已经上堤来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呢?”

    李绂拉着田文镜肩并肩地走了一段路说了自己这次回京前后的情景。田文镜问:“我听说你上任时从来不带家眷为什么?”

    李绂漫不经心地说:“不想带。我的家就在北京一年里有好几次回家的机会呢何必要带到任上?上回我在襄阳遇见一位去宜昌上任的县令除了他的太太之外还带着姨太太和三姑六婆、七大妗子八大姨、师爷书办的好家伙足足有七八十人我当时就撤了他的差。宜昌就那么一个小地方你带着这帮牛鬼蛇神去刮起地皮来还不得天高三尺!我看熙朝的有几个贪官原来也并不怎么坏可他就是架不住婆娘们爱小老爱伸手向别人要东西一来二去地就上了贼船。”

    田文镜听到这话笑了:“老弟呀你这不是要调回北京了吗难道你要弟妹她们都搬回原籍去?”

    李绂正色说道:“不北京和别的地方不同。在外头是个西瓜到了北京就成了芝麻。六部九卿科道御史他们的眼尖着哪。朝廷帝辇之下就是家里有个不肖子弟刁恶长随他们也不敢不收敛些。我不愿意回北京其实还不是因为这事在外我们是封疆大吏说怎么办就可以怎么办。到了北京想当贪官难可想干点正经事也难哪!”

    田文镜听到这里真想说一句北京有那么多的牛鬼蛇神都吃着火耗银子你能办事吗?如果都让他们凭俸禄和养廉银子吃饭他就不敢招惹那么多的吃客了。可是话到嘴边他却改了口:“可惜呀天下官员们有几个是这样想的呢?”他一回头又对罗镇邦说“老罗你知会他们一声不要都在这里干等了。让我带来的钱师爷留下其余都回去吧。但回去也不能歇着得到各处去看看有没有被雪压倒了房子的?有没有断炊的?这事让县里好好地安置一下。你告诉他们两条:一不准冻饿死人;二谁要敢从这里克扣他吃一口我要叫他吐三升!”

    “扎!”

    李绂看得高兴把其他人全都打走确实是个德政何必让大家都在这里挨训受冻呢?几个戈什哈送来了蓑衣田文镜的那位叫钱度的师爷说:“这样天气就是穿着皮袍子也能冻坏了人。各位大人权把这蓑衣披上只图它能挡点风雪中蓑笠而行不也可助点雅兴吗?”

    李绂觉得这位新来的师爷虽然看上去有些不安份可也真能办事。他们边聊边走地就上了著名的“天津桥”。其实它不过是座极不显眼的拱亭小桥并不跨越洛河而是废在河滩上的一处名胜罢了。陪行的罗镇邦说:“洛阳乃九朝古都唐时各地秀才来京会考都要从这座桥上过犹如青云路口所以才留下了这个名字。”

    李绂也望桥兴叹地说:“一晃千百年过去了桥虽在而人却杳。当时的秀才们就是今天的举人可又用不着作八股文真真是有福啊!”

    这本是随口而的一点感慨却在无意间刺伤了田文镜。他不就是位三榜落试不第过不去天津桥的“秀才”吗?李绂回头看了看田文镜见他似乎并没有在意而是望着桥头说:“洛阳共有四条河洛河只是其中之一宋代陈康把伊河改道才有了今天的这个规模。陈康不是进士也没有跳过龙门可他确实有功绩。不过这样一来天津桥也就没用了。”

    李绂听出了田文镜的话音也明知他是为刚才自己所言在议论。心想老田这样事事都要较真的脾气怎么一点也没改呢?

    田文镜却转过脸来对罗镇邦说:“镇邦我明天就要沿途查看工程并且顺道回开封了。你别介意我作了你那么多你办事还是认真的。你的毛病是必须要我推一推你才动一动还总想着让省给你多拨点钱来。告诉你洛阳的商贾富甲天下这里挂着千顷牌的绅商富户多得很你要从他们身上打主意。省里的银子也不是我田文镜的一条黄河要化多少钱你想都想不出来。这些富户们又个个都是铁公鸡你得学会用‘钢钳子’来拔毛!不要手软没有国家安宁他们的什么财?”

    李绂听了这话身上直长汗毛。好嘛谁富就用钢钳子拔毛那不成了劫贼了吗?但他也知道田文镜的这番话是雍正皇上说过的。你要是不同意就得和皇上说去。听说田文镜明天就要走他倒真地想和他谈谈。便说:“文镜兄我们俩借个地方说说话行吗?”说着将手一让二人便离开了天津桥来到河边一处空地上。看着两岸上冻得实的冰雪两人都没有急于开口。过了好久李绂才突然问:“田兄你一心要作一代名臣这也太辛苦了。”

    “不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一半心思要当名臣另一半心思却是要报答皇恩。”田文镜的眼光看着远处像是有说不尽的心事。

    李绂承认田文镜说的确实是心里话。在雍正登基之前田文镜干过二十年的穷京官就是那么大点儿的“六品官”还是熬资格熬出来的。可自雍正元年他去西宁宣旨回来又擅自清查山西藩库一举扳倒了“天下第一巡抚”诺敏以来这几年他升得多快呀居然成了坐镇一方的诸侯!他的成就全靠了雍正的撑腰他除了累死也再报不完皇上的恩情了。李绂深有感慨地说:“文镜兄我有一言如骨鲠在喉想劝劝文镜兄。”

    “哦?你说吧。”

    “请你待读书人和缙绅们好一点因为这是国家元气所在呀。”

    田文镜脸上变了颜色:“当然他们是国家元气可元气太旺了就会成了阳盛阴衰。我拔他们的毛是为了天下对他们也是有利而无害的。前车之鉴可怕得很哪!你看这洛阳本是前明福王的藩地洛阳近处早熟之田全是他这个酒肉王爷的。可他却舍不得拿出少许来赈济百姓奖励将士。到了城破家亡之时堆积如山的金银全都变成了李自成的军饷!你要是看看福王画的画再读读他写的诗那个漂亮怎么说也得认他是第一流的文人!”

    李绂尽量按住心头的火气平静地说:“我没有说让你不要读书人可是你应该知道读书人把面子看得重于生命啊。邓州有个裴晓易是做过两年知府的人也是大清出了名的清官。他死后只剩下孤儿寡母五口人可也被撵到河上修桥做工。她是封过诰命的人忍不下这样的羞辱所以就自尽了。熙朝时还没有养廉银裴晓易也没拿过你这每年五千两的银子。文镜兄你这样做太寒了读书人的心哪!”

    田文镜一边思忖一边说:“裴王氏自尽的事我已知道了还上报了皇上。皇上朱批谕旨里说要加意抚孤。但这样的事情从来是没有万全的。读书人作官是为了天下社稷不是为了谋私利他们出几次官差也算不上什么丢人事。但士人乡宦们不出官差时日久了后患不可胜言!”

    “其实我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的折子我拜读了我觉得你这是杞人忧天。”

    “你的折子我也拜读了四平八稳没什么新鲜内容。如今朝野上下参劾我的人多了我看不到一件是有分量的。”

    李绂恳切地说:“揠苗助长恐怕要事与愿违。”

    田文镜寸步不让:“琴瑟不调当然要改弦更张。”

    话说到这里俩人同时停住了。原来他们在斗嘴中间竟无意间说出了一幅对联。一愣之下他们同时放声大笑了起来。

    在远处看着他们说话的罗镇邦瞧见了这里的情景对田文镜的师爷钱度说:“都说田李二人势同水火我看他们谈得满投机嘛。”

    钱度却笑着说:“他们这些大官们从来都是这样的。哭未必是悲笑也未必是喜他们只在大事上才动真情哪。就像我们这位”他用嘴指指田文镜说“你在他跟前龇龇牙他就把你轰出书房可过不了一会儿他还照样和颜悦色的和你说话。”

    罗镇邦悄声地对钱度说:“哎老兄在下有一事想请您帮个忙。陕州的金寡妇一案你是知道的。她是被人逼得没办法才吊死在蔡家门口的呀!这案子明明是有冤情但只因她男人是位学子就被田制台驳回来了。洛阳的秀才们群情汹汹都吵着要上京里打官司这可怎么得了?

    钱度神密地一笑说:“我也知道此案定有冤情可是因为这是毕老夫子手里的事田大人又定了案我怎么还能插手?毕师爷亲自到陕州查访这金寡妇平日连二门都不出一个羸弱女人家哪能跑到别人家门口去上吊?毕师爷动了严刑可蔡家不知从什么地方请来一位刀笔吏那辩状里说:‘八尺高门一女何能自缢?三更雨甚两足何以无泥?’田制台说驳得有理这饭就这样做夹生了。”

    罗镇邦忙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递了过去:“金家确实是冤枉啊!这是她们凑来的几个钱。唉这钱来得不易呀。好歹你得给我想个法子把这案子一堂就定死让谁也别想反过来。”

    “那你大人怎么谢我?”

    “金寡妇的侄儿说了只要能打赢官司让他倾家荡产都不在话下。你帮我一次得了好处我还能忘了你吗?”

    钱度凑近罗镇邦在他耳边小声说:“这事情是明摆着的蔡家的人偷换了死者的鞋嘛。你把蔡家的女仆们全都叫到堂上一个个地试她们的脚谁穿这鞋子最合适就把她和丈夫一起下到牢里不信他不肯招供。只要一人吐了口哪个还敢再出头!”

    罗镇邦笑了:“好你个钱师爷你本是管钱粮的可在刑名上边也这样能干我算服你了。这一下我这个关口就能过去了。哎二位大人有什么大事怎么还没说完呢?”

    这边田文镜早已和李绂谈崩了只听他冷笑着说:“你为什么这样指手划脚地来教训我要我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的?要知道我比你大着十好几岁哪!你觉得你湖北的办法好可偏偏是你那里的藩司出了贪污库银的事。我克薄是真可却没有一个贪官。”

    李绂仍是在推心置腹地劝着田文镜:“文镜兄你知道官府管着士绅而士绅又管着百姓你这是在整治官府的爪牙呀!刷新吏治就像是走冰河一样应该一步一小心才是千万不能急于求成啊。”

    “狐疑!”

    李绂的脸腾地红了:“你竟然这样瞧不起人;难道做了官就能荼毒读书人吗?你是个小人是个言利之臣我要动本参你!”

    田文镜头也不回地向北岸走去:“愿参就参悉听尊便!”

    李绂急步来到罗镇邦身边:“镇邦兄我明日就走。”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要玩两天的吗?”

    “这里的铜臭味太重了!”

    钱度也正在那边问田文镜:“东翁谈崩了?”

    “呸!”田文镜厌恶地吐了一口:“伪君子!就凭他那两下子还想来说动我哼妄想!”

    田文镜气哼哼地回到驿馆一大群戈什哈连忙出来迎接可他看也不看一眼就坐到火盆跟前一杯杯地喝着又苦又酽的浓茶。钱度换了衣服出来见他这个样子不禁一笑说道:“制台大人怎么了这么大的火呢?合得来就套套交情合不来就逢场作戏何必要认真呢?再说李制台是位过路客人总得留个今后见面的退步吧。”

    田文镜哪能听进这话呀他咬牙切齿地说:“钱老夫子你替我备好笔墨打个草稿我要参他这个大胆狂妄的李绂!”

    钱度却笑着来到近前帮田文镜脱去了蓑衣说:“唉田大人您还穿着它干什么呢?来来来宽宽衣静静心等有了章程文章才能写好呢。”

    这一番折腾之后田文镜心里稍稍舒展了一些他搓着冻得红的两手说:“这个李绂你别看他表面上清廉道学可心里头污浊得很!我宁可和小人打交道也不愿答理他这样的伪君子。他这是因为皇上表彰我是模范总督就让妒火给烧得昏了。参我?哼看咱们谁参谁看是我的马跑得快还是你那两条腿跑得快?”

    钱度小心地问:“李制台他究竟对大人说了些什么?”

    田文镜生气地说:“他说得我一无是处!他说天下十八个行省里除了广西、贵州和青藏之外百姓最苦的就数河南了;说河南人在本地连做贼都不敢;说逃荒在外的人中就数河南人最多。哦他还说我是个酷吏只知道蝇头小利而不懂春秋大义……他嘴里说‘这都是转述别人的话’其实我早看出来了这就是他自己的心声!我跟他说如今河南正在大兴水利是见功不见利的时候老百姓苦一点确实是真情。可是只要修好了这条河那不就日新月异了吗?这是一劳永逸的事啊哪能就会一蹴而就了?我告诉他凡是逃出去的全都是好吃懒做的刁棍地痞他们在河南不敢胡来到了李绂他们那‘君子国’里干点小偷小摸的勾当还是十分从容的。后来他见说不过我了又挑剔我们河南不该标新立异。说我们实行官绅一体纳粮弄得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我告诉他说我这个‘模范总督’的称号就是因为标新立异才得来的。皇上既然表彰了我就说明我干得不错……”田文镜说得口沫四溅这才停了下来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钱度耐着心一直听完了才说:“东翁据您刚才所说我看只能算是大臣们的私下交谈或者说是交心这是用不着写成奏章弹劾他的。李绂与朝廷政见不合是人人皆知的事你说他有阴谋别人哪就能信呢?昨天来的邸报上说湖广万民联名叩阙要请他留任湖广这个声势可是大得很哪!李绂和您大人一样都是在皇上未曾登基之前就和皇上有了机遇的。他也是在受着皇上的极力提拔他的宠幸恐怕也不在您大人之下。你假如为了这些私下里的谈话告他皇上一定会把折子给他并且让他‘据实回复’。他在北京而您在河南是您说话方便还是他更方便些呢?两人受到的信任都一样皇上是更容易相信您还是容易相信他呢?”

    这个钱度也真有两下子他一番话说出口来竟让田文镜没了一丝的火气。但田文镜毕竟是个心胸狭窄的人他咽不下这口气便恨恨地说:“我就见不得他这假模假样的人!”

    钱度笑了:“东翁这种人多了。妒忌恐怕是人人都有的。学识好的人会掩饰气量大的人不计较如此而已。李制台是正途出身反而落到您后面他怎么能无动于衷呢?您看他的为人为政万事都循的是孔孟之道不贪不暴可也不事更张、无为而治。他就是证明自己走的是正道是正统他复的是古风啊!”

    “若要复古何不结绳记事?”田文镜心里也在紧张地思索着“近来京城里在大抓旗务整顿我觉着这里头有文章。整顿旗务抓住内务府不就行了何必要旗主们都进京呢?这一群人久困沙滩一到北京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他们要攻击皇上的政务就肯定会拿我当个靶子。如果那样李绂攻我岂不是倒攻对了?不行不能让他太得意了。我琢磨着皇上急调他进京那原因就是防着八爷这一手哪!李绂要趁火打劫地奏我一本也许皇上真地能动了心呢。”

    钱度不紧不慢地说:“大人我说句罪过的话如今的朝局可不同从前哪!赐死的年羹尧在西宁大破蒙古兵一仗下来打稳了皇上的江山。各地就着这声势清理库银又连着杀了几位大员。雍正改元刷新吏治这是最好的时机。皇上把政、治权、法权、财权和军权全都一古脑地包揽下来了几个空筒子王爷还能造起反来?八爷他也真能异想天开!可话又说回来李制台是何等聪明的人他绝不会去趁这浑水的大概最多也只会联络些读书人上书整你。你就给他来个以静制动静观待变。你现在写他一本他不理你这碴儿显得你毫无气量;他对攻过来一本又成了你们‘互讦’两下里打个平手那有什么意思?当今皇上的耳报神满天飞谁也别想瞒住他。所以我劝你压根就不再提这件事最好!”

    田文镜终于被他说动了:“好我听你的!不过李制台不会在洛阳久留他要走了我们不尽点地主之谊是不是也有点说不过去?”

    钱度思忖了一下说:“咱们可以把难题塞给李制台……”

    就在这时罗镇邦走了进来禀道:“大人李制台他……他说明天就走卑职……”

    有了罗镇邦这个台阶田文镜马上笑着说:“唉呀呀我也正犯难呢?你看你看上游来了急报说那里的冰凌积结如坝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我马上就得赶过去。李制台那里我也只好得罪了。我写封信你带给他请他多多包涵吧。”

    罗镇邦也只得说:“大人今夜动身是不是太辛苦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记着明天你送走了李制军也立刻赶到陕州去。”田文镜的口气里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是大人。卑职明白。”罗镇邦答应着退了出去师爷钱度出来送他。走在门前路上钱度问:“府台有一个笑话不知你听到过没有?”

    “什么笑话可否说出来让我也乐一下?”

    “哦有两个孩子在街头吵架这个骂那个是混蛋被骂了的回骂说我是混蛋那你就是乌龟。有个过路人听见忙上前来说:‘孩子你不能骂他是乌龟。乌龟是大人才能当的小孩子家哪有乌龟呢?’所以你以后同田抚台说话时只能称他为抚台或者督军却万万不能称他为‘大人’。因为……”

    两人对视了一眼突然出了一阵爽快的笑声。

    李绂在洛阳受了一顿窝囊气他说什么也不肯停留了。便改骑了马在一路风雪交加中赶到了邯郸这里已进入他李绂的管辖之内了。他放慢了步子一边走一边查看着这里的民风民情也查看着庄稼收成和官员们的官声民望。直到正月十八才来到了北京。他是奉旨回京另行简任的大员按规矩虽然家在北京可是在未见皇帝之前是只能住在璐河驿的驿馆里的。哪知今天他来的不是时候刚到半路就被顺天府的兵丁拦住了。说从奉天来的睿亲王都罗已经占了璐河驿。啧天府接了内务府的牌票这里要严加关防无论军民人等一概不许通过更不准私自谒见王爷。李绂向里头张望了一眼他看到这里确实是戒备森严一个个戈什哈持枪挺立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别说进去了连走得近了都要受到训斥。

    正在无计可施之时西头巷口边走来一个店小二手里提着一盏西瓜灯上面写着“蔡记老店”四个大字。他笑得一朵花似的走到面前说:“客官是要住店的吧?那就请到这边蔡记者店来。我们蔡记是百年的老字号了前店后房铺盖俱全。前三十年张中堂后三十的李制军都是在我们店里科出去的。爷们要是想进场不也得图个吉利吗?”

    李绂简直被他说得愣住了不禁问道:“店家你说的李制台是那位?”

    “咳湖广总督李大人嘛!不过现今他调到咱们北京来当总督了。”那店伙计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大吹法螺:+李制台可是了不得天子驾前第一臣钦赐紫禁城骑马太子太保。前几天他从小店门前过时还专门下轿来看了看。他老人家当年进京赶考时题在墙上的诗真是人人敬仰啊!”

    李绂仰着脸想了好大半日也没有想起这档子事来。不过当时年轻遇到什么高兴的事逢场作戏题个诗什么的没准也曾有过。他一笑说道:“好既然贵店有这么多的好处我们也来图个吉利吧。”

    那伙计喜得眉开眼笑连忙走上来帮助李绂主仆来到店门口。抬头一看上面泥金匾额上写的“蔡记者店”四个凤翥龙翔精神饱满的大字竟是昔日熙朝故相高士奇的手笔。店里早就烛影摇摇坐满了客人。店小二更是飞跑着出来进去的上酒布菜忙个不停。李绂他们刚从外边进来腾腾热气熏得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过了好久才看清楚了原来在这里围坐的大都是来参加今年乡试的秀才们。他沿着墙根看了那上边的题诗却大多是些庸俗不堪的句字哪有他自己的留诗啊!又一想店小二的话反倒有受了愚弄的感觉。李绂捡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和两个小奴边吃边听屋子里的议论。原来这里的秀才们都正在猜测今年的试题。李绂来了兴致告诉那两个孩子说:“你们俩一个回家去禀告夫人说我明天见过了皇上就回家;一个到相府胡同张中堂那里报告一下说我已经到了北京。请张相示下明日我是先到军机处报到呢?还是先参见皇上。老师要是有什么指示一定要一字不漏地复述给我快去吧!”

    他回过头来正听见一位老者在大声说话:“李大人是名门正派他定是要出大题的。非如此不足以显他的大家风范。”

    他旁边的一个后生撇嘴说:“那可不见得一部四书不过四万来字考了几百年都是拿它来当题目就是炒石头也炒成沙子了你说李大人不会出偏题那就一定是熟题怪题。要不像烫剩饭一样干篇一律还怎么能分出个三六九等?”

    李绂感慨地轻声说:“唉众口难调呀!他们胡说些什么呢?”

    李绂身边突然冒出一个小胡子的人他大概是喝多了连走路都有点歪歪邪邪的。他来到李绂面前说:“你说什么众口难调你敢说李大人没有出过偏题怪题吗?”

    李绂不想和他纠缠便笑着说:“大家都在议论你有你的解释我有我的看法嘛。”

    小胡子突然一声大笑:“四次了我考了四次了!十二年里我四进考场场场落第难道真要让我蒋文魁老死名场吗?唉人哪一辈子才有几个十二年呢?”

    蒋文魁?好熟悉的名字。啊想起来了。当年他在户部曾听尤明堂说起过这个人是位通州名士极有才学可又放荡不羁。康熙五十九年乡试时他三卷都定在榜稳稳的一个解元公就要当上了可是他的诗却交了白卷!出来时还说:‘今日诗兴不高写不好还不如不写’考官们都叫他‘蒋疯子’。哦原来他就是这副德性。

    李绂看着他的脸说:“君子知命守时你这样浮躁怎么能成得了大器呢?”

    一位老者在一边说:“老夫有幸曾经见过当年尤司徒给你的批语:‘皓月当空一生不染君何吝教乃尔!回通州去再翻诗韵误尔三年再为朝廷效力’!这指的可就是你蒋文魁吗?”

    老者一说出尤明堂当年的批语顿时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有人还鼓掌喝采说:“无字诗妙哉太妙了!‘皓月当空一尘不染’嗯这才是书生本色也不愧这‘文魁’二字!”

    有人却说:“文魁当然是文魁了只不过是个‘僵’文魁可惜呀可惜……”

    “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

    吃醉了酒的蒋文魁在大家的哄闹声中简直无地自容了。

    就在这闹闹哄哄乱得不可开交之时一位年纪轻轻的道士从外边走了进来。他一把拉住蒋文魁说:“啊这不是蒋居士吗?上次我托钵通州时多承你一饭之恩。当时没有吃酒我并没注意原来你是酒后才显相的。你今年只管去考吧命里注定了今科你必是解元。来来来别听那些凡夫俗子们的聒噪我请你先吃一杯喜酒好吗?”一边说着一边就把迷迷胡胡的蒋丈魁拉进店里指指点点地说“你们笑什么?今日在座的只有一个人能和他相比。等春榜放了我若说得不准你们抉了我贾士芳的眸子去!”

    李绂问隔座的人:“这牛鼻子是哪座观的他怎么吹得这样神?”

    一位中年秀才模样的人笑着说:“听说他是从龙虎山上娄真人那里来的。前天在白云观和鲁道士斗法大冬天竟然种出西瓜来。这件事哄动了几乎半个京城你怎么不认识他?”

    李绂笑一笑说:“哦这不过是个会变戏法的游方道士我才懒得信他呢。”

    一位旁坐的老秀才也说:“世上哪有什么神仙?要是有圣人为什么存而不信呢?他这是邪术!”

    说话间酒保已经走了过来把一坛老酒放在了贾士芳面前还赔着笑脸说:“贾神仙您老先用着。我们掌柜的说了。您老是不动荤腥的叫后头厨上好好把锅涮涮再给您炒素菜。钱我们是万万不敢收的。”

    贾士芳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孤拐脸冲着伙计一笑说:“我有言在先这饭钱酒钱我是一定要付的何况这酒还是请的蒋解元呢?你们老板的心肠不坏他不就是想要个儿子吗?你告诉他把里间门摘了我保管他明年汤饼待客!”说话间他随手拿起一个馒头来在手里团弄着对刚才那位说风凉活的老者说:“我从来不敢说自己是神仙。你也不瞧瞧自己那副模样能取得上功名吗?你除了弄那些陈词滥调之外还会什么?嫖窑子、偷女人鞋再加上帮人打官司夺寡妇的产业你作得够份了!”那老秀才听他这么一说可不干了:“你……你诬人清白!你是个贼道士……”同桌的几个人连忙劝他拉拉扯扯之间—件东西从他袖子里面掉了出来。好事的人们捡起一看呀除了一张状纸之外果然还有一双不足三寸的绣花鞋!
94回 贾道长当众弄机巧 张相国夤夜议朝局
雍正皇帝全文阅读作者:二月河加入书架
    老秀才当众出丑被大家搜出了证据羞得他满面通红没了立足之地。在当时那个社会里讲究的是读书人要一心读书寻花问柳已经是受人耻笑的事了这老头子还出入公门帮人家打官司那就更让人看不起了。那老秀才被人拿住了证据状纸也不捡了绣鞋也不要了顾不得丢人现眼爬起身来狼狈而逃。

    贾士芳啐了他一口又左顾右盼地向在座的人问:“还有谁不服气?站出来公开说不要在心里头嘀嘀咕咕的!”他一边说话一边把手中的馒头团弄着面屑纷纷落下又用口一吹只听“当嘟”一声响撒在桌上六个银角子。他傲慢地看着惊奇万分的人们说“这不是偷的乃是我在沙河店里与人猜枚玩赢了几位江湖好汉的。当时扔在了河里想不到今天却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够不够?要不够我就再来点。”说着用手向空中一抓又是一枚银角子掉在桌上。

    墙角处有个年轻人看得呆住了他走上前来说:“贾神仙你真了不起。假如你能当众把今科的考题说出来在座的一定得感谢你。”

    贾士芳笑着说“今科的考题我当然知道可泄露出去是要犯律条的。其实考上考不上全在自己该考上的用不着猜题;不该考上的我就是说了也没用。就像你我就敢说你四十岁之前与功名无望。过了四十岁再来考或者能中个副榜。你这一生也就这么大的前程了。”

    一个又黑又瘦的小个子挤上来胆怯地问:“我呢……”

    贾士芳仍然笑着却不屑地对他说:“你明天一早到厕所里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绂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审视着这位“神仙”。自己身为今科主考尚且不知道考题是什么他怎么能大言不惭地公然在众人面前胡说而且连谁是第一名都说了出来这也太“神”了!可是刚才他在馒头里取银子揭露那老秀才的**这两件事又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到底真的是神仙还是在玩弄玄虚呢?他忽然来了兴致走上前来笑着说:“贾道长我不是不信你你说得也太玄了。空中取银是街头上卖艺的人都能办到的;揭穿别人稳私只要两人事先做好了手脚也不难。乡试的题目是由礼部出了奉旨照准然后密封到各省学宫里的你怎么全都知道?这就未免有点令人生疑呀!”

    “您先生不信那是自然的连主考大人都不知道何况是别人呢?”说着贾士芳从酒坛子里倒出三碗酒来一碗交给蒋文魁一碗自己端着却把另一碗递到李绂手里说:“儒家向有为尊者讳的经义以你的地位来说我怎能说破了你的真相?咱们随便玩一下吧请看我手中的坛子里面有酒吗?”

    “有!”

    贾士芳突然用一只手伸进坛底把那个带着花釉的坛子翻了个底朝天!他问李绂:“现在您再看这酒还有没有了?”

    李绂惊异得声音都变了:“啊!没有了坛子都翻过来了怎么还会有酒?”

    “那么就请您亲自验证。”说着把酒坛子往外一倾那翻着的坛子里竟然流出了琥珀色的黄酒浓烈的酒香扑鼻沁心。

    李绂看得呆住了:“不可思议简直是不可思议……”

    “哦这没有什么讲不通的道理。你是儒家儒者讲的是以文道治人。可是你应当知道大千世界万流百川哪一条不要流到海里?董仲舒废黜百家独尊儒术孔子才成为百王之师这难道不是史实吗?若论刑法文明治理乱世也确实只有儒家才能担起这个重任。但大道如同宇宙周流万世。它高耸入于九天渊深犹如四海又岂是一种学术可以包罗起来的呢?”

    一席话说得李绂心服口服:“先生真是道德高深之人今日学生我大开眼界!”他想起雍正要他寻访异能之士的事莫非上天真地给了我这个机缘?但这些话又不便明言便欠身说道:“以先生之能也用不着我多说什么了。在下叫木子绂家住京都四牌楼。请问鹤驾是在白云观安置的吗?改日我定当熏沐拜访。”

    贾士芳一脸古怪地说:“足下可要多多保重啊!我观你印堂晦暗恐怕要有点小厄但有惊无伤。只要你修德养性韬晦自爱莫问世事灾难也就可以自行消除。百日内切记不要出门否则大祸将不旋踵而至!”说完这些他转身向着大家“原来说好了要请蒋居士吃酒的不想却玩了半天的把戏连菜都放凉了。明天请各位到白云观来有病的看病问功名的请免开尊口。来来来蒋居士咱们先干一杯!”

    李绂退出人群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百日内不要出门”对他这位即将上任的总督来说是绝对办不到的;那么他就只好等着那“不旋踵而至”的大祸了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正宠信着自己而且宠信的程度也不亚于田文镜;自己从没办过什么错事还有湖广百姓万人联名叩阙保着;既没有私仇又没有**这“祸”又从何而来呢?想来想去的他苦笑一声对自己说:哦原来我竟然相信了江湖术士的花言巧语!

    恰巧那两个小厮也回来了李绂问:“你们俩是谁去见的张中堂?”

    一个孩子忙上前来答道:“是我去的。中堂大人那里客人多得很都在那里坐着等中堂接见。我一说是从您这儿去的中堂就立刻把我叫进去了。”他说着脸上带出笑容好像得了彩头似的“屋子里的人真多呀!有诚亲王和庄亲王两位老千岁还有几个官员大概是善扑营和内务府的奴才一个也不认识。张中堂问了我们一路上的情景后说原想今晚就见见的只是你们大人走了一天路怕是累了。他说请您明天先到上书房去他有话交代。完了后您再请见皇上。就这些他老人家说完就让我先回来了。”

    李绂说:“老师已年过花甲还这样地勤劳王事我怎么能在此闲坐呢?快去找轿夫我这就去张相府!”

    李绂是张廷玉的门生平日里常来走动相府的人都与他很熟了。他一到就有一个管家迎了出来笑着说:“我们相爷可真成神仙了!他料定你一得到信就会立马赶来的所以把客房里候见的人全都撵走了。相爷吩咐说大人一到让奴才马上领您到书房去不要再通禀了。”

    李绂笑着塞给他一块银子又问“老师身子好吗?他还是四更起身?听说梅大公子放了济南知府为什么不留他在直隶呢?”

    “哪!万岁爷说我家相爷老了留他在身边好时时照应一些。可是相爷却坚辞不受。他说只要自己为相一天就不能留子弟们在京师附近作官。还说李大人您现在当了直隶总督是他的学生家里人更得避嫌。”说话间已经到了书房门口那管家说:“到了我不能随便进去请李大人自便吧。”

    李绂弹弹衣服正要报名就听张廷玉在房子里说:“是李绂吗?你自己进来就是了。这是在我家里用不着那么多的规矩。”

    李绂答应着走进房里果然见允祉、允禄两位王爷坐在客位上都穿着朝服戴着金冠;屋子里坐着的其他人也个个都是正襟危坐好像刚刚退朝下来连家都没来及回似的。他向上看了一眼见在座的有丰台大营提督九门提督还有内务府的俞鸿图等一班人。李绂与他们一一招呼过了才在旁边一个座位上坐下。

    十六王爷允禄看着他说:“李绂呀你一到京师各武备衙门的主官就算到齐了。我们是下午在宫里见到皇上的怡亲王允祥已经病得不能理事了晚间皇上还得去瞧他。今晚是两个头都在议:一头是八爷廉亲王那里几个旗主在听八哥布置旗务整顿的事;一头是我们这里议的其实是一码子事也是旗务整顿。李绂你刚才没到我怕你不明白所以我先说明一下。我们这样做并不是要为难这些王爷而是要帮他们有条理地办好差使。”

    李绂知道这位十六爷在康熙皇帝的二十多个儿子中排行十六。他硕身玉立一表堂堂为人也十分忠厚朴讷。只是小时候因为顶撞了太子被大千岁打了一记耳光落了个耳背的毛病。所以他很少在朝廷中露脸只管迎送外藩和管着内务府。他这番话虽然是针对李绂说的但说得有点语无伦次倒让李绂听得稀里糊涂。

    三王爷允祉见李绂脸上一片茫然便忙着插言解释:“十六爷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整顿旗务本来就是个扎手的差使。朝廷准备削减旗务开支让旗人们自食其力在京各王府旗营里有好几万人怕万一出了乱子八爷才让旗主们进京的。他们那边会商的是整顿细务我们这边则要严密关防督察防着有小人们惹是生非。张相今晚请大家来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李绂原来对于八王允禩并无好感他对八爷的尊敬也只是尽大臣的本份。“整顿旗务”的事他早就听说了因为与自己不沾边所以没有往心里去可是今天晚上听了三王爷的话他才觉得这不只是要旗人去种田的小事。而且这件事情还连带着八爷和皇上二十年的党争就更加不可轻视了。一想到潞河驿那边戒备森严。如临大敌的情景他只觉得浑身打颤。他站起来躬身说道:“二位王爷的训示臣已经明白。臣是汉人对这里面的情景并不清楚。王爷和相爷有什么吩咐只管派臣去办就是了。”

    张廷玉看着他这个得意高足说:“你的差使有两个:一是顺天府的乡试由你来担任主考。参加这次考试的有许多旗人子弟你要防着他们在里面煽动士子们闹事;二你现在是直隶总督管好本省的军务也是你的职份之内的事。京师防务由毕力塔和图里琛二人各按防区驻防你也要十分留意直隶各旗营里的动静。现有串连的有行动诡密的要随时查拿随时举报。每隔一天你要到清梵寺去向十三爷报告十六爷也要住在那里。你不但要详细报告各旗的情况还应该有喜说喜有忧报忧不许有一点大意!”

    李绂肃然答道:“是我明白了。”

    三爷允扯笑着说:“廷玉真有你的你这么一曲划就什么都明白了。我和十六弟主持内廷的礼仪上次八弟对我说按先朝制度皇帝和旗主王爷们只有上下座之分不行君臣大礼。我告诉他说那样只怕不行比如说老十三允祥也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平日里每天见面是一回事到了重要场合还是要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的。后来我没问十六弟不知你们是怎么议的?”

    允禄说:“哎呀这事我怎么一点也记不得了呢?好像八哥说要整出个条陈来几位王爷一块儿去见皇帝再把条陈变成谕旨明天下。当时万岁一听就笑了说:‘什么三跪九叩二跪六叩的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要紧的是旗务要整顿好旗营要能打仗朝廷用人时要用得灵;再一个就是旗人们要能生业户部就可以少一点开支这样也免得他们无事生非荒唐嬉戏。只要作到了这些他们就是给朕行鞠躬礼朕也是无所谓的’。”

    张廷玉说:“我当年曾多次跟着圣祖东巡奉天王爷们见驾时有行三跪九叩大礼的但也有时是圣命免礼的。在承德王爷们见驾时也随班免礼。但这次是在北京是皇上登极以来王爷们的第一次进京朝觐我看必须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礼不是件小事那是区划是分别也是应当遵从的大道理不能随意而行。”

    允禄说:“张相既是这么说了就按你说的办也就是了。”

    允扯站起身来说:“这件事等皇上召见时再议也不迟。我现在就到清梵寺去老十三的症候不大好呢!我走了以后你们该怎么议就接着议不要怕出乱子也不要只在一些小事上绕圈子。要议大政照皇上的旨意把旗务整顿好这才是正经事。”他接着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事情才起身离去。

    允祉走了之后图里琛笑着说:“张相您放心好了不会出什么乱子的。所谓‘铁帽子王’只是个叫法罢了那顶‘铁帽子’是在手里拿着的他们的头可并不是铁的。如今的旗营和汉军营一样都是吃的朝廷的钱粮并没人吃旗主的俸禄。他们如果能乖乖地听话照着皇上旨意整好旗务那就万事全休;假如要是生了别的妄想只要主子一道旨意两个时辰内我就能把他们撵出京师。您假如想要他们的脑袋那就更省事了。”

    张廷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这些话还用得着你来说?我最怕的就是你有这想法也怕有人挑唆着旗人们闹事。清理吏治和田赋制度已经闹得我们四脚朝天了京师里一定不能再出任何乱子朝局更是要越稳越好!告诉你我要的是顺利整顿要的是几个王爷来到了北京能够在这里安享尊荣让他们坐镇北京把各旗牛录们的钱粮减下来把田地分下去也把该交的租赋定下来。这样我们的差使也就算功德圆满了。”

    李绂看着张廷玉那忧心仲忡的样子觉得心疼忙说:“学生知道师相是一片佛心想保这些王爷们平安也保住八爷不至于出了大乱子。”他回头看了一下图里琛脸上的那片刀疤又说“只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恐怕也是没法子的事。图大人磨刀霍霍也是为了有备无患嘛。”

    十六爷允禄不安地看了张廷玉一眼说:“最好是不要翻脸一翻脸就是百年不遇的大案子;不翻脸呢也许有些人野心被压了下去往后就会老实办差了。”

    张廷玉听了连连点头:“是啊就是这话。皇上常说十六爷口齿虽然艰难可心里明白果然是一点不假我们就按您说的办吧。”

    十六爷站了起来告辞说:“你们只管接着往下议我得先走一步了。皇上有旨叫我去一趟理藩院看看他们那里在礼节上还有什么说法还要见一见弘时三阿哥。我今晚不回家了就住在理藩院签押房里。你们要是有大事就到那里找我好了。”说着就带着俞鸿图和一大群笔帖式向外走。众人也连忙起身恭送十六爷出去。
95回 整旗务王爷进京来 说议政允禄诫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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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一开门一股寒风就扑面吹了过来激得李绂打了个寒战。他刚刚从外地回到北京身子还没暖热就遇上了这件大事而且亲眼看到了朝廷里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作为一个新上任的直隶总督他感到了肩头的责任也为能不能办好这次差使而充满了忧虑。

    十六爷允禄来到廉亲王府时已是戌时过了。太监头子何柱儿迎出府门一边带着小苏拉太监们行礼请安一边赔着笑脸说:“十六爷驾到了?里头八爷和众位王爷正在等着您哪!八爷说今天定好了的要由十六爷主持议事老爷子是定要来的所以才叫奴才们在这里候着王爷的驾。”

    允禄漫应了一声说:“哦都是自家兄弟你们八爷也忒讲究了。”

    何柱儿忙说:“十六爷难得进府八爷说这边西花厅太小了点恭请王爷到书房里去议事。”

    来到门口何柱儿又一声高喊:“庄王爷驾到!”正在房门前站着的大小太监、侍卫和阶前各位王爷们带来的亲兵护卫们一齐跪倒磕头。允禩听见也连忙从里边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九爷允禟。三兄弟揖让着走进房里只觉得这里春意融融非常暖和。原来东西两侧的屏风全是用空心砖砌成的烘烘地散着热气。经心装饰的书房里空而不旷、错落有致。他赞了一声:“八哥你这里可真是又气派又舒服呀!”他朝四边瞟了一眼只见四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爷个个都戴着东珠朝冠穿着滚龙绣罩的四团龙褂外套着江牙海水朝袍一脸的肃穆正襟危坐在屏风前看着这位刚刚进来的十六王爷。

    允禩走上前来向大家说:“来来来我为大家引见一下。这位就是当今万岁驾前的主事亲王我的十六弟。如今怡亲王允祥身子欠安毅亲王允礼虽然常常和大家见面但他在古北口练兵还没有赶回来。现在京城里里外外就全靠着我这十六弟了。”他略一停顿又从左最年轻的那位王爷依次引见说“这位是睿亲王都罗、东亲王永信、果亲王诚诺和简亲王勒布托。”四个亲王也连忙站起身来与允禄见礼。

    允禄却没有允禩那样的热情他恬淡而又不失礼节地说:“都罗王爷是一进京就见过了的。其余三位还是在康熙年间见过。但那时本王还是阿哥格于国家体制心里虽然亲近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说话。这次各位进京要朝觐皇上商议旗务还要在京城里逗留几天呢。回去时万岁已下旨要我护送。你们在京城时由我专职接待;以后到了盛京你们可不能不尽尽地主之谊呀!”说完又左顾右盼地看着允禩这里的书画品评着这个人画得好那张字是赝品他的话东拉西扯让人摸不着头脑。

    允禩可不想和他闲聊天便说:“好了好了我们快点书归正传吧。”他清了一下嗓子说“这次圣上要整顿旗务是经过反复思虑后才定下来的一定要整顿出个名堂来。既不能伤了旗人的身份体面又要自力更生作养出开国之初旗人们的大勇大智的风范。上三旗的旗主从康熙年间已收归皇帝亲自管辖下五旗的整顿就要靠今天在座的各位了。诸位来京之前已经把各旗的参领、佐领、牛录名单开列清楚呈到了我这里。我大致上看了看归属还算明白清爽。只是年代久了各旗旗人中换旗、抬籍的不是少数一时怕也难归原主。我们索性就以康熙六十年为限重新统计。我这里有一式五份的册子请大家按照这上边开的重新造册归一统属然后在京就地会议布达圣意。我算了一下在京的旗人共有三万七千四百一十一名。密云、房山、昌平、顺义、怀柔、延庆这几个县里可以拨出旗田二百万亩。旗人中无论老幼每人分四十亩旗田。从今年开始五年内不动旗人的月例银子。五年后每年减少二成以十年为期旗人们要全部自食其力。我已经请示过皇上皇上答应说只要旗人们能够自立可以永远不交赋税。实在是有难处的老弱孤寡残疾病废的旗人经本主奏明还可照样由国家养起来。”他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你们只要细细地算一下账就能明白四十亩的出息早就过了现在旗人们的月例。大家要说服旗人们把眼光放得远一些要体谅圣主朝廷爱养满洲的至诚。咱们关起门来说一句实在话汉人们累死累活的收那么一点粮食得交多少税?纳多少捐?受多少层官吏的盘剥呀!就是汉人里头的缙绅朝廷也在几个省里试行与百姓一体纳粮。我们满洲人的这个优遇还不是因为我们姓‘满’还不是老祖宗给我们挣来的功德?”允禩长篇大论侃侃而谈从庙堂高远圣恩浩荡说到旗下生滋日繁、养尊处优的种种弊端。足足说了一顿饭的功夫才把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了。

    在一旁静听的允禄不禁暗想:好讲得多好啊八哥真不愧是一把好手!只可惜他和雍正之间生了嫌隙。早年间假如不是那段兄弟阋墙的孽缘现在当个安生的摄政王有什么不好的?就是把允祥、允礼加到一块也比不上他的这份才情啊!他扫视了一下在座的王爷们说:“我原来也想好了要说几句的可听八哥已经说得这么清楚倒用不着我来说废话了。宗旨你们都听明白了也就要按这个去办。有什么细务上不清楚的我们还可以在这里聊聊我见到皇上时也可以代奏。”

    四个王爷谁也不肯先说话大家一直在沉默着。简亲王勒布托是这群王爷中年纪最大的今年已是七十挂零了。他早年曾参加过争战也中过箭伤至今左臂还有些抖。看到大家都不张口他可有点忍不住了。只见他猛抽了一袋旱烟捋着雪白的胡子说:“整顿旗务的事我们没有什么可说的也应该说这是皇上的英明决策。镶蓝旗是我的旗下如今看来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别说北京就是盛京那边虽说有上千披甲人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打过仗有人连马都上不去了。让他们办差就更是一个比一个的窝囊。一天到晚就会养狗转茶馆吹嘘祖宗的那些功劳。月例银子一到手先下饭馆去解馋不到半个月就把钱化光了然后就四处去打秋风借债有人甚至赖账吃喝。我每年的俸禄是三万银子得拿出一半来打这些狗才。要论起不争气来他们真是让人恨得牙都直痒痒。可要是转念一想他们的祖上又都对大清有功你又能拿他们怎么办呢?所以去年整顿旗务的诏书一传到我那里我就头一个赞成一万个的赞成!”他又点着一袋烟说“可如今的情势已经不同于圣祖初年了八王议政废了这么多年连哪个王爷还算旗主都说不清了。镶黄、正黄和正白是皇上亲统的上三旗。十六爷既然管着内务府自然是心中有数。可下五旗呢?每旗中五个参领二十个佐领和三百个牛录到底是谁今天在座的谁能明明白白他说出来?不把这事撕掳清楚责任就不明谈整顿就是一句空话。比如我的一个牛录在蔡珽那里当副将他的顶头上司第三参领花善反而在他手下当马弁!朝廷的制度和八旗的规矩顶着牛哪你说他们是谁管着谁?就是叫我来管我要训话是找这个牛录还是找那个参领?”

    永信和诚诺更是同声附和他们七嘴八舌他说着自己旗里的情形。说现在不少人作了官可他们的上司又沦落为没有差使的闲散旗人你想抓他们根本就抓不着。一直没有说话的睿亲王都罗说:“如今有的包衣奴才都已经是起居八座的封疆大吏了比如福建的方正明就是汉军绿营里的。可他的本主牛录瓦格达现在还是他营里的哨长两个人根本不能见面。去年方正明去奉天见我请求我给他抬籍。我说我是个空筒子王爷哪来的这么大的权力?我劝他花上几千两银子送给本主瓦格达让他回家养老算了。”

    勒布托被大家的附和闹得兴奋异常他指着都罗说:“睿亲王原来是镶黄旗的座主王爷顺治年间老睿亲王多尔衮坏了事他们就一蹶不振了七十多年。镶黄旗是康熙十二年统归了圣祖爷亲自管辖的。可都罗这位旗主呢?他管的又是哪一旗?真是让人莫明其妙!”

    听着这些旗主们的牢骚老八允禩和老九允禟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了。其实今天到这里来的人中除了东亲王永信之外其余的三位都不是他们的心腹。偏偏永信的旗营又集中分布在辽宁黑山一带是最容易整顿的号召起来也方便这样一来永信倒没有了难的借口。自从雍正下旨要整顿旗务以来为了串通王爷们要求恢复八王议政制度老八、老九这哥俩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甚至还不惜重金从广州聘请了两位英国传教士。一个送奉天的永信王府另一个礼尊在八王府里教授英语。从此他们便用英语互通书信。所以四王到京前永信就用英语给老八写了密信说:“他们各位都有此意但又害怕皇上势大偷鸡不着反倒蚀了米”。现在听到王爷们都在牢骚这两个难兄难弟高兴得心里咚咚直跳恨不得马上就实行那个“八王议政”制度才好。

    老九允禟见允禄闭着眼睛似睡又醒的样子对王爷们的话好像是听而不闻他可真是着急了就亲自出马要给这局势再加上一把火:“你们说的这些八爷和我有的知道有的还是头一回听到。现在要说的是整顿旗务而不是整顿政务。你们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心有灵犀一点通永信立刻就抢先说:“我看这两个事情要一同进行整顿旗务和整顿政务要一齐整才能整出个眉目来。这事由皇上亲自主持上三旗和下五旗就全都包括进去了。再不然请皇上暂时将上三旗放权给十六爷、八爷和九爷这样八旗的的‘事’和‘权’都有了正主一同商量也一同下令这盘死磨不就推动了嘛。”

    允禩转脸间允禄:“十六弟你觉得如何呢?”

    允禄摇摇头说:“兄弟说不好这样的大事恐怕得请示皇上。皇上现在正全力以赴地刷新吏治掌握的是全局是大政他没法分心来过问旗政更不要说让他亲自主持了。至于上三旗交给我们来管这事关系着朝廷政体我们怎么敢定?我想最好是让军机处、上书房里了话再由皇上定夺才好。”

    永信一听这话就火了:“什么***军机处?军机处能打仗吗?他们就知道玩心眼!青海一个罗布藏丹增人马不过才八万年羹尧花了八百万银子用了二十多万兵力还逃掉了元凶。我真弄不明白是皇上汉化了还是我们旗人真的成了酒囊饭袋?当时出兵时我曾向皇上请旨说请以我黑山镶红旗的三万人马给我三百万饷银扫不平青海割了我的头当夜壶!想不到皇上不冷不热的给了我一句‘其志可嘉’四个字哼他不置可否太看不起我们旗人了!”

    勒布托也来了劲儿:“说得对!皇上是太惯纵汉人了。年羹尧得胜还朝时黄缰紫骝千乘万骑文武百官十里相迎连在京的王爷们也都得跟着舞拜。想当年我跟着我们老爷子南征福建白云岭上的那一仗就灭敌二十万!有谁来迎接我们爷们一步呢?”

    果亲王诚诺听到这里也附和说:“对对对就是这话汉人里头有几个是好东西?周培公在当年也曾号称名将其实没有我们图海老将军他屁事也干不成!”

    永信见有了帮手更是信口雌黄:“快别提那个周培公他是个心术最坏的人!要不是他建议全数征集在京的旗人我们八旗制度还乱不了呢。听我们家老爷子说他是为了一个女人得了相思病死的。呸下贱!”

    允禩不动声色地看着这情景在一旁加火添柴说:“王爷们扯得太远了那是大行皇帝的事嘛!现在再来说它还有何用?”

    简亲王勒布托兴奋得摘了帽子拿在手里挥舞着:“当时要不是头疼医疼脚疼医脚哪能留下这祸患?如今再重新整顿起来何其困难!”

    永信画龙点睛地说:“先帝爷那时要不废除八王议政制度用人行政都出自旗人之手旗政旗务也不至于糜烂到这等地步。”

    勒布托刚要说话诚诺拖着长腔说:“要依着我看还是老祖先的制度好。皇上掌总八王议政!当年我们入关时总共才有十二万人马可有了八王议政人马就指挥得动就能打胜仗。”他用手比划着“我们横扫中原横扫江南横扫两广福建天下虽大谁又敢与我们抗衡!”

    允禄听到有人已经明明白白地喊出了“八王议政”他的心像被刺了一下似的觉得浑身一颤连忙喊了一声:“诸位哎哎哎我说诸位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嘛!”待众人停下话头来他才不紧不慢地说:“我们还是回到眼前的事说吧。皇上要我们整顿旗务是有他的宗旨的。王爷们说皇上向着汉人这话在康熙年间就有过。其实满人们血食庙堂安享祖宗的余德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皇上都没有亏负满洲子弟的心。政务上有什么看法我看还是等旗务整顿有了眉目后再提的好。比如刚才说到镶黄旗原来是睿亲王管着现在上三旗都由皇上亲自管睿亲王怎么办?这是个事儿我回去奏明皇上后必定还有旨意。恢复八王议政事关国体既不是我们的差使也不是我们职权内的事情。我看还是不要说这些吧你们说好吗?”

    永信瞟了一眼允禄干笑一声说:“没了八王议政我们这些个旗主连一个旗丁也指挥不动怎么去着手整顿旗务?我真奇怪当年圣祖东巡常常带着当今皇上一块去的嘘寒问暖地多么亲密无间啊!现在可好咱们赶到北京办差连个面都见不到了。请十六爷把我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回奏圣上。就说我们想念圣躬也有些办差的难处请皇上召见我们!”

    一直坐在那里没有插言的都罗一笑说道:“我和各位的情形不同。我们老亲王含冤蒙垢有七十年了如今又恢复了我的世职。我心里感念圣恩也确实想见见皇上说一说心里话听听皇上的训诫。我想踏踏实实地办好差使尽一尽我的本份。”他从怀里拿出一本奏折来说“十六爷这是我的条陈请十六爷代我转呈给皇上。”

    允禩已经见过这位睿亲王多次了也和他谈过“八王议政”的事。可是别看他年轻心里的底儿却瓷石着哪!你一说到“八王议政”他就顾左右而言它从来也不和这位八爷正面说事。可旗务整顿又不能没有他参加。此刻见他又是颂圣德又是递条陈的心里要多腻歪就有多腻歪。他也干笑着说:“啊睿亲王不愧少年老成您递的这个条陈一定会切中时弊的……”他正要顺着这意思继续挖苦睿亲王几句却见门帘一挑皇上的三阿哥弘时走了进来。他满脸庄重也不行礼问好说了声:“有旨意!”就站到了上。

    几位王爷连忙跪倒在地同声说:“奴才等恭聆圣谕。”
96回 3阿哥臂上能跑马 老探花附恶得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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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阿哥弘时来到廉亲王府。正颜正色地向在座的众位王爷传旨说:“允禩、允禟、允禄并东来诸王明日由西华门入觐候见。钦此!”

    “万岁!”众人叩下头去。

    弘时又满脸堆笑地说:“八叔和诸位王爷请起皇上一直在关念着大家。皇上再三表示说要分别前来探望的。可如今十三叔病重他自己身上也时不时地热实在是分不开身才让我先来关照众位一下希望大家不要生了怨望之意。好在明天就可以见面了请多多保重吧。”他回头又冲着允禄说:“十六叔皇上说让我见见您。这里的事情既然已经有了眉目咱们先走一步如何?”

    众位王爷齐声称谢又送到大门口看着允禄跟着弘时一同出门又一齐上了大轿这才转了回去。一路上弘时呆呆地坐着一声也不言语。允禄在心里算计着皇上有什么话要让三阿哥对我说呢?可他看看弘时好像压根就没有想说话的意思自己想问却又无法开口。大轿路过五阿哥弘昼门前时允禄向外张望了一下忽然叫道:“三阿哥你快瞧老五这里大门敞开全院子的家人们都在忙活着像是要搭棚子似的。他不是奉旨到马陵峪去了吗这是要干什么呢?”

    弘时朝外面瞟了一眼笑着说:“他呀根本就不想到马陵峪去。离开京城后他刚走到密云就又回来了。给父皇上了个奏折说他身子不好像是肺气上出了毛病还咯血!下晚我去瞧了他气色满好的哪像是有病的样子啊!我狠狠地说了他几句他似乎是听见了但仍然是我行我素他是我的小弟弟我又能对他怎样呢?”

    允禄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唉年纪轻轻的就这样不争气真让人看不透。”

    弘时接下话头:“十六叔这话一点不错我下午也是这样说他的可弘昼当时就回了我个倒噎气。他说要论干得有出息谁能比得上我们的几个伯伯叔叔?可他们干的得意吗?当着面笑得脸上开花背过身子去又恨得咬碎钢牙这种日子是人过的吗?”

    “真是混账透顶!父辈有父辈的情势关着子辈们什么了?难道你们不也有自己的事业吗?”允禄说着突然心中一动想想身边这位也是皇阿哥而且还是“长子”对他说话不能不多留点心。他一边揣测着弘时话里的意思一边说:“皇上身边就只有你们兄弟三个他身子又不好儿子不为父亲分忧叫谁来操这个心呢?”

    弘时答应着说:“是啊是啊十六叔说的都对。现如今外面有许多闲话聒噪得让人心烦。比如有人说皇上自从得了乔引娣后每天只顾了和她……怎么怎么的把身子骨闹成这个模样……那些个话我这个当儿子的说不出口来;还有人说乔引娣是个狐狸精、扫帚星她走一路就坏一路。在山西她折腾坏了半个省的官员把诺敏的小命也搭了进去;后来她又傍上了十四叔弄得十四叔狼狈不堪;现在皇上又把她弄到宫里去了……就是没有那种事儿可是叫人家说起来是个什么名声呢?十六叔您在皇上面前面子最大什么话您都能跟他说。得了空的时候请您劝劝父皇。《三国》里说:‘的卢马’妨主不要让这妮子再留在父皇身边了。”

    允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些话他也曾听人说过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乔引娣是个不祥之身皇上何苦要留在自己身边呢?但是允禄也清清楚楚地知道雍正只是时时存问关爱着这个女孩子不但没有让她干什么差使更没有临幸过她要劝雍正“远离女色”这话是断断说不出口来的。想了想又问:“老五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出来办差的吗?”

    “那倒不是。”弘时的目光看着轿窗外面说“他对我说前几天走到密云遇上了一位异人叫贾士芳。那个道士告诉他千万不要再往前走。说你要是继续前进就一定会有血光之灾。就是回京也要韬光隐晦深藏不露在家里躲上一年才能躲得过这一劫。他听了这话就立马回京来了。一回来就叫家人们整修门面大概这就是那个贾士芳教他的法子吧。听说他还在自己家的后院修了一座高楼说想出门想得急了就上楼去瞧瞧外面的景致……唉听他说得这么神乎其神的我真是哭也哭不得笑也笑不得。”

    贾士芳这个名字允禄听得耳朵里都要起茧子了。自己府里也有几个太监闹哄着想请这位贾仙长进府说是要请他给王爷和福晋们“推推格”算算命可都被允禄拒绝了。当年大哥魇镇太子三哥请张德明的大徒弟进府看相八哥请张德明推造命的往事都在他眼前晃动着他们也一个个地翻身落马了。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哪!自己虽然也真想找一下这个贾士芳问问休咎寿算什么的。可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住了。现在弘时又提起这件事来他不由得问道“听说你也我过那姓贾的?据你亲自观察他是不是真的有点本领?”

    弘时冷笑一声说:“有人劝过我倒是真的不过我不信也从没请过他进府。身为皇子阿哥我怎么能同这种东西结交?”

    允禄心里很清楚弘时说的这些全是假话但他却把谎言说得冠冕堂皇倒让人想问也不好再问了。大轿已经来到三贝勒府二人下了轿子就见一个太监过来禀道:“贝勒爷怡亲王府的二爷和钱先生他们来了奴才把他们让到小书房去喝茶。不知贝勒爷您想不想见?要不奴才就打他们回去了。”

    弘时对允禄说:“十六叔他们既然来了不见见怕不大好。咱们干脆见过以后再谈吧。”

    允禄心想弘时是坐纛儿的皇子一般政务尚且有权处置今天又是奉旨和自己谈话这点小事不能扫了他的面子便点头答应着和弘时一同走进了小书房。书房里怡亲王的二世子弘晓正坐在书案前翻看着一本什么书。他的旁边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带着一脸的馅媚眼睁睁地瞧着这位三阿哥允禄认出来了他就是翰林院的侍讲钱名世还有两个人允禄没见过这俩人好像是一个模子里托出来似的不但长相一样就是身上的穿戴打扮也全都一样。见弘时和允禄进来他们四人连忙站起身来跪下行礼说:“给二位主子爷问安。”

    弘时大大咧咧地说了声:“罢了都起来吧。”回头又对弘晓说“你和我是自己兄弟为什么要行这样的大礼呢?给十六叔请安就是了以后咱们见面千万不要再跪了。”

    弘晓答应一声:“是。”又笑着对允禄说:“十六叔我来给您老引见一下:这就是康熙四十二年的探花钱名世;这两位说起来真有意思他们是双生兄弟又同科登第。老大叫陈邦彦老二叫陈邦直。他哥俩的‘字’更绝一个叫‘所见’另一个叫‘所闻’。今天他们兄弟俩还是头一回见到您老呢。”

    允禄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弘晓了只见这位二十岁模样的侄儿长孤脸白净面皮尖尖的脑袋却长了一头好头。他又在头上总成一条长长的辫子稍头还打了个红绒的蝴蝶结。说起话来更是又快又便捷看上去十分干练。他原来是和老亲王膝下的第七个儿子允祥未娶福晋时当时的雍亲王也就是现在的雍正皇帝作主让他过继给了允祥。后来允祥获罪康熙又让他归了宗。等到允祥脱了囹圄出来在圈禁时已和两个侍妾阿兰、乔姐有了两个亲生的儿子。所以弘晓虽然又回到了恰王府雍正却只给了一个二等伯爵的闲散名份。不过允禄也知道这个弘晓可不是安份的人要论起心机来和弘时不相上下俩人也常常在一起走动。弘时进畅春园帮弘历办差时就说合着让弘历给了他一个内务府帮办的职务。从此他和弘时就更加亲近起来。太监们上来献了茶弘时说:“弘晓你也太不懂事了没见这些天里我忙成什么样了你还要给我添乱。有些事再等几天还能烧焦了你的洗脸水?”

    弘晓满脸都是笑容他亲手捧起茶碗送到弘时面前说:“三贝勒别人不知我还能不知道您是位胳膊上能跑马的人多大的麻烦在您手里还不是小事一件啊。您瞧老钱和二陈开罪了皇上受了些处分。看在我们平日的交情上您也不能不伸伸手吧。这件事在您这里不过是个芥菜籽可在老钱他们身上比泰山还重啊!”

    弘时见允禄一脸的茫然便说:“十六叔他说的是给年羹尧赠诗的那件事。今天皇上批下来了您想他们能坐得住吗?”

    允禄想起来了原来在谳断年羹尧罪行时同时查了出了汪景祺受年的指使和蔡怀玺等人密谋营救十四爷的大案。这两件案子都定为“谋逆”株连极广。在西宁军中又查出了钱名世和二陈与年羹尧相互唱和的诗作。二陈兄弟除了吹捧年之外诗中还有一些颂圣的句子;但钱名世的诗句却太令人吃惊了比如他说“钟鼎名勒山河誓番藏应刊第二碑”。那就是说既然给年羹尧勒石立碑就应该再给允禵也刻一块碑文铭记他的功劳!雍正皇帝这些天来身子不爽的了外边传进来的闲话心情当然就更加不好正是有气没处泄的时候提起朱笔就批了“卑鄙无耻殊堪痛恨”八个大字。这一下钱名世和二陈能不来找门路吗?

    弘时见钱名世吓得浑身抖二陈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便有意地吊他们的胃口:“这事原来不归我管是宝亲王亲自掌握的。我听四弟说部议原来定的都是‘从逆’罪。按大清律谋逆大案是不分恶从犯一律要处以凌迟的。弘历觉得太重了些他说几个读书人又没有谋反的实迹退回部里让他们重拟。部里改成了‘斩立决’四弟还嫌定得重了又改成‘绞立决’呈给皇上。他还说如今京师谣言很多从轻落就可以堵一堵那帮小人的嘴。”

    允禄听到这里也插言说:“那天我也在场的。皇上说‘谣言说我刻薄我才不在乎呢!要堵谣言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杀人!杀了这些无父无君之徒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宝亲王一直在劝皇上才点了头说‘先放一放再看吧’。”

    弘时接过话头说:“不过你们三位的诗是有分别的。二陈还有称颂圣德的话你老钱却纯粹是在拍年某人的马屁。他年羹尧犯了谋逆大罪你要是不卷进去那才叫怪事呢!”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三个吓得抖成一团的人又笑着说“你们也不要吓成这熊样子。告诉你们三个人的命都保住了——革职回乡永不叙用。怎么样这还算满意吧!”

    三个人一听小命保住了一齐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响头:“谢皇恩浩荡谢皇上再生之恩谢王爷和贝勒爷生的……”

    弘时看他们这样又是一笑说:“别忙死罪虽免活罪可也不好熬啊。弘晓你过来我索性拿给你看看吧。”

    这份折子很厚足有千言上下乃是刑吏二部写成的。折子前边有一拦“敬空”那是专门留给皇上写朱批的。只见皇上用他那惯常的狂草写道:

    ……钱名世实为文人败类之尤名教罪人之也……早年此人即偷窃名稿据为己有为先帝深恶痛绝。朕不过以为是文人无行偶有贪念而已。岂知他竟如此作恶朕真不知他所读何书所养何性……这种文士之匪类怎配污朕之刀斧?朕即以文词为国法赐以‘名教罪人’之匾额示之以世。至于二陈不过吠声之犬耳逐其回籍可也。钦此!

    弘晓看了说:“老钱皇上把你恨到极处了!你可要撑住啊。”

    钱名世本是书香门第武进望族。他是两榜进士全家五代里出了七个进士的人。可今天他竟然受到这样的处分在场的人都不知说什么才好。常言道士可杀而不可侮。这个“名教罪人”的大匾要是挂到门头上不但祖宗脸上无光他自己没脸作人就是后世子孙也都抬不起头人们将怎样去评论它呢?

    允禄心底最实诚他看着钱名世的样子很觉得可怜便说:“老钱哪看来这事是没法挽回了。你不要急也不要到处去乱找门子就是有干言万语先承受下来。皇上身子不好又正在火头上稍等些天我们想法为你解脱吧。”

    钱名世趴在地上叩了个头说:“多谢十六爷厚爱……我钱名世确实是名教罪人。至于说到口里写在纸上或者是挂在大门口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分别。我认了……说到我的儿孙们他们不该有这个不争气的老子我也只好说声对不住他们了……”说罢他趴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弘时见他这样也只好说:“我告诉你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出来你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的。你想哭就在我这里痛痛快快地哭吧哭出来也许会好受一些。哭完了你就回去我和十六爷还有正事要办呢。”

    弘晓带着他们几个走了弘时把十六叔让进上房又叫人送来了参汤让十六叔暖暖身子消消气允禄心善一边喝着参汤一边说:“要说这个姓钱的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皇上正在气头上恐怕也处分得太重了些。我一个人的面子不行找个机会或者叫上你十三叔咱们一块去劝劝皇上好吗?”

    弘时却一笑说道:“十六叔您太实心眼了。这样的事您还想出头替他们说话吗?”

    “啊?”允禄僵坐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了。过了好久他才小心地问:“弘时你说明白些我怎么听不大懂呢?”

    弘时微微一笑看着这位老实的十六叔说:“十六叔钱名世之罪其实并不全是为了那两句诗他早就和汪景祺勾结才是真正的原因。汪景祺在狱中招供说圣祖归天前的一个冬夜他在钱名世家里闲谈恰巧天上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这事成了江南冬月里的一大奇观。后来就传出了圣祖驾崩和雍正即位的消息。钱说反常为妖这是灾异之兆。后来当时在场的人都证明钱并没有说这话。要不然钱名世只怕要家灭九族呢。说到底这姓钱的不是个正派人。十六叔我真怕你动了恻隐之心出头为他说话那你可要自讨没趣了。”

    允禄愣怔了一会说:“哦我原来以为他是位才子哪知却是个火炭球啊!不说他了弘时说说你传旨叫我来的正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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