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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回 斗水贼女将显神威 赶路程弘历又遇险
雍正皇帝全文阅读作者:二月河加入书架
    船上没了舵把子在河心里打开了漩涡!温家的大声叫道:“快落帆!”嫣红一跃出舱用刀子向帆绳上一搪大帆立即落下船身也随即稳住了。她又飞上前捡起小二的竹篙用力一撑那船离开漩涡顺水而下。英英眼尖她看到上游正有人追来、便喊了一声:“快看他们追上来了!”

    众人全都大吃一惊向外头张望时只见一大一小两只快船飞也似的追了过来大船上足有二十多人黄水怪赤膊着身子站在船头他遥遥指着弘历等人大声叫着“就是他们几个下水凿沉了船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跑掉!”

    温家的此时却是十分地镇静、她看了一眼嫣红说:“咱们也下水吧。今天就让他们看看是黄河鬼厉害还是洪泽仙的神通更大!”

    嫣红听母亲一声令下也跟着无声无息地跳入水中。弘历他们都不眨眼地看着水面但逆波翻涌浊浪如粥却什么也看不见。稍过一会儿便见船头附近冒出一股血水来又等了片刻一个黑衣水鬼的尸体就浮了上来。再等下去就见一个个水鬼纷纷露出头来换气。可其中一人动作太慢了刚一露面就挨了一刀便也大叫着像死鱼一样地漂了上来。众人惊喜之间水里又漂上来两具尸体。另有一个水鬼大概是屁股上被扎了一刀失声狂叫着向贼船逃去:“水底下出事了贼婆子太厉害!快来人哪快……”他正在喊叫好像水里有人拉着似的也沉入了河水。温家的两脚踩水极其潇洒地上得船来。嫣红从船后爬上来时身上却已受了点伤。她顾不得自己却大声叫着:“快船底下这帮东西把船凿下了一块板子得赶快堵上它!”

    秦凤梧却说:“我早就说过‘不利于涉大川’嘛……”邢建业在他脑后用力打了一巴掌说:“你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要多嘴。你呀早晚得死在你这张臭嘴上。下去给我堵漏子去!”

    弘历铁青着脸说:“不要难为他他说的也确实是真话。据我看这些个水匪好像是有人纠集起来专门对付我的。但是他们却没有经过行伍的训练打得没有一点章法。假如刚才他们上下一齐动手我们还能脱得了身吗?你们都要出力死战天幸我如能逃脱困厄是一定要报此大仇的。万一我死在这里你们之中尚且活着的人就要面见皇阿玛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奏报给他老人家。”说着他已经泪眼模糊了。他转过脸来对秦凤悟说“实不相瞒我就是当今皇上的四阿哥宝亲王弘历。我们之间的争论就到此结束了我赦了你你下去堵水吧。”

    秦凤梧早就看出这位“四爷”不是一般人物了他上前跪下硬噎着说:“秦凤梧不是个小入我跟定了爷!”起身就爬进了后舱。

    温家的亲自把舵大船在慢慢地行进。可是敌人的两只船小又有人撑篙所以来得飞快。船上的贼人们起一阵哄闹:“快点呀看他们能跑到哪里去!”“哎哎你们快瞧那上面还有三个女人哪!”“追上去谁先抢到谁就先快活。”“你们想的是那两个小丫头我却要那个老的。你们不知道越老就越有滋味……”

    哄笑声中只听“砰”地一声两船全都撞了上来。弘历和刘统勋站不稳脚步踉踉跄跄地几乎摔倒。就在这时贼船上的几个彪形大汉已经跃了上来。弘历大喝一声“上!”带着邢氏兄弟就要向前冲去。坐在门口观战的英英突然一笑说道:“四爷这儿哪用得着您亲自出手啊交给我吧。”说着她抓了一把正在玩着的铜子劈面向贼人们投了过去。上船来的四人中有三个被她打倒在地、还有一个勉强站稳了。他急叫着:“你们都快上来呀!”

    英英还是在笑着:“哦看来你比他们结实些。那就再补给你一文钱拿去买好吃的吧。”话到钱飞一枚小钱激射过去正中他的太阳穴。那人哼都没来及哼一声便一头栽下水去了。英英杀出了乐趣索性提着那串铜钱来到船头。她大喊一声:“来呀姑娘要赏钱了!”敌人那边只要谁敢一露头她就准能打着。不一刻功夫对面那条小船上竟然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弘历兴奋得拍手鼓掌:“好太好了。你就这样地打吧狠狠地打!”

    英英忽然叫了一声:“不好我的小钱全都打光了。”

    躲在舱内不敢露头的黄水怪一听此言不由得大为高兴:“贼妮子没有钱玩了上啊!”

    刘统勋站在弘历身后问:“姑娘围棋子儿行吗?”

    英英答道:“快去拿来我试试。“一句话来了刘统勋早已将一合棋子儿送到了她手边。一个贼人刚要伸头英英劈头便打只听“啪”地一声正中了那贼子的眼睛。英英雅龄童心不由得大声笑了起来:“妈妈你快来看哪!这棋子儿比我的铜钱还好使哪!”说着又抓了一把撒了过去只见那些个棋子儿成一排牢牢地钉在甲板上。英英可真是高兴了:“你们快摸摸自己的脑袋谁要觉着能比这船板还硬就出来尝尝姑***黑枣儿!”

    对面大船上的人也许是被英英的这一手给镇住了也许是在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好大半天也没有一点动静。突然一个人刁声恶气地说:“***你们是怎么打探的消息?你手下死了七个不错可老子这边却死了十几个呢!原来你们是叫我来吃这钉板酒席这生意没法做了。黄老怪开船送老子们回去!”

    弘历他们听了这话全把心放下了。此刻秦凤梧也从舱底钻了出来。他一个劲地吐着嘴中的泥浆:“咳那两个死尸太碍事了让我好不容易才用他们的棉袄把洞子给堵上了。”

    弘历的心里也松弛了下来他慢慢地走到舷窗旁坐下觉得又饿又累浑身上下没有了一点力气。窗外温家的掌舵邢氏兄弟拼着命地在撑船。又看到贼船渐渐去得远了而且已经消失在落日的余辉之中。弘历望着河面脑子里却如滚油翻腾。妙手空空那“旧调新曲又重弹”的诗句在他心中回响。这件事难道是弘时让干的吗?如果三哥真的要加害于我那么说不定前头还有更大的风险。李卫说的那个吴瞎子在那里呢?他能不能找到自己如果他不能来那么凭着眼前这几个人能够保得住不出事吗?他越想越怕便把刘统勋和秦凤梧全都叫了进来可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问他们。过了很长时间弘历才犹豫着开口了:“今日之险真是终生难忘。你们心里在想的什么说出来让我听听好吗?”

    刘统勋思忖着说“四爷我看这些贼人不像是图财害命倒像早就作好了准备在这里等着我们似的。”

    秦凤梧点点头又问:“知道王爷习惯和脾性的人多么?这些贼这样锲而不舍地追杀您他们不图钱财又是图的什么呢?”

    弘历冷笑一声说:“大概是要图比钱财更大得多的物件吧!”

    刘统勋曾在十三爷身边呆过他对朝里的情形太了解了。他真想说出“弘时”这个名字来可到底还是忍住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哪敢随便出口啊!见弘历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他才勉强地说:“依我看是不是有人不乐意让我们逍遥自在地走路呢?这样的太平年景仓促之间能买通几路强贼截杀我们得要多大的财力呀!他们真的舍得下这个功夫?”

    弘历没有回答他们他还在想着这个令人不解之谜……

    天慢慢地黑了船也靠上了岸头。又饿又累的人们个个筋骨酥软。等他们收拾了物品登上河岸后才看到离这里不远处就有一个大镇子。从远处看镇子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好像什么事情也没生似的。倦鸟归巢锋铃脆响孩子们在追逐嬉戏老人在赶牛回村……大难不死的人们乍入这人间香火之地真有点恍若隔世之感也有说不出的温馨和亲切。弘历欣慰地舒了口气边走边说:“今晚我们就宿在这个镇子里吧。先不忙赶路好好地歇它几天再说——秦风梧你再算一卦看看这里是否还有小人?”

    秦凤梧笑了:“王爷识穷天下这是在取笑学生啊!要是有再遭风险之理那我们爷们岂不是倒霉透了吗?‘讼’卦上说‘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的话看来是应验了。王爷就要见到皇上学生也蒙您开恩赦免这不都是‘利见大人’吗?”

    说说笑笑之间他们已经进到镇里。看样子这里好像刚刚散了集市街上到处都是牲口粪便也到处都有人围在小吃摊边吃喝。当这一群拖泥带水又衣衫不整的人们来到近前时着实招惹了不少看客。他们也不去管它只顾了向前走最后在一家百年老店“王记客栈”里落下了脚。打听了一下原来这镇子名叫索家镇。还是在河南的地盘上也还归着那位田大人管。弘历想让官府出面保护的心现在又凉了。

    三天之后这一行人又重新上路了。不过他们不全是步行的。雇了走骡驮轿还特意给弘历买了一匹马。他们还是扮成行商模样大摇大摆地上了官道。此时弘历忽然又想起了南京见过的王老五一家。向百姓们一打听都说那个叫“黄台”的地方早就没有人烟了王老五这名字又太普通竟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弘历没有忘记皇阿玛交给他的差使一路上逢人就打听田文镜。问他的为人问他的官声也问他的人望和民望。可是他越问越扫兴。就和在开封时一样既有人说他好也有说他坏;有人夸他“清廉”也有人恨他太残酷。问来问去的无论官民对田文镜的评价仍旧是有好也有坏令人莫衷一是。到了后来弘历干脆也懒得再问了。此时天已到了五月中午时骄阳逞威晒得人头晕脑涨。偏偏这个地方好久都没有下过透雨了。大车道上浮上数寸一踩就是一串白烟儿。弘历先前曾经中过暑喜寒畏热。骑在马上他怕晒;坐在轿里又太闷。他真想找个地方歇歇脚等凉快时再走。可是这里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又上哪里去消凉呢?

    邢家兄弟对秦凤捂的评价是对的他那张嘴确实是个闲不住。一路上只听他忽儿吟诗说词忽儿又打诨说笑。他滑稽多智又带着名士风流加上一心一意地想讨好弘历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拿出了全副的本领倒也使得这位皇子不觉得寂寞。

    弘历与别的皇子不同他自幼就受到康熙皇帝的教导也在当今皇帝身边学了不少规矩。比如就说这穿戴吧他就和雍正一样。像这样大热的天儿依然是衣帽整齐一丝不乱。走着走着他忽然对刘统勋说:“不行再走四十里恐怕也难见到个活人。万一有谁热倒了你就是想找些人来帮忙救助一下也是办不到的。况且还有牲口呢?它们也热也累呀!快快找地方歇上一会儿。”

    秦凤梧眼尖他早看上路边种的甘蔗了。他匆匆地跑过去一下子就撅了五六根追了上来。他把那甘蔗先刷去皮儿递给弘历说:“王爷您先吃根儿那梢头留给奴才。”又分给大伙每一根这才说:“大热的天太闷了我说个笑话给大家解解乏吧。咱们这中华帝国太大了北边生活的人就过不惯南边的日子可又互不眼气。有一天一个北方人遇到一位南方人俩人一见面就对着吹上了。北方人说:‘我们那疙瘩冷啊冷得很着哪!你摸铁铁咬手摸石石沾皮。要是出去撒尿更是得小心一只手拿根小棍随尿随敲慢一点就连人带尿地冻在一起了。舌头舔牙时也得先试一试要不舌头和牙能冻到一块儿’。他这样一说南方人听了很不以为然也跟着他吹说‘我们南方热热极了。在太阳地儿里放上几个老玉米一会儿就熟。时辰再长它就成了爆米花了。有一次我赶着猪进城一路上都不敢停步。半路上找了一家人要了口水喝出门一看生猪都变成烤猪了’。”

    弘历哈哈大笑着说:“嗯说得能博大家一笑也算有用。我来出个对联吧谁能对出就赏他一把爆米花儿:今年的早玉米旱得精细焦黄不长。”

    秦凤梧脱口而出道:“到后来给个穗下场雨还差不多。”

    弘历大声称赞说:“好敏捷!”

    车上却传来三个女人的大笑声:“四爷您让他骗过去了他少对了一个字儿!”

    弘历正愣着时秦凤梧又说:“我没有对错呀‘下场透雨还差不多’这话不对吗?”人群中响起一阵欢笑声也都对这个书生有了好感。笑声似乎赶走了热浪;笑声也使人们振奋。这些天来的忧郁、不快气愤和无奈都随着笑声飞走了。

    刘统勋骑在马上说:“四爷您快看前边有棵大槐树。咱们到那里歇一会儿好吗?”

    “好主意!”弘历夸赞一声纵马就奔了过去。众人也全都跑了过来嗬这里可真凉快呀!秦风梧是个好动的人他攀上大树一看就叫上了:“四爷咱们来得正好那边还有块西瓜地呢。你们等着我去买瓜去。”

    这一下不但是弘历他们就连赶车牵马使骡子的夫役们也都十分兴奋。就在这时从西边走过来一位小姑娘大概也就是十二三岁吧手里还提着一个瓦罐像是给家人送饭的。她羞怯地看着这群人问:“你们想买瓜吗?那就跟我来吧。我爹爹就是种瓜的几步路就到了。”说着又朝弘历仔细地看了一眼。领着秦风梧去了。

    “啊好大的一块瓜田哪!”秦凤梧一边说着一边就低下头来挑瓜。那边小姑娘正在和她爹爹说话:“爹真是他一点儿也不错上回在南京粥棚里时我跪得近看得也清楚。他的鼻子下面有几颗小麻子听我娘说那是出痘留的。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秦凤梧一下子就挑了二百多斤对那农夫说:“我们人多还带着妇道人。你能不能帮我送到那边去?”

    “能!我们就是干的这营生嘛。”

    俩人正在这里说话不防北边又过来一个人。他也是看到这块瓜田了只见他几步抢上前来摘起一个瓜来拍开就吃连同一声都不问还高声叫骂着:“***这里的人真怪连瓜都不在路边上种叫老子好找。哎——常掌柜的叫兄弟们全都开过来吧这里有瓜!”
113回 杀强贼村民齐上阵 审劫案死囚也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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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一喊不要紧立刻就从北边跑过来二十多人。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满头满脸都是油汗。他们也不理会这爪是谁种的更没看种瓜人一眼就在瓜地里折腾上了。有的人摘了就啃;有的人尝了一口觉得不甜随手就扔在了一边。秦凤梧高叫一声:“哎哎哎你们怎么连个价钱都不问这不是要明抢吗?”

    哪知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竟让那姓常的认出来了:“哦?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不就是在船上的那小兔崽子吗?哼哼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是让老子们给逮住了。你们那一群人都在哪儿呢?”

    他这么一说秦风梧也认出他们了趁着那姓常的得意洋洋没有警觉的空子他抓起一个甜瓜就砸了过去回头又向弘历他们呆着的地方飞跑。一边跑一边还大声叫着:“不好了那帮强盗又来了!”

    那个种瓜人其实不是别人正是在南京因为卖孩子被弘历救下的王老五。他刚才听孩子一说遇上了那位公子就想立刻上前去迎接可没想到强人们比他早了一步。恩人遇险他能够不去救援吗?

    王老五悄悄地对女儿说:“杏儿我在这儿盯着你快跑回去对你妈说让她快点想法子。”

    弘历他们几人正在树下纳凉说话也在等着秦凤梧买回来的爪。突然从那边传过来一阵大呼小叫的声音。转脸一看就见秦凤梧从高粱地里钻出像了疯似的朝这边跑来。他口中还喊着:“抄家伙快抄家伙响马又来了!”这时他正在上着一个土坎儿不小心绊倒了也就几里咕噜地滚了下来。他顾不得擦擦脸上的汗水和泥土喘着说着:“四爷贼人太多咱们赶紧朝那边村子里跑吧!”

    就在这时只听高粱叶子刷刷乱响一群土匪辫盘在脖子上手持刀枪已经涌了上来。刘统勋见他们不过就是二十来人算算自己这边的力量还能够支撑一会儿。便说:“主子让温家的断后邢家兄弟们护着您我们全往村里撤!”

    那一方常掌柜的倒不急于进攻他站在大路中央手插进嘴里打了一个胡哨。稍等片刻他又打了一声。这次那边也照样回了一个哨音。两队强人联系上了就见高粱地里刷刷啦啦的一阵响动之后又传来匪徒的呼喊声。几个骡夫全部吓坏了刘统勋大叫一声:“快跟着我们一齐走。敢私自逃跑者立刻大棍打死!”

    温家的和嫣红、英英早已结束停当下了轿跟着弘历朝前走着。温家的一见强人渐渐离得近了便高喊一声:“喂你们听说过山东端木家吗?你们这样穷追难道是要抢端木老爷子的镖吗?”

    那个常掌柜纵声大笑:“别骗老子了端木家还会接镖?他老人家已经封刀三十年了你还敢打着他的旗号来吓唬老子?不过我听说你们里头有个小妮子暗器打得不错我在这里挺着肚子硬挨她能在三镖之内打中了我我们就桥走桥路走路!”

    英英早把那合棋子儿准备好了可是她看了又看太远了自己没有把握;嫣红也在手里扣着弹弓和铁丸温家的却沉静地从譬里取出一个纸包来里面是一叠打磨得雪亮的蝉翼铁镖。她笑着说:“既然你不信我们是端木门下那就给你送个信好好看看吧!”说着她把手中铁镖轻轻一捻那镖像蜻蜓一样直飞高天但却只是在常掌柜的头顶打旋而不肯落下。温家的小声对嫣红说:“还不动手!”嫣红见那常掌柜的正分神看着头上飞着的小蜻蜓便心领神会一弹弓就把铁丸激射过去。英英也抓了一把棋子儿撒向那常掌柜的。哪知这些玩艺虽然在他肚皮上打中了五六颗他却仍然是神色自若像根本就没那回事儿似的。啊!原来他练的是外家功夫!只是弹弓和棋子儿打不倒他那支飞着的铁蜡蜒却让人眼花镣乱。它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越旋越快越旋劲儿也越大。常掌柜的伸手想抓住它可刚一动手就被它一口咬着了指头;一闪身头顶上又被扫中了一下鲜血立刻就流了出来。那蝉翼镖竟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追逐着常掌柜使他越跑越远一直等到镖的劲儿用完了他才站住了脚步。

    温家的又取出一枚蝉翼镖来说:“怎么样你信不信它是端木家的独门暗器?”

    常掌柜的拱手施了一礼说:“既然是端木老人家派人保的镖小子哪怕有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想要了。但跟着你的那个小白脸却和我们有仇。你把他留下自己走路吧!”

    温家的浅浅一笑说道:“他就是我们的镖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此时那个黄水怪的弟子在船上吃过亏的黑三却在一旁鼓动着:“常哥别听他的。你不信别人还能信不过我铁头蚊?那个小白脸值五十万银子呀!我们黄哥要想独吞还能轮得上你老兄?再说这几个婆娘点子再硬也顶不住我们这四十多号人哪!常哥你要放明白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

    温家的叫道:“姓常的你是山东龟顶寨的黑无常吧?前年八月十五那天你不是还去给端木老爷贺节了吗?你难道为了一趟镖就想把所有的武林朋友全都得罪了吗?”

    黑无常知道这女人的话绝对不是一句空头的恫吓。谁只要开罪了端木家那他就别想在江湖上站住脚!可是五十万银子呀这诱惑又确实太大了。他黑沉着脸想了又想终于要孤注一掷了:“上!***杀光灭净心里清静!”这一句话说出来众土匪就“噢噢”地叫喊着又冲了上来。

    邢家兄弟在前边开路保护着弘历温家母女在后边用暗器阻挡着土匪们的进攻。他们且战且退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突然村子里锣声急急地响了起来。只听人喊狗叫根本就听不出来了多少人又喊的什么话。刘统勋看到形势不妙连忙说:“看那边有个土地庙保住四爷退到那里去。”

    土地庙到了这里暂时还没有被土匪们占领。弘历等人定睛一看原来这还是间新建不久的小庙也只有正中的一座大殿。院子里两棵大槐树分居在庙门两旁。弘历知道这地方早就遭水淹没了大概是回家的人们刚刚盖起来的所以才处处都显得仓促草率。进到庙里后邢家四弟兄紧紧地把住了殿门温家的娘仨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庙门口。他们想就是有三四十人来攻这里怎么也可以抵挡一阵了。

    正在喘息未定之时忽听庙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也有刀剑的碰撞声。温家的不敢大意便纵身跃上房顶这一看竟不禁大喜过望:“四爷我们有救了。这里的乡民们忠义他们已经和土匪们动上手了!”

    原来刚才那个叫杏儿的女孩子急急忙忙地跑回村里对母亲说:“娘快在南京救了我的那位公子被土匪们围住了正在那边儿打着呢!”

    王老五的婆娘本来就是个利索人她一听这话不敢怠慢三步两步就跨到外头冲着歇凉的村民们就喊起来了:“喂!乡亲们咱们在南京遇上的那位公子爷有难了都快出来帮忙救救他吧是男人的就不能忘记了他的大恩大德呀。那些个强盗王八龟孙们才只有二十多人咱们都快出去打他们呀!谁要是不去就是忘恩负义就是婊子养的!”

    她这么一叫哪家能不出来呀!他们这个村子里的人其实早就跑光了而且大都是跑到了南京也大都是弘历让李卫和范时捷资助回乡的。一听恩人遇难哪个不争着出头?一面筛锣打鼓地叫人一面操起了锄头、铁锨、斧头、镰刀和大棍纷纷涌到村外。土匪们此时正在商量着怎么去攻那个土地庙就被乡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些土匪们单打独斗倒都是高手怎奈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心齐胆壮的庄稼汉子呢?仓促之间竟被打得落花流水四散奔逃。黑无常急得破口大骂又亲自上前进攻这才稳住了阵脚。混乱间王老五抽出扁担便打一下就正打在那个黑三铁头蚊头上。黑三还算聪明就地一滚便逃了出去。

    弘历此时已从庙里出来在看这场奇异的战斗。他立刻就看出乡民们虽然勇敢但一来是没有领头的只是在各自为战;二来又没有任何对敌作战的经验。他知道只要土匪头子一明白过来将队伍稍加整顿再重新杀回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想到这里他大喊一声:“邢家兄弟们你们全都上去不要让他们喘气也不要留下一个活的!”

    四兄弟闻风而动抖擞威风就杀了过去。趁着土匪们心慌意乱之际一下手就砍翻了五六个。其余强盗见势不妙便一哄而散地漫着庄稼地四散奔逃。刘统勋又大喊一声:“打呀不要让他们跑了。主子说了拿住一个土匪就赏田十亩!”乡民们一听这话更是来劲儿了。他们一齐行动在青纱帐里穷追敌寇。邢家兄弟却盯死了黑无常他跑到哪里四兄弟就追到哪里。追着追着黑无常一个不留神竟然掉进井里去了。其余的人见头领已经不见哪还有一点儿斗志;加上地形不熟跑都不知向哪儿跑也全都束手就擒了。只有被王老五打倒的那个铁头蚊黑三却趁着人们不注意溜得无踪无影。

    弘历当即立断把土地庙暂作监房挑出十几名精壮乡勇帮着邢氏兄弟看守。他自己又亲自慰问抚恤受伤百姓每家每口不管出人多少全都按一人七两放赏银。这一下忙坏了刘统勋也喜坏了乡民们。他们放翻了两口猪宰杀了五六只羊就在王老五的院子里摆酒设筵。此时滑县县令程荣青也已闻讯赶来帮着收拾残局。众人高高兴兴地吃喝着打闹着无不手舞足蹈兴奋异常。有的人早已喝得红光满面酩酊大醉了。

    等人们散去之后滑县县令程荣青来到弘历面前请罪说:“奴才早就接到了田制台的宪令也沿着官道布置了一下。可是却没想到王爷竟走了小路。我们太草率也太荒唐了。王爷在奴才治下出了这样的事情让奴才辩无可辩请王爷落。”说着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弘历还没有答话便瞧见王氏送上了热毛巾杏儿则端着洗脚水双双走了进来。他笑着接过毛巾来擦了擦脸又将脚泡在盆里一边搓洗着一边说:“这不怪你他们都是一群外省过来的流寇。这次强人们突然袭击多亏了槐树屯的乡亲们义勇兼备奋勇杀敌才使匪徒们全军覆没的。这也是贵县平日里教导有方功劳也还是你的。”弘历说话时那个叫杏儿的小丫头已经在为他搓脚了。他夸了一句“好一个伶俐丫头!”转过脸又对程荣青说“你就按我刚才说的宗旨来处置这个案子并且申报给田文镜。至于我也在难中之事你一句也不准提!听明白了吗?”

    程荣青连忙说:“这……奴才怎敢贪天之功……”

    “就这么说!”弘历擦擦脚舒适地站起来说:“所有人犯你明天一早就把他们全部押送回县要严加审讯不得宽纵。”说完他便起身走到院子里挥着扇子遥望着天上的星河众人也只得跟着出来规矩地站地旁边。

    刘统勋进前一步说:“四爷那个黑无常已打捞出来了。这个人奴才以为应该由我们带走。”

    “嗯?”弘历好像没有听清但又像是在紧张的思考着。秦凤梧也说:“四爷这一伙强贼苦苦地追杀四爷您必定是受了谁的指示。我们带走他由四爷您亲自审问不也可消消气吗?”

    弘历却已经想好了他看着程荣青说:“此仇岂有不报之理但却不能这样做。贵县就报上一个‘匪诨号黑无常者被乡民诛杀’也就是了。”

    程荣青直到这时才明白四爷并不想张扬自己遇难的事。这样一来匪被杀匪众全歼不全是县里的功劳吗?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个馅饼正砸在自己头上便喏喏连声地退了下去。弘历命令邢建业“把那个黑无常带到这里来!”

    弘历回到房子里见王老五一家都垂手在侍立着便笑了笑说:“快不要这样。现在我们彼此都知道了身份也就多了些形迹;可你们是主人我是客这不又摆平了吗?”

    王氏上前福了两福说:“王爷话可不能这样说。您不但救了我们全家就连这槐树屯里的乡亲有一多半也是您救出来的人哪!所以您不但是贵人也还是我们的恩人。”

    杏儿不言不语地走上来端来了一盘削好皮几的甜瓜。她小声地对弘历说:“这是我刚在井里冰过的凉着呢!爷您就趁这凉劲儿吃了吧。”

    弘历拿起来咬了一口果然是沁凉香甜。他高兴地抚着杏儿的辫说:“好丫头你娘太疼你了不然的话跟我上北京去要不了几年就出息了。”

    王氏连忙接口说:“爷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全家都在想着这一天呢!痴妮子爷要收你去北京享福还不快点儿磕头?”

    杏儿连忙趴在地上磕了无数个头起身就把弘历换下的衣服全都抱走了。

    邢建业把黑无常带了进来王家的人见此情景也忙退了出去。刘统勋见弘历给他递了个眼色便坐了下来问道:“黑无常你知道今天犯了什么罪吗?”

    那黑无常却不屑地一笑说”我知道不就是杀头的罪嘛。说实话从走黑道的那一天起我就时时准备着这一天。呸!他***二十年后……”

    “又是一条好汉是吗?”刘统勋抢过话头说:“可惜呀你的罪不是一般的杀人越货也不是一刀就能逃过去的。你是谋害而且谋害的是当今万岁驾前的皇子四阿哥、宝亲王爷!你自己掂量掂量能逃过一剐吗?”

    黑无常惊呆了。他向上边看了一眼只见弘历穿戴得整整齐齐手摇折扇正对着自己微微地点头他那清华的神韵中带着威严也带着龙子凤孙的高贵。黑无常愣怔了一刻才说:“事情既然已经做出来再说什么也全都晚了我认命就是。”

    弘历却突然在一旁插了一句:“黑无常听说你是出了名的采花大盗是吗?”

    黑无常急了:“谁说的?你叫那兔崽子站出来我和他对证!我黑无常杀过官也劫过盐船但是我从来就不糟蹋女人!凡是黑道上的人谁都知道我的性子。要不然我也不敢去赴端木家的筵席!从小的时候起爹爹就教我说做强盗是天作孽而玩女人则是自作孽。别看我在黑道上混可我们也有自己的规矩。不信你只管去查查到一宗就剁碎了我喂狗!”

    弘历听他说得真切便有意地渲染说:“其实人犯了罪是杀头是凌迟碎剐都算不了什么酷刑。明朝时奸宦魏忠贤当国动不动就把人剥了皮去。刘统勋你知道是怎么剥的吗?”

    刘统勋一边琢磨着弘历话里的意思一边说:“奴才知道明朝是有剥皮酷刑的。先把人杀死再从容地剥皮然后揎草风干。”

    秦凤梧却说:“那是平常人干的。魏忠贤可不是这样他是活着剥皮的。行刑时先用热沥青浇灌全身再用凉水一激就能一块块地剥下来。皮虽然剥掉了可还能再活十二个时辰呢!”

    听他们说得这样可怕连躲在里屋的嫣红姐妹都听得心惊肉跳。黑无常的脸色马上就变得雪白他低着头看着地下可两条腿却不由得籁籁抖只是强自镇定着一声不响。

    弘历说:“佛说:世上有不可救之心却无不可救之人。你不肯自作孽就还有一点儿人性。”他看着已经被打掉锐气的黑无常又说“我很赏识你不肯采花这一条打算给你一条生路你以为怎样?”

    黑无常听这话音自己还有一线生机。他突然翻身拜倒失声痛哭起来了。
114回 收响马为的图大计 作假戏谁见也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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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历只用了几句话便说服了黑无常使得他跪地叩泪流满面地说:“王爷这么说黑无常就是再没良心还能听不出来爷的好意品不出来爷的心田吗?说句老实话人但凡有一线生机、也不肯走了黑道我也是让人逼的呀!康熙四十五年山东丰收可东家却要收佃。一言不合就打死了我兄弟又卖掉了我侄女!我当时还年轻火气也旺一怒之下就烧了他的全家投奔了龟顶山寨。先当了二年的小喽罗又熬上了个二等头目。可前头的大寨主却是个采花淫贼。他常常强抢良家妇女在寨里聚众宣淫完了事又把这些本来就没脸见人的女子送到她们家乡去示众要挟。我多次规劝他他还总是耻笑我说:“咱们干的就是这一行想熬出个正果你怎么不去出家当和尚呢?”有一次我们为此大吵了起来我就与他火并了。多亏弟兄们瞧得起我杀掉他后自己就坐上了龟顶寨的第一把交椅。表面上看我们干的是杀富济贫的勾当可那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也同样是在作孽呀……”他说着说着触动了良心也勾起了那些不堪回的往事竟不顾一切地趴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刘统勋看见时机到了便温言地问道:“那龟顶山离这里往返七百多里你怎么敢来到这里劫票?你也干得忒大胆了些吧?”

    黑无常擦了擦眼泪说:“我自从当了龟顶山的领之后就对弟兄们订下了规矩只取不义之财而不能伤害无辜。跑了的那个铁头蚊他爹在世时是我的拜把子兄弟。五六天前他跑去找我说有一路镖油水大得很。那人身上带着十多万银子不说镖主的仇人情愿出五十万银子买他的人头。他已经联络好了几路人马大家都愿意吃了这块肥肉。说好了谁能最先得手可得三十万其余的有福同享共分剩下的那二十万。唉也是我钱迷心窍就跟着下山了……”

    “那愿出五十万银子的人是谁?他的仇人又是什么人呢?”

    “回老爷小的全都不知道。”

    “嗯?!”

    黑无常急急地分辩说:“老爷我说的全是真话呀!我曾问过铁头蚊他说也没有见过那个人只说那人的来头和仇家都大得让人不敢说。这边的各路人马都由一个道士主持还有一个满口京腔、说话像鸭子叫似的老公叫……哦对对对叫潘世贵好像是京里头哪个王府里被革掉的太监。我们这一股要把守的是从开封到延津这一路限期今晚之前一定要赶到。别的……我可真说不上来了。”

    黑无常这一番话把弘历说得直打寒战在他心里索绕了很久的猜想也完全证实了!那个“被革掉的太监”是谁?他会不会来自八叔身边?“不明身份的道士”又是谁?他们这样苦苦的追杀我甚至不借动用江洋大盗沿途设卡必欲将我置之死地才肯罢休又是为的什么?除掉了我之后谁又能得到最大好处呢?想来想去的他终于明白了。八叔的死对头是父皇而最忌妒自己的却是弘时!除他之外还能有谁呢?我的三哥呀你你你你这样做心也太狠了一些吧?而你也不想想我是那种无所作为的人吗?我难道就只能束手待毙吗?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了主意对黑无常说:“你没有骗我我当然也不能骗你。我现在就赦了你你愿走愿留都听你自便!”

    一听王爷说出这话来黑无常瞪着双眼不知所措了。

    弘历还是十分平静地在说着:“要是设身处地的为你想想我觉得你还是留在我这里的好。现在你的罪案未消官府里还在追查、捉拿你。就算你能逃回山寨也干不成什么勾当了。你手下的匪众已经全部被擒他们能不把你给招出来吗?到那时恐怕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黑无常哪能不明白这些道理?说实话从一入匪伙他就没打算善终。现在这位王爷不但指给他明路而且还要收留他天下之大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好事啊?他跪在地上叩头哭泣着说:“爷您不要再说了。先前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往这条死路上钻呢?从今以后我黑无常若能在爷的鞍前马后执鞭坠镫情愿生生死死都当爷身边的奴才!”

    弘历点头微笑着指着秦凤梧说:“你看看这位书生他也是犯了罪被我赦免才留在我身边的。看来我和你们既有些缘分也还想作些功德。但你和他不同你先头上是土匪是杀人越货的这个罪名可不得了。所以你想要跟我得分两步走。头一步你先到我密云的庄子里当个副管家;两年之后事情平息了我再给你换个名字把你派到大营里去。就凭你这一身本事几仗下来混个副将甚至当个将军也都是不在话下的。”弘历说得似乎是轻描淡写可就这么几句话却勾勒出了黑无常的后半生道路他能不激动万分吗?他的血全都涌到了脸上几乎就要晕过去了。他趴在地上不住地叩头说:“爷……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办好了这件事弘历自己心里也很痛快。他看着秦凤梧说:“我奉旨出京办差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从来都是微眼出访的。看来这脾气让别人全都摸透了。你前天说得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嘛!你出去告诉程荣青让他派人去通知李绂接我。真是放着福份却不会享受我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堂而皇之地走进京城呢?不过到了北京后路上的事你们一字都不准提!”

    弘历说得还真是不错李绂一接到滑县送来的信就马上派了人马来迎接宝亲王。他让自己的中军日夜守护在弘历身边。还下令给他叫他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不准离开室亲王爷一步。弘历坐的是总督府的八抬绿呢大轿。李绂知道宝亲王怕热还专门让人把大轿改装了。轿顶加上一把曲柄伞打开顶盖俨然就是王爷的乘舆;合上顶盖又可以遮风避雨。不管是吃的喝的用的看的以及快马传递的水果冰块全都由李绂安排好了。此外李绂还派了一营兵马紧紧地跟在宝亲王后面相隔半里随时策应。因此他最后的这八百里路程不但一个贼影也看不到还满身心的都是快意。

    北京到了弘历按规矩住在潞河驿。刚刚洗涮完毕礼部尚书尤明堂就来请见。这位先朝老臣如今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他早在康熙三十三年就中了进士足足地做了二十多年的京官。直到康熙晚年户部清理亏空时才由十三爷允祥把他从郎官中提拔出来。这几年他不声不响地在礼部当尚书也不言不语地在帮办着中央机枢重务。要说起皇上对他的宠信来还远远地过田文镜呢!可是弘历没有料到他进门之后还是照着规矩向弘历叩安行礼。他自己笑着说:“奴才是汉军镶黄旗旗下也就是主子的包衣奴才。四爷您不让我行礼奴才就得好多天安不下心来就算是主子赏奴才一个安心好了。原先工部郎官瞿家祥是庄亲王的门下。有一次他去见庄亲王王爷说了声‘免礼’他也就没有行礼。可回到家里他越想越不是滋味觉得以后还怎么再见主子呢?越这样想就越是觉得没脸。到后来竟然精神恍惚一病不起了。还是他的儿子去求了庄亲王爷庄亲王就来到他的病榻前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骂了声:‘你这个狗娘养的装的什么病?快起来给爷办差去。’这一骂倒把他的病治好了。所以人什么病都可能有可就是不能有了心病啊!”

    他说得虽然罗里罗嗦可那认真的样子却让人觉得可敬。弘历高兴地叫人送上了冰镇的荔枝亲手剥了皮给他吃又问道:“我前时看到邸报你不也跟着皇上去了奉天吗?怎么今天却是你来接我?三哥现在是在城里还是在园子里哪?张相如今可好?”

    尤明堂说:“回四爷我是准备好了要跟皇上去的。可后来礼部的满尚书阿荣格说他父亲的墓就在盛京他想顺便给父亲修修墓。皇上准了我们也就换过来了;三爷如今是里里外外地忙这会子正进宫给娘娘请安;廷玉相公一天要看十几万字的折子要写了节略送给三爷看还要接见外省进京的官员也真够他忙活的了。唉我们朝廷上下亏得有这么个人不分昼夜地只知道办差。要是我早就累得骨头架子都散了。奴才刚才还见着了他他大概很快就会来看四爷您的说不定还会和三爷一块过来呢。”

    弘历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些迹象表明三哥近来不但很受父皇的赏识还升格为“盛郡王”。他曾经有几次看到过皇上对自己的朱批说的也全都是夸奖弘时的话:‘三阿哥处事之干练不在你之下’;‘此等细心处弘时能够体察朕甚感慰藉。有子如此朕复何忧?但愿你们兄弟皆如此心则实为国家社稷之福也’;‘三阿哥浮躁之风今罕见矣’……诸如此类的话题皇上屡屡给自己看老人家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当然雍正皇上也说过:‘弘历你要懂得为君之难要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即是如此也难免出错若粗率大意就更不可谅了’;‘你是国之瑰室要善自珍爱’;‘放胆去做好了你但存了正大之心朕绝不会朝三暮四的’。看来皇阿玛对弘时和对自己都有很好的看法。二一添作五既不偏也不向。他到底心里属意在谁呢?想想前朝太子康熙是多么地疼爱呀可是到最后到底还是废了。现在三哥在到处收买人心皇阿玛又这样地信任他再想想路上生的事情他真觉得不寒而栗。他试探地对尤明堂说:“我这次出去之前就知道皇阿玛身子不爽真替他担心。这次在南京也考查了不少医生可总没见到一个真正可信的。十三叔我也总在惦记着不知他这几天可好了一些吗?”

    尤明堂哪里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弘历竟在脑子里转了这么多的心思啊!他躬身回道:“十三爷也在惦记着您哪!昨天我去请安时他还告诉我说他已写了折子呈给皇上说您不宜在外头过久要叫您早一些回京来。我告诉十三爷已经接到李绂那里的滚单了明天您即可到京他才放下了心。十三爷还说:‘他们小兄弟几个从小就坐在我腿上玩耍我真是喜欢他们。你告诉他口来后叫他抽空子来看看我。我身子不好说不定哪天就去见先帝爷了’。我在那里劝了十三爷好半天才告辞回来的。”

    尤明堂说得很动情弘历也听得热泪盈眶:“等一会儿见过三哥和张相我一定马上去十三叔那里瞧他。”正说话间便见弘时满面笑容地和张廷玉一齐走了进来。弘历连忙起身快步走到跟前又是打千行礼又是恭贺荣升地说:“三哥你可来了叫我好想你啊!”回头又对张廷玉说:“张老相您可是越地瘦了。不过看上去精神还是那么矍铄真让人欣慰!”

    弘时也快步上前一把拉着弘历看了又看说:“四弟你晒黑了也瘦了。这次办差着实地辛苦你了。我托人给你带了些药去可李卫来信说你竟是不辞而别了。你可真行这么大热的天儿还微服赶路!不过你这一回来倒叫我安心了不少。在家里好好歇上几天身子骨还是要紧的嘛。”

    弘时在说话时不错眼地瞧着弘历。他目光柔和话语亲切好像有说不完、道不尽的兄弟深情。弘历也是十分感动地拉着哥哥的手不放:“多谢哥哥关爱了。你自己身子也不好嘛还总要惦记着我。这次回京我给你带了二斤春茶。我知道你最爱喝的就是碧罗春这次我给你找到了真正乔婆子家的。不过。我走得急留在开封了。过几天一到我就给你送去也算弟弟的一点儿心意吧。张相这里我也有一点小意思。给您带了二斤茶叶还有三令宋纸一盒子徽墨。你要是看着高兴可得给我好好地写一幅字啊!”

    张廷玉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哎呀啊真得谢谢四爷。你自己写的字就比我好上许多倍还非要我献丑干嘛呢?”

    君臣兄弟所有的话都说得这么融洽这么亲密。刘统勋早就见怪不怪了秦凤梧却觉得透心的凉!看看眼前再想想黄河边上大槐树下怎么也不能和这个气氛连在一起。仆人献上茶来弘时一错眼看到了秦凤梧便问:“这位先生眼生的很他是四弟新近收的门人吗?”

    “啊我忘记引见了。他叫李汉三字世杰。幼年就随父母来到河南光山做生意后来家道中落才捐了个监生就在开封河道衙门当幕宾。他不但精通治河文章诗词也都还看得过去。因河南河道上的阮兴吾是我的家奴就把他荐给了我。”

    秦凤梧本来就是个胆大心细的人他一听这话也不用四爷交代就顺坡滚了下来说:“这是阮公的厚爱四爷的抬举。小子后生晚辈以后还请各位爷多多照应!”

    弘历归来当然是件大事。朝廷虽有规定未见皇上之前不准擅自吃酒但现在皇上还在奉天所以弘历还是在驿馆里摆了酒筵。张廷玉心实又处处留心政务一听说这个“李汉三”办过河务就在席面上一再考问河道上的事。还真亏了秦凤梧平日里博学勤奋又确实读过陈璜的《河防述要》这部书。所以尽管张廷玉多方查问他也没有露出马脚来。他自己虽然谈笑自若可早就吓出一身臭汗来了。

    这场酒可真是口蜜与腹剑共酌杯酒和谎言齐飞待客人们全都走过之后弘历把刘统勋和秦——李汉三叫了过来说:“从今天吃酒的情形看我们也许是错看了老三了。”

    刘统勋和李汉三是何等的精明啊他们俩马上就猜到了弘历的话外之音。刘统勋说:“四爷您说得对。亲兄弟之间哪能会办出这等事情来呢?您放心奴才等自当慎守谨言不会说出一个字儿的。”

    “哎话不能这样说。你们记着我刚才说的是‘也许’并不是下了定论。俗话说捉贼见赃捉奸要双。一言即出就泼水难收了。你们千万不要错误地领会了我的原话。”

    “是奴才们明白!”

    他们究竟明白了什么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别看弘历年纪不大可他毕竟是皇子啊。他有多么大的心胸多么深的机谋能是这两个人能体验出来的吗?不过这两位也不是平常人物路上的事情闹得这样大想瞒又岂能瞒得住?弘历在半路上谈话时曾多次提到了弘时今天的这个表白只不过是他另有图谋罢了。说穿了它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弘历又对秦凤梧说:“你马上用我的名义给阮兴吾写封信去。他是我的家奴信可以说得明白点但又不能全说透明白了吗?”

    “扎!”
115回 旷师爷1语点迷津 贾道长疗疾救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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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历在河南历险的事是瞒不了人的。别看弘时在这里时说得头头是道可一转脸他就去了张廷玉那里并把这消息添油加醋的告诉了这个老宰相。还说:“此事请张相暂且不要上报以免惊了父皇的驾。”可是张廷玉却心里有底儿他了解弘时也知道弘时是在耍花招。他不让张廷玉上报可他是一定要报告上去的。果然当天夜里弘时就叫自己的心腹旷师爷代写了奏折呈给雍正了。而张廷玉也没有听弘时的话同样也写了密折往奉天。不过他们都晚了一步。此时雍正皇帝已经到了承德见过了到这里觐见圣颜的蒙古诸王公也知道了弘历遇险的事。现在皇上身边的两位大臣正在听皇上训话呢!

    “这件事值不得你们大惊小怪的。”雍正说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一边让乔引娣给他敷着热毛巾一边慢慢悠悠地说着。最近一段时间他脸颊上的红疹子越出越多了他勉力而为地说着“怕什么?他不是毫无伤地平安回京了吗?道路凶险自古如此朕年轻时还曾经住过黑店呢!”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乔引娣又想起了当年的小福“这几天你们多留意田文镜那里的折子看看他是怎么说的。”

    鄂尔泰躬身回答道:“是。田文镜没有马上写奏折大概是因为还没有破案。他正在和李绂闹意气又出了这样的大案他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至于四爷没上奏本恐怕是不愿让皇上看了担心。”他很想说:四爷是怕有人会受到株连可话到嘴边又想这样就会说到弘时便马上打住了。

    朱轼老马识途他在一旁说:“宝亲王在外头巡视已近一年了。老臣以为是不是召他到承德来。一来可以朝夕侍奉在皇上左右二来也能把这件事问得清清楚楚。”

    雍正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似的说:“让弘时还照样在韵松轩维持一下文让弘历在京负责筹措天下钱粮的事兼管兵部。你们俩还都在饿着肚子是吧?这样朕到外头看折子你们就在这里吃些点心吧。”说着就带了乔引娣出去了。

    雍正所说的“外头”其实是“里间”。这里原来是康熙皇帝的书房布置得分外雅致墙上挂满了字画。其中就有一幅《耕织四十六图》。乔引娣看了奇怪地说:“皇上这不全是种庄稼织布的事儿嘛。怎么要画到画儿上去又挂到这里面来呢?”

    雍正笑了:“你干过农活当然不新鲜。朕第一次见到它时却觉得新奇得很哪!当皇帝的不知民间疾苦不懂得耕作辛劳那怎么能行?晋文帝时天下饿死了人。臣子们奏了上去可这位皇帝却说:‘他们肚子饿了为什么不喝点肉粥呢’?皇帝要当到这份儿上那天下可就一走要完了。”

    雍正见她老是愣神就说:“你过去把窗子支起来。”

    乔引娣不知他要干什么却听话地上前去支起了窗子。雍正望着窗外出了一会几神又回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乔引娣看还轻轻他说了一句什么。引娣却早让他瞧得羞红了脸而又不知怎么才好:“皇上你……”

    雍正马上收回目光却又忍不住地再看了一眼这才说:“你确实是长得太美了。来替朕把宣纸铺好朕要写几个大字。”

    引娣羞红着脸又被他夸得心里直跳。她走上前来将纸铺平了又站在一边轻轻地抚着宣纸。雍正定了定神挥笔在纸上写着。他边写边说:“这是李卫请朕写的他一心一意地想让朕巡幸江甫。可朕没把天下治好怎能有这份闲心呢?”突然他话题一转问道“朕让你去看看十四爷他都说了些什么?你知道还从来没人敢既不缴旨又没回音的呢。”

    乔引娣轻声说:“我没有去。”

    “为什么?你不想去了?”

    “不奴婢不知道十四爷在哪里我曾问过高无庸;可他却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哦你是不懂规矩。你向高无庸说自己是奉旨去的他敢拦你吗?高无庸你进来!”

    高无庸就站在屏风外边听见招呼马上就进来了。雍正吩咐说:“回京后你领着引娣去看看朕的十四弟可以在那里呆上一个时辰。你也顺便看看他现在还缺什么东西有没有下人在那里狐假虎威地耍威风作践他回来向朕如实回话。”

    “扎!回主子朱先生和鄂尔泰已经用饱了他们正等着主子召见呢。”

    “叫进来吧。”雍正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乔引娣此时却是千头万绪再也难以控制自己了。从心里说她想念十四爷但现在她更感激皇上对她的恩情。这位每天不分昼夜只知道勤政的皇帝对她这个弱女子从来没有任何不规的行为却像是一个年长的大哥哥。她闹不明白那个生性豪爽的十四爷怎么就不能和他一母同胞的哥哥合到一起呢?假如没有了这些政争没有了朝中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他们两个和睦相处自己既有一个疼爱着的人又有这样一位大哥哥那该有多好啊!可是她知道这又是绝对不可能的。唉!

    朱轼和鄂尔泰进来了雍正问他们:“对田文镜和李绂之间的争执你们是怎么看的?”

    皇上这话问得突然他们俩谁都不敢开口。朱轼说:“下头还没有报上来……”

    “你们就不能谈谈自己的看法吗?”雍正口气严厉地又问。

    朱轼还是第一次领教皇上的软钉子他头上的汗珠马上就掉下来了。他吞吞吐吐地说:“启奏皇上臣以为他们二人都是正人君子也都是能够为国分忧之人。二人的分歧不过是政见不同而已。见仁见智不足深责。”

    “哦好人之间的误会这是你的看法。鄂尔泰你呢?”

    “李绂与田文镜之间的私交一向很好这是有目共睹的。俞鸿图从河南回了奏折说田文镜报主心切但也有一些失察的小事以致让小人们拿来制造事端。而李绂则见事不明又不能谅解因此才酿出了政见之争。奴才所见未必就对请圣上烛照明鉴。”

    雍正好大半天都没有说话只是在端坐饮茶。突然他说道:“朕不是让你们来评价人物而是在这里论世情、世理的。朕是在朋党中吃过大亏的深得其中三昧。那个‘八爷党’果然是消声匿迹了吗?不!从弘历遭险这事你们应当看到连外省的土匪们作案都非要到河南境内不可。这就说明了那个‘八爷党’还阴魂不散。如今满天下都在议论着什么‘官闱秘闻’。甚至有人说隆科多所以获罪是因为他知道的内幕太多了朕是要杀他灭口真是奇谈怪论!”他越说越气猛地一拍几案站起身来说“阿其那他们犯的不但是家法还犯了国法!传旨给六部众臣议议他们该当何罪!”

    朱轼他们简直傻了怎么皇上正说着李绂和田文镜却又跑到允禩等人身上了呢?还没等他们醒过神来雍正又气愤地说:“你们不要以为朕说话跑了题这和刚才所说的是一回子事这就是朋党!跟着他们起哄的有几个不是阿其那的旧人?!朕要推行新政他们就拼死地反对。李绂自恃身正心也正所以他才要搏名!他净捡着朕最疼处来揭疮疤这就沾染了汉人的恶习让朕十分痛惜。昔日孔明杀了马稷朕又为什么不能浑泪斩李级!”

    雍正的话如金石蹦响掷地有声朱轼和鄂尔泰早就听得惊心动魄了。他们长跪在地说道:“皇上高屋建瓴深谋远虑使臣等顿开茅塞。请旨:应当怎样办理。”

    “旨给六部让他们从议处。李绂的名字暂可不提但不要再观望不前。明日朕就启驾返京。”

    “扎!”

    皇上在承德怒弘时却在家里捣鬼。他把旷师爷叫来悄声问道:“都掐断了吗?”

    旷师爷小心翼翼地说:“三爷放心连聂公公在内全部处死。铁头蚊跑到抱犊崮我派人去杀他了。”

    弘时那颗悬得高高的心这才安定了下来。他拿出太监秦狗儿送来的消息将皇上和朱轼、鄂尔泰的谈话说了并请教对策。旷师爷笑了:“三爷上次学生让您赏这给秦狗儿三百两银子您还觉得心疼。就这封信您说它值不值一万?”

    “我哪能那样小气?皇上宫规严厉太监结交王公大臣的格杀无论!我是怕他万一说走了嘴那可就要弄巧成拙了。老四他就不搞这一套可他的消息却比我灵也真邪性了。”

    “三爷您和四爷不一样啊!他早先就在先帝身边又主持了这么多年的韵松轩巴结他的人多了。里头随便一句话他就什么都知道了哪还用得着往外掏银子买消息?”

    弘时不想多说弘历的事却目光幽幽地看着旷师爷说:“这次李绂就要倒大霉了!这件事还牵连着八叔等人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其实李绂和八叔根本不是一路人而且他的人品文章比田文镜高上十倍太可惜了!”

    旷师爷说:“真正倒霉的还是八爷因为皇上最怕也最恨的就是朋党。八爷没有失势的时候遍交朝中文武这些人也都是出了名的读书人。所以表面上看他们的头脑人物都被圈禁了可这个‘党’依然还在。不知三爷注意到没有那次闹‘八王议政’乱子时从头到尾没有一言是针对八爷的全是在拿着田文镜作法。在皇上的眼睛里谁攻击田文镜谁就是不满新政。所以明面上皇上是在护着田文镜实际上是在护着皇上自己。您是了解皇上性子的他老人家见了块石头还想踢三脚呢怎么能容得这么多臣子和他离心离德?连他身上的病也是由此而起的。”

    “这可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应当怎样处置呢?”

    “说来也很简单不过就是两句话:一狠打死老虎决不手软;二坐定韵松轩拼命办差。您整治了‘八爷党’就为皇上出了气也顺应了皇上敌汽之情;而拼命做事又迎合了他孜孜求治之心。至于四爷和五爷礼尊之诚布之情爱之心防之。反正大家都是皇子比一比看一看看谁的孝心重能耐大!”

    弘时想了半天才又说:“我和弘历不能比呀他现在又主管了天下钱粮和兵部的事他……”

    旷师爷一笑说:“三爷您想得对。可是您再想想当年深得人望的八爷败了而冷面冷心的‘办差阿哥’却夺得了天下。这里面的道理您可以找出千条万条可当时雍亲王始终处在机枢重地则是最重要的一条。这与您眼前的处境不是一样的吗?”

    弘时兴奋地大叫一声:“来人!给爷备轿。告诉账房上西街口的那片房子我赠给旷师爷了让他们拨二十个家人过去侍候。”说完他不等旷师爷辞谢便出门上轿走了。

    弘时本来是要赶往畅春园的可走到半路又忽然想起有好长时间没有去看十三叔了他老人家在父皇面前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啊!他在轿里喊了一声:“停轿转到清梵寺去!”

    轿夫们“噢”地答应一声便调转了轿头。这里离畅春园本就不远不一刻功夫就来到了。但因为十三爷是住在寺里静养的所以他这个小院子里就只有太监和宫女而没有闲杂人等。弘时熟门熟路地推门而入一挑门帘就进了房内。他上前一步对着躺在病榻上的允祥叩头说:“十三叔侄儿给您老请安来了。”

    允祥的儿子弘皎也在一旁说:“父王弘时三哥看您来了。”

    允祥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弘时说:“哦是你来了。难为你这么大热的天还想着来看我快起来坐着吧。皇上就要回来了吗?我听方先生说了。可惜的是这一次我可真帮不上他的忙了。”说完他轻轻地咳了一声就又闭上了眼睛。

    弘时面对这位叔王真是百感交集呀。曾几何时他还是朝野人人称赞的‘侠王’谁能想到现在却已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了呢?他对弘皎说:“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去请贾神仙来看看的吗?你怎么还不去?”

    “三哥你今天来得正巧贾神仙马上就到。”

    他们这儿正说话却听病中的允祥突然说:“来了来了他没有食言真的是来了。”

    此时就听外头一个太监说:“神仙爷请您这边走。”说话间那位贾士芳已经进到屋内。他还是以前的那身衣服也还是那个打扮但大热的天他从外边进来时脸上却是滴汗全无。只见他俯身走向允祥轻声说道:“十三爷贫道稽了。您的病其实是不相干的这会儿已经好了些了是吗?”

    “是我好像晕得不那么厉害了眼睛似乎也明亮了许多。”

    “不是似乎其实是您心明了自然也就眼亮了。您的胃气不展饮食有亏呀!想不想吃点东西比如说桂花糕什么的?”

    “桂花糕?”允祥眼前一亮竟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啊真是的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它?快给我拿桂花糕来你们快着点不行吗?”

    弘皎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在过去的三天中父王只是喝过两小碗粳米粥可现在竟闹着要吃桂花糕!站在一旁的贾士芳含着微笑看着允祥连吃了两块桂花糕又要过一杯水去、竟然也是一饮而尽。吃罢喝完允祥微笑着对贾士芳说:“谢谢你总有两年没有这样畅快地吃东西了你是怎么捣的鬼也没见你烧符念咒呀?”

    “十三爷《道藏》三十六部共有一百八十六万六千七百八十卷。万道通幽怎么能以一格拘之?那种故作姿态装神弄鬼之辈不过是入了道家的下乘罢了。十三爷您如此精明的人也被他们哄弄了。哎你想不想起来活动一下?”

    “想怎么能不想呢?”

    “能不能做到呢?”贾士芳又问。

    “恐怕不能。”

    “您能的一定能的。人人都会走路怎么英雄一辈子的十三爷却不会走了呢?来下地来吧您能走的。”
116回 逞淫威0人大起解 怀深仇恶语对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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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贾士芳的鼓励允祥真地试着下了地而且稳稳地站住了:“我起来了!”允祥惊喜地大叫着。他又试着向前走了两步竟然脚步平稳如常。他高兴地笑着喊着:“哈哈哈哈……我又能走路了我又能为皇上办事了……”

    房中的人全都惊呆了。弘皎翻身跪倒冲着贾道士一个劲儿地叩头。他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在一旁看呆了的弘时上前一步说:“贾仙长皇阿玛也是有病在身您能不能去瞧瞧呢?”

    贾士芳没有作法也没有请神就把沉疴在身的十三爷救活了。在场的人无不惊奇连弘时也看呆了。他当场就提出要让这位道长去给雍正皇帝看看病。贾士芳却说:“世上的一切都讲究缘分。皇上的病如果能治好他自然会召我进宫的。但他要是压根就信不过我我就是去了也还是束手无策。”他回头又对十三爷说“请爷注意贫道乃闲云野鹤之人我从来是不愿受一点儿约束的。我劝十三爷也消散一些比如你想吃药就吃两副不想吃也可以完全不吃;想走动就出去走一会儿不想动你就歇着;想吃什么东西就吃一些根本用不着忌口。这也忌那也忌都是庸医们的胡说八道。好了您大安了贫道也该告辞了。”说着就走出了房门。

    贾士芳离开清梵寺时弘时一直在他身边跟着。这时他掏出身上戴着的金表看了看时辰随即就送到贾士芳面前说:“回头怡亲王这里必定有重礼谢你的我却无物可赠。只有这块金表是个稀罕的物件。捐给你好吗?”

    贾士芳一笑说道:“多谢三爷了。不过我们出家人最是懒散这东西对我没用。三爷我心里清楚得很你不过是想让我给你推推造命。其实君王公侯命系于天谁又能动他分毫呢?只要你敬天守命即使有所克制又有何妨?眼下郡王正在熏灼之时因时导势祺祥自在。”说罢便飘然而去了。

    弘时听他这话说的不着边际怎么也猜不出其中的含义便也只好以一笑付之。他进了畅春园一眼就看见这里有许多臣子部在敬候着他。他向众人略微看了一下便说:“叫顺天府尹汤敬吾进来。”

    汤敬吾还没有说上话上书房就派人抱来了一大摞文书说:“三爷卑职是从露华楼来的。这上面的折子张相和方先生都看过了连同方先生作的摘要都夹在里面是要用加急报到皇上行在的。上头划了圈儿的都是要紧的奏议。张中堂还特别关照三爷请留心看一下保定胡什礼的折子。”

    “哦你放在这儿吧。”回头对汤敬吾说:“老汤你先坐我看看折子。”他拿起这些折子一看除了外省申报灾荒的之外几乎全是在议论着田李之争。那上面方先生的批语是:“实心玉事者自有公论党援私结之风断不可长。”他正在看着那个从上书房来的章京又说:“禀三爷废太子允礽病危张相和方先生已经约了宝亲王一齐去探视了。”

    弘时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妒忌之意。他们为什么不和我打个招呼呢?是不是有意地要瞒着我?他烦恼地一挥手说:“你去吧。”可刚回头又见图里琛走了进来一见面就抢先说:“天气入暑了军用的凉药还没有下来连夏装也不够。有的营里已经传上了病而军士们却都在骂娘。还有人因上街买药互相打起架来的。我已经处置过了但该的东西还是要的。请三爷个话奴才就好办事了。”

    弘时说:“这件事我马上就叫户部办理。你别忙着走我还有一件差使要让你来办。阿其那、塞思黑和允禵的囚拘一向是由你们来管的。他们犯的是抄家罪可还带着家眷用着太监和奴才这未免有点太舒服了吧。有的太监比如何柱儿他们几个有头脸的还常常在外头传说些宫闱秘闻招惹是非。就按他们现在的罪过也不宜留在京师了。这件事你们要马上办好不能再拖延了。”

    图里琛是个细心人。他知道这三个府里的太监除了已经走过的外现在还留在京城的就有一千多人要加上他们的家人就更多了。他问道“三爷奴才斗胆问一下此事请过圣旨没有?宝亲王在韵松轩时曾经说过:凡与阿其那等人有关的大小事情都要请了旨意才能办理的。”

    弘时不高兴了:“这是处置他们的家奴嘛!我又没说让你们动阿其那的一根汗毛值得你大惊小怪的吗?这件事明天一早就办。我给你写个手令出了事我担着!”

    图里琛一听这话就知道了弘时并没有得到皇上的旨意。他心里犯嘀咕:把允禩他们几家的奴才全都撵出京城像这样的大解弘时不请圣旨就办了这位三爷可真够大胆的。想了一下他说:“三爷吩咐奴才当然应该遵从。可这事太大了是不是应当请旨后再办……”

    弘时一听这话就炸了:“我现在还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能就这样干等着吗?你是九门提督也有直奏之权嘛。你要想请旨我不拦着你。这事就交给你和汤敬吾了你们看着办我也不想再说一遍了。”

    图里琛挨了训斥只好同着汤敬吾一齐出来。他赌气地说:“有他担着咱们怕的什么?就给他办!”

    胡什礼的折子里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他说:李绂曾经筵请过他说“塞恩黑罪不容诛做臣子的不能叫皇上为难。你老兄管着这件事何不一了百了呢”?弘时心里一动:哦李绂要杀掉九叔可又不想沾上血迹。这事你想得也太美了在我这里就说不过去!

    次日一早弘时的令旨就传到了允禩等人的府第。消息传出整个京城都全被震动了。这三家的太监、家奴连同他们各家的眷属加在一起足足有三四千人啊!一句话就限时限刻全部递解出京这可真是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起解!要加上押送的兵士少说也有五千多人。这些人被迫离开京城一家大小哭的闹的骂的却又被身后的无情棒催着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连京城的百姓看了这场面竟也有陪着掉眼泪的。

    可是官场里却和百姓们不同他们是在细心品味和猜测:嗯这主意一定出自皇上他就要加重对允禩等人处分了。于是便纷纷上书弹劾允禩等人。也有人列举了自古以来大义灭亲的例子建议说:对这些罪大恶极的人绝不能宽纵。这些奏折在几天之内就从几十份迅增加到了上千份。张廷玉和方苞两人突然看到这么多的奏章又说的全是同一件事他们俩可坐不住了。方苞来到张廷玉办事的露华楼上笑着说:“大王之风一夜云树骤起波澜啊!我刚才问了一下园子里的太监才知道这是韵松轩那边下的命令。这场风的‘青萍之未’也就在他那里。”

    张廷玉不出声地望着窗外过了好久才冷冷地说了一句:“三爷真是好大的魄力呀!”他正要往下说就看见诚亲王允祉已经走了上来他一坐下就说:“唉真是可气京城被弘时这小子闹得越来越不像话了。刚才我进园子时正好碰上了老八的福晋。她仗着娘家的势力要到你们这里来哭闹怎么也劝不住。最后还是我答应从我府里拨去二十名太监侍老八他们这才算把她打走了。”

    方苞和张廷玉二人处在皇室角逐之中此时说什么都可能获罪也只好相对无言。过了好久才听允祉说:“皇上口銮的上谕已经到了是先送进上书房的老十六转给了我。我在上书房顺便查了查上书房和军机处的档案皇上对解这三个府的人并没有旨意弘历也不知道。弘时这样做事是不是太孟浪了一些呢?”

    方苞和张廷玉还是不肯说话。弘时做事孟浪这是不言自喻的但谁能担保他不是奉了皇上密旨呢?眼见得一夜之间风向大变。朝野上下群起而攻“八爷党”。他们知道即令是弘时把事情办错了皇上也绝不会替允禩说话的。皇族夺嫡遗风和朝廷上政见之争已经展到这种地步况且还有人在袒护田文镜攻评李绂。谁还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呢?

    允祉看着这种情形真是想哭都哭不出声来。他冷冷地说:“皇上定于六月初七辰时到京你们告知礼部让他们准备接驾的事吧。我现在就去向弘时传旨顺便也告诉大家一声:弘历将要主管户部和兵部的事凡有关这两个部的事情你们可以直接转到弘历办事的会琴轩去。”

    张廷玉问:“那么其余的折子怎么呈转呢?”

    “仍旧转到韵松轩去。”允祉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偌大的露华楼上就只剩下方苞和张廷玉二人。他们俩一个是宦海老相国一个则是帝室里的席文案又都是胸中城府和文章包罗万象、老辣深沉到了极处的人。但此时此地他们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很长时间方苞才突然说:“廷玉那个号称‘孙大炮’的孙嘉淦就要回京来了而且晋封了‘都御使’。他可是个敢言之臣哪!”

    “那也要看看再说。有一种人当小官时敢说敢为但一旦当上了大官可就又是一副嘴脸了。”

    “不不不孙嘉淦大概不是那种人。他上次出京时我去送他。他把我拉到一边说‘方先生请您记住我现在说的话:我是身负大罪又逃脱了天罗地网的人。我为父报仇已经尽了孝如今要为君分忧当个忠臣了。忠臣也有个不好处常常会让皇上误会。将来我如果死于刀下请把我这话原原本本地奏明给皇上我死也可以瞑目了’。从他的这话看他还不至于是那种见风就倒的人。”

    张廷玉思忖着说:“弘时这位爷不好侍候啊!我们身边也真得有孙嘉淦这样的人就因为他敢说真话。”

    方苞没有答话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皇上在去奉天之前曾经交代过‘弘历虽不在京但你们还要和从前一样他的旨令都应该一体照办’。可皇上言犹在耳就又任命弘时当了日常朝政的总管而弘历又只管着户、兵两部。是弘历失宠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他的目光一移突然看到了张廷玉案头上放着一个“虎符”那是刚刚铸好了要赐给岳钟麒的。啊!皇上在承德接见了蒙古王公又委岳钟麒以重任莫非他已经在想着兴兵讨伐阿拉布坦了吗?假如真是这样弘历身兼户部和兵部两项差使征调天下钱粮布署武官将弃那不还是天字第一号的重差吗?!

    这时就听张廷玉说:“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办差不怕吃苦更不怕最怕的就是上边没有主见怕的是天下多变啊!”

    方苞已经想通了他说:“不怕!你瞧着吧皇上不是个轻易就会变心的主儿!”

    方苞看得很准雍正皇帝确实是说话算话的。皇上回到北京的第三天乔引娣就由高无庸领着来到了允禵府里。因为皇上对允禵还没有什么处分只是让他在家闭门恩过。但这“闭门”二字的含义却是要他断绝和一切人的来往。引娣出宫之前雍正还专门对她说:“你去他那里看看吧。他是犯了国法的人又和阿其那是一党。如今朝廷上下都正在上折子议他们的罪。你若真是爱他就劝他安分向善。苦海虽然无涯但只要他肯改过就还有兄弟相和重归干好的那一天。但他若是执迷不悟硬要对抗到底那朕也不能因私而废公!”说这话时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引娣那种爱怜、惋惜那种带着深深期盼的沮丧使引娣心里好一阵难过。她自己突然惊异地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是用敷衍和应付的心情来对待这个年纪几乎比她大了一倍的皇帝了。

    十四爷府还是原先的老样子他们来的时候允禵正坐在池清边上钓鱼。高无庸知道十四爷的脾气不敢用“接旨”的那一套老规矩生怕惹翻了这个天不怕地也不怕的十四爷。他向前走了一步轻声地说:“十四爷奴才高无庸给您老请安来了。”

    允禵回头只膘了他一眼便问:“什么事?”

    “奴才奉了万岁的旨意瞧瞧爷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没有……”

    “唔。”

    “奴才听万岁爷说他刚刚在奉天见到了外祖公乌雅老王爷。老人家身子康健几位舅老爷和姨妈们也都很好他们也都让给您带好来呢!”

    “唔。”

    “如今京城里出了很多事隆科多昨天刚回到京里就被圈禁了。还有不少官员都上表请求处置八爷九爷十爷和……”

    “唔。”十四爷还是不说话。

    高无庸说:“万岁的意思是想让十四爷您挪个地方住到咸安宫里去。万岁说:咸安咸安大家平安……”

    允禵“唰”地把鱼杆扔进水里站起身来正要作却突然看见了躲在高无庸身后的乔引娣。他一下子就愣在那里脸色也变得苍白了。

    这两个曾经相依为命的苦人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在这种情形下又重新相遇。他们的心里既有着说不出来的思念又有道不明的疑虑。引娣早已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冲上前去跪在十四爷面前只叫了一声:“十四爷……”后面的话便全被哽咽住了……

    允禵瞟了一眼引娣却立刻又转向了高无庸严厉地问:“你说的那个八爷大概就是阿其那吧?他如今又招惹了什么是非呢?他已是圈禁待死的人了雍正还不肯放过他吗?”

    高无庸吓坏了他一眼看见允禵还光着脚站着连忙跑上去跪在允禵身边小心翼翼地替他穿上鞋子。这才又说:“爷知道奴才是个什么东西能知道多少事情呢?不过奴才听主子说您和八爷他们是不一样的。要不然就不会让您搬到咸安宫去住了“嗬!真新鲜我和老八他们还不一样?他大概是想着我和他还是一个娘的缘故吧。你传话给你们的皇上除死无大事!瞧我这身板比在前线打仗时还结实。我吃得饱养得壮就等着上西市了!你还可以告诉他别那么小气杀一个也是杀杀十个也一样。留下我自己他难道就不怕我翻墙跑了到外头啸聚山林扯旗造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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