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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回 李总督救助落难人 黑嬷嬷制服甘凤池
雍正皇帝全文阅读作者:二月河加入书架
    李卫既是个办差机灵的人也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楼上的喧闹声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刚要起身上楼忽听店外传来一阵哭泣之声而且像是个老妇人的哭声。他心中一动这个沙河小店的事情可真够人操心的里边还没有安置住外面就有人哭上了。这哭的是个什么人她为什么不早不晚单单在这个时候痛哭呢?

    此时已到子夜外面冷风吹得人直打寒战。李卫循着哭声来到店外便见路边上坐着一位老婆子大概有六十岁上下怀里抱着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哭得正惨:“儿呀……你醒醒……你要是就这样去了叫娘可怎么活呀……”

    李卫上前一步来到近前问:“老人家他这是怎么了?”

    一见有人来问那老婆子也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哎好心的大哥呀!我们不是无家可归的人这孩子他爹原来在这里开镖局。可我们来投他却不知镖局为什么被人砸了他爹也不知跑到了哪里。昨天我们娘俩正到处打听一条恶狗冲上来就把这孩子咬了……他这样人事不醒可叫我怎么办呢……”说着她又要放声大哭。

    李卫听她说得可怜上前拉住她劝道:“老人家你这样光哭怎么能行呢?来来来你跟我到店里去先暖和一下身子也让孩子喝口水然后咱们再去找个郎中来看看……”

    哪知不提“喝水”那孩子还睡得好好的一说要他喝水他却突然挣扎起来叫道:“水水?啊我不喝水也不要水、你们快把他打出去……”

    李卫心中一颤:这是疯狗病!他急急地说:“老人家你这孩子是让疯狗咬了不赶快治就有生命危险!快、到店里去我有法子为他治病。”

    “你……”老妇人泪流满面却不知如何说才好。

    “老人家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我是叫化子出身这病我能治你就放心吧。”说着叫过两个伙计来把小伙子抬进店房放好了又问:“你们这个沙河店有生药铺没有?快去找人给我抓药去。”

    一名校尉恰在此时来到身边李卫叫住了他:“过来我说方子你来写写完马上去抓药。叫店里预备药锅侍候这药要快抓、快煎、快服晚了一刻他这条小命可就难保了!”

    老太婆见此情景一个劲儿地念佛:“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药藏王菩萨托您的福让我们遇到贵人相助……”

    李卫听她说得伤心走上前劝道:“老人家你不要难过也用不着说那么多感谢的话。实不相瞒我不是什么贵人倒是当过七年叫化子也学会了一点被疯狗咬伤的救治办法。今天你们娘俩有缘怎么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碰上我呢?放心吧这一剂药吃下去就能保住你儿子的命。先护了心救了急以后还得慢慢再治得要两三个月才能除根哪!”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楼上喝着酒的客人听到动静也全都走下来了。其中一位长者把李卫上下端量了好长时间不出声地笑了。李卫是何等的精明啊这群人刚从楼上走下他们的一举一动就役能逃过他的眼睛。他早认出来了这个为的就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黑白两道上无人不知也无人不晓的大侠甘凤池!今天在这个是非之地碰上甘凤池不由得李卫不心惊胆战也不由得他不暗暗地打着算盘。自从李卫接下了“捕盗”的差使以后他们俩早就是老对头了。但李卫看了又看却没有瞧见那位贾道长。看别的几位那神情好像是他们之间生了什么摩擦似的一个个神情沮丧面带怒容。他想少了一个贼道士不管怎么说也总是少了一点是非。

    正好去抓药的伙计回来了。李卫一边吩咐着这药要怎样煎熬法一边急地打量着甘凤池的行动。只见他漫步来到近前问:“这小子害的是什么病?你是郎中名医吗?”

    李卫头也不抬地说:“他是让疯狗咬伤了我在为他用一个偏方救治。只不过是尽力而已说不上是郎中更不敢说是什么名医高手。”

    甘凤池浅浅一笑说:“想不到身居高位的李制台、李大人还有医国之手在下佩服!今天咱们在这个小镇子上相见可真有点狭路相逢的味道不知制台大人以为在下所言对也不对?”

    李卫心里一阵紧张。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甘凤池的徒子徒孙栽到李卫的手下了。难道他今夜是专门来找我的晦气吗?他眼睛向四周一瞟果然在甘凤池的身后站着几个大汉一个个英武有力不像善良人的模样而且他们似乎早已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但他也看到自己身边的几个军校也正向这边围过来。他心里有底了便站起身来和甘凤池四目相对地看了好大一会才突然笑着说:“甘大侠我看你大概是喝了贾仙长的马尿有点晕胡了。咱们虽然打过交道可并不相识啊。”

    甘凤池哈哈大笑:“不敢自夸我甘某人的眼里是有水的。你不认得我可我却认得你!这几年我的徒弟们被你杀了几个我也是心中有数的。不过我还知道你是位清官也是条汉子可你为什么总要与我过不去呢?我一不犯王法二没有挖了你的祖坟你却扬言说早晚要掀了我的‘贼窝子’你好狠哪!今天咱们既是在这里遇上了我就要问个明白。”

    李卫目不转睛地看着甘凤池突然他嘿嘿一笑说:“对对对你说的事情全都是有的可这就是我的饭碗子你叫我怎么办?你千里迢迢地追到这里来究竟想怎样了结这件事情就划出个章程来吧。”

    甘凤池铁青着脸说:“我不想要你的命再说非法无礼的事我甘某人也从来不干。可我知道你今天押解着汪景祺先生他是家父的结义兄弟我想见见他。既为他饯个行也想问一下他的官司好进京去为他打点打点。李大人与我‘神交’多年了我想这点面子你不会不给吧?”

    李卫没有马上答复他却回过头来接过已经煎好的汤药小心地吹着。老婆婆瞧他和甘凤池打嘴仗站在旁边看得愣住了。李卫便走上前去一边精心地给小伙子灌药一边笑嘻嘻地说:“甘大侠你也知道我是个痛快人一点儿也不想让你为难。你的弟兄中有不少还在为我作事我也从来都信而不疑。他们既是你身边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那咱们俩也可以说是兄弟了。既然都是兄弟有话自然是好商量的……”

    甘凤池打断了李卫的絮叨说:“我知道你李大人的浑号叫做‘鬼不缠’也有人说你简直应该叫做‘专缠鬼’。不过在下今天没功夫与你在这里胡缠。你给我一句痛快话这汪景祺你到底是让我见还是不让见?”

    李卫已为那小伙子灌完了药他冲着老婆子说:“放心吧这剂药喝下去他就不妨事了。”转过头来他又对甘凤池说。“甘大侠我知道你闯荡江湖多年人称雅号‘小孟尝’也有人叫你‘大郭解’。了不起呀能当得起这雅号的在江湖之上还有何人呢?不过今天你来得确实不巧汪景祺已从另外一条路上押往京城了。我还可以告诉你我李卫既蒙你看得起称我是条汉子我就实话实说。就是他汪景祺落在我手中朝廷玉法所在你也见不了他。你张口合口知礼守法难道就是这样的守法吗?将来也许我李卫仰仗你的地方还多呢。所以我劝你不要把饭做得夹生了。日后假如这位汪景祺被绑赴西市你想要祭他一祭我要是当时也在场这个面子还是一定要给你的。”

    甘凤池看着这位油盐不浸的无赖总督厉声说道:“我要是硬要看一看呢?”

    李卫回头对那老太婆说:“再给你儿子灌口热茶。”回头又向甘凤池说“我正在这里忙着救人你却偏偏要来苦苦相逼非要做越礼非法之事不可。要我说就凭这一点你称不起这‘大侠’二字!”一边说他回头看看身边的戈什哈们说“你们大概还不认识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甘凤池甘大侠!过了黄河在江南江北的黑白两道上至督抚大老下至绺窗小贼提起他来没有人敢不倒履相迎、刮目相看的。我李卫还要回江南办差不能不给他面子。听着只要他不动武你们也不可随便捉人。听清楚了吗?”

    李卫身边的兵士们都是范时绎带出来的兵。他们从来没见识过这种场面更没听到上司有过这样的吩咐。在李卫身后的一个校尉心里早就有气了他心想如今甘凤池正和李总督在说话我何不趁机给他点厉害瞧瞧。就是杀不了他也给他闹个满脸开花。于是便悄悄地拔出匕突然向着甘凤池掷了过去。哪知甘凤池正眼也不瞧地伸出手来双指轻轻一夹就把匕夹在指缝中。他笑声朗朗地说道:“这些小玩艺拿到这里也不怕献丑吗?”他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将那匕抓在手里团弄不一刻功夫那柄匕像是被烈火锻烧了一般在甘凤池的手中直冒青烟从殷红变得如同核桃一样大小转眼间又化成了一团铁水滴滴流落。直到看着匕消融净尽甘凤池才又笑着说:“李大人我这可不是卖弄玄虚。你知道在石头城八义兄弟之中我这点本事只能排到第六。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妄想动干戈而要真诚相见。你只要让我见一下汪景棋我带上我的人立马就走!”

    此时早有人跑到后边把外面的事情告诉给了十三爷和范时绎他们也早就来到了前边。但李卫与甘凤池近在咫尺他们虽想动手却又投鼠忌器不敢冒然行事允祥走上前来说:“足下如此手段出来为朝廷效力岂不是好事何必要做无益之事呢?”

    甘凤池回头看了一眼允祥决绝地说:“尽忠尽义都是大道所在。我并不想和朝廷作对难道想看看朋友也不行吗?”

    从见到十三爷出来李卫就打算动手了。此刻他勃然大怒地说:“我没功夫和你闲磨牙来人与我拿下了!”

    “扎!”

    十几个戈什哈答应一声拥了上来就要向甘凤池下手。可是他们没有想到这种场合哪用得着甘凤池出手啊!他的五个徒弟早就一齐上前抽出了身上带着的皮鞭上下飞舞刹时间把整个客店全都包围在鞭影之中。凡是冲上去的没有一人能占得了便宜。

    甘凤池笑着说:“李大人你别怪我的徒弟们不懂规矩这是你逼得我不得不这样做的。对不起今天这事只好请你暂时留下作个人质。请出了汪先生我和他说几句话我们转身就走。所有得罪之处等到了南京我自会到府上去负荆请罪的。”说着伸过手来就要去抓李卫。可是突然他感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地抓住了。急切之下他就想挣脱但那只抓着他的手却像铁钳似的无论怎么用力也挣不开。他急忙回头看时抓他的人却正是那个老太婆!

    甘凤池出道以来还从未失过手今天的事情大让他吃惊了。他怒声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他的妈妈。”老太婆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往躺在春凳上的儿子一指轻轻地说:“我的儿子已病成这样你把李大人弄走了我的儿子怎么办?再说李大人是我家的恩人我又怎能袖手旁观呢?”

    甘凤池把老人上下打量着。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婆子为什么能有那么大的力气。他这里正在猜想着她的来历那老太婆又说:“看在我的薄面上把这事撂开算了。你和李大人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等我儿子病好了你们再自己去料理好吗?”

    甘凤池暗自运力凑着老太太不防一个“通臂猿掏果”就打了过去。只听“砰”地一声那一拳着着实实地打在老人的鬓角上。哪知老太婆稳稳地站着甘凤池却只觉得好像是打到了一块生铁上面他的右手中指却已经断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使他几乎跌倒在地上。他是全国有名的武术大家呀在石头城八友之中他虽然行六其实那名声远在老大生铁佛之上。这一惊之下他怒气大向徒弟们叫了声:“给我用鞭子抽她!”

    师父一声令下弟子们哪敢怠慢。五条皮鞭像了疯似的向老太婆抽去。老人家可也真气急了她大喊一声:“好名震江湖的甘凤池也会以多欺寡吗?”只见她轻轻地挪动小脚在地上转了一个圈子就闪开了众人抽过来的鞭子。等第二次鞭子又抽来时她顺势一个高跃跳起了一丈多高双手一划五条鞭子竟被她夺去了四条。在她从容落地的同时两手一搓一抖那四条鞭子就像败絮般纷纷落下。老太婆怒喝一声:“不知羞耻的东西还要再较量几招吗?”

    这几手太漂亮也太精采了。一旁的军士高声喝采就连甘凤池也看得傻了眼。他挥手止住了徒弟们又上前向老太太一揖说道:“我甘凤池今天认栽了。请教老人家尊姓大名三年之后在下一定要登门求教。”

    老太太俯身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见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才轻轻地说了声:“大侠言重了。如果你一定要报这个仇我敬侯大驾就是。实不相瞒我是端木子玉家的。”

    此言一出惊得甘凤池俩眼都直了。“南皇甫北端木”武林人中谁不知他们两家的厉害今天自己栽到她家手里那真是活该!他上前一步说:“哦原来是端木夫人在下言语不当实在是得罪了。今日我……”

    老太婆说:“甘大侠英名我早已知晓。不过我却不敢当这夫人二字。我不过是端木家的一个奶妈。只因生得太黑大家都称我为‘黑嬷嬷’。这里躺着的就是我家小主人因和老爷拌了两句嘴私自跑了出来不料却被恶狗咬伤。要是小主人有个三长两短的可叫我怎么回去见我家主母呢?李大人你的救命大恩端木家永不敢忘。今后无论到了哪里遇见了什么人什么事只要您老一句话黑嬷嬷水里火里一定要报您的大恩大德!”

    李卫笑着说:“哎老人家的话我李卫可是不敢当。不过甘大侠请你也别把今天的事放在心里。汪景祺确实不在这里他就是在这里我也不敢让你见他。你在南边过惯了不知这是京师帝辇之下啊!我们今后还要在南京见面的彼此都留个后路好吗?”
83回 端木郎痴情受折磨 乔姑娘正容入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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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凤池向老人家深深一躬自叹地说:“甘某纵横江湖几十年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三年报仇的事甘某再不敢提。往后只要端木家人出面打个招呼我甘凤池自当退避三舍。李大人的高义我也将永远不忘。走我们江南再会吧!”

    在客店后房里李卫叫伙计端来了一大盆加进了青盐和皂角的热水。让黑嬷嬷用生白布给端木公子清洗伤口他自己则伏在那公子身上不停地抹着清凉油。一边做着这些一边问:“嬷嬷端木公子的大号叫什么你们家世代武林领袖一条狗怎么就能伤得了他?”

    “唉!”黑嬷嬷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别说是一条狗就是世上所有的野狗也到不了他跟前哪!他是我们端木家的三公子名叫良庸。他千不该万不该犯了老爷的家法喜欢上了刘逊举老爷家的姑娘。我们老爷一气之下就放出疯狗来咬伤了他。他能逃得这条命可真是多亏了李大人您哪!”

    “什么什么?哪有这样的‘家法’?而且这世上又哪有这么狠心的老爹?”

    黑嬷嬷擦擦眼泪说:“李大人你哪里知道我家老爷什么都好他怜老惜贫从来也不作践下人可老人家就是一条——认死理。端木家有个家规就是不准和官宦人家结亲。这事说起来已有三百年了那还是明朝年间的事。当年永乐靖难兵起端木家被永乐皇帝满门抄斩只逃出了位太祖公。他老人家对天誓说:子孙里面若有与宫家结成亲眷的定斩不饶!所以三百年来端木家传了十一代子孙隐居在山东即墨只是作佃作生活暗地里教子孙们读书识字习文练武却没有人敢和官府来往更不要说是结亲联姻了。”

    李卫笑着说:“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天下若都是这条规矩我的女儿嫁给谁呢?”

    “可不是嘛!我在端木家几十年了良庸的叔爷就是因为在盂兰会上和一位小姐好上了那边却是巡盐道台。太祖公生生的把他叔爷关了三年直到那位官员调任才放出来。就为这事他叔爷一气之下出家去当了和尚。说来也怪凡是不遵从这条家法的家里总得出一个暴死的人。所以这早已不是家法而变成家忌了。”

    二人正在说话躺在床上不言不语的端木良庸突然一声大叫:“梅英……梅英……你别走啊……”突然他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黑嬷嬷问“我……我这是在哪儿……”

    黑嬷嬷连忙跑上前来替他掖好了被角又心疼地说:“我的小祖宗你到鬼门关去走了一趟你知道吗?亏得遇上了这位李大人他医道好心地也好要不然你可怎么得了?”

    李卫上前来轻声地说:“端木公子你别怕这也许都是命中注走了的。我无意中救了你嬷嬷又救了我这是一笔永远也算不清的账。你们家怎么会定了这样的家法?你告诉我你喜爱的那位姑娘叫什么这件事我能不能帮忙?”

    端木良庸轻轻摇着头苦笑说:“三百年了谁也不敢坏了这条规矩。我的心已经死了不再想它了。你救了我我实在是感激不尽我该怎么称呼您呢?请教李大人台甫?”

    “我叫李卫是江南总督。不过那是官面上的在江湖上朋友们都称我为‘叫化子李’。你年纪还小我看你叫我一声‘李叔’大概不算沾污了你们端木世家吧。说说你和谁家的姑娘好上了你爹又和谁相好?告诉你我这个大媒人是当定了。”

    “她是……是即墨县已故大令6陇其的女儿叫梅英。今年四月初八浴佛节那天她去进香不料却被几名恶少缠住。我那天正奉了爹爹的命去运瓷器恰巧碰上救了她。说来也是缘法凑巧端阳节她去采桑我们又见了一次;到了八月十五我去东乡收租子她的外祖母家也在东乡。已经见过多次了哪能不说话呢?一说话哪知就对上了心思。于是我一直呆在东乡把收租的事全忘了。这一来纸里的火就包不住了。我真不明白我们端木家要算起来还是圣人门下七十二贤人的后裔我们做了什么事后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听说她们家的规矩也很大。我死不足借可她要是有个好歹叫我怎么对得起她……”说着他早已是潸然涕下了。”

    李卫沉思了好久才说:“唉你的事真可以编成一部戏文了。6陇其生前是山东有名的清官你们家又是山东望族门当户对多好的一对姻缘啊!这样吧我回到北京后还有事要去趟山东你的闲事我管定了。不过你现在的身子骨还不能劳累你就跟着嬷嬷住到我那里一边将养身子一边等候消息这行吗?”

    黑嬷嬷千恩万谢地说:“李老爷老婆子一辈子也忘不了您的恩情。有件事我想问问却不知……”

    “什么事?你问吧。”

    “甘凤池的地盘在江南您又是那里的一方诸侯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相会他又怎么敢得罪您呢?再说您带着那么多的兵一句话就把他拿了可您为什么不让兵士们动手呢?”

    李卫站起身来在房子里来回踱步。黑嬷嬷的话他无法回答。这些年他的确是干了不少大事为雍朝清除了许多大盗渊薮。比如为祸四川的“天府十三太保”江汉的“香堂三圣”和“龟蛇二杰”等等威名震摄江湖成了天下闻名的捕盗能手。雍正皇上很赏识他这一点任他为江南总督又密令他总管天下缉捕盗贼之事。按雍正的意思是不管是谁你见一个就给朕拿一个只要拿到就立即正法。可是李卫怎么能这样做呢?他有他自己的打算。比如甘凤池就不是能够说拿就拿的人。他们一共有结义八人生铁佛是老大其余还有吕四娘、宋京、窦尔登、一枝花、圣手二和莫卜仁等。这些人良莠不齐性情各异。有的是打家劫舍为非作歹的土匪;有的是鼠窃狗盗的惯偷;有的则和白莲教渊源甚深。而甘凤池和窦尔登则是惩恶扬善、扶弱济贫的豪侠领袖。引导得方他们就可为朝廷所用;一体擒拿反会将他们都逼得与朝廷为敌。今夜他不肯捉拿甘凤池就是要留这个后步。可是从山东突然冒出来这个本领远在甘凤池之上的老奶妈却让李卫不得不改变主意了。他思忖了好大一会儿才说:“嬷嬷你问这件事我不好回答。甘凤池的门下我拿了不少可我也敬重甘凤池的人品。他不过是想来看看朋友并没有罪我怎么能太认真了呢?嬷嬷子时早过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办你们也早些歇着吧以后咱们说话的时候多着哪!”

    李卫来到后房时见十三爷和范时绎两人还在等着他。十三爷示意李卫坐下问了问前边的情景。范时绎却说:“好你这一回来我才放了心。刚才在外头我还真怕甘凤池撒野伤了你哪。”

    “咳你那是多虑。像甘凤池这样的人是轻易不肯和官府翻脸的他有身家财产啊!何况他领袖武林各路豪杰他自己的命比我李卫值钱多了。不过那个‘假道士’为什么不露面呢?要不是黑嬷嬷说不定我们还真要吃点亏的。”

    允祥把身子向后一靠干咳一声说:“来咱们说说正经差事吧。我这次是奉旨去见十四弟的皇上近来身子不好心清也不大好。他脸颊上长出一些小小的红点又久治不愈。所以想召十四爷回京替八哥管管旗务。老范你与十四爷见面机会多你说他能奉旨吗?”

    范时绎欠身答道:“回十三爷据奴才看十四爷在前几个月似乎是已经想通了一些。可这次汪景祺的事情出来皇上又派人拿了他身边的人就不大好说了。现在他每天头不梳脸不洗一大早起来就阴沉着脸绕着景陵转上一大圈儿回来就一头坐在那里不动了送吃他就吃不送他也从来不说要。说句该割舌头的话他简直成了白痴。唉他也是龙子风孙哪这样让人看着心疼。”

    允祥沉思了好久才说:“唉十四弟也是英雄气短哪!像蔡怀玺、钱蕴斗这样吃里扒外的人抓就抓了有什么想不开的。”

    李卫笑着说:“十三爷奴才说句不知进退的话;十四爷哪是为了钱蔡二人他是因为舍不得乔引娣呀!要奴才说十四福晋比乔引娣漂亮多了。为了个女人就这样地神魂颠倒奴才看他也说不上是英雄。”

    允祥一笑说:“你小子说话也不想想自己当初你是怎么为了小翠儿差点丢了脑袋的?”可这句话一出口他就立刻想到当年为自己殉情的两个女子心里不由得一阵酸疼。便马上转了话题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李卫你这次回京交代了差使就去见宝亲王他有事要和你商量哪!”

    这里正在说话门外一个小校走了进来他双手捧着一封书简禀道:“王爷这是军机处转过来的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立刻禀报王爷。”

    允祥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张廷玉写来的。那上边说十位铁帽子王爷中已有四位准备进京不知是何人所为问允祥知不知道。允祥眉头一跳把信随即丢在火盆里烧了。他略一思索便要过笔来写道:“闻讯莫名惊诧。祥何人也敢不请旨而宣召私人来京?此必廉亲王所为盼密奏皇上。”写完对那个送信的人说:“你立刻飞马回京去见张相。如果到京时已过四更就在畅春园门前交给张相或者让张五哥代呈千万不能再让第三人看到。”

    那军士答应一声飞马走了允祥见李卫他们都要离去就叫住了说:“别走我还有事要说。范时绎你是我带出来的兵你向我说句实话马陵峪大营里究竟有多少能用的兵?”

    “回十三爷花名册上稍多一些但能应召的实有三万一千人。”

    “哦你吃了多少空额?”

    范时绎吃惊地看着十三爷允祥笑着说:“你别只管看我我知道带兵的没有不吃空额的吃得最多的就是年羹尧。不管你吃了多少今天我绝不怪罪你你还是给我说实话好。”

    范时绎的脸红了他吞吞吐吐地说:“主子爷您是带过兵的奴才不敢瞒您。我的驻地上来来往往全都是朝廷大员我实在是应接不过来呀。所以我吃了三五百名空额……”

    “好我已说过了此事决不追究。马陵峪这个地方十分重要它不但是祖宗灵寝所在又是策应北京、热河和奉天这三处的根本要地。国家一旦有事就要动用你那里的兵力。你可知道我这话的分量吗?”

    “是奴才领训。回去立刻就把空额补齐了。”

    “哎这就对了。你那里应酬多我知道以后我每月特支给你三千两银子。不过你可不能见谁都巴结。你要学你的哥子范时捷他是除了皇上谁的账都不买的。”

    李卫接上话头说:“十三爷我这次来也正想向您说说这件事的。皇上要刷新政治头一样看重的就是个廉字。其实这事是说着容易做着难哪!就说范时绎的哥子范时捷吧他一年的俸禄才有一百六十两就是想廉能廉得起来吗?刚才打退甘凤池的那个黑嬷嬷她家的公子爱上了县里的清官叫6陇其。6是圣祖爷手下最清的官死后圣祖封他溢号‘清献’。一个县令能有这种荣耀还能没吃的吗?可是他死后家里分文皆无要靠女孩子抛头露面地去采桑度日!十三爷您是瞧着奴才长大的奴才不敢瞒您。我向皇上报的‘江南无亏空’是假的。我是从嫖客身上征收重税挖的是婊子们的卖肉钱啊!河南没亏空才是真的可是我不能学田文镜。他如今是官越当得大就越要从百姓和官员们身上榨油。从山东安徽到江南只要是讨饭的十个里有九个是河南人!十三爷这样治‘贪’能治得了吗?”

    允祥眼中炯炯闪光地说:“你说得很是可你不能把这江南总督的位子包一辈子吧。假如有一天皇上下令让你去河南当总督那里却只有一条年年水的黄河。没了婊子你小叫化又从哪里弄钱呢?”

    “十三爷您这话可真敲到点子上了!我的办法就是火耗归公由省城按差使的肥瘦分。今年一开春我请出王命旗来斩了射阳县令原因是他贪污。***拿着我的养廉银子还贪污不杀他杀谁?所以我江南没有清官可也没有贪官。我曾把这法子给皇上递过奏折可是因为年羹尧反对没有成事。如今年羹尧倒了十三爷您替奴才说句话吧您说话皇上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允祥笑了:“好我替你说话。上次你的折子其实我也看了不过却没能看懂。那上边错别字太多了我数了数大概足有三百多。这次你终于说明白了我看你这办法准能行得通。”允祥一高兴竟忘了自己的病。他突然一阵呛咳吐出了血痰。他悄不出声地把它藏在手帕里没有让李卫他们看见。张廷玉给他来的急报中说有几位铁帽子王爷进京震动着他的心他已经没有精力再说别的了。

    三天之后李卫护送着的囚车终于平安地回到了北京。他们按照张廷玉的吩咐将钱、蔡二人交到大理寺其余的人带到原来的十四爷府听候甄别。单单把乔引娣一人带到了畅春园。张五哥在门口迎上来说:“李大人皇上这会儿正在接见大臣谈得很恼火。传旨下来说暂时不见你们。这样吧我陪你带上乔引娣先在侍卫房里歇着吃点东西。该进去时铁成会来告诉我们的。”

    李卫和张五哥来到车前小心地说:“乔姑娘我们到地方了请下车来吧。我们不便搀扶请你自己小心着点。”

    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听车内有了动静。车帘打开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慢腾腾地走了下来。李卫这些天来早就想见她一面了可就是没有机会。今天小心地一看她的相貌也真算不上出色。瓜子脸上有几颗雀斑前额略高一双弯月眉眉心微蹙。眼睛好像也不算大但如果配上这弯月眉却有说不出来的风韵令人看了不由得不怦然心动。哦这就是那位掀起山西大案闹得诺敏悬梁自尽后来被十四爷收留在身边如今却又被皇上看中的女子吗?
84回 乔引娣冷面对君主 雍正帝抑怒说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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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卫领着乔引娣慢慢地走进了侍卫房让她在椅子上坐好又点上了六七支腊烛把小屋里照得通明。可是他们两人却谁也不敢开口和她说话这场面真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就在这时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小苏拉太监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食盒子在桌上布好又向乔引娣行了个礼说:“您就是乔大姐姐吧奴才名叫秦媚媚往后我就是专门侍候您的人了您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奴才就是。”

    乔引娣却正眼也不瞧地说:“是吗?那好。你去告诉皇上我想死也想在死前见见他瞧瞧他长的是什么模样!”

    张五哥和李卫一听乔引娣那要死要活的话不由得大吃一惊:哎这女子说话怎么这样混?可小太监秦媚媚却笑着说:“哟乔大姐姐您的话奴才不敢听。您要死总不能拉着奴才去垫背吧?奴才劝您还是先吃点东西好等皇上要见时您说话不是也多点力气吗?其实您现在想死是一时想不开等您想开了时叫您死您也不肯死的。”

    五哥和李卫都觉得对这个多嘴多舌的秦媚媚还真不能小瞧了。看连乔引娣都被他逗得没了话说。她木着脸喝了一碗粥又吃了一块小点心。然后就闭上眼睛端然坐在那里好像是在养神似的。秦媚媚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乔大姐姐奴才瞧着您和皇上还真是有缘法呢。”

    乔引娣突然睁开了双眼闪着愤怒的光亮一声不语地紧紧盯着这个小不点太监。

    “哟乔大姐姐您千万别这样看我我害怕。”秦媚媚好像真被吓住了似的往后倒退着。李卫心里明镜一样他知道这小于是在做戏呢!很显然这是雍正从千万个宫里太监们中选了又选挑了再挑才找出来的一个猴儿精。只见他一脸赖皮相地对着乔引娣说上了“乔大姐姐奴才可不敢在您面前说一句假话。刚才您吃的饭和您吃饭的样子怎么和皇上一模一样呢?您吃的是皇上赐的御膳呀!平日里奴才侍候皇上见得多了他也是这样急急忙忙地喝碗粥吃一小块点心就闭上了眼睛好像是在打坐一样。您瞧怎么就能这样巧呢?”

    乔引娣大概从来没见过这样会陪小意儿的人她不出声地笑了笑说:“好了好了你回去吧。”

    “是喽!”秦媚媚打了个千提起了食盒子又开心地笑着说“皇上说了我只要能逗得您一笑就赏我五十两黄金。往后奴才侍候您的日子多着哪我可就要大财了!”说着他一溜小跑地出去了。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那秦媚媚又回来了。他站在门口说:“咱这次是奉旨传话:着李卫和乔引娣进去皇上在风华楼上召见。今天晚了张相不能回家着张五哥送张相到清梵寺歇着。”

    “是奴才等领旨。”李卫和张五哥如蒙大赦一齐答应着。

    风华楼在露华楼正西楼上亮着八只黄纱宫灯。李卫以为楼上只有雍正一人呢哪知来到门前却听皇上在里面说:“杨名时就这样说定吧。你先回去;待会儿李卫就来了。他虽然是你的学生可你们的政见却不同你就不要见他了。改土归流是朕的既定国策既然你想不通那就先缓些时日朕可以等你。你明天走时不要再递牌子进来了朕让李卫和史贻直去送送你。这里还有一包老山参赏给你补补身子。”

    李卫听皇上这样说连忙闪到一边黑影里直到看着杨名时出去才报名请见。只听里面回答一声:“进来吧。”他这才小心地领着乔引娣进了风华楼。李卫“趴”地打下了马蹄袖跪倒:“奴才李卫给皇上请安。”他说时悄悄地瞧了一眼乔引娣见她竟站在那里纹丝没动。宫里站着的太监和官女们个个吓得胆战心惊心想这女子为什么敢如此无礼呢?

    李卫行过了礼回过头来又说:“这就是乔引娣奉旨随着奴才来晋见皇上。”

    雍正这才向乔引娣瞟上了那么一眼。可就是这么一眼他又似乎看到了小福的影子他的心砰砰乱跳了一阵但又被立刻按下了。他回头向李卫说:“李卫你这趟差确实辛苦了赏膳!”

    李卫忙说:“主子别让他们费事儿了。这里不是有主子刚吃过的御膳吗?奴才瞧着嘴馋奴才好久都没吃过主子的饭了就赏给奴才吧。”

    雍正一笑说道:“你只要喜欢就在下边给你安上个小杌子你把它全都吃光朕才高兴呢。”

    乔引娣用眼一瞟秦媚媚说得果然不差皇上确实是吃的这极家常的饭食。她心中一动啊当皇上的还这样清廉恐怕天下难找了。一旁跪着的秦媚媚刚要叩头出去却又被雍正叫住了:“你先别走朕还有差使交给你哪!”

    “扎。”他又跪下了。

    雍正这才回过头来看着乔引娣问:“你就是乔引娣?”

    “是我就是乔引娣。”她挺直地站在那里不卑不亢地回答。在旁边站着的养心殿总管太监高无庸知道皇上那“冷面王”的脾气他断喝一声:“你这是在跟主子说话?还不跪下!”

    雍正无所谓地一笑着:“不要难为她你就是把她按倒在地她心里也还是不服气的。”回头又问“听说你是山西人?”

    “是山西定襄。”

    “家里还有谁?”

    “老爹、老娘还有哥哥。”

    乔引娣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的问话会从这里开始。重阳节那天和十四爷生离死别的场面还在她心头萦绕。她想皇上一定要问到十四爷也一定会数落着十四爷的不是。她把自己的生死全都豁出去了脸上挂着一层严霜静静地等着皇上往下说。

    “朕知道十四爷待你很好。”雍正终于说话了“但他是犯了国法也犯了家法的人要受到惩处。你知道吗?”

    “十四爷他他犯了什么法?”乔引娣倔强地问。

    “家事和你说不清而且就是说了你也不信。国事嘛就更大了。年羹尧派人和他联络。要让他私自逃到西宁去拥他为帝反回北京。有人买通了蔡怀玺和钱蕴斗送进去一个条子上写‘二七当天下天下从此宁’允禵却藏匿不报。后来又有人撺掇他出去和汪景祺接头虽然没能见着可是这都是大逆的罪。在朕的二十四个兄弟中允禵是朕唯一的一母同胞。他能逃得了家法可是王法无亲朕却无法宽恕也护不了他。”

    乔引娣脸色变得雪一样的苍白。皇上说的事情有些她就在当场有些她也略有耳闻。如果证实了大逆的罪名不是就要被凌迟处死吗?她在心里挣扎一下强口说道“皇上要作七步诗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也用不着和我说这些没根没梢的话。况且我是个女人你们男人间的事我弄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既然已经跟了十四爷就要从一而终。十四爷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愿意跟他一齐去。皇上要叫我现在就死我叩谢皇恩;要能让我和十四爷死在一起那我九泉之下也可以放声大笑了。”

    雍正被她这番话闹得呆住了。他吃惊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女子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又说:“十四爷待你很好但朕会比他待你更好!”

    乔引娣正眼也不瞧皇帝却说:“你刚才说你和十四爷是一母同胞可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践他?你为什么要活活地折散我们?”

    “你们?朕问你你是他的福晋吗?是他的侧福晋吗?福晋要朕来封侧福晋要在玉碟里注册。这些你有吗?按大清律像允禵这样的罪你是要往黑龙江为奴的。”

    “那就请皇上照大清律办我好了。”乔引娣寸步不让地说。

    雍正微微一笑说:“这由不得你得由朕说了才算。总之是死是活是安享富贵还是死无葬身之地全在朕的一念之中。”

    乔引娣惊得往后退了一步死死地瞧着面前这位至高无尚的皇帝。她原来是想激怒他然后一死了之。可是无论她怎么顶撞他却为什么不生气呢?她望着皇上的脸。颤声地问道:“皇上你……你要怎么落我?”

    雍正一字一板地说:“别无处分朕就要你留在这里侍候朕。但你不是下等宫女你的身边还有人在侍候你秦媚媚就是你手下人中的一个。他不听话时你可以骂他打他甚至可以奏明了朕杀了他。”

    乔引娣惊异地看着雍正说:“原来你把我从十四爷那里夺过来就是为了让我侍候你。难道……你就不怕我弑君吗?”

    “哈哈哈哈……”雍正放声大笑“你越是这样说朕越是要留你在身边。朕拥有天下教化万方就不信教化不了你。秦媚媚!”

    “扎奴才在这儿听着哪!”

    “带她下去告诉她宫中的规矩换了衣服穿上花盆底梳上把子头。让高无庸再给她派去三个太监、四个宫女日夜轮流地照顾她。好你带她去吧。”

    乔引娣被带了下去站在一旁的李卫却看得傻了。等雍正回到御座上后才向前一步小心地说:“主子奴才想多句嘴这样的人可不能留在身边哪!依奴才的小见识或者杀掉或者打入冷宫。这样主子安全也成全了她。”

    雍正怅然若失地小声说:“唉朕要是能舍得了她还用你说……这件事你全都看见了你问问你十三爷也许他会告诉你的……”

    李卫千机灵万伶俐可他怎么也想不透这里面的原因:“主子乔引娣是因为诺敏一案才被带到京城来的。田文镜能和她说上话要不把田文镜传来劝劝她?”

    雍正摇摇头说:“不要再说她了。这是朕的私事因为你是朕的家奴朕才放心地让你去做的。”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问:“你自己的差使办得怎样了?”

    李卫振作精神说:“皇上处置年羹尧是十分得人心的……”

    雍正立刻打断了他:“官面上的事情朕还有什么不知道?你别学他们一见朕就只会说些颂圣的话。你要与朕说一些朕听不到的事。”

    “是奴才明白皇上要问的是江湖上的事。奴才遵皇上密旨结识江湖上的人。像漕帮、盐帮、青帮这些码头上的主儿都能听奴才的。他们说话有时也不敢瞒着奴才但奴才奉朱批谕旨一概不予追查。不过也确实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说!”

    “扎。有一些人说年羹尧太不懂事了。他要是知道收敛一些早早地交了兵权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李卫聪明他捡着轻的先说。雍正没有打断他听他继续说下去。

    “还有人很狂妄。说先帝爷驾崩时内有隆科多外有年羹尧两人相互勾结私改了先帝遗诏。把‘传位十四子’改成了‘传位于四子’。所以万岁一登基就要先拿他们开刀免得消息露了出去。”

    李卫向上面看看皇上的脸色见他并没有生气才接着又说:“有人说。年羹尧的妹子是皇妃她知道的事情太多。皇上不先除了年羹尧怕天下不稳……后世也会议论……”

    “还有吗?”雍正不动声色地问。

    “……有人说主子是个‘抄家皇帝’八爷才是贤王哪!年羹尧是看着主子不是……仁君才和八爷联手。主子除掉年就是要打乱他们的算盘……还有大后薨逝时就有人传言说太后是被主子气死的。说太后让主子善待兄弟们可是主子不听母子翻了脸太后才触柱身亡的……年羹尧是国家功臣他想当王爷就和八爷、汪景祺联手造乱。汪景祺一败露他们也就全完了。”

    雍正一直听得十分专注但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快步地在殿内走来走去极力想掩饰着不让火气作。李卫和殿里的男女宫人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突然他停住了脚步盯着炕头上悬着的“戒急用忍”的条幅看了又看自失地一笑说:“哦李卫你来看这是先帝写给朕的。先帝知道朕性子急有时爱火才写了让朕时时看看好克制住激动。唉朕今天险些儿又要失态了。”

    李卫小心地走上前去扶着雍正坐回御座说:“皇上小人们在下边无事生非地编造谣言的事哪朝哪代都有值不得大惊小怪。人心是杆秤谁不知道皇上是勤政爱民的呢?奴才以为抓住几个为的一体正法谣言就会不攻自破的。”

    雍正叫了一声:“李卫你过来一些。”李卫走到近旁雍正指着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叫着李卫的小名说:“狗儿你来看这些都是朕刚刚批阅过的。你看昨天朕写了一万字今天已经写了八千字。朕知道有些话你还没有说完可是朕是怎么对待江山社稷的你总该明白了吧?朕每天四更起身做事要做到子时才能休息。眼下有人说的话让朕的确生气比如他们说朕是好色之徒说朕养了一帮‘血滴子’要图里琛当头目。只要看着哪个大臣不顺眼夜里就派血滴子去杀了他!狗儿呀你是朕身边最得力的人你想不到朕是多累也想不到朕每天是多么生气多么震怒又多么沮丧多么伤情啊……”说着说着这位号称‘铁汉’的皇帝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李卫吓坏了连忙说:“主子主子您这是怎么了?都是奴才不好奴才说话说得不对惹主子生气了。奴才该死奴才……”

    雍正抚着李卫的肩头说:“你不要这样。多少年来朕还是第一次管不住自己。朕问你假如有人策动叛逆称兵造反或者前来逼宫你会怎样做?”

    “主子您气糊涂了吧?哪会有这样的事?”李卫惊觉地看了一下四周的宫人们。

    “有确实是有!你不要怕他们这些宫人他们中谁要敢泄了这里的密朕就烧滚了柏油揭掉他们的皮就像去年用笼蒸死赵奇一样!但想要作乱的人总是有的他们都是些大人物他们也已经在行动着了。”
85回 13爷困厄马陵峪 贾道长显能军营前
雍正皇帝全文阅读作者:二月河加入书架
    李卫咬着牙说:“主子奴才怎么也不相信这话。不过奴才敢说谁要是想谋反奴才立刻就回南京带着人马来京勤王保驾!”

    雍正平静地说:“狗儿朕以万乘之尊还能和你打诓语吗?有人背着朕联络八旗铁帽子王爷串通他们来京。明面上说是要‘整顿旗务’要‘召集八王会议’要‘恢复八旗制度’。其实是要‘议政’要逼着朕下‘罪己诏’要逼宫要废了朕呀!”

    李卫可真是恼了:“皇上您说的全是真的吗?那奴才就不回南京去了。奴才要在这里替主子守好家门看他们谁敢胡来!”

    雍正笑了:“咳你呀怎么还是这样沉不住气呢?告诉你朕的江山铁桶一样地结实他们谁也别想动它一动!你立刻就回南京去带好你的兵也当好你的总督。朕已经给兵部下了谕旨连湖广所有的旗营和汉军的绿营兵也全都归你节制。记着:没有朕的亲笔手渝无论是谁说什么你都要为朕牢牢地握好兵权!”

    雍正的一番直言把个机灵能干的李卫惊得直打寒颤。他轻声但又坚定地说:“主子放心奴才立刻就回南京得先动手调理一下这些兵。奴才知道他们当甩手大爷当惯了不狠狠地治治他们谁说话他们也敢不听的。”

    雍正笑了笑说:“兵权交到你手里了杀伐决断自然要依你的话为准。除你之外朕的三个儿子也全要派上用场:弘历马上就要到你那里去;弘时留在北京;弘昼则要到马陵峪。你看如今毕力塔管着丰台大营的三万人马步兵统领衙门现在是图里琛在那里。李绂已经回到北京接管了直隶总督的职务。兵权全在朕的手里他们无兵无权别说是八个铁帽子王爷就来了八十个在朕的面前他们也还是不敢站直身子的。”

    李卫也被皇上说得笑了:“皇上这话说得奴才心里热乎乎的。其实要依奴才看一道圣旨颁下不准他们进京!奴才就不信他们还敢不服不成?”

    “哎怎么能那样做呢?不管怎么说他们总是先帝爷留下来的人嘛!不过朕现在怕的倒是他们会缩回去不敢来了那不是让朕白忙了一场吗?朕真想看看这些光吃粮不干活的王爷究竟做的什么美梦。好了不说他们了。朕已乏透了你也回清梵寺吧。不过千万不要惊动了张廷玉他太累了。朕刚才说的事情全是廷玉替朕筹划的不容易啊!你在京可以多住些日子见见你十三爷然后再回你那六朝金粉之地去。哎对了翠儿如今是一品夫人了不过朕还是要用她。你让她再给朕做几双鞋来只有她做的朕才穿着最舒服。告诉她要全用布做一点绫罗也不用。”

    李卫的眼泪就要流出来了他哽咽着说:“扎!奴才替她谢谢主子。她能在主子跟前出点力也是她的造化嘛。”

    出了养心殿冷风一吹李卫的头脑更清醒了。前天他还在心里琢磨不就是带来乔引娣这个女子吗我李卫还能办不下这差事至于让十三爷带病跑那么远的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还有对付八王进京的这件大事。哦十三爷一定是察看那里的兵备的。要不那天夜里他为什么要说那番话呢?

    是的李卫猜测的确实不错。十三爷允祥这次到马陵峪来就是对这里的军事布置不能完全放心。马陵峪大营和丰台大营、密云大营并称为三大御林军。不但装备精良马步军配套火炮鸟枪俱全还有一支水师营。虽然北方根本用不着水师但他们是专为三大营制作舟桥的类似近代的“工兵”。马陵峪这里的兵力布署设置还是熙朝留下的。当时三藩之乱刚平国力还不像现在这样强盛罗刹国不断在边境骚扰这里实际上是大清将军巴海对抗罗刹国的“第二防线”。熙朝名将周培公精心地布置了这个马陵峪工事也成了后世仿效的一大杰作。整个大营以马陵峪为中心像蛛网一样向北幅射中军大营设在棋盘山旁边。山上溪泉密布山下旱道纵横。山背后景陵西侧有大片房屋可用来贮存粮食和军火。登上棋盘山北望连绵数十里的军营可尽收眼底。这里不但进退自如左右逢源处置得当还能把敌人包围甚至全歼于谷口之内。允祥视察了大营后又在范时绎的带领下登上棋盘山沿着山路走下一边走一边对这里赞不绝口:“好今天我真是开了眼界了!我看过多少大营这里是头一份。周培公真是一代奇才呀!可惜我生得太晚而他又死得大早。我们只见过一面他长的什么模样现在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范时绎用手搀着病弱的十三爷走下石阶口中说道:“十三爷您说的不错就连我也没有这样的福啊!我只是在年轻时听我爹说过周培公的情形。他说那时的周培公外表看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可打起仗来却如诸葛在世白起重生。他笔头文章写得好口才更是让人叫绝。要不他怎么会说降王辅臣骂死了那个吴三桂的谋士、号称‘小张良’的汪士荣呢?周先生修的这个营盘已经快五十年了十三爷您瞧这布署真是天衣无缝。不但有掐不断的粮道堵不断的水路而且北边不论哪方面出事这里全能快出动接应。唉他化到这里的心思真不知有多少啊!”

    允祥也是不胜感慨:“唉老一辈的英雄都已风云飘散了时势造英雄英雄也能造时势这话一点不假。到这里来看看真是大有好处。先帝爷当初创业的艰难他老人家长治宏图的远见都令我辈钦佩。我们不好好地干一番事业就不配作他的子孙!”

    两人边说边走地回到了大帐正要休息一会儿。十三爷却突然身子一歪从椅子上滑了下去瘫倒在地。范时绎吓得连忙过来将他抬到床上躺好。军医闻信也匆匆跑来用手去试允祥的额头时不但没有烧反倒是一片冰凉。慌得那些军医们又是把脉又是掐人中地忙个不停。可是允祥却仍是脸色焦黄昏睡不醒。正在乱着突然从辕门外跑进一个小校禀报说:“军门外面有位道士一定要进来说有事和与军门商议。”

    “不见不见!”范时绎一肚子的火“你没长眼?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哪有闲功夫去见什么和尚道士?”

    那军校没有退下反倒笑着说:“军门是小的刚才没把话说清楚。那个人说他是从龙虎山娄真人那里来的叫贾士芳。他说只要一提他的名字军门是一定会见的。他还说要是军门不想见他那他可就要走了。”

    范时绎一愣:“嗯难道这个道士是为十三爷而来的吗?”他又瞧了一眼昏睡不醒的十三爷不得已地说了声:“那你就请他进来吧。”

    不大会儿功夫便见那位贾士芳飘然而入。他一脚踏进门里便说:“有贵人在此遭难贫道特来结个善缘。”

    范时绎一边命令军医们全都退出去一边赔笑着对贾士芳一揖说:“道长一言道破这里情形足见法力洪大。军营不同民间道长休怪这里太简慢了些。就请道长为王爷施治如能使王爷转危为安范某定当重谢。”

    贾士芳说:“将军勿须言谢贫道只是为结善缘而来。”只见他转过身去从褡包里取出黄裱纸、朱砂、毛笔等物来口中说道:“王爷是去参见康熙爷了爷儿俩说得高兴就忘记了回来。我书一道符请他转回就是了。”他口中呢呢喃喃地念着咒语手拿朱笔在黄棱纸上写画着。此刻书房里点着十几支腊烛亮如白昼。范时绎站在一旁仔细瞧看这位贾道长只见他个头儿也就是五尺上下孤拐的脸又瘦又长脸色青白得简直没了血色小嘴巴尖下额塌鼻梁两边是一对骨骨碌碌乱转的小眼睛。不过别看他满脸都是破相凑到一齐倒并不难看煞像是一位弱不禁风的书生。范时绎心想就这么个人物竟能替十三爷治了病?那可真叫稀奇了。

    贾士芳却像是知道范时绎的心事一样:“范军门常言说:人不可貌相。你觉得是不是有些道理呢?”他不等范时绎回答就站起身来将写好的符轻轻一吹也不作法更不念咒说了声:“疾!”就把那符向灯烛上燃着并且看着它们化成灰烬。然后他坐了下来轻松地说:“稍等片刻王爷就会被放回来的。”

    范时绎让兵士们献上茶来他看着这位仙长似笑非笑地说:“贾道长一定知道十三爷是皇上的第一爱弟他不能在我这里有任何失闪。我说句放肆的话万一十三爷有什么意外恐怕我就要让你殉了他!”

    贾道长平静地说:“万事都有定数王爷若已无救我也不敢到此与他结缘。我既然来了他就死不了。他能活得好好的军门你也就不能殉了我。比如前几天我们见到甘凤池时我说他不能见到汪景棋可是他就是不听结果如何?再比如我们俩今晚在此闲坐这也是上天定好了的你想不听也办不到。”

    范时绎哪有心思和他说这些没用的话呀他的心现在全在十三爷身上呢:“贾道长你不要和在下说这些没用的话我关心的是我们十三爷……”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见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人事的十三爷突然坐了起来。范时绎此时被惊得神魂颠倒不知说什么才好允祥却向他笑着问:“怎么你的眼睛为什么瞪得这样大不认识我了吗?哦我心里好难过这这是在什么地方……嗯?眼前站着的不是位道士吗?你是从哪里来的?”

    范时绎未及答话贾士芳已经站起身走到允祥身边微微笑着说:“十三爷您刚才只顾了和圣祖老爷子说话是贫道把您请回来的。其实这不过是一个梦。人世间本来就是一场大梦嘛!贫道还知道您心里惦记着雍正爷。贫道可以告诉您他正安坐北京除了一点小病之外什么事情都没有生。就是有铁帽子王爷要进京他们也改变不了这个大数。我说得有道理吗?”

    允祥边思忖边说:“哦原来是我的大限到了是你把我救回来的。是吗?”

    “大限到了是谁也救不回来的。”贾士芳冷冷地说“十三爷不过是身子太弱走了元神而已。我知道你现在最想问的话就是刚才的那个梦究竟是真是假?我可以告诉王爷这大千世界就是个梦境。佛家说的空幻色道家说的虚映实道理实际上是一样的。王爷饱览群书知识渊博应该想到也许现在我们之间的谈话也正在那梦境之中呢。”他说这番话时一直面向着允祥二指并拢指着允祥的前胸。允祥觉得似乎有一股温热之气如丝如缕悠悠地扑面而来从眉心直透胸臆横贯全身。刹时间他感到阵阵春风吹拂蕴藉温存周身上下无一处不舒畅通泰。又过了一时他气清神明浑身充满了力量。他纵身跳下床来向贾士芳一躬说道:“允祥有缘得遇道长。道长悠游于空色虚实之间通行于幽时造化之途真仙人也!允祥将何以为谢呢?”

    贾士芳一笑说道:“王爷这话说得过了。贫道刚来时就对范将军说我是来和王爷结缘的嘛。”

    范时绎在一旁简直看呆了。他听十三爷和那贾道长的话好像都是些似懂非懂的玄机一直插不上嘴这会儿瞅着有了空子才走上前来说道:“王爷真是和仙长有缘。奴才适才只顾了忙乱还没有给二位引见哪。十三爷这位就是奴才在路上和王爷提过的那位贾仙长。他还是龙虎山上娄真人的关门弟子呢!”

    允祥此时心中舒服了也打起精神来说:“哦如此说来小王失敬了。既是今日有缘仙长能否随我到京华一游呢?当今皇上虽然素以儒家之仁孝治天下。但他胸中的学术却是包罗万象并不排斥佛道。如有善缘道长还可以为天下社稷做更多的善事岂不更好?”

    贾士芳不动声色地说道:“如果有缘那当然是再好也不过的事了这也是光大我道门的大善缘嘛。不过小道能不能让皇上满意还要看天数怎么安排。王爷您现在能这样兴致勃勃地长谈是因为贫道用先天之气护定了的缘故。所以您还不能过多地劳神就请王爷安歇了吧。”

    范时绎连忙走上前去帮允祥躺下。回过头又对贾道长说:“贾神仙的居处也已安排好了就在对面的静室请到那里去休息吧。”

    贾士芳一笑答道:“修道之人是从不睡觉的我只是打坐而已何需费事?况且王爷这里还需要贫道护持照料。你有事尽管去忙吧。”说完他走向东墙面西而坐刹时间便已闭目入定了。

    范时绎瞧着他这样神密自己怎么敢睡?他走到门前看看见已是三更时分了便搬了把椅子守护在十三爷的床头边一直坐到天色放明。

    允祥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醒来时已是红日初升了。他揉着惺松的睡眼坐起身来旁边的范时绎正在看着他笑。他见范时绎坐在一边为他守夜觉得很是感动又回头看看正在闭目打坐的贾士芳便轻轻地打了个手势带着范时绎走出了房间。他们一直走了很远十三爷才轻声说:“难为这个道士为我作了一夜的功我现在觉得好多了。我知道自己的心血不足能睡这么一个好觉已经是很难得的了。他为我治病其实也是很累的。嗯?你们这里为什么没有晨练?”

    “回王爷因为您昨儿犯了病奴才怕早上出操会打搅您让他们到下边练去了。”

    “唉真难为你给我打算得这样周到。”允祥对着初升的晨曦沿着小道不声不响地走了下去范时绎一步不拉地走在他的身后。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似乎都在想着心事。突然允祥站住了脚问:“老范你现在想的什么?”

    范时绎一愣但他马上明白过来悄声地说:“十三爷奴才看这贾士芳像是个妖人!他太玄了也太神了。我们在沙河店见到他时我就觉得有鬼今天他怎么又追到了这里?依奴才看他像是在故意卖弄本领。十四爷是万岁屡屡提到要严加管束的人奴才一多半心思全都在他身上。您这次来要带着十四爷回京要是再跟上一个半仙儿叫奴才怎么能放心呢?”

    允祥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很对我想的也正是这件事。不瞒你说我也在防备着他哪!但他昨晚所说的似乎又都合乎正道。万岁如今身子不太好正在寻访能医善法之人。所以我才想自己亲自试试他。如果他可以为我所用就送上去让他见见万岁;如果不行那也就算了。十四爷是不能让他见到的我也不会带着他回京城。等我走时你设法软禁了他然后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范时绎点头答应两人又十分机密地商量了一阵才一同回到住处。但这里却不见了那位贾道长。范时绎把一名小校叫过来问:“贾道长呢?”

    那个小校说:“回军门贾道长已经走了。走时他说不让小的禀报军门他还给军门留下了这个条子。”说着递过一张纸来。范时绎接过来呈给十三爷允祥打开看时上面写的却是一诗:

    道家不慕冲虚名

    奈何桃李疑春风?

    无情心香难度化

    有缘异日再相逢。

    允祥苦笑一声说:“他大概是看到我们不信任他有些不高兴所以就悄没声响地走了。”

    范时绎却笑着说:“十三爷要叫我说他走了更好。要不叫奴才今天怎么过呢?他一走也免得我们多操那么多的闲心了。”
86回 抢位仇尚且可忍受 夺妻恨如何能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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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陵是大清国的皇陵所在之地刚刚去世的康熙皇帝就安祥地躺在这里。康熙皇帝奉安虽然只有三年可这座陵寝的修建却经历了五十多年。陵墓是依山势凿成的殿字辉煌巍峨壮观松柏苍翠郁郁葱笼。寝宫外是三座用整块巨石雕成的墓门一条笔直的卵石南道直通拜殿。四周殿字环绕更显示了它的尊崇人们从外边来到这里都不由得被笼罩在它那神圣和庄严的气氛之中。

    这里的规矩和紫禁城一样一到陵寝门口也是要文官下轿武将下马的。范时绎小心地搀扶着允祥走在通往后殿的路上。他担心着那个不辞而别的道士早就在这里布满了军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得分外森严。允祥一进到陵寝就觉得有一种端庄肃穆之感扑面而来。他想着已经去了的皇阿玛和自己今天带着的差使看着这里的石人石马石象石翁仲听着那郁郁沉沉的松柏出的阵阵涛声他的心收紧了。一股料峭的寒风吹来使他打了一个冷战。他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在范时绎的护持下慢慢地向前走着。

    十多个守在陵寝的太监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兵又伴着一位王爷全都不知所措地惊慌四顾。里面一个戴着蓝顶子的太监飞也似的跑了出来老远的就打了个千儿紧走几步上来又跪着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说:“奴才赵无信给十三爷请安!”

    允祥点点头问:“这里就你一个管事太监吗?”

    “回十三爷还有一个。他叫秦无义是十四爷的随身侍从太监。他在里边呢奴才这就叫他去。”

    “不必了。本王是奉旨来看望你们十四爷的。”允祥放眼四周只见偌大的陵寝几乎是沓无人迹一片荒芜心底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哀。他对赵无情说:“你用不着去通报带我进去就是了。”

    “扎!”

    允祥边走边问:“你十四爷住在哪里?”

    “十三爷您瞧从这儿往前走那边北偏殿门口站着人那里就是了。”

    “他身子骨还好吗?”

    “回王爷十四爷的身子好像不那么好。他常常睡不着觉吃饭也不香。”

    “哦。每天早上他还打布库吗?”

    “早就不打布库了只是偶而打几下太极拳。平日里也散散步什么的可是他却从来也不说话。”

    “他弹琴或者下棋吗?”

    “不。他和谁下棋呢?琴也早摔了。倒是常常写些字不过又总是写完就烧。小的们哪敢问他呀。”

    允祥不再说话因为他已经看见殿门口跪着迎接的一群宫女了。一个跪在最前边的大概就是那个秦无义。允祥摆手示意他们免礼自己却登堂而入。只见一个浑身穿着黑衣黑鞋腰间束着一条玄色带子的人正在低头写字。允祥在门口站了很久他都没回头看上一眼。好像对外面生的事情一点儿也不管不问似的。他们俩曾是熙朝中有名的两位“侠王”个头和模样也非常相似。只是允祥现在留的是八字胡而允禵则是像浓墨写就的“一”字胡须罢了。看着这位弟弟现在的模样允祥真有说不出来的难过。他走上前去轻轻他说:“十四弟是我来看你来了你还好吗?”

    允禵这才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允祥。允祥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十四弟我是来看你的。怎么你不舒服吗?”

    允禵的眉棱不易觉察地跳了一下。他把笔放下略微带着点口吃地问:“啊你是奉旨来的吧?”

    “……是。”

    “那么是显戮还是要暗鸩?”

    “十四弟你不要这样说……”

    允禵消瘦的脸上目光炯炯如同看着一个不怀好意的人那样地盯着允祥。他已经不再口吃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冷笑让人不敢逼视。他挚着地问:“告诉我是显戮还是暗鸩?!雍正派你这个铁帽子王爷来见我不是要杀我难道他还能有别的事情吗?你要是问我在这两种死法里挑选哪样那我可以告诉你老十三若是旨意里说将把我绑赴西市在万目睽睽之下明正典刑我现在就磕头谢恩奉诏;他要用毒酒来灌我我就把这里的太监宫女们全都叫来我当众饮下这毒酒。你睁开眼睛看着如果我皱一皱眉头我就不算是爱新觉罗的后裔!”

    允祥见他虽然身陷囹圄但还是这样地倔强还是这样地英爽不由得得一阵感佩。原来雍正皇上交代他的那些话看来全都用不上了。他只好另外换个法子便故作轻松地一笑坐了下来说:“请十四弟也坐下咱们好好说说话行吗?我和你是同父之子是亲兄弟;当今皇上和你更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难道你和他竟然相疑到这种地步吗?”他回过头来叫道“谁是这里侍候的太监过来一下。”

    “扎。奴才秦无义静听王爷吩咐。”

    “我没有什么要吩咐的话只是想问问你十四爷每天进几次饭?吃多少肉?”

    “回王爷十四爷每天早晚两顿正餐却从不吃肉。”

    “他吃得香吗?他不吃肉是不愿意吃还是被你们克扣了?”

    “奴才怎么敢那样大胆?”秦无义连连叩头语不成声地说“十四爷虽然遭禁可他还是固山贝子还是金枝玉叶!爷平日就吃得不多一天顶多吃一两个鸡蛋八两多粮食……”

    “早晚他身边有没有人在服侍?”

    “有怎么能没有呢?十四爷的身边是十二个时辰从不断人的、最少时也必须有四个。”

    允祥又严肃地说:“我告诉你们十四爷不是受了囚禁而是来守陵读书的。你们也应该常常陪着他到处走动走动散散步什么的。”

    秦无义瞟了一眼十四爷连连叩头地说:“这个差事奴才们办得不好。十四爷平常日子里总是在这屋里转悠他老人家是从不肯出去的。奴才哪敢作主让他出去……”

    允祥说了声:“你起来吧。”回头又对允禵说“老十四方才我问的这些话就是旨意上要我问的。我劝你不要把弓弦拉得太硬了你这样让你的小哥子心里头难受。你看皇上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何苦要杀头掉脑袋地先闹起来呢?”

    允禵不信任地看着他问:“是吗?那就请十三哥上复雍正我老十四安分着哪一点也不敢乱说乱动。他必定还要你问我。老十四有什么想法你也不妨把话明说了。我就是这么个不忠。不孝、不友、不悌的人我什么福也享过什么罪也受过如今我什么都看开了只想早一点出脱一死算完。他是皇上我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死就是不忠这句话难道你不懂吗?杀了我就是他最好的处置。这样他就用不着担心了我既不会和哪个兄弟勾结造反也不会被人劫持去当什么傀儡皇帝了。不过四哥的心意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他大概不会对我开这样的恩也不想落下个屠弟的坏名声那就请他答应我出家为僧好了。我宁愿长伴青灯古佛也打心眼里感激他还要赞他一句:雍正是个仁君!”

    他一口气说了这些再也不说话了。允祥知道他是抱定了必死之心也知道再劝也是无用。便漫步踱到窗前看着外面天上的浮云。允祥这次来的目的十分明白一是因为西蒙古的策零阿拉布坦趁着年羹尧倒台的机会又在蠢蠢欲动。他拒绝了朝廷的册封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允禵在西大通和他们打过仗对那里的形势十分清楚。如果他肯回京就可以为雍正参赞军机;另外雍正自己也只有这一个一母同胞把他囚得太久了也怕会招惹一些闲话。但允祥亲自看了谈了却一点作用也没有。现在允祥能不想想老十四这一肚子的怨气怒气是为了什么?就是把他带回京城他能听任雍正的摆布吗?

    允祥回过头来时见允禵已经又在写字了。这两兄弟早已是多年的宿仇康熙在世时他们之间的争斗是多么激烈呀!要不是老皇上的保护有好几次允祥就差点死在他允禵的手下了。但允祥如今身子赢弱早已没了当年的雄心也早已把从前的恩怨抛在一边了。他看着允禵的样子心绪更是烦乱。他既不能不按皇上的要求来劝说允祥又害怕他一旦回京重又招致杀身之祸枉自送了性命。他回过头来对允禵说:“十四弟刚才我觉得你好像有什么话还没有说完似的……”

    “哦刚才是想说点什么的可是现在我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你不说我说!”允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允禵说话“十四弟我想你大概不会忘记我曾经被高墙圈禁了整整十年的那件事吧。”

    允禵听到这一声放下手中的笔颓然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从前的对头。允祥说的事情他哪能就忘掉了呢?

    允祥苦笑一声说:“我们都是皇子地位尊崇人见人敬。可是一旦惹了圣怒或者是犯了罪除死之外高墙圈禁大概就是最重的处分了。你从前见过我那十三爷府就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小花园就那么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可是我在里边竟然住了十年。十年啊!那是什么样的十年十四弟你想过吗?抬头看是四四方方的天低下头又是四四方方的地。憋急了我每天看蚂蚁怎样把苍蝇拉上大树看墙角下的牵牛花怎样爬上高墙……比起我来你眼前的遭遇又算得了什么呢?”

    允禵冷笑一声说:“你本来就是位英雄嘛我哪能与你相比呢?”

    允祥听出了老十四话里的嘲讽之意但他并没有反驳:“英雄不英雄的你知、我知如此而已罢了。我知道我是个凡而又凡的人为了替皇阿玛做些事情也为了不让自己的兄弟们整死如今我落下一身的病。每天失眠、高烧也每天都咳嗽不止。你看我还有当年的锐气吗?还是当年的‘拼命十三郎’吗?昔日的那个允祥你永远也不会看到了!”

    允祥的话让允禵吃惊也让他自叹。但允祥并没有给他留余地仍然不地他说着:“现在看来我们俩确实不大一样了。你是贝子而我是亲王兄弟逐鹿已见了分晓嘛!我可以告诉你皇上并不记恨当年的事情。此一时彼一时兄弟之间有什么好说的?你是位堂堂正正的大丈夫你应该赢得起也应该输得起!瞧你现在这个熊样还敢大言不惭他说什么‘爱新觉罗的子孙’?连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一股热血冲上允禵的头他脸色苍白气喘嘘嘘地问:“那我的乔引娣呢?你有乔引娣吗?他雍正为什么要夺走我的乔引娣?他这样做还算得上是哥哥吗?”

    允祥没有回答这件事也是他最难回答的。离开京城前允祥曾和雍正长谈了一次劝他不要夺走乔引娣。可是雍正什么都能容忍却唯独在这件事上却寸步不让!允祥还清楚的记得雍正的话:“你去告诉允禵除了乔引娣之外他无论要谁朕全都答应。哪怕是他在朕的嫔妃之内在大内在畅春园在热河行宫之中看上了哪个女子朕都能答应而且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乔引娣朕却不能还给他!”皇上这样决绝的话允祥怎么能告诉给十四弟呢?

    允祥苦笑一声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你说我没有我的‘乔引娣’可是你知道我有两个呢……可惜的是她们都为我而死了……那是个可怕的大雪之夜皇阿玛驾崩四哥带着圣命来救我脱出牢笼。可就在此时阿兰和乔姐两人却双双饮鸩自尽了。她们这样做是在以死明志啊……”他在心里叫着:“阿兰乔姐都怪我不好我不该错疑了你们……”

    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允禵是完全知道的。这两个女子也全是他和八哥商量好了送到允祥身边的。原来以为她们是被允祥杀死的现在他才知道这两人竟是自尽的。允禵听到这里不屑地一笑说:“我当你是说谁呢原来是说她们二位!她们不过是两个**的女人你竟拿她们来和我的乔引娣相比真是令人可笑……”

    “啪!”没等允禵把话说完他的脸上已经被允祥重重地掴了一掌。允禵被打得耳边嗡嗡直响左颊顿时肿胀起来。他霍地站起身来两兄弟像斗鸡一样地在互相盯视着。屋内外的太监、宫女以致范时绎都吓得脸上没了血色。可是他们谁又敢出来相劝呢?

    也许是允禵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位哥子也许是允祥并不想和已经斗败了的允禵较真。过了好大一会儿允祥才平静下来说:“事不同而理同。我不作践你的乔引娣你也不可作践我的乔姐和阿兰!”

    允禵的嘴上却还是不肯相让:“是的你没有作践阿兰她们可是雍正却在作践我的乔引娣!你懂得什么叫夺妻之恨吗?雍正这样的所作所为他还能算得是个明君吗?”

    允祥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说“皇上并没有把引娣怎么样更没有把她纳为嫔妃这一条我可以向你打保票。蔡怀玺和钱蕴斗两人勾通了汪景棋想把你劫持到年羹尧的大营去造逆作乱这一点早已审明在案了。你身边有这么多匪类朝廷难道给你一点处分也不应该吗?就是把你也算进叛逆之中你又有什么可说的呢?再说乔引娣并不是你的福晋甚至连侧福晋都不是而只是一个寻常的丫头。按例把他们全都换掉是怕你陷得更深。这些难道不全是好意吗?”

    “巧言令色为虎作怅!就凭你们这样的好意还想让我去北京替他卖命?妄想!自古成者王侯败者贼他要把我怎么样敬请随意好了我根本就不在乎。”

    允祥看出来了他这次已经竭尽了全力劝允禵回京臣服。但他也看出允禵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倒不如就让他住在这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反倒易于保全他。想到这里他笑着说:“十四弟你何必这样剑拔弩张的呢?我囚禁时你出兵;我被放出来时你又到这里来守灵。十五年了吧我们兄弟两个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好好地聊过。刚才我们斗口我可不是奉旨和你辩理。你既然不愿意回京就再住些日子也好。引娣的事我再和皇上说说能周全的我自会周全的。我明日就回京去了临行前想在老范那里备酒与你作个告别我们也吃一次团圆饭你说行吗?”

    “哦这么说尚在情理之中。成就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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