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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回 说政务雍正顾引娣 较功夫弘历惊佳人
雍正皇帝全文阅读作者:二月河加入书架
    允礼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话是没有了。可臣弟从九贝勒府出来时正碰上图里琛。听他说西山的善扑营军士拿下了两个可疑之人还搜出了两封谁也看不懂的信。臣弟觉着事情重大就把信带来了请皇上过目。”

    雍正接过信来一看也傻眼了。

    这哪是文字啊倒像是天书一样。不但看不懂而且也认不准是藏文?英吉利文?还是别的字。雍正问:“既然捉到了送信的人他们招供了没有?”

    “臣弟知道这事的重要也详细地问了审讯的结果。这两个贼人都是塞思黑府里的大刑一动哪有不招之理?据他俩说信是塞思黑写好叫他们送给允礻我去的。至于信中的内容他们也全不认得。不过他俩又说这种信他们送过不止一次了。信里书写的不是什么文字而是阿其那自己造的暗语。阿其那、塞思黑和允礻我手里各有一本译码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谁也看不懂臣弟看这大概也是真话。我又回去仔细查阅了抄家时的单子那里面却没有这个密码本子也许早就被烧掉了。”

    雍正心想这时定要去抄这个本子更会有人说自己残忍克薄。便冷笑一声说:“引娣你也来看看他们无非要朕动了杀机好让朕落下个屠弟的坏名声。你在一边想想他们还有半点儿兄弟情份没有?”

    雍正皇上正在为阿其那他们的密信生气外头传来张廷玉等人和侍卫们的谈话声:“皇上用完膳了吗?进得可香?”

    雍正高声叫着:“是廷玉吗?你们也都进来吧!”

    众大臣行礼之后雍正看着这些心腹大臣说:“奇文可共赏。允礼今天带回来塞思黑的两封信可以让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大家们开一开眼界。”一边说着一边就把那封密写的信递了过去。

    朱轼是第一个看完的他在椅子上欠了欠身说道:“皇上这事情是明摆着的也是早晚都要生的。朝中人人都知道阿其那等觊觎大位二十年如一日地锲而不舍。皇上就是再多拿出一点证据来也并不新鲜了。如今臣等每天都要收到无数的弹劾奏章说来说去其实全都是一个意思不外乎要求从重处置他们。老臣以为无论怎么说这些事也只是一件案子而毕竟不是政务。朝廷的思路应该放在天下大事上……”

    张廷玉看了那密信后也附和道:“对对朱师傅说得有理。塞思黑的这件事实际上是老调重弹罢了不宜大张旗鼓的处置。”

    方苞也说:“他们摆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是要朝廷一个心眼地只是盯着他们顾不上办别的事情。一句话他横下肠子来和您死挺硬顶为的就是求乱。而只要一乱就会又闹出新的事端来皇上日思夜想的新政也就全都泡汤了。”

    雍正长长地出了口气说:“你们说得都对朕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君臣可谓是不谋而合。这样由允祉和允禄来承办这件案子军机处就不要过问了。军机处的人要全部行动起来督责各省推行新政。要把这件事当作第一要务来办要一条一条地落实。遇到什么梗阻你们要随时商议也随时报朕知道。春荒将到各地都要倾注全力帮助老百姓度荒。除了人吃之外还有种子粮呢?俗话说:‘饿死老子娘不动种子粮’没有种子那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呀。”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乔引娣就是山西定襄人便又特别叮嘱道“山西雁门关外的定襄、五寨等地去冬雪下得很大。下旨给山西巡抚要他亲自去看看有没有断炊的。要他们就地赈济免去山西全省的钱粮。”

    几个大臣听到这里全都呆住了:山西去年并没有遭大灾呀皇上怎么这样特地关照呢?允禄说:“皇上据山西巡抚奏上来的折子说山西灾情不重也并不缺粮啊!”

    张廷玉最了解雍正的心思他出面说:“十六爷说得对臣以为不要免去山西通省的钱粮而要他们着意地抚慰受灾各县务必使百姓们感沐皇恩也就是了。”

    允禄心实他还要再说什么可是一瞧引娣就站在身旁他也明白了。连忙说:“是的是的廷玉到底比我想得周到。”

    雍正站起身来在大殿里来回踱着说:“河南的秀才罢考表面上看是对的田文镜其实是针对着官绅一体纳粮的。这也难怪传了多少代的老规矩了全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么大的甜头谁肯白白地让出去呢?田文镜不能说是没有错但有些正途出身的官员们瞧不上他这个杂途官也是自然的。方先生请您给田文镜写封信去说宝亲王已经奉旨前往河南视察了。另外李绂也上书说田文镜那里的苛捐杂税太多而且还蹂躏读书人。李绂也是朕的亲信大臣嘛他不会哄弄朕的。方先生可以在信中附上一句半句的但不要说出李绂的名字来。只说要田文镜用密折给朕回奏就行了朕自会指点他的。他是个努力办差的人朕不想让他闹出笑话来。”他望着窗外已是早春天气也正是万物复苏的好季节心头残留的那一丝不快也全都被这明媚的春光带走了。他兴奋地说道:“今天议政议得不错比兄弟们斗心眼要快活得多。朕意让允礻我就在张家口外;允禟到保定去叫李绂把他管起来;允禩嘛就住在北京好了。谅他们也作不了什么祸朕也实在是懒得说他们的事了。你们都跪安吧!”

    京都稳定全国都松了一口气在南京的弘历也接到了让他返京城的旨意。此时推行新政的诏谕早已天下知晓。南京的大小衙门都贴着布告解释新政。李卫虽然识字不多可他却另有一套别开生面的路子说起来那还是他的老本行:叫化子的把式。他把雍正的旨意编成两份:一份原封装订成册到各府县的学宫里头让教谕和训导们三天一讲再集中秀才们在一起听了回去后广为宣传。各府县的官员们除了逢一考较举人秀才外逢五还得应付李卫和尹继善寄来的考卷;另一份却是让他的幕僚们编成小册子上面全都是鼓儿词、莲花落、加官词儿一类的俚语村言。李卫命令下面把他的这些通俗的文字到处散。各戏院开场时唱的加官戏茶肆酒楼上说书卖唱前要唱《颂皇恩》甚至连秦淮河上的风月接客人家也都每客一份免费赠送。这样一来江苏、浙江两省真是连渔夫樵夫也都对雍正的新政做到了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了。

    弘历是住在南京夫子庙前的驿馆里的这里是南京最为热闹的地方。从这里往街上看就有总督衙门专设的灯棚。灯棚里的各色灯笼上也全都是李卫的“大作”不分昼夜地在招揽着看客。猜灯谜猜中的没有奖品而只一张彩票。彩票的背面印着宣讲圣谕的口号而且凭彩票一张还可以回乡时在义仓支粮一升。如此一来招惹得四乡民众终日把灯棚挤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半个月前弘历将李卫的这些作法和他弄的彩票样本寄给了雍正皇帝又附了密折大加夸奖。雍正看了也是十分高兴回信说:‘李卫公忠之外人又聪明是别人想学也学不来的’。随着这旨意还专门把最近一个时期的邸报底稿全都寄了来让他在路上抽时间好好看看。其实这些邸报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醒目一点的如将“塞恩黑”交给李绂并嘱他“严行看管”;还有李绂上书弹劾田文镜“五不可恕”的折子不过没全文只出了一个标题;杨名时调任礼部尚书孙嘉淦回京当了左都御史等等等等。弘历细心地琢磨了一下这些邸报越看就越觉得高兴。说实话前些时允禩等人大闹乾清宫时这里得到的邸报一天就有许多封。李卫和尹继善他们也每天都要来见他转弯抹角地打听朝里的动静。弘历虽然对他们的来访应付自如但自己的心里却总在是忐忑不安。先是怕“八爷党”得势会搅乱了朝局;后来又怕父皇一怒之下要兴大狱;等事情全都平静下来了又怀疑自己出来久了会不会有人趁机在雍正面前拨弄是非。直到接到了雍正刚刚来的这份邸报样本他才算完全明白了。他不但佩服父皇做事的细心也从这件事上看出弘时的情形大概有点不太妙。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他那颗久悬不下的心这时才终于放下来了。

    门外传过来一阵声响弘历抬头一看原来是四个长随模样的人他们站在门外高喊一声:“四王爷奴才邢建业、邢建敏、邢建忠、邢建义陪主子练招儿来了。”

    这邢家兄弟四人都是山东人也是从明朝万历年间祖传了七辈的捕快世家。他们的父亲邢连珠年老退休也早就知道李卫的大名便派四个儿子出来找到李卫想托他的面子给儿子们谋个正途。李卫当然是欢迎之至就收他们到自己的总督衙门里听用。正好弘历来到南京于是李卫又派他们每逢单日给弘历当陪练。弘历看见他们兄弟来了也放下手头的邸报换了件衣服走到院子里说:“前几天咱们练的是拳脚今天换一换练法。”说着把手中提着的齐眉棒亮开。走了一趟把式。邢建业等四人一看就知道宝亲王这两下子是经过大内高手指点的。不过弘历的棒法路子虽正却也是犯了“宫病”。棒法里有许多套路全都是些花架子。别看他舞得好像是风雨不透似的其实是上不了阵的。弘历自己却对他的棒法很有信心他说:“瞧见了吗?小王这套棒法练得可能还不太好但你们四人谁能夺得我这手中的棒去爷这里就有赏。”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来放在窗台上:“来来来你们一个个地上也行全都下场也罢谁赢了这银子就归谁。”

    弘历说着的功夫就先自舞动起来。四人开始时还只见棒影和身影渐渐地棒也不见人也不见了却只能看到一团飞舞滚动的白气。棒风疾飞之下连院子里的树呀草呀全都被扫得弯腰低头。四人齐声夸赞:“好!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弘历受到鼓励更是精神十足:“来来来你们快上啊!”

    邢家四兄弟谁都知道要想夺掉他手中的杆棒不费吹灰之力。但他们更知道这位宝亲王是“太子”的身份哪!如果不给他留一点面子他一翻脸那可怎么办呢?但大家都不上岂不让弘历更加瞧不起?老四邢建义高叫一声:“四爷小心奴才可要动手了!”

    弘历哪把他放在眼里啊他边舞边说道:“来吧难道你不想要这二十两银子吗?”

    邢建义窜步向前和弘历展开了空手夺白刃的对攻。刚才弘历自己耍弄棒法时他就看清了这位小王爷棒法虽熟但下盘却不稳。他在弘历的棒影中纵跳环绕忽进忽退。凑着弘历一个不留神突然他跃起身来一个扫堂腿照着弘历的下盘就踢了过去。弘历却在杆棒上纵身一跃而起反过来要踢邢建义的脑袋。哪知邢建义前边使的只是个虚招是在诱敌。等弘历身体高高跃起的时候他猛然一低身子欺向弘历近前左手一拦托住了弘历同时右手向上一击那条杆棒已被震飞出三丈多高。趁着弘历还没有醒过神来他身子一纵已经把杆棒轻轻地绰在手里了。

    弘历却没有生气他笑着说:“好了好了用不着再比试了。连你们老四都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夺走我的杆棒何况你们老大呢?喏银子就在那边你把它拿去吧!”

    邢建义笑了笑说:“四爷不是小的胆大只因小的昨夜与人赌钱输了今天才看着这张银票急了眼的……”他正在兴奋地说着刚刚伸出去的手却停在半空里了:“啊四爷原来你是在和小的开玩笑这窗台上哪里有银票啊?”

    弘历听了也是大吃一惊:“什么什么?我明明是放在那里的吗怎么会不见了?”他急步走了过去却见刚才压着银票的地方已经换成了一纸书简那上面影影绰绰还写着一些小字。弘历抢步上前取过来看时却是一小诗:

    王爷勤政载功还

    旧调新曲又重弹;

    妙手空空谨相告

    北去途中防伤残!

    弘历略瞟一眼他的心早就如江河翻滚似的呆住了。邢家四兄弟见此情景也立即行动。两个人守在这里护住宝亲王另两人则纵身上房手搭凉棚向四周张望。

    可是这里除了栉比鳞次的房屋阡陌相接的街巷之外还能留下什么呢?邢建业跳下房来走到弘历面前沉重地说:“四爷都是小的们无能惊了四爷的驾了。想不到南京还有本领这样高的飞贼……”

    弘历见他们一个个羞得无地自容便笑着为他们开脱:“哎你怎么能说这话呢?刚才是我和你们老四在过招倒让这飞贼得了手。你们这样子倒像死了老子娘似的。给这是一百两银票你们拿了去。以后爷还要照样的信任也照样的赏赐。”

    这四个人哪里敢接?正在推让之时就听外头有人报名说:“两江总督李卫和布政使范时捷请见宝亲王爷!”

    凑着这功夫弘历把银票向邢建业手里一塞站起身来说:“进来吧!”

    李卫甩着手迈着方步和范时捷一先一后地走了进来。他们俩往弘历跟前一站倒恰巧成了对比。

    李卫因为身子不好时时咳喘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可范时捷却是越吃越胖一走动脸上的肥肉嘟嘟乱颤。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一个是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另外两个却是风姿绰约的妙龄俏佳人。

    李卫和范时捷都规规矩矩地向弘历跪到叩头说:“奴才李卫、范时捷给主子请安。”

    弘历的脸色还没有恢复平静他盯着李卫说:“起来吧。我说总督大人看来你们这里也还是不能夜不闭户啊。你瞧我收到了什么?”

    他把刚刚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李卫吃了一惊:“他娘的!这不是成心要往我李卫脸上抹黑吗?我知道这都是甘凤池他们一帮人干的事故意地找些毛贼来捣乱子的。难道是怪我说话太满了?老范你来给我念念这上面都说了些什么?”

    范时捷接过来仔细地看了好半天才说:“王爷据我看这飞贼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也好像不是在和您开玩笑。他只是想显摆一下能耐提醒您路上多防着一些。我看说不定他没准儿还要为您效点力的。”

    范时捷也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他看着羞得面红耳赤的邢家兄弟们说“怎么样?现在你们不敢再吹‘打遍山东无敌手’了吧?好家伙在王爷跟前丢人现眼回家去等着你们老爷子的家法板子吧!”

    弘历见他们兄弟臊得脸红脖子粗的连忙说:“哎老范你不要胡说八道。刚才我们都在场嘛哪能只怪他们呢?李卫你也不要乱说凭这个小帖子就闹起来也不怕别人笑话你的小主子?”

    李卫就坡下驴地笑着说:“四爷您瞧我给您带来了几个人。”说着他向外叫了声“你们都进来见见宝亲王爷吧!主子爷黑嬷嬷陪着端木公子回家完婚去了他们临走时我向她要来了这几个人。这两个丫头您别看她们年纪小可吹拉弹唱的都能来一手。有她们在您身边侍候着总比那些粗手大脚的男人们强。”

    弘历早就看见她们了此时才知原来她们都是黑嬷嬷的家人。那位年纪稍长的显然是她们的妈妈虽然已有四十多岁但一看就知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胎子。两个小姑娘大概只有十五六岁上下上身穿着一色的鹅黄绣花衫子下边却也是一模一样的撒花葱绿裤子。

    她们正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含着微笑也带着娇羞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天之骄子。

    弘历不看则已一看之下竟然呆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108回 夜读书红袖来添香 烧怒火王子动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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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历正在少年时期也是个才高识广、风流倜傥而又不甘寂寞的人。但他又深知自己带着钦差大臣、王子阿哥的双重身份生怕别人说长道短。所以凡是外出身边从不携红带绿的只有几个粗汉子在侍候。今天他乍然看到这两个小女孩儿眼睛都放出光来了!他把玩着那个时刻不离手中的扇子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那位中年妇女上前一步福了两福说:“四爷小妇人姓温您就叫我温刘氏好了。这是我的两个一胎双生的姐妹眉心上有朱砂痣的是大的主子给她起名叫嫣红小的叫英英。往后她们有了不是之处全凭四爷费心指教。”

    弘历不解地问:“主子?”

    “哦我说的主子就是黑嬷嬷。嬷嬷本家姓方永乐年间家败时是端木家里收留了他们便以主仆之礼相敬其实端木家是从来也不把他们当仆人对待的。倒是我们温家是地地道道的下人。”

    她刚说到这里弘历就全明白了。他思量着说:“哦既然是方家又是在永乐靖难时败的家那一定是明代大儒方孝孺了。忠臣烈士之后相扶相携三百多年这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说着回身要去取茶温家的不用吩咐立刻走上前去从茶吊子上摘下壶来嫣红撮茶英英续水倒了三杯茶送了上来。那英英回头又端过面盆来先倒上了点热水再加上凉水兑好了又取下搭绳上的毛巾来浸了三块。这边三人刚刚喝了香茶正在品味之时她已经把热毛巾送了上来弘历笑着说:“真是不比不知道女孩子就是心细。好你们就留在我这里吧。”说着叫外头老刘头进来吩咐说“这三人是新进来侍候笔墨的就在我书房隔壁收拾出一间房子来给她们住。两个女子还小告诉家人们不要委屈了她们。”又对嫣红和英英说“你们要是缺什么不要客气只管找老刘头去要。我要出去一下把墨给我磨好等我晚上回来用。书架上的书看起来虽然有点乱但我心里有数你们不要替我收拾。好了李卫和老范咱们一同到你们那粥场去看看如何?哎继善今天怎么没有一同过来?”

    李卫忙说:“尹继善今儿个来不了他到河工上去了。春暖花开菜花汛就要到了还有些工程要收一收底儿。这些都是最肥的缺得用最最清廉的人去作也得他这个巡抚亲自操心才行。我和他说了今年汛期如果出一点漏子或者决了口子那我们这十几年的交情就没了我非要参你个七窍冒烟不可。银子我有的是足能可着劲儿的让你用咱们这里有了养廉银子不是?但你派去上河工的人役们谁要敢贪污我一文新政钱我非请出王命旗斩了他们不可!继善这人我是一百个放心的我说得狠一点也就算是给他撑腰了。今儿晚上我为四爷饯行他还能不来吗?”

    范时捷却在一旁说:“四爷您今儿个和我们一块儿出门可就又是微服私访了。我们穿什么呢?总不能袍服马褂地跟在后边吧?”

    李卫笑着说道:“好我的范大舅子你怎么不找我呢?我那轿子里什么行头全有。你是想当叫化子还是当风月楼的王八头儿?说出来我管保让你鱼目混珠!”

    范时捷也不肯饶过李卫:“那我就扮个老王八你跟着我当小王八好了。”俩人说着笑着却早已装扮齐整。李卫扮了个师爷范时捷却好像是个管家。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就来到了坐落在玄武湖畔的粥场。弘历一边走着一边问李卫:“你小子怎么想了这个法子呢?皇上曾经几次夸奖你。他老人家说要是天下的督抚都能有这个善举太平盛世也就快要到了。从长远说这真是个庙堂百姓都称赞的好办法呀!”

    李卫却说:“主子爷呀我可没有想那么多我只道挨饿的滋味不好受。人真到饿急了的那一步看见吃的就要抢看见有钱人就想打他们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我有一个婶子丈夫死了十几年她都不嫁人。可是一场蝗灾过去她也只好下海卖淫去了……有什么法子呢她的两个孩子还要吃饭哪!”

    范时捷也不无感慨地说:“李卫说的全是真的。我在芜湖盐道时曾亲眼见过刘二饥民暴动。就为了一斤粮食没有给足份量那刘二一扁担就把米店老板打得四脚朝天。几百饥民趁机抢米。砸店铺、抢银号连不是饥民的人也全都卷了进去……刘二被正法时我是监斩官亲眼看到外边设酒祭奠他的就有几十桌!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还亲手给刘二送去一碗酒才算平息了这件事。当时不这样不行啊你只要稍微有一点处置不当就会一触即而一就不可收拾呀!”

    弘历的目光瞧着远处像是在想着什么。忽然他指着前边问道:“哎那边就是粥棚了吧?你们为什么要把它设在这里呢?”

    李卫说:“四爷您瞧这东边有个破落的五通庙能遮风避雨;靠着湖边能洗洗涮涮也干净一些;离粮库近取粮也就方便。我下了令南京城里不准有一个叫化子。他们也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少生些闲事啊。”

    弘历打心里佩服这个“小叫化”看来他真是动了不少脑筋。他们来到这里时已是快到吃饭的时间了只见借大的空场子上早已挤满了上千的饥民。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破衣烂衫也一个个地把饭碗敲得山响。人群中不时出争吵声还夹杂着女人孩子的哭闹男人粗野的漫骂和莫名其妙的哄笑声范时捷一眼瞧见一个粮库账房里的书办正在指挥着卸米便叫他来到跟前。那人愣怔了好大半天才认出是“范大人”他连忙打千请安。范时捷问他:“在这里吃舍饭的人有多少?”

    “回大人数目不一定多的时候有三四千少的时候也有一千多人。”

    “按人头放一个人能摊多少?”

    “三两。”

    “带着孩子的女人呢?”

    “回大人我们这儿是按人头算的不论大人孩子。饭前签子一个签就是一份儿。”

    弘历在一旁问:“这里都是本省的吗?外省来的人多不多?”

    那书办看了一眼弘历又连忙低下头来说:“小的回禀大人本省来的十停里还不到一停。因为李总督有令凡本省饥民粮回乡乡下也有救济但他们中有的人是家里没地的回家照样是没法子活。所以你刚刚赶他们走了过不了两天就又回来了。”

    “都是哪个省份的来这里人最多呢?”弘历又问。

    那书办毫不犹豫地说:“那还不是河南第一!他们不但来的多而且常常是一拨一拨地来有的走时是一个人可回来时又领来了一窝儿。甚至有的一家三代全都开过来了像是认定了我们江南的粮好吃似的。你少盛给他一点儿就日爹骂娘的乱叫喊。唉也难怪他们。那边天天吵着叫‘垦荒’里保甲长们撵着人们丢了熟地去开生荒一言不合就拆房子撵人。有的人就趁机巴结田中丞谁报的数越多他就越给谁升官。这可苦了百姓们了生地还没开出来熟地就全又撂荒了他们怎能不往外逃呢?”

    范时捷看着弘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连忙在一旁拉了他一把说:“走吧咱们到粥棚里去看看。”

    粥棚里支着六口杀猪锅锅里翻滚着即将出锅的热粥。几十名大汉脱光了膀子在搅和着大勺。弘时要过勺子舀起一勺来放在鼻子尖上闻闻那粥像是有点了霉似的。李卫在一旁笑着说:“四爷您甭闻它了不会香的。来这里的人也不能让他们吃得太饱太香那样谁还肯回家去种地?但是也不能让他们觉得太饿。逼急了他们就敢把我这粥场给砸了。这里头的分寸学问大着哪!”

    这里正说着看着突然粥棚外传过来一阵女人的尖叫声:“你个天杀的王老五你还能叫人吗闺女才多大呀你竟要把她卖给人贩子?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弘历他们连忙赶出来看时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把一个女孩子挟在腰间从五通庙里出来。那女孩子看着也就是十二三岁正哭着闹着地在挣扎。她的身后还有个妇女在追赶着:“把我的孩子放下!你这个没囊气又不要脸的男人啊……”

    那男人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回头就对这追赶的女人一个大耳光:“贱人我叫你撵!告诉你我只要不写休书你就永远是我们王家的人!”

    那女人哭得更厉害了:“你这个死不了的王老五呀我日死你八代你怎么一点良心都没有呢!”突然她看见弘历等一行人正向这边走过来便扑身跪倒在弘历面前哭诉道:“老爷你行行好别让他这挨千刀的卖了我闺女呀!这孩子才十三岁她怎么能去接客怎么能去侍候人呢?那个春香楼能是女孩子们去的地方吗?”

    此时那被父亲抓住的女孩子也挣脱出身来扑到母亲怀抱里和弟弟妹妹们一家四口抱头痛哭。

    弘历早被这生离死别的凄惨情景惊得呆住了。忽然他意识到自己错被那当母亲的认作是来买人的了。他正要说话却听身后有人格格地笑着说:“老妹子你认错人了买主在这儿我就是蔡云程、蔡老爷!”

    李卫猛然回头只见这个自称叫蔡云程的人正站在自己身后他旁边还聚着几个不三不四的街痞子。那个叫王老五的人见他走来连忙上前去磕头如捣蒜地哀求着:“蔡老爷您瞧我屋里的她她不愿意呀……再说孩子也太小不懂事更不会侍候人您老高抬贵手就算是我自己输了自己。我情愿替您老当三年长工顶了那七两银子的赌债行吗?我的好蔡老爷呀我求您老了……”

    蔡老爷瞟了弘历他们一眼不慌不忙地说:“哎?你这话说得可真蹊跷我家里又不种地你去当的那门子长工呢?我是开堂子的我要的是人。说实话她这么大点儿的小人儿爷还瞧不上眼呢。”说着他竟自走上前来托着那女人的脸上看下看了一阵子突然放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们快来瞧呀我们这位五嫂长得可真够俊的呀!别看她脸黄到了我那里用不了三个月我准定能调教出一个老西施来你们信不信?”

    几个街混子听了不禁一阵哄笑道:“对对对还是蔡爷眼睛里有水。这婆娘要是好好洗洗怕是比五爷跟前的三娘子还标致呢!”

    “怎么样老王咱们蔡爷话了你的女儿自己带着就用嫂子换这孩子吧?”

    姓蔡的上前一步说:“好既是大家说了我也就依了你把嫂子和你的闺女换了。你放心她只要在我那里服侍我三个月我一个子儿也不要一根汗毛也不少的还给你!”他又低下身子看着五嫂说:“咳真是个美人胎子老五你好艳福啊!”

    范时捷早就看不下去了他正要上前说话李卫却在他身后拉了他一把:“老范你急的什么?瞧四爷的。”

    范时捷眼睛一瞟见弘历早已气得咬牙切齿的了。那蔡老爷心里明白这里是粥场而不是人市。在这里多停弄不好要惹祸的他偷偷膘了一眼弘历声狠说:“算了算了不要她这个婆娘还是拉上她闺女咱们走人!”

    “慢!”弘历终于忍不住开言了“他不就是欠了你七两银子吗?这笔欠账我来还!”

    蔡云程听他口音不像本地人心里更是不怕了:“咳你个外乡人到我们南京来充的什么大个儿!要知道这是金陵城他欠我的是人债而不是钱债。人我已经买下了。”

    “就算是你的我也要买!”

    “好吧既然你有钱那就七十两银子卖给你!”

    弘历的脸上青筋直暴李卫跟了他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位少主子这么大的脾气哪。他眼睛一瞟见邢家兄弟已经在往这边凑过来才略微觉得放心了些。范时捷从怀里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蔡云程一看这阵势忽然又说:“嗬你们可真阔气呀!可惜老子现在又不想卖了!”

    李卫站出来说:“卖由不得你;不卖照样也由不得你!这女孩子的本主是王老五而不是你姓蔡的。金陵乃三尺王法所在之地你竟敢强买女孩儿为娼、还当众调戏妇女你活够了吗?”

    范时捷作过一任顺天府尹对大清律更是再熟也不过的了。他也说:“赌债按律是不索还的欠就欠了连王老五在内也不必还给你你这贼王八如此可恶不怕朝廷玉法吗?”

    蔡云程却嘿嘿一笑说道:“哦?听你们这口气像是城里的哪个衙门的吧?告诉你就是李制台在此他也挡不住!爷今天奉的是万岁驾前三贝勒的差使三贝勒说了要买几个女孩子。教出来后呈进大内去的。王老五欠了债他自愿用女儿来抵。怎么你们想挡横吗?”

    此言一出不但是李卫和范时捷就是弘历也觉得意外。他们谁能想到弘时竟敢背着皇上干出这样的事来?弘历心中急地转了几个圈冷笑一声却不言语只是瞧了一眼邢氏兄弟。李卫断喝一声“与我拿下了!”

    邢氏兄弟“扎!”地答应一声转身扑向那蔡云程。几个街痞子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姓蔡的却一脸不服气地叫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防着头上的顶戴!就是张中堂和鄂中堂在这里他也得瞧着我们三爷的脸色!”

    “放屁!”弘历怒喝一声:“掌他的嘴叫他冒充皇阿哥!”

    邢氏兄弟一齐下手姓蔡的哪还有还手之力。李卫到底是比别人心思灵动他一听弘历这话、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拉了拉邢建业的衣服轻声地说:“快打死算完!”

    邢家兄弟得了这个令哪还容得姓蔡的再作恶。一阵拳打脚踢之下蔡云程早已是一命呜呼了。邢建业又踢了他一脚说:“就这么块臭肉还配给三贝勒当差也不怕丢人吗?”
109回 宝亲王爱民树口碑 李总督赔礼又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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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时捷走上前来对这里看管粥场的人说:“这个家伙强抢民女让李制台给撞上了当场打死既是大快人心也是他罪有应得。你们去一个人知会南京知府衙门叫他们备案了结此事。另外通知化人场火烧掉。春荒时期传出瘟病来那可是不得了的。”

    弘历早已走到一边去了此时他叫过李卫来吩咐说:“这里的人太多也太乱了。你去维持一下不能因为一个姓蔡的就闹出更大的乱子来。你到那边粥棚里去一下先安置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们再叫他们全家都过来爷有话要问他。”

    “扎!”

    粥棚里这么一闹在这儿支应差使的衙役们全都看出来了。这位年轻的后生来头不小要不怎么李制军和范大人全得听他的呢?众人马上过来抬桌子的搬椅子的忙活了好一会儿这才给爷们腾出了一间草棚。王老五被带了进来连他的婆娘儿女们也都跟了过来一家五口跪倒成一大片一个劲儿地叩头也一个劲地称谢。弘历严厉地说:“王老五你知不知道赌钱本来就是犯刑律的你还要卖孩子你这样做还算得上是个男人吗?”

    “老爷……我本想赢上几个钱回家去的可是……唉我不是人我连条狗也不如啊……”他羞愧难容地掌着自己的嘴巴。

    弘历转过脸去问王氏:“你们是河南人吗?哪个县的?”

    “回老爷的话我们是封丘县黄台镇人。”

    “黄台?唐代武则天称帝时写过一《黄台瓜辞》是不是你们那个地方啊?”

    “爷说的什么辞我们也不懂得。可是我们那里的西瓜却是远近都闻名的前明年间的一场大水地变成了河道……什么也说不得了。”

    “哦你们县在这里的有多少人?”

    王老五说:“有二百多吧。”

    “都不想回老家吗?”

    “咳老爷说句心里话哪个龟孙不愿意回家。可回去后要粮没粮要种子没种子牲口、农具样样都没有一点着落照样还是种不成地。我们也知道田中丞是个清官可我们死也不明白已经种熟了的地他硬是不让种却偏要逼着我们去开生荒!荒倒是开出来了可种得好好的地全又变成了荒地里甲保长们更凶每天天不亮就敲锣打鼓撵着人们去开荒一想这些我们的心全都碎了……”

    像王老五这样的话弘历已经听得太多了。他知道田文镜是深受父皇重用的“好官”“清官”。在他的事情上自己是不能说长道短的。他叹了口气说:“垦荒田中丞是办得对的你们千万不要怨恨他。有些衙役们狗仗人势胡作非为这些倒恐怕都是有的。”他回过头来问李卫“要是把这二百多人全都遣散回乡需要多少银子?”

    范时捷走过来说:“这个我们早算过了按大人孩子平均每人得有五两才够。四爷想遣散他们我这就回去拨银子。”

    “哦不不这笔钱我不想惊动官府。你们俩先想法子替我垫出来回头到我账房里去支领也就是了。”

    李卫他们一听这话全都笑了:“四爷您也忒小看奴才们了。这既然是爷的功德也就是奴才们的差使。奴才们当了这么大的官还不该孝敬您吗?您放心我们马上就办等您回去路过那里时说不定还能见到他们呢。”

    弘历这才笑着拍了拍那女孩子的头说:“回家去吧我让这里的官府给你们盘缠。别再往外逃了好好把地种起来才是正理。田中丞是清官他不会再难为你们了。”

    王老五全家流着眼泪叩头说道:“我们谢谢爷的恩典。请老爷留个姓名等我们回去后要给您老供上个长生牌位每天都给您烧高香让菩萨保佑你……”

    可是等他抬起头来时弘历他们已经走远了。

    因为李卫早就下了话说今晚他要在这里为宝亲王饯行所以等他们回到总督衙门时这里早就是热闹非凡了。弘历悄悄地拉了一下李卫说:“哎能不能叫翠儿先给我弄点吃的?我可是早就饥肠辘辘了。”

    李卫连忙领着弘历走向后院老远地就听见翠儿在那里大呼小叫地支派人。弘历笑了:“好嘛为了这顿饭连夫人都亲自出马了!”

    翠儿老远的就瞧见走过来一班人可她的眼神不好直到弘历来到近前才看清楚。她连忙跪下磕头说:“哎呀我的小主子你可算回来了!我早就吵着想去看您可这个死李卫硬是不让。说四爷有话不能让外人说四爷是什么‘交通大臣’。难道他们不知道我是看着小主子长大的人吗?难道他们不知道小主子临盆时还是我侍候的热水吗?哎呀说起那一天来可真真是让人奇怪。小主子一出世满屋子里就全是红光那个亮啊真是一辈子也只能见到这一回。小主子一开口就更不得了嗓子亮得就像金钟一样。老主子当时正在入定听见这一声也睁开眼睛来看了好久哪!”

    李卫一直站在一旁笑着这时才抽出空来说了一句:“你有完没有?主子还饿着哪!”

    一句话提醒了翠儿她连忙亲自动手先给弘历送上了特制的宫点又泡上了好茶这才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弘历看个不够。

    弘历来到李卫的私衙立刻就感到心里充满了温馨和快意。他有意取笑地说:“翠儿瞧你都成了‘快嘴李翠莲’了。当年你在我书房里侍候时每天不言不语的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吧哪!你知道两江是国家的财源重地别人谁在这里皇阿玛都不放心这才让李卫到这里来的。他老人家取的就是你们两口子这份心。李卫也没有辜负了皇上的重托他把江南治理得很好。这就叫以心换心两不忘本。娘娘也时常都在念叨着你们你如今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了要想进京就跟着李卫一块儿去好了。”

    翠儿还没有听完眼泪就扑扑地掉下来了。弘历回身对李卫说:“今天席面上你可以说我五天后启程其实明后天我就要提前走了。我不想大张旗鼓地走免得招摇而且一路上还可以看看风景了解一些风土人情什么的你就为我准备一下吧。”

    李卫说:“主子您这样走法奴才怎么能放心呢?哎四爷今天早上那飞贼到底是个什么人?那信上又说了些什么您能让奴才心里有个实底吗?”

    弘历思忖了一下说:“从信上看倒不像是个坏人只是提醒我路上不要大意。但他那诗里有一句话却让我很是犯疑。他说的‘旧调新曲又重弹’是指的什么呢?难道是在指哪个大人物说他要重新闹事吗?”

    “大人物”一言即出把李卫惊得浑身打战。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当然知道从前的“八爷党”如今全都玩儿完了那个能够扳动弘历阿哥的“大人物”除了弘时还能有谁呢?联想到今天处死的那个姓蔡的说的话李卫更是不敢大意了。他想了又想才说:“四爷您要真是要走也得稍等几天。您还记得那年您去山东赈灾的事吗?当时有个叫吴瞎子的人连着杀了三个朝廷命官后投案自。后来您审明了那三个官全都是贪贿的墨吏就把这吴瞎子走了个‘监斩候’。可是后来我却把他放了他现在山东臬司衙门里当捕快头儿。一个月前我就想到四爷准定是要微服回京的怕路上不安全就写信叫山东放人过来。吴瞎子此人在江湖上有个外号叫‘七步无常’没有人能和他过上七招的。爷无论如何也得等他来过后再走;或者我再请端木家里派个人来。就是奴才这次也一定要跟着保护的。”

    弘历笑了:“好家伙只不过一个飞贼弄了点儿玄虚你就这样张扬起来又是展期又是等人又是护送的。这用得着吗?你也不想想你就是办得万事周全能保得我平安吗?照我说的办文让各地照应就是了。太平世界法纪森严这样地装神弄鬼你也不怕别人笑话你的主子?”

    李卫还要再说就见尹继善、范时捷走了过来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六品官。四个人向弘历请了安那个人才走上前来说:“户部刘统勋向王爷报到。奴才是奉旨调粮来的现已完差。奉皇上旨意叫奴才随四王爷回京。”

    弘历是认识这个刘统勋的正要问话尹继善连忙说:“四王爷差使从来就没有办完的时候下边的人都在等着您过去安席呢。”

    弘历笑了:“好好好客随主便咱们有话以后再说吧。”

    今天这场筵席是为了给宝亲王饯行的所以南京所有能到的官员全部来了。李卫还是那大大咧咧的样子敬酒一过他就抢先说话了:“诸位皇上事事处处都关照爱护我们江南现在宝亲王再过五六天就要回京去了我们也送两件宝物给皇上添寿。”

    弘历忙问:“怎么你要献宝吗?”

    李卫却哈哈大笑地说道:“四爷放心奴才知道皇上的脾气我献的既不是金银珠玉更不是奇珍异玩保管不会惹皇上生气的。您瞧这第一件是去年松江、常州、镇江三府秋季丰收。百姓们感戴皇恩自愿捐输粳米一百万石。我亲自去这三府查看了他们那里确实府库充实百姓乐输这也是他们对皇上的一点忠心。四爷您说这算不算是一宝?”

    弘历听了高兴地说:“好好好皇上正盼着天下丰收的消息呢。这三府的知府你写个保奏单子进呈御览。乐输一千石以上的业主也开出单子来。我今天在这里就可作主赏他们九品顶戴以示荣宠。”

    在一片欢呼声中李卫又说:“自从实行了官绅一体纳粮后两江有人的出人有钱的出钱已经把苏北多年为害的黄河河道东段全部修好合龙。我算了算黄水一过黄河复道仅此一项就可淤出荒地七十万顷!这也算得上是献给万岁爷的另一宝吧。四爷请转告皇上到那时就看我李卫怎样垦荒吧!”

    李卫的这一宝也正是雍正皇帝求之而不得的弘历听了当然也是十分高兴。可就在众人无不兴高采烈也都在互相敬酒的时候李卫却突然变了脸色说:“不过我叫化子的酒也不是好吃的!”他漫步走到一位官员面前问“陈世倌你是前年委的札子当了太仓直隶州令的吧?”

    陈世倌站了起来规矩地回答道:“是请问总督大人有何训诲?”

    “不敢。我知道你官声不错又是位有名的才子会写诗还修了书院。”说这话的时候李卫一直是在笑着可是突然他把脸一变说“但我不明白江南全省都实行了官绅一体纳粮为什么你却偏偏顶着不办?是看不起我李卫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满屋子的人全都被惊呆了谁也想不到李卫会当着宝亲王的面这样与下属翻脸。那陈世倌却不慌不忙地说:“李大人您过于言重了。太仓这地方与别处不同那里不是业主欺压佃户却是佃户在挤兑业主。光是去年刁佃抗租持械威逼业主的事就生了十多起。制台大人我们那里的业主们被佃户挟迫本来就窝着一肚皮的气你再让他们出差纳粮那不是要逼得士绅和刁民们同流合污吗?假如再遇上灾荒年景老百姓还怎么过日子大人您想过吗?”说到这里他已是在哽咽了“李大人我平日里是极其钦佩您的现在我为您感到难过也为太仓百姓感到难过……”

    李卫先是愣了一会儿最后竟像是遭到雷殛似的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突然他急走两步冲着陈世倌一个长揖在地说道:“陈先生是我李卫把事办得太急了也太匆忙了。我办得不对也办得出了格。我得罪了你今天我应该当面给你赔罪。”

    事出意外陈世倌也惊呆了:“李大人您您这是……下官如何能当得了您这样的大礼……”他已被惊得语无伦次了。

    李卫满面泪痕地说:“什么都不怪都怪我没有读过书不懂得道理。你当得了我这一礼也只有你才当得了!你不原谅我我就在这里一直拜到席终!”

    陈世倌感动得热泪盈眶:“李总督今天我才算真正认识了您!其实这件事情我自己也是有错的。我早就看出您对我的不满了可就是不愿意向您说清。读书人性傲我就是其中之甚者。全省军民还有天下捕盗之事全要您来负责。您就是有个失漏之处也是在所难免的嘛。这事全都怪我我的心地不宽哪!”

    弘历怎么也想不到筵席之上竟然会有这种事。他激动地走上前去说:“好你们二人都不愧为国之瑰宝!”他斟了两杯酒端过来“来来来你们二人一个能礼贤下士;一个能遵礼不悖。今天又在大家面前各自认错唱了一出大清国的‘将相和’。来!小王敬献给你们二位一杯请你们饮下小王的这杯同心酒也请二位和睦共处还像从前那样地办好差使!”

    李卫与陈世倌二人一齐向弘历行礼又端过酒来一饮而尽他们二人终于和好如初了。在场的人们也都从这件事情上看到了李卫的大度看到了他虽然没读过书可他的内心境界要比那些读书人高出了许多。

    一个十分简单的道理在弘历心头盘旋着使他不禁心驰神思。这里的酒筵还在继续可他却即将启程要去开封了。同样是当总督也同样是在推行雍正皇上的新政江南和河南为什么就这么不一样呢?看这里上下一心一德就是有了磨擦也立刻能重归于好;再看看开封上下互相攻讦似乎成了瘤疾。田文镜实心办事不假可是他为什么要弄得官吏百姓人人自危个个心惊呢?他当然知道父皇对田文镜是寄着厚望的也知道两省的现实差别甚大。就连河南的收成也远远比不上江南但李卫能干好的为什么田文镜就不能学一学呢?现在河南的士子们正在酝酿着罢考河南的百姓又纷纷逃离家乡这都是不祥之兆啊!他即将面临这些难题要如何处置、如何对待才好呢?
110回 巡黄河弘历夸功劳 闹考场文镜下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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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卫的心里也在想着弘历出行的事酒筵未散他就悄悄地来到师爷廖湘雨身边向他递了个眼色廖湘雨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便一声不响地跟着李卫出来。他问:“东翁有事吗?”

    李卫说:“没事我叫你出来干嘛?你不要在这里坐着了快点齐了我的亲兵立刻动手把妙香楼给我包围了。凡是在那里的人全部逮起来。无论是男犯、女犯都不准有一人漏网!哦还有个畅心楼和妙香楼只隔着一条路你知道不知道?”

    “大人我知道。那不是甘凤池他们……”

    李卫咬着牙说:“他***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你记着妙香楼上的一个不许漏网;畅心楼上的又一个不许捉拿听懂了吗?”

    “大人……哦我听懂了。”

    “你慷个屁!”李卫粗野地骂着“这叫做网开一面我还得给以后留着个见面机会呢。至于这里面的学问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最好是什么也不知道按我说的办就是了。”

    办完这件事李卫又回到筵席上大声叫着:“诸位怎么都不喝呀!难道是嫌我这酒不好吗?”

    两天以后弘历一行踏上了去河南的路程刘统勋一身账房先生的打扮带着几十头走骡上面驮着弘历给父皇和母后带的茶叶、药物和瓷器珍玩此外还有尹继善给他母亲的寿礼。温家的和她的两个女儿嫣红与英英分坐在两乘驮轿上。弘历骑马前行邢家兄弟则装扮成走镖的腰悬宝刀臂挽硬弓也骑着马跟在后边。邢家兄弟受了妙手空空的戏弄和李卫的严嘱一路上半点儿也不敢大意他们轮班睡觉寸步不离左右地护持在弘历身边。可是一行人刚刚进入河南弘历也就失去了这种恬适。因为田文镜接到李卫传过来的滚单早就派了大队兵马随驾保护。他们也只好浩浩荡荡地走进了河南来到了开封。

    次日一早田文镜就跑来问安。他刚到不久开封的其他大员也都纷纷来到这里拜见。这几个人简直就不能见面一碰上就是你攻过来我对过去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弘历惹烦了。弘历耐心地听着他们的话又再三用皇上‘要一心一德不要闹纠纷’的话来勉励他们还是无济于事。弘历真是生气了他说:“我刚下车很乏你们且退了下去吧!”众人一听四爷下了逐客令哪敢不走啊!他们互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才各自回去了。

    一连几天弘历都没有再接见官员。每天一早他就把邢氏兄弟叫来让他们分赴城乡各镇向进城来的农民们打听麦收丰欠情形米面销售的价格城里存粮的多少骡马市上牲畜的进出及饲料贵贱以及各种农具是哪里造的价格如何等等等等全都要打探清楚还要刘统勋帮着他们造册登记。他自己白天也不在驿馆就在会试的秀才们那里转悠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这天刘统勋来见弘历把几天来收集的材料报了上来。弘历就一本本地浏览他看得很仔细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算看完。又对刘统勋说:“这几份册子你叫人誊写出来这里留下一份原件密封了恭呈御览。”

    刘统勋痴呆呆地说:“奴才明白……”

    弘历一笑说:“哼你明白了什么?我告诉你一句话这个田文镜我很讨厌他但我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好官清官是个难得的能员。这话你自己知道就行了说出去我是不认账的。走吧你随我到大堤上看看。”

    两人正要出门恰巧俞鸿图也奉旨来到开封。弘历便叫上他也去看黄河大堤邢家兄弟连忙带上了兵器跟了上来。路上俞鸿图说:“四爷据奴才看开封的科场一定要出事。”

    弘历说:“这个我心里有数你没问问学政张兴仁是怎么说的?”

    “我和他谈了罢考是大清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大事要他一定注意。可是他却说他已经布告示知秀才们凡有无端生事骚扰考场的要严加追究绝不宽贷。他说我把门开得大大的秀才们要是还不来考叫我有什么法子?奴才看他是有意地要看田某人的笑话。”

    弘历轻轻地说了一句:“唉他呀他忘了自己是学政是主管河南教化的朝廷大员!臬司衙门怎么说呢?”

    “咳臬司更让人生气他们说士子罢考是学政衙门的事就是抓到了人犯也理应由张兴仁处置。这既有律条又有成例我臬司管不着这一段。”

    刘统勋在一旁说:“四爷我觉得一进到河南好像风气就变了一样。人人都讲究‘门路’个个都要有‘后台’。中州乃华夏文明源最早的地方怎么会出了这些陋习呢?”

    俞鸿图笑笑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这里离北京太近了骑快马两天两夜书信就能打个来回。北京那边扔一块石头河南就能听到声响;那边的窗户纸一破这里也跟着吹风。他们这儿呀是不能和江南相比的。”

    弘历没有搭话他心里正在琢磨着:是呀李卫那里事和权统一虽然也有不和可官场的风气正一正就压了百邪;田文镜锐意革新是好的可是他处事僵化一味硬来没了人情味儿就弄得自己四面楚歌。他想得抽空和田文镜好好地谈谈。正想着时忽然听到俞鸿图大叫一声:“瞧四爷这高大宏伟的是铁塔那边和铁塔几乎并肩而立的就是有名的天上之河了!”

    弘历等人登上黄河大堤放眼远望竟和在驿馆时的心境全然不同。只见那大堤上下全是用大条石严严实实地砌成的不但是一色的石灰勾缝而且还都是用糯米浆灌出来的。此时菜花汛尚未过完河床上水迹犹在。若往对岸望去那汹涌的黄水打着漩儿一泻东下涛声阵阵寒气四逼。但任凭黄水如何猖獗它却对这堤岸无可奈何只得乖乖地照着人们留给它的道路顺流而下。

    弘历被这景色惊得呆住了他大声称赞说:“好啊真是壮观哪!你们都过来好好看看这工程是多么浩大它又要费多少时日多少心血多少钱粮啊!田文镜以一省之人力财力干了这么大的事情真可说是功德无量。他就是有千条错处万般不是也仍然可以当得起这‘模范总督’的称号!”

    俞鸿图也赶过来凑趣说:“四爷说得真对!就是圣祖爷在世时陈璜和靳辅他们穷毕生之力也没有建起这样的大堤来。老百姓不堪劳役逃了出去的可以找回来;秀才们心怀不满想要罢考的还可以等下一科再考。比起这条大堤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奴才以为真该叫攻讦田文镜的人都到这上边来看看!”他正在说着突然看见从远处走来一个人。那个人背着手踽踽地向前走着嘴里好像还在念叨着什么。待离得近了大家才看清原来竟是田文镜!弘历站在堤岸上叫了一声:“是文镜吗?你在和谁说话呢?”

    田文镜猛地一惊才认出了弘历他连忙紧走几步来到近前一边打千行礼一边说:“唉四爷不瞒您老说我心里头太闷了想到这大堤上看看。只有看见这大堤我的心才能宽一些……”

    弘历没有立刻说话他正在看着田文镜。团文镜的脸色青中透黄头被河水吹得很乱额前、嘴角都是刀刻似的一道道的皱纹像是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也不动。此刻两人对面站着弘历才又看到这位总督大人的两只手竟然满是老茧手皮像是树支似的粗糙!弘历的心里不禁一缩他他太劳苦了啊!

    田文镜却似乎对面前的事毫无觉察他说:“四爷刚才问我在和谁说话不瞒四爷我这是在和万岁爷说话呀!有很多事我到死也不明白有些人坐而论道口似悬河一点实事也不肯做可又偏偏能够左右逢源、青云直上;有些人苦死累死地干活一心一意地想给朝廷做点事反倒要遭人唾骂。有些人像是驾着顺风船一样扬帆就起乘风破浪毫不费力;有的人做事就处处遇到掣肘处处碰上坎坷就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讨不到一点好处……唉奴才真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无能呢……”

    弘历知道田文镜出的这个题目太难回答了。他拉了田文镜一把说:“走吧走吧天就要黑了再不走就进不去城门了。”

    在路上田文镜自嘲地说:“白日不照我精诚杞人无事忧天倾。我也许是太痴了些……”正说着他突然一阵剧烈地呛咳忙用手帕捂着一看竟然是血!他悄悄地掖到袖子里却一声都没言语。过了好久才说:“四爷我实在是累透了也许还有些错处可我是要报皇恩哪!没有皇上就没有我田某人的今天我如果不知道拼死报答我还能算个人吗?但如今我却成了王安石一类的人物既不见谅于士大夫也不能见谅于百姓。我要河南人和我一道勒紧裤腰带苦干三年盼着修好了大堤别的都可以从容处置。可逃荒出去的人说是让我给逼出去的。民间说我催工派捐如狼似虎;官场又说我邀功沽宠取媚当今!我真恨自己呀你怎么就不能让天下知道你的心呢?四爷今天在这里我向您说一句老实话我已经患上了肝病而且也是年过六十风烛残年的人了假如天能给我三年时间河南如果不能民富粮足四爷您请了上方剑取了我这颗头去!”

    弘历真是被他的话说得动心了他思忖好久才和颜悦色地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知人难要人知也难’了。就是国人们皆曰可杀我却独怜你才!文镜你要看开一些不要像死了老子娘似的这样懊丧。我既然来到这里就一定会给你撑腰到底的。我要上奏皇阿玛有谁再攻讦田文镜就让他先到这黄河大堤上来看看!”

    田文镜正准备答话突然前边传过来一阵马蹄声响。田文镜看出是自己衙门的人忙喊了一声:“慢着点小心惊了四爷的驾!”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田文镜的师爷钱度。只见他气急败坏地说:“田大人不好了秀才们罢考了!五百多人围住书院说要请见总督请见学台。”

    田文镜只觉得自己的头“嗡”地一声心里说:怕什么就有什么这群秀才难道都不要命了吗?他对弘历一躬说:“这事奴才马上就去处置。四爷请先回驿馆等着奴才的信儿吧。”说完他两腿一夹马腹飞也似的去了。

    弘历叫过俞鸿图来悄悄地吩咐:“你快点跟了过去看看情形。记着:只许看而不准说话!”

    俞鸿图赶过来时见到这里已经戒严。成百上千的各色灯火把这平日里默默无闻的书院照得如同白昼。他好不容易才挤了过去一进来就被这里的气氛镇住了。只见这所河南最大的学府门前肃静无声地坐着几百名秀才。他们既不喊叫也不说话却是在等着田文镜的接见。俞鸿图进到书院里面时见田文镜正和学政张兴仁、按察使柯英面对面地坐着像是已经谈僵了。见俞鸿图走了进来有的只是苦笑一下却不肯说话。只有张兴仁高兴地说:“好好好四爷派人来了就请您亲自主持一下吧。”

    俞鸿图一笑说道:“哦请诸位原谅我奉了宝亲玉钧旨到这里只是看看而已。至于事情该怎么办还是请各位大人们自行作主。”

    柯英说:“俞大人这里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秀才们并没有造反更没有毁骂朝廷。他们在这里坐着只是想见一见总督大人。这犯了什么王法?又叫我如何下手从何人身上开刀呢?”

    田文镜厉言厉色地说:“抗拒朝廷命令公然拒考这难道还不犯法吗?凡是到这里来静坐的都是刁顽之徒都应该一概拿下!其中为的人要正法煽动闹事的人要革去功名其余的人也要记过。明天让他们随班就考一个也不准缺席!”

    俞鸿图刚才在大堤上对田文镜有不少好印象可现在却一扫而光了。就听张兴仁说:“恐怕不能这样简单地处置。这些人十年寒窗为的是什么?说不定他们之中将来出将入相也许会过我们的。一下子就毁掉了他们的前程就连我也是想不通的。”

    柯兴更是火上浇油他提名道姓地叫道:“田文镜你好大的架子!秀才是因为不满意你的苛政才来静坐的你就不能屈尊降贵地见一见他们吗?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有什么不好呢?”这个柯英是满人而且祖上战功赫赫封了世袭罔替的伯爵所以他根本不把田文镜看在眼里。他越说越气连骂声都出来了“你是个天生的周兴、来俊臣!你说我是在和你过不去你又能把老子怎么样?”

    张兴仁在一旁劝道:“老柯有话好说不要动粗嘛。”

    “动粗?妈的老子还想揍他哪!”

    田文镜看着他这样却不出声地笑了:“你老兄弹劾在下的文章我已经拜读过了。除了几句粗话什么新鲜的内容也没有。要知道我这个模范总督是皇上封的不是我自己要的。弹劾我的人多了我不怕也在等着皇上对我的处分。今天这案子要是你臬台和学政都不愿管那我可就要越俎代庖出面拿人了。”

    张兴仁知道他这话不是吓唬人的。便连忙站起身来说:“制台大人我来办这件案子好吗?我去宣明制台的宪令如能遣散他们也就罢了。不过今天咱们可不能提这‘罢考’二字因为明天才是考期呢然后我们共同请旨办理一切全按圣上说的办。但假如你定是不同意这样做那我也就只好悉听尊便了。”

    田文镜一想这罢考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呀!人家别的地方不罢考怎么你河南偏偏出了这种事情呢?便退让一步说:“那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我还是要把话说到前头今在这里带头闹事的一个叫秦凤梧另一个叫张熙你断断不能让他们两个漏网。”说完他便拂袖而去。

    田文镜怀着一肚子的气回到衙里一翻邸报上面又全都是对自己的指责。他真想骂娘可是又一看皇上竟然还有批示要自己‘明白回奏’他可真是傻眼了。师爷毕镇远笑着在一旁说:“东翁你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呢?您瞧这邸报上明明写着皇上已去了奉天三阿哥弘时又晋升了盛郡王怡亲王允祥因病辞去了所有职务皇上原来想让塞思黑来河南的事也被你辞掉了这些都是对你有利的事啊!至于那些指责你的奏折要让我看全都不值一驳。”

    田文镜眼睛一亮:“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东翁据在下看来所有这些奏折都没有抓住你的要害。你完全用不着害怕也一概不要辩白只写一个谢罪的折子就什么也不需要说了。你可以这样说因为自己报效皇上心切做事过猛因此才得罪了读书人使得他们鸣鼓而攻之。其实自己的本心是敬重读书人的。你还要特别在辩折里提上一句自己是怕这些个读书人借科举之名结党营私才对他们求之过苛的。现在自己知道错了本来是恨铁不成钢哪知却得罪了这些孔孟之徒。总之是一片好心却犯了过错。东翁你以为这样说行吗?”

    田文镜知道这确实是一篇绝妙透顶的翻案文章!因为它正迎合了雍正皇上痛恨结党营私的需要也就不显山不露水地推掉了河南士子罢考的责任还把那些弹劾自己的奏折全部驳倒了不过田文镜还知道在弹劾他的折子中明显的有一件是出自李绂之手。自己这样一干无疑的就把李绂推向了绝路。自己虽和李绂政见不同但毕竟是共过患难的。他能这么做吗?而且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形国人们会不会骂他田某人下手太毒了呢?

    就在这时衙役头儿李宏升来报说:“制台大人秀才们已经散了。”

    “那两个带头闹事的抓到没有?”

    “回大人学台衙门没有抓人。”

    田文镜拍案而起说:“这还了得!走看看去!”
111回 息风波书生自投案 急渡河王子上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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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文镜气鼓鼓地来到驿馆驿丞连忙跑过来说:“大人您来得正好王爷这儿正传命说要派人去请您呢。”

    田文镜来到弘历门前正要报名就听弘历在里边笑着说:“是田文镜吗?进来吧。我们今天一直都在一起闹那些个虚套子干什么呢?”

    田文镜走进来时果然见张兴仁和柯英都在这里。三个人互相瞪了一眼却谁都没有说话。弘历吩咐一声:“文镜你也坐下吧。河南的事情你是事主不管怎么样总还得你话才能作数。你们几个在见识上可以有所不同但却不能这样生分。一个省和一个国同样将相不和子弟离心哪能治理得好呢?你说我这话对也不对?”

    田文镜心里有底儿他已经写了辩折告上去了此刻就用不着和他们动肝火。他干笑一声说:“四爷传我来是为了士子们罢考的事吧?我也是刚从学台衙门那里过来。秀才们要闹事冲的也不是我一人好歹我们还是在同一条船上嘛。”

    张兴仁立刻反唇相讥:“我从来也没说要和田大人闹意气啊!我来河南不久学台又是个清水衙门我怎么敢轻易地得罪总督大人呢?河南的文气本来就不盛别说鼎甲了多年来连个二甲的进士都没出过。文人秀士们有看法听听又有什么坏处呢?

    柯英气愤地说:“我就想不通难道不弄这个缙绅一齐当差河南就不过日子了?”

    弘历皱着眉头说:“缙绅一体当差是皇上的旨意请你注意些!”

    柯英却不服气:“我不敢说皇上的不对。可圣旨上也说让各省审时度势自己掌握嘛。河南这样的穷地方已经摊丁入亩了就是免去‘当差’这一条也不过是仨核桃俩枣的事至于闹得这样鸡飞狗跳墙的吗?”

    田文镜一听他们的话音就明白了原来四爷也和他俩不一致啊这就好办了。他和解地说:“这次秀才们闹事来势不小啊!下瞒不了百姓上也欺不过皇上。本来应该一体擒拿的我退一步只捉拿为的两人。不知张兄把秦凤梧和张熙二人捉到没有?”

    张兴仁说:“没有。现场不能拿人怕激起事变;后来到客店去找时他们又都不见了。不过这不要紧明天进考场时还要搜身的跑不了。”

    田文镜一声冷笑说:“不见得吧。你焉知他们不是藏在什么地方了呢?”

    张学仁一听这话不干了:“什么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我把他们藏起来了?好好好今天在四爷这里咱们就把话说明了。请你到我府里前前后后地搜上一搜免得你再说这些没根没梢的话。”

    田文镜当然懂规矩学台衙门是直属于礼部的自己没有圣旨在手是不能任意搜查的。可田文镜是个有心人他早让自己府中的衙役们打探清楚了。知道那个叫张熙的是湖南人是外省生员顶籍来参加考试的;而那个秦凤梧则是洛阳人自号“龙门秀士”。此人极有才华也是这次静坐的头儿。天已过半夜城门关闭他们是绝对跑不出开封城的。他连敲带损地说:“兴仁老兄你在四爷这里坐着怎知他不是被学台衙门的某位师爷收留起来了呢?”

    张兴仁“唿”地跳了起来:“你这是血口喷人!你去搜吧搜出来把人带走要搜不出来你怎样说?”

    弘历紧锁眉头几次想说话都被他们抢了过去。他知道柯英和张兴仁同情静坐的秀才窝藏他们的事情不见得就做不出来。但他也十分厌恶田文镜的这副嘴脸而且他心里奇怪就这样的人皇阿玛为什么会特别喜爱呢?就在这时邢建业跑进来禀道:“四爷外边有个书生叫秦凤梧的到这里要请见学台大人。他说他就是今天闹事的主犯他是来投案自的。”

    田文镜尴尬地笑了笑说:“是吗?那可太好了”。

    弘历却说:“好此人有胆叫进来让我看看!”

    秦风梧被带了进来因为外面正在下雨他浑身已经湿透。辫上直往下滴水。他进来后不卑不亢地向张兴仁施了一礼说:“学台大人我看到您衙门前的布告说要拿我问罪。我自己来了请大人落。”说完一撩袍角长跪在地了。

    田文镜厉声问道:“你的同伙呢?”

    秦凤梧认识田文镜但他却不屑地瞧了他一眼说:“晚生没有同伙。事情全是晚生一个人操纵起来的张熙不过是跟着我跑跑腿儿而已。他胆子小也不是河南人早就跑了。”

    “他既然无罪为什么要逃跑呢?”田文镜紧迫不舍地问。

    秦凤梧却不卖他的帐他盯着田文镜看了又看才说:“哦您就是田制台吧?我现在还是一名生员我是来向张老师投案的。怎么你想审我吗?”

    按照大清律举人秀才们犯案得先经过学台革去功名。否则地方官是无权审问的。田文镜被他噎得一愣一愣的可又没有办法却把目光狠狠地盯向张兴仁。张兴仁见弘历也在看着自己他可不想办出格儿的事便厉声说道:“你有大罪在身还敢这样狂妄?回制台大人的话。”

    秦凤梧说:“那好吧我就实话实说。田制台既不讲道理又刻薄成性他是天字第一号的魔王。张熙受我的指使参与罢考出头露面太多。他虽无罪却畏刑所以就跑了。”他抬起头来看看众人惊讶的神色又接着说“田制台上任以来酷刑判案滥杀无辜。只要是沾了点边儿从来都没有宽恕的。葫芦庙白衣庵一案他非法动用火刑而且不论犯从犯全部活活处死;归德府官员贪墨牵连了六十多名大小官员也是被他罢了干干净净。难道他们之中就没有一个好人吗?以刻薄为聪察以残酷为乐事这就是我们的田制台。遇上这样的酷吏就是没罪谁还敢往案子里钻?”

    弘历从十三岁起就屡屡奉旨巡视各省。他认识了不少江洋大盗也见过一些视死如归的囚徒。但那些人只不过说说粗话骂骂官府而已哪见过这文质彬彬的秀才敢在大堂上直斥朝廷的方面大员啊!他不由得在心中想着怎样才能为秦凤梧解脱呢?柯英和张兴仁却在一边听得津津有昧越听越痛快越听越解气。

    田文镜有点儿坐不住了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让人不敢相认。他觉得一阵阵地头晕目眩心里也在急地怦怦乱跳他强自压抑着说:“好一张利口!照你这等说法我田文镜岂不就应该投之虎狼之口了吗?河南民风刁顽我才不得不以苛刑峻法管理也不得不冒着残苛寡情的名声来从严治豫的。你身为生员却胆大妄为扰乱国家的抡材大典又肆无忌惮地攻讦大臣。自虽能减罪但恐怕到不了你的身上!兴仁公这样的人你难道还要留他在斯文队伍里吗?”

    张兴仁突然被他“将”了一军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学政衙门在贴出告示时已经革去了你的功名。年轻人哪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到臬司衙门里好好认罪吧。你是自的按例是能够得到宽大的还有一线生机嘛。”

    秦凤梧什么也没说傲然地抬起头来向外边走了过去。弘历也站起身来说:“就这样吧天已经很晚了。秀才们的事就按文镜说的办理:下海捕文书捉拿张熙归案;其余参与闹事的人记过一次。阿山布罗、柯英和张兴仁我劝你们都到黄河大堤上去看看然后写一份谢罪的折子呈上来。从此以后你们不要再和田文镜过不去。至于听还是不听那是你们自己的事。这个秦凤梧我要带走他文镜可以另写一份折子奏进去。”说完他不耐烦地一挥手把他们全都撵走了。然后叫过邢建业来吩咐说:“我们明天一早就动身。河南这块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第二天四更来到弘历就让俞鸿图到臬司衙门提出了秦凤梧只带了刘统勋、温刘氏和英英、嫣红无声无息地出了开封城。邢氏兄弟看押着秦凤梧他们一直沿着河堤向下游走了二里多路。此时天才刚蒙蒙亮又下着丝丝细雨。放眼北望只见宽阔的河面上无边无涯黑沉沉的像是有什么不祥之事就要生一样。弘历叫刘统勋去找渡船可被押着的秦凤梧却大叫一声:“大人现在不能渡河!”

    刘统勋吓了一跳回过身来看时就听秦凤梧说:“大人天色不好水势凶险请不要急于过河等一会儿天就放亮了到那时再走也不迟嘛。小的刚刚算了一卦也不是吉兆。”

    弘历笑了:“嗬!你还会算卦?可真有你的。说说你算出了什么?”

    “回大人这是个‘讼’卦。”

    “讼卦又有什么?昔日太宗皇帝与洪承畴松山一战也卜过一个讼卦。兵凶战危之时卜卦得凶反吉这些你懂吗?这卦中虽有‘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的话可卦象里还有‘天与水违行’难道我们做事能忘了‘天’道吗?”

    秦凤梧哪里料道这个阔哥儿竟然如此博学但明明是个凶卦他却硬要说是吉卦心中又不服气:

    “大人生员是个待决的囚徒淹死和刀杀对我来说并无二样。但这卦里既然说了‘不利涉大川入于渊也’您还是非要渡河我也当然只能听命。”

    其实弘历也知道现在就走是要冒一些风险的。但他又怕天色一亮田文镜等必然会追了过来生出许多闲事。便一笑说直:“我命系于天违命即是不祥。你们看那边有座大船艄公就住在岸边有家有户的定不是歹人我们就上他的船吧。”

    他们正在这里说话早惊动了草棚子里的艄公。门一响从里面走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来呛咳着说“爷们要过河去吗?我们送您去。”

    回头向草棚里叫了一声“小二黑三该起来了有客人要过河去呢!”说话间从里面又走出一个老婆婆来脏手脏脚地替他们端来了冷饭。几个人吃过后便带上这群人登上了大船。一声长号:“哟嗬……”大船一晃就离开了河岸。

    这只船很大坐了他们十个人还显得有些空荡荡的。隔着舷舱远眺只见茫茫天际云水相连;远近水面片帆皆无。滚滚的黄水浊浪翻涌震耳欲聋的河啸声中不时传来舵把单调而又枯躁的声音。

    大约走了一刻功夫船到河心了。此时再看。竟连南岸也消失在一片混饨之中。潮湿的河风一吹弘历身上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也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坏了我怎么把妙手空空的那诗忘掉了哪!这上不着天下不挨地的地方万一船中有失有谁能知道又有谁来保护呢?他回头向舱内坐着的三个女人看了一眼只见她们依然是神色自如。嫣红在做着针线而英英则未脱孩子气拿了把铜钱在手里玩耍。他没话找话地说:“你们刚来时驿馆里侍候的人多。再往下走我的起居可就要你们来照应了。”

    温家的也笑着说:“爷只怕您现在就用得着我们。那个囚犯书生说的不错我们上了贼船了!”

    弘历汗毛一炸几乎要跳起身来可两腿一软竟又坐了回去。秦凤梧在舱外说:“我说不利见大川嘛。唉一片好心肠先是得罪了田制台如今又见误于大人真是奇哉怪也!”

    邢建业吼了一声:“你与我住口这是你说话的地方吗?”

    坐在弘历身边的温家的从嫣红手里要过一把针来说:“四爷休慌我这就让您瞧个热闹。”说着就见她手指插在船板缝里只是稍一用力就揭起了一块船板叫声:“小贼竟敢偷听!”一边骂着手中的绣花针已经撒了出去口中还说着“老娘我刺瞎你们的狗眼!”

    弘历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舱里“妈呀”地一声惨叫听声音像是有两个人已经倒在了船舱里大约是真的被刺瞎了眼睛。同时他还听到舱里传出了喊声:“黄水怪!失风了你***快点来救我们哪!”

    站在船头的老艄公突然一把扯下了自己的胡子。啊?!他竟然是个年约三十岁上下的壮汉子!只听他大叫一声:“小二、黑三、你们对付那几个小白脸这边儿的我全包了。”邢家兄弟一个人看着秦风梧另外三人则一齐向他扑了过去。

    那被叫做小二和黑三的两人也答应一声从船尾拽出篙来。原来这胳膊粗细的篙头上还装着一尺多长的三棱钢刺。两个强盗互相看了一眼一个看着船舱里的英英和嫣红另一个却在盯着温家的和弘历。

    黑三照着弘历身上就刺了过去弘历见他来得不善纵身跃起用手抓住了舱顶的横木身子一翻就上了舱顶。此时只听扑地一声那丈来长的竹篙竟从船舱里横穿过去。紧挨舱门坐着的秦凤梧早被一篙刺个正着鲜血立刻从他的臂上流了出来。那个小二却不济事他的篙刚刚刺进来就被温家的伸手抓住了。他还想往外抽时却哪里能抽得动急得他哇哇乱叫。直到这时弘历才知道他原来竟是一个哑巴。此时再看两个女孩却是毫无伤也不知她二人是怎么躲过去的。温家的看见弘历腰中悬着一把裁纸削水果的小刀便说“四爷借您的刀用一下。”没等弘历答话她已把刀隔窗掷了出去正中了那个小二的额头从眉心直贯脑后眼见得他想活也活不成了。温家的大喜过望地说:“四爷这刀子真好能不能赏给我?”

    弘历笑笑说:“这刀是红毛国进贡来的能不锋利吗?好就赏给你了。”

    船头上黄水怪已经和邢氏哥仁斗了好久了。那黄水怪仗的是水性绝好而邢家兄弟却是武功精湛。他们抱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黄水怪进到舱里去。黄水怪与邢家兄弟打了半天也没能占到一点便宜便大叫一声:“小二黑三你们完事了吗?”

    黑三答应一声:“老二早死了这贼婆子大厉害!”

    黄水怪一声令下:“跳水凿船!”话音刚落他已翻身跳进了滚滚波涛之中那黑三也随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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