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陈柯跃出后院,早向着顺河乡的外围跑了出去。
这一跑,他的心里顿时涌起了极度的后悔,还有对九难这位坑徒师父深深的埋怨。
“早听李叔的话,跑了倒好了!”
陈柯脚下不停,不知道应该去哪儿,能去哪儿。只能朝着没人的村外拔足狂奔。
但他跑了不足一里路,就依稀听到身后有人追了过来。
没等陈柯来得及恐惧,就感觉到一阵轻风刮过了头顶。
之后,那个小书僮赫然出现在正前方,拦住了去路!
陈柯也一把定住脚步,一颗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武功,就是有二十个人也万万不是这女孩的对手。
小书僮上下打量了陈柯一眼,终于开口问了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良民。”
陈柯依然咬住不松口的原则。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作为老实人,打死也不能松这个口。
小书僮却说道:“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位义士,因此我不忍心加害于你。”
“嗯?”
陈柯一愣,随后心思活络起来。
当然,这很有可能是对方的圈套。因此他也没有急于表态。
小书僮继续说道:“请相信我,我虽然和张大哥赵大哥在一起办差,但我不是鞑子朝庭的人!只是我要放你,需你稍微配合一下,以免牵连了八十里铺那些义士的性命。所以,请你一定要照我说的去做。”
八十里铺,真有返清义士?
陈柯心中顿时一震,随后脑海中浮现出了茅十八等人的身影。
再看这个小书僮时,联想到当时发生的事,不觉对她多出了几分信任。
毕竟以对方的武功,要拿下自己就是动动手的事,根本不用在这里废话。
“好,我相信你。”
……
“奇怪,以双儿姑娘的武功,要拿下那个反贼居然也要这么久?”
此时,张,赵两名军官还抱着那块牌位,等在院中。
突然间,二人只感觉到身后轻风卷起;待反应过来之后,却是背心一麻,身体骤然僵住不动。
竟然给人点中了穴道!
二人大惊之时,却见人影一翻,已经有人从他们身后落回到了庭院正中。
这个人却不是“双儿”,而是刚刚逃跑的那个黑黑的乡下女孩!
紧接着,只见那个小书僮也从另一边腾身跃过院墙,落在了两名军官面前。
这一下,张赵两名军官可是吓得不轻。
因为小书僮用手捂着心口,脸色惨白,头发散乱。明显是在对方手上吃了亏。
陈柯回过身,向他们三人拱了拱手,说道:“诸位,在下只是乡野良民,不曾犯得王法。不知道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
小书僮说道:“张大哥和赵大哥说你犯了王法,你就是犯了王法。少废话,随我见官!”
说完之后,掠步向前,一记“灵蛇出洞”就点向陈柯左肩。
但她这一掌,却是没有使出半分内力。被陈柯回掌一记“皓腕玉镯”就隔住了手腕。
随后,陈柯回掌又是一记“木兰回射”,反臂直指对方咽喉!
小书僮同样手臂回展,一把隔住了陈柯这一掌,但依然没有施展内力。
顿时两人三臂架在了一处。
陈柯的另一条手臂骤然弹出,直拍对手肩诸,正是崂山掌法“江河月下”。
小书僮一把松手,提身纵起,闪开了陈柯这一掌。她整个人向后腾起一丈多高,轻盈的落在了房顶之上。
陈柯一掌不中,同样一伏一纵,翻身追到了房顶的另一端。
张赵两名军官见状,一时大急。断然想不到今天出来办差,居然踢上了铁板。
眼见小书僮和陈柯缠斗之间,竟一直处于下风。让二人在大冬天头上都渗出了热汗。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都怪你,干什么不好,偏要揭这个灵位。这回好,出事了吧?”
“我怎么知道这灵位写着这么个东西?万一双儿姑娘出了事,咱们怎么向韦大人交代啊?……”
眼看陈柯和小书僮掌来脚往,使出的尽是精妙招式,没有修炼出上乘武功的两名军官竟看不出其中的名堂。
其实陈柯要真能和这个小书僮过招,那才见了鬼了。
他的那点内力,比张赵二人强不了多少。就连点中他们穴道,也是小书僮帮忙干的。
但是,陈柯和小书僮从前院打到后院,从房上打到房下,不知内情的人倒真以为是一场恶战。
直到二人拆了数十招后,陈柯突然一掌疾出,终于“点中”了小书僮的腰间穴道。
小书僮一声闷哼,身体一下软在了地上。
陈柯也落回到了院中,把目光放回到了张赵二人身上。
“张大哥,赵大哥,快跑!不要管我!”
小书僮软在地上,向他们叫道。
张赵二人却是一脸苦相,欲哭无泪:“我们被点了穴道,动不了!”
陈柯也没多话,上前几步,走到了张姓军官的面前。
张姓军官以为他要杀人灭口,忍不住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但陈柯一抬手,只从他的手上拿过了那个灵牌。
二人都是一愣,却见他在院中生起了一堆火,然后将这个灵牌扔进火中,很快烧成一片黑红。
“二位,我不认识字。如果这个灵牌犯了什么忌讳,万望二位高抬贵手,担待一下!”
陈柯拱了拱手,让张赵二人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现在,轮到陈柯威胁别人了。
张姓军官说道:“灵牌?那是什么,我怎么没有看见过?”
赵姓军官更是笑了起来:“常言说得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人生在世,能瞎蒙就瞎蒙,生活尽量放轻松!”
说完之后,二人心照不宣的望向了陈柯。
陈柯一时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向着他们拱手道:“二位大哥,多谢了!”
眼看那块写着“某某灵位”的木头终于烧成了一块黑碳,陈柯便装模作样的帮小书僮推拿了一下。
小书僮很快站了起来,过去给张赵二位军官也推拿了几下,给他们解开了穴道。
眼见证据终于销毁,在场的四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陈柯更是在心里狠狠的把九难师父诅咒了一通。
家里摆啥玩意儿不好,偏搞这个。恼残也不是这么个残法吧?
这时,张姓军官对陈柯说道:“这位姑娘,虽然你不认识字,但些话我们还是得说一下。这块灵牌虽然烧了,但是……但是姑娘是不是受点累,出去避一避?”
赵姓军官也说道:“是啊,凡事总得有个准备,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哥儿俩这回,可是担了很大干系,要是出了点事儿,别说是我们,就是这位双儿姑娘也……”
说着,赵姓军官用手掌抹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陈柯听了,更是慎重的点了点头。
对他们说道:“诸位放心,我知道事情轻重。事不宜迟,我即刻准备一下,马上动身出去避一段时间。”
二人都点头赞同。
这时,叫双儿的小书僮说道:“小姐姐,你要出去避一避,就别去西边和南边了,那里在抓尼姑,风头正紧。你可以去直隶或者山东。”
陈柯说道:“谢谢你。你叫双儿?”
女孩嘻嘻一笑,说道:“是,我叫双儿。”
她说完之后,和张赵二人一同出了门。
“怪不得她会救我,原来她就是双儿!”
陈柯长嘘了一口气。
这次有惊无险,自己的运气的确没有差到极点。
只是现在的情况,他当真是要出去避一避了。
“出去再找个小村子,住上几个月。等风头过了再回来,造机器,开工厂,现在是肯定不成了。”
陈柯并不打算出远门,只拿了五十多两盘缠带在身上。
剩下的二百两银子共有十锭。
回到后院,将那些竹桩全部拔掉,然后把银锭一个个塞进坑里。用土填满,再铺上稻草。
取来在松记成衣铺定做的背包,塞进了几套换洗衣服,还有一些小物什。
想着很快就要回来,陈柯便没带多少东西。
最后只拿上了葛尔丹送的那把戒刀。锁好门,背着包就出了门。
这一走,当机立断!
说通俗点,就是脚底抹油,仓皇逃窜。
陈柯也非常庆幸,自己订做了这个背包。
背包是双肩带,肩带上还订了两块野猪皮,下面有条腰带。
这让包身受力很均匀,远比古代的包袱要实用多了。
至于戒刀,问题倒不是很大。
清朝是个很奇妙的朝代,禁文不禁武。
很多老百姓家里都有兵器。一些保甲,乡绅的还私藏有鸟枪。
曾经有官员举报,说刁民有火枪,容易搞事。
不想康熙一道圣旨就驳回了:老百姓没枪,拿什么防身!
所以带把戒刀不算什么。
终清一朝,大小反贼不断,成气候的却一个没有。反而成了朝庭的练兵场。
这就是禁文的厉害。
“武力永远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发展教育。”
脚下匆忙赶路,陈柯脑子里却突然明白了一点事情。
野蛮征服文明永远是短暂的。
满清为了维护统治,就把人民变得比自己更野蛮。
陈柯感觉要做一番事业,首先还得是教育。培养一批有近代科学文化的人。
有的人自己不行,就说国家不好。
陈柯不是这样的人。
陈柯学习差,更不善长应付考试。
但他从没否定过教育制度,更不会嫉妒那些学业有成的优秀人才。
“唉,事情搞成这样,只能怪我脑子笨!如果穿越过来的是个本科生,研究生,八成工厂已经建起来了。”
出了开封府城,来到黄河岸边。
陈柯看着眼前滚滚的浊流,一时思绪迷茫。
时近正午。
陈柯坐上一艘大船。
见没有官兵追来,更没有人注意他,心里也终于放了下来。
双儿说,让他去直隶或山东避一避。
因此他现在坐的就是北渡黄河的商船。
清朝时,黄河还没有改道,开封府北郊就是黄河。
渡过黄河之后,便是大名府地界,到了直隶境内。
“我到河北省来……”
陈柯琢磨着,到了大名府,或许还要往北,往东再走一点,才好去山东。
然后找一个像顺河乡这样的小镇住下来。
想着自己带了五十多两银子,就是住上个一年半载都不是问题。
于是下了船后,也不停留,继续向着北面匆匆而去。
为了不引人注目,陈柯没有骑马。
那匹大宛马借给松二当苦力去了。
好在他如今的脚力却也不慢。直走到傍晚时分,怕是也赶出了一百多里路。
这个时候,陈柯不免有些困乏。
虽然用珞云桩的步子赶路,也能促进修炼,但凡事总要有个度。
眼看天色渐晚,陈柯需要吃点东西,然后找个地方安静打坐,恢复身体和精力。
好在他有和葛尔丹他们一同出行的经历。
赶路的时候路过高地,看到有人烟的地方,便一直朝这里走近。
果然,又行了数里地之后,看到了一个小村。
这座小村似乎比顺河乡还要小,稀稀落落的房子,也没多少行人。
不过小归小。
走进村子之后,陈柯意外发现了一家酒肆,不由得精神为之一震。
“没想到这种乡野小村,居然也有酒肆。”
这间酒肆同样用一圈竹篱围成了院墙,泥坯茅草的房子,院子里还摆着几张桌椅。
这倒让他回想起了八十里铺的那家小客栈。
兴步穿过竹门,陈柯找了一张桌子便坐了下来。
伸了伸自己的腿,放下背包,扒在桌子上狠狠的喘了几口气。
不多时,一个店伙凑了过来,说道:“嘿,嘿!这位客官,点不点菜?不点菜别坐这儿。”
陈柯见这店伙态度居然恶劣,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过以他的性格,也懒得计较。
只说道:“来一碗面,半只白斩鸡,再来一壶甜米酒。”
说着在口袋里摸了摸,取出一粒小银锞子。
店伙的脸色马上笑得眯了起来:“哟,客官还是位旗人啊?您稍待,小的马上去办!”
“嗯。”
陈柯依然趴在桌子上面,把银子扔到店伙手上,懒得动弹。
冬日天黑得早。
不多时,店伙上了菜,还在桌上摆了盏油纸灯笼。只是暂时没有点着。
陈柯也早就饿坏了,夹了一筷子白斩鸡,又吃了一口面,顿时就勾起了食欲!
不过当他喝下一口米酒的时候,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
这酒都变质了,又苦又涩,差点没让人吐出来。
陈柯差点就要拍桌子骂人!
不过他这样的老实人,却是习惯不把事情闹大。
想着人家敢在这里开店,说不定又是像卢三品那样的牛人。自己孤身在外,还是别惹麻烦的好。
想到这里,陈柯悄悄把嘴里的酒吐到一边,然后倒了杯茶漱口。
之后他又倒了一杯茶。
边吃饭,边喝茶,日子倒也过得去:“这茶味道不错,说不定比酒还贵!老子占便宜了。”
陈柯很善于用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
就在他吃得自鸣得意的时候,旁边那张桌上突然有人叫了一句:“乌狗蛋?”
陈柯顿时一愣。
还没等他想到这个名号的典故,早有三名大汉站了起来。
“不错,就是他!他就是那个乌狗蛋!”
陈柯回头一望,可是吓得不轻。
因为看到这三个人,他也终于记起了“乌狗蛋”这三个字的来历。
这三个人中,一个身高马大,筋肉虬结的男子,正是茅十八!
以及那个又肥又壮的大汉。
还有那个秃头猥琐老头。
茅十八手上擎着钢刀,一脸冷然的望着陈柯,说道:“乌狗蛋,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
陈柯差点没反应了过来。
嘴里还含着一把面条,下意识地说道:“我?……我不是乌狗蛋。”
“你不要抵赖,小汉歼!”
茅十八把钢刀朝陈柯一指,吓得他一把钻到了桌子下面。
“茅英雄,有话好说!我们才见过两次面,什么仇什么怨,怎么一说话就舞刀弄枪的?”
茅十八却上前一步,一脚踢翻了桌子。
砰!
顿时面条,鸡块,米酒,茶,油灯酒了一地!
“什么仇什么怨?我姓茅的从不滥杀无辜,今天就告诉你,让你死得明明白白!说,你为什么好好的汉人不做,偏要投靠鞑子当汉歼!”
情急之下,陈柯连自己的背包都顾不得要了,只是本能的提着戒刀滚出了一丈来远。
说道:“茅英雄,我什么时候当过汉歼,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啊!”
茅十八喝道:“那天在八十里铺,你明明和盟古鞑子在一起。不是汉歼是什么?”
旁边那个胖大汉子说道:“茅兄,不要和他废话了。这种人,一掌打死了痛快!”
他说完之后,也不多言,一步跨出,出掌就向着陈柯的天灵盖上罩了下来!
这个胖大汉子的武功可不比张,赵那样只会横练功夫的军官。
虽败给过巴颜,却也是内家高手!
他这一掌拍出,整个人跨步就掠出一丈,手掌之上劲力澎湃,连衣袖都是猎猎作响。
好在陈柯现在已经今非昔比。
眼看性命攸关,他也知道多说无益,整个人伏地一弹,一下又后跃出了一丈多远。生生躲过了这一掌。
而胖大汉子愣了一下,居然没有再追过来!
陈柯也是大为惊异。
见这汉子站在原地晃了晃脑袋,随后白眼一翻,竟然身子一软,最后直愣愣的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陈柯一时又有些发懵,下意识的看了自己的戒刀一眼。
刀还没有出鞘啊。
难道自己修炼出了什么绝世神功,单凭意念就能退敌了?
不过,茅十八的一声怒喝,却揭晓了答案:“卑鄙!竟然下了蒙汗药!”
听了这句话,陈柯顿时明悟。
他刚才喝的酒味道苦涩,原来是下了蒙汗药!
这倒不是陈柯有尝药的本领。葛尔丹赠给他的醍醐酥,本身就有一定辨别毒性的功能。
“又是一家黑店!”
陈柯马上清醒过来。
但茅十八却晃了晃身子,用钢刀指向陈柯道:“乌狗蛋,你居然如此下作,在我们的酒里下药!你这个狗汉歼,简直丧尽天良,卑鄙无耻!”
那个胖大汉子食量极大,吃喝最多,现在已经不省人事。
但茅十八和猥琐老头却中毒不深。加之功力深厚,居然没有被一起药倒。
而店家和那些伙计见状,也纷纷指向陈柯说道:“不错,我们亲眼看见他在酒里下了蒙汗药!这位英雄,我们可是正经人家,绝对不是黑店!”
听见店家这么说,茅十八顿时红了眼睛,对猥琐老头说道:“王兄,和这种人已经没有江湖道义可言了。我们一起动手,杀了他!”
“好!”
猥琐老头应了一声,抄起了一对判官笔,就向着陈柯扑了过来!
陈柯心中暗骂。
这茅十八是一个英雄。
英雄应该是慧眼如炬,明辩忠奸才对吧?
但是现在,陈柯已经没有解释的机会了,对方明显也不会听他解释。
这猥琐老头举着判官笔,一前一后,一急一缓,先指陈柯眉心,又有后招追溯。
其招式之凌厉,杀意之浓烈,仿佛与陈柯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但陈柯一眼就认出来,这一招是玉女十九剑中的“妙笔生花”。
判官笔的招式,多为剑招之中创立出来,最多的就是华山派剑势。
华山剑法天下一绝。这猥琐老头出手就是杀招,却是一招正中陈柯下怀。
一把从刀鞘出抽出戒刀,陈柯横刀一斩,仿佛抽刀断水一般,就势拦住了老头的判官笔!
陈柯现在使的是刀而不是剑,因此出手就发挥刀的优势,以力打力,以刀破剑,正是“江河月下”。
他现在用的这口戒刀,轻,薄,且直。
除了只有一面开刃之外,与剑倒是有七八分相像,使起来毫不生涩。
当!
两人刀笔一撞,顿时火星四溅。
陈柯只感觉从手到肩,一阵痉挛发麻!
这老头可是真正将内力修炼得充沛饱满,内外兼通的成名人物,不比陈柯这个初出茅庐的半吊子。
若不是现在中了蒙汗药,陈柯手中的戒刀怕是早被震飞了。
“这老头厉害!”
这一拼之下,陈柯立时虎口剧痛,戒刀差点脱手!
知道不能硬拼,他当即纵身一跃,腾身就翻出了篱笆。
老头却是毫不松口,同样纵身腾起,向着陈可就追了出来。
但陈柯落地之后,一刀挑起地上的一团泥沙!戒刀一弹,就势崩到了这老头的脸上。
“彩笔画眉!”
啊!
老头一声惨叫,顿时失了方寸!
加上蒙汗药让他头重脚轻,竟一脚拌在了一丈多高的篱笆之上。
这一拌,当真摔得不轻。
他整个脚勾着几根竹竿一下栽倒在地,挣扎了几下硬是没爬起来。
老头儿的左腿已经骨折了,加上蒙汗药的药性发作,终于晕了过去。
“卑鄙!”
在老头身后压阵的茅十八也终于愤怒了,怒不可遏!
就在老头摔在地上的时候,他也同样腾身跃过了篱笆,向着陈柯举刀直劈下来。
茅十八的体力,内力,更在这老头之上!
他虽然也中了蒙汗药,但整个人提着一口气,依旧生龙活虎,大有不杀陈柯死不罢休的气势。
但陈柯使完计策,阴倒那个老头之后,整个人反而冷静了下来。
眼看茅十八举刀跃下,他依然不拼也不逃,纵身再次腾起,翻身闪过了茅十八这气急败坏的一刀。
和双儿的打斗虽是演戏,但陈柯的身法却是豁然贯通。
因此他腾身再落,却是落回了篱笆之上!
整个人沐浴在夕阳之下,如同重新踩上了珞云桩。
而茅十八穷追不舍,也翻身跃上篱笆!手擎钢刀,直直的盯向了陈柯。
“茅英雄,事情并不是你认为的那样!这其间有些误会。”
跃上篱笆之后,陈柯手执戒刀吐了个门势,拦住茅十八。
趁此机会,他希望茅十八能够听自己说句话。
但茅十八却只是冷笑:“误会?你这个小汉歼,投靠鞑子卖国求荣,如今还用迷药伤我兄弟!我茅十八岂能放过你,看刀!”
一声大吼,茅十八双足在篱笆之上连点,擎起钢刀就向着陈柯当头劈下!
他体魄强悍,内力深厚,这一刀疾落,带起一道劲风,顿时逼得陈柯眼睛都是一阵刺痛。
“厉害,这是五虎断门刀法!”
陈柯心中骇然,知道这一刀自己万万抵挡不住。
足下又是一点,他踩在篱笆之上连退数步,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一刀!
在篱笆上,陈柯的身法当真是如鱼得水。
而茅十八的轻功步伐明显及不上珞云桩这样的绝学。
加之中了蒙汗药,这一刀竟然失之毫厘,没有砍中陈柯。
不过他也是久经江湖的老手,手腕一翻,扬刀又挑向陈柯的膛腹。
这一劈一挑,刀势浑然天成,丝毫没有阻滞。正是五虎断门刀法中的一式“猛虎三跳涧”。
一时间,茅十八刀身之上内力震动,如虎啸一般,竟然和空气摩擦出一丝腥热的气息,直逼陈柯口鼻。
要知道刀剑挥舞,通常都是寒气逼人。
但茅十八的钢刀却像铸铁一样滚热,好像开了个铁匠铺!
“这茅十八的功力,比刚才那个使判官笔的老头强太多了!”
陈柯已经一退再退,却不能回刀来拦。
以他的如此浅薄的功力,势必震飞戒刀,被一举擒杀。
但他在退脱刚才的第一击刀势之后,却在茅十八使出“猛虎三跳涧”的同时,同样猛然回身,与对手同时出招。
正是“木兰回射”。
这一回射,陈柯双足点在竹桩之上,整个人仿佛拉弓引箭一般!
身体拧动的一瞬间,竟然脱离了茅十八刀挑的范围。
同时他的戒刀刀尖,已经指向了茅十八出刀之后右腋下的空门。
两人刀势交错,生生没有接触,而茅十八却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极大的被动。
“嗯?”
陈柯这一刀,竟然阻隔了茅十八的攻势!
他如果继续施展,未必能够杀死陈柯,但自己必然会被洞穿右腋,非死即残。
这一瞬间,茅十八果然改挑为横,右足后点一步,稳住身法。
这一稳,陡然就化解了陈柯的刀势,同时横刀低落,直削陈柯的脚踝。
这一下反手为攻,充分显露出茅十八刚猛又不失精妙的刀术。
“出剑留有三分险,未可全尽一片天!”
但陈柯的戒刀一射不中,却同样留有余地。
茅十八使出一记“虎尾扫路”,意在攻其下盘。
若对手回拦,必然也会被震落兵器,一举占据上风。
只是陈柯的戒刀却并没有回拦茅十八的刀口,而是拦向了他的刀势!
茅十八的刀离陈柯的脚踝尚有尺许,而陈柯的戒刀却已经点向了他的手腕,仅有数寸。
“皓腕玉镯!”
虽然相差不大,但茅十八如果被割断了手腕,就不可能对陈柯造成任何的伤害,反而会被对手翻盘。
茅十八心中恼怒,只得向后再退出一步,顿时海阔天空。
收起刀势精妙,重改大开大合之势。
他双手持刀,斜拉一势,从右上至左下,罩住了陈柯的大半个身体。
刀刃之上,再次摩擦出了一道焦糊的气息!
可他的刀势尚未真正贯出,陈柯的戒刀已经虚虚扬起,只从左到右迎风一晃,就指向了茅十八瞬间露出的左眼。
原来刚才的那一招截腕,只是使的虚势。
真正的杀招,现在才使出来!
“分花拂柳!”
茅十八心中一惊,一连三次受挫,他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少年的武功远远不像功力那样浅显。
面对这一记刀势,茅十八终于无从反击,足下连点数步,退出了一丈之外!
虽然险之又险的退开了陈柯这一刀,但茅十八的左眼依然被晃得一阵刺痛。
因为陈柯的刀印在夕阳之下,不光刀势迅猛,更是用阳光刺花了茅十八的眼睛。
茅十八刚刚擎刀回眸,就感觉到下腹凉气嗖嗖。
原来在他疾退之时,陈柯竟然追风赶急不放松,挺刀指向了他的小腹。
刚才的杀招看似杀招,竟然还是虚招。
“长剑抖动,将敌上半身尽数罩住,趁敌守护之机,刺敌小腹。”
这一招,正是玉女剑中的一记杀手锏“冷月窥人”。
“玉女十九剑,出剑留险!剑剑是虚,招招是实。”
陈柯的心中也越发明悟。
但茅十八到底是茅十八,擎刀之际,整个人猛然使出一记涮腰大盘!
实难想象,他这样强健的身体居然也能如此灵活,同时刀光一闪,几乎在阳光下划成半个圆。
陈柯的这招冷月窥人也骤然止住!
毕竟他内力太浅,如果硬拼必然一败涂地。
眼见茅十八这记盘刀之后,逼退了陈柯的必杀一势。
他整个人一弹一进,直刀再喇,正是五虎断刀势中的一势“猛虎归林”。
茅十八气势一振,竟一举又抢回了上风。
只是这个上风只刚刚抢回了一瞬,陈柯整个人就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足下的一根竹桩竟被千斤坠踩弯了。
这一踩,不光错过了茅十八刚刚要蓄势而起的反击,同时戒刀也直点茅十八的足尖,让他进无可进。
“小园菊艺!”
“好剑法!”
茅十八一声大吼,他自然认得出这是剑法。
整个人腾空一跃,生生又错开陈柯这一刀,翻落在了他身后的篱笆之上!
两人一下一上错交锋芒,仿佛龙腾虎跃一般。
而陈柯这一伏之后,整个人又是一纵,借着竹桩的力道弹起两丈来高,毫不松懈的朝茅十八追去。
茅十八立足不稳,陈柯已经翻刀横指,直追敌手额鬓。
“彩笔画眉!”
这一下,茅十八当真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因为陈柯一下得势,竟然实中九虚,虚中有实,让人无从应对!
茅十八左支右拙,一连与陈柯拆了数十招刀法,但一身强横的功力竟无从施展!
这就如同两个犬牙交错的齿轮。
你一动,他就动,招招都能制住你。
因此茅十八在郁闷之中,骤然醒悟了过来:“我为什么要在这篱笆之上和他对战!”
不得不说,蒙汗药没有迷倒茅十八,但多少减弱了他的功力,更麻痹了他的头脑。
这篱桩,就好像一个大蛛网,让茅十八有一种缩手缩脚的困扰。
这一下惊醒,茅十八眼见陈柯的戒刀再次指向自己的咽喉,当即弹身一跃,向着平地滚落而去!
只要二人在空旷之地交手,哪怕茅十八药性未退,凭他的功力撞也能撞死这个小鬼。
但是他这一退,却是被陈柯的刀势逼退,走得并不从容,反而有些狼狈。
或者说,这叫露出了败相!
陈柯整个人的气势骤然拔高,同样翻身一跃,直追茅十八。
因为茅十八这一退,无论出于何故,都是败逃。
他气势一弱,陈柯瞬间就抓住了机会,弹身跃起,死死咬住不松口!
茅十八身法未定,双足刚刚沾地,陈柯整个人已经腾身跃在了他的头顶之上。
而且陈柯这一腾起,虽然倾力前跃,身体却是后翻腾挪。
猛然一刀探出,无声无息,好似天外飞仙!正是玉女剑中的一记杀招“云龙探爪”。
加之陈柯出刀之时,身体在空中骤然一滞,竟然使出了千斤坠!
让这一记刀势,就如同被一座千斤重的石人直坠而下,猛然间划出一道尖啸。
这一刀,终于让茅十八措手不及!
啊!
陈柯的戒刀,错过茅十八的钢刀斜拦,直划他的肩诸。
茅十八一下摔倒在地,肩颈顿时鲜血狂喷!
加之蒙汗药的药性再也经受不住,就地晕了过去。
“不好!”
陈柯这一刀在茅十八的右肩诸上刺开了一条大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因此他刚一落地,狠狠的喘了几口气,就赶忙跑回已经晕倒的茅十八身边。
一刀将茅十八的衣服下襟割了一片,然后伸手按住了他的颈部要穴,止住了血脉。
接着将布条紧紧的绑缚住了他的颈项,又绕过右肩和腋下再缠了一圈。
这也是陈柯内力肤浅,还不能封住茅十八的穴道,只能包扎起来了。
“好在没有伤到颈动脉,肩诸受伤问题不大。他晕过去,主要还是因为蒙汗药的作用。”
微微松开按住茅十八穴道的手指,见血没有再大面积的狂喷,陈柯也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茅十八这个人脾气火爆。刚才他自卫也是迫不得已,并没有要下杀手的意思。
不然这刀再狠一点,恐怕茅十八就真的没救了。
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这荒村小店除了那些有些慌神的店主和伙计之外,已没有了其他的客人。
他们慌神是很正常的。
因为这是一家黑店,刚才还胡言乱语得罪了陈柯。
如今陈柯居然一举放倒了这些武功高强的江湖豪客,情况对他们很是不利。
不过陈柯站起来时,也是双腿一阵发软,气力也有些不济。
刚才和茅十八的一场恶战,着实耗费了他很大的心力。
不过看着店主和伙计,陈柯也强撑着没有露出软弱的姿态。
将刀还了鞘,拣回了自己的背包,找了张椅子重新坐了下来。
微微调息了一下,他开口说了话。
“店家,掌灯!拿桶水来。”
店主打了一个哆嗦,之后连忙推了身边的店伙一把。
店伙不敢怠慢,在后屋提了半桶清水,战战兢兢的走到了陈柯的面前。
“泼在他们的脸上。”
陈柯望了一眼被迷药麻倒的茅十八他们一眼,自然还是要救的。
不然自己一走,他们肯定要遭到这家黑店的毒手。
店伙却没敢动手,而是回头望向了店主。
店主忍不住凑过来,赔着笑说:“少侠,这些人似乎和您有仇。若是把他们救醒,恐怕不是好事,不如……”
陈柯回头望了这个店主一眼,见店主继续说道:“不如把他们做了!这笔买卖,小人把大头让给少侠。”
陈柯听了这话,心里一阵郁闷。
难道自己看起来很像坏人吗?居然杀返清义士。
“店主,这些人可是有来头的!你知道他们背后的势力吗?”
店主听陈柯语气不善,便不敢多言。
陈柯也走上前去,自己舀了一瓢水,淋在了那个胖大汉子的脸上。
大汉被冷水一惊,手指动弹了两下,不多时便逐渐转醒。
陈柯也持刀退出数丈之外。
他本意是要救人,但也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店主和那些伙计更是吓得一哄而散,连小栈也不要了,出了后院就钻进了后面的山沟子里。
陈柯也拦不住这些散兵毛贼,由他们去了。
“怎么回事?”
大汉翻身坐了起来,一时有些迷茫。
之后猛然想起了什么,一个挺身就跳了起来。
“你!”
陈柯已经点上一盏灯,远远的拱了一下刀:“这位英雄,这是一家黑店,你中了蒙汗药。”
大汉愣了一下。
随后他看到倒在一边的茅十八,还有晕迷在篱笆外的老头,顿时大惊失色:“茅兄弟,王大哥!”
说着连忙过去扶住了茅十八。
“放心,他们两个都没有事,只是被药迷晕了。”
陈柯宽慰了这个大汉一下,顺便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这家黑店身上。
“茅英雄和那位前辈被迷倒之后,这所黑店的人就要下毒手!在下出手相助,怎奈武功低微,还是让他们受了不轻的伤。”
“原来如此。”
这名大汉将茅十八和那个老头放在了一起,用湿布蘸了冷水擦在了他们的脸上。
见他们渐渐有了神志,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但他正准备向陈柯道谢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只见这大汉又说道:“乌狗蛋,你救了我们兄弟性命,我本应该感谢你。不过你投靠鞑子当汉歼,我若是谢你,岂不是坏了我吴大朋的名头?所以今天我暂且放你一马,你快快离去,我们两不相欠。”
陈柯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
他原本还以为江湖英雄,以义气为上。
自己帮了他们,多少就有了点交情,然后化干戈为玉帛。
因此陈柯不希望他们再误会下去:“您尊姓吴?那晚辈就称您为吴英雄了。其实这件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你赶快给我滚!”
大汉却根本不由陈柯分辨,猛然站了起来!一口打断了他的话。
“我说过,你现在滚,我们两不相欠!你若不滚,我只好替天行道了!”
陈柯连忙退了一步,急道:“英雄,有话不能好好说明白吗?这是一家黑店……”
“滚!”
大汉猛然一声大喝,再次打断了陈柯的话,对着陈柯又吐出了一个摩云手的掌势!
很明显,这是发出的最后一次警告。
陈柯咬了咬牙,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好,我滚,我马上滚。”
看着茅十八和那个老头已经渐渐恢复了神智,又看了一眼灯火下大汉愤怒的脸孔。
他知道自己恐怕是交不上这几位朋友了。
拱了一下手,陈柯背上包,掉头就离开了小栈。
他是一个老实人。
好心当驴肝肺的事情经历了很多,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但还不至于玻璃心。
再说这家黑店,天知道还有什么暗道机关?
陈柯宁愿去找一户农家过宿,也不打算再留在这里提心吊胆。
陈柯心里有气。
走在荒山道上,见路上没有人烟,嘴里就忍不住开始嘀嘀咕咕。
“什么英雄好汉,就是个屁!有本事放火烧了那家黑店啊,冲我发什么火?”
“和蒙古人吃顿饭就成汉歼了?你们喝的烧酒也是少数民族发明的,凭啥你们不是汉歼?”
“恩将仇报,什么玩意儿!……”
一路上叽叽歪歪,陈柯不时还冲着路边的大树踹上几脚,发泄着心中的积怨。
别人发邪火就踹陈柯,陈柯发邪火就只能踹树了。
但他渐渐平静下来后,这才注意到:这一带的荒山上除了那家黑店,居然再没有半片瓦和半堵墙。
眼看夜已经深了。
陈柯才暂时把刚才的积怨扔到了脑后,加快了脚步往前赶路。
但又走了一个多时辰,依然没看到有人烟,反而越来越荒凉。
“不会吧,我白天看到这里应该有人烟才对。难道看错了,或者这片地方就只有那一家黑店?”
正月十六的月色颇亮,山野的小径之上还能够看得清路。
但陈柯这回是真的有点着急了。
加上刚才那顿饭没吃完,又和茅十八他们大打了一架,体力消耗甚大。
现在肚子重新又饿了起来,而且比之前更饿。
陈柯这种肥宅,没有在野外生存的经验。
他原本的打算,如果要出门,一定要准备到最好。
比如马匹干粮,出门的路线,地图都要带在身上。
但这回走得匆忙,除了一点衣物盘缠,就没有多余的东西。
他还准备在刚才的店里住下之后,顺便采购一点物资的。
没曾想到计划不如变化快,不光遇上家黑店,还遇上了几位一眼就看自己不爽的江湖好汉。
放慢了脚步,陈柯心里开始有些发慌。
他还没有这样一个人在半夜里来到荒山野地,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不断的从脑子里冒出来。
比如豺狼虎豹的偷袭。
又比如,刚才那家黑店的强盗使绊子把自己绑了?
想到这里,陈柯不由得心生警觉,握着戒刀的刀鞘,朝四周望了一眼。
夜晚的丛林黑洞洞的,月影下好像一团团狰狞的妖影,让陈柯的心里一阵发麻。
“咦,有火光!”
就在陈柯的心底涌起一丝绝望的时候,突然在丛林外的空地上,发现了光亮!
如果不是心中警惕,怕是他也发现不了树丛的深处有火光闪动。
有火光,就意味着有人。
陈柯不知道这会是些什么人,但起码不会是鬼火。
悄悄钻过树丛,朝着火光慢慢走进。他的心里未免有些紧张,所以脚下的步子并不快。
而且火光离得甚远,走了一里来远,才感觉明亮了一些。
放眼望去,依稀看见树丛间的空地上,燃着一簇篝火,火堆上还架着一口铁锅。
周围有几个人影,正盘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样子是在休息。
这些人中,还有一个人站在空地边上,慢慢走动。像在守夜。
他们似乎也是行走在外的江湖人士。
陈柯壮了壮胆,想着世上的人不会都不讲道理,一见面就喊打喊杀吧?
或许这些人只是赶路的普通百姓。或者运气好,还能遇见像郑克爽,葛尔丹那样的人呢?
于是他加快了一点步伐,向着空地走了过去。
而且这一走,陈柯也没有再运转内力。
如此一来,脚步落在地上就不会那样轻盈,能够让人察觉。
这样靠近别人,多少让人知道,以免发生误会。
果然,那个守夜的人影在陈柯靠近到十丈左右的距离时,就转过身望向了他。
因为这个人是背对着篝火,陈柯看不太清他的样貌。
好在这个人也没什么过激的举动。
待走得这个人一丈左右距离的时候,陈柯停下了脚步。
他这才看清,这是个中年人。
这人身材普通,相貌也很平常,穿着一身棉布长袍,皮袄,眼神也比较和善。
“阁下是?”
中年人看见陈柯之后,微微拱了一下手,将他拦在了圈外。
陈柯也连忙还了一个礼,说道:“大叔,我是行路人。晚上没找到地方落脚,又怕一个人不安全。看见这里有光亮,就过来了。”
中年人打量了陈柯一眼,点头道:“这荒山野外,的确多有不便。小兄弟是一个人?”
陈柯点点头。
中年人说道:“我们也是赶路的人,因为劳乏,大家都休息得早。小兄弟要是落脚,自便就是,尽量不要打扰到我的这些弟兄。他们一路之上很是辛苦。”
陈柯连忙说道:“这个自然。”
二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陈柯也看见篝火不远处围坐着五个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有男有女,都是盘膝落坐。明显是在用打坐调整身体,是修炼武功的人。
陈柯自然不会打扰别人。
加之赶了一整天的路,晚饭也没吃饱,于是在空地边找了一个角落独自坐了下来。
只是冬夜地上冰凉,坐下之后很不舒服,更别说是打坐休养了。
中年人看着陈柯的样子,过去篝火边,从锅子里舀了一碗热水,端到了他面前。
“看你,肯定是赶了一天的路,又累又饿。这可不行,身子会垮掉的,先喝碗热水吧!”
陈柯见状,心中大为感动,准备站起来接碗。
大叔却只是微微一笑,止住他说:“半碗开水,就不用客气了。”
说着把碗放到了他的手上。
陈柯接过碗,见果然只是普通热水,不过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人很是舒服。
吹了吹,喝了一口,顿时感觉身上一阵温润,五脏六腹都舒服了很多。
只是半碗水下肚之后,陈柯的精神恢复了许多,肚子更觉饿得厉害。
想着这些人恐怕已经吃了晚饭,陈柯从怀里摸出一个银锞子,站起来递到了大叔的面前。
“大叔,请问您这里有没有干粮?我想讨一点填填肚子。”
中年人回头看见陈柯手里的银子,忍不住笑道:“小兄弟这就见外了。行路之人,一饭之餐当得相助,怎么能要你的钱?只是我们也没啥好东西,你要不嫌弃,就随便吃上几口。”
说着,中年人也没拿银子,只从旁边的一个包袱里翻出一个小口袋,递在陈柯的手上。
陈柯一时大为感激,但还是把银锞子放到了大叔的手上:“吃饭不给钱,那不成霸王餐了?”
不等大叔回答,就打开小袋子看了一眼。
里面是一团团的小丸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味。
“这是?……”
陈柯倒没见过这样的干粮。
大叔笑道:“小兄弟不是常走江湖的人吧,居然连行路粮都不知道?这是用糯米,莲子,山药,桂皮,土参,麦糖糅制的,腹饿的时候烧锅热水吃上一二十丸,就能够充饥止渴。当然你要吃好的,就只有明天投店了。”
说着,大叔走到铁锅边看了看,拿出水囊又添了一点水。
之后,他让陈柯从袋子里数出二十丸,用两只碗扣起来,放进地上的一个小坑之中。用土埋上。
再从篝火堆中抽出几根老柴,在土坑上又生了一小堆火。
大叔说道:“天色已经不早。等这几根柴烧完,干粮就烤热了,地面上的湿气也能够烧尽。你吃完饭后,就在这烤过的地上休息,现在天气寒冷,以免伤了身体。”
陈柯听了,心里很是感动,直道:“多谢大叔!您的这些经验,我可是都记下来了。”
不多时,干粮已经烤热。
从土坑里将碗刨出来,陈柯又舀了半碗热水,拿出一粒小丸子。
乌黑的小丸子已经烤得滚烫,用手一下还拿捏不住。
陈柯吹了几下,这才一口咬下去。
烤熟的小丸子外面有一层焦皮,挺有嚼劲,里面是松软的芯子,吃起来微微香甜,倒是有几分像烤蕃薯的味道。
吃了一个小丸子后,再喝一口热水。
顿时清香的气息随着热气升腾,口鼻里都是甜味。
可能是真饿得狠了,陈柯倒是没想到这行路干粮居然能这么好吃!
一时指食大动,把二十个干粮一口气吃完了。
而且他惊讶的发现,这种甜糯的食物吃到最后,虽然味道不变,但甜味和清香的感觉混合在一起,却让人产生了一种油腻的感觉。
这种油腻,让人本能的不愿吃下更多,也产生了一定的饱腹感。
“了不起,这种行路干粮当真是食物中的一绝,居然面面俱到。不光补充了营养,还控制了食量,不知道是谁发明出来的,还是经这些江湖人物一代代完善的?”
吃完饭后,陈柯感觉精神终于恢复了过来,心情大好。
不过很快,困倦感也随之笼罩。
大叔也完成了他守夜的职责,和一个年轻人交换了岗位,过去打坐休息。
这个年轻人和大叔简单交接了一下,回头微笑着向陈柯点了一下头。
并没有多问什么,但态度还算友善。
陈柯也向他点头打了招呼。
之后按照大叔说的,将已经熄灭的小火堆打扫干净,铺上一点干草和树枝。
再坐上去,果然暖烘烘的。热气透上来后,跟坐在炕上一样舒服。
这些江湖经验,让陈柯心中很是佩服。远比那些下毒,使绊,捅刀子的经验更加的欣赏。
“这才是真正的江湖行路人!大家见面,就是缘分,哪怕只是同宿一天,即便第二天就分道扬镳,总归也是好聚好散。哪有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那简直就成神经病了。”
陈柯总算安定了下来,盘膝落坐,开始行功修炼心法,恢复自己的身体和精力。
这一天可是累得够呛。
早上和双儿,张赵两个军官大打了一架,心情更是经受了大起大落。
之后赶路一天,上午抢渡黄河,下午走了半日,晚上准备吃饭,偏又遇上了茅十八他们。
好在天底下终究还是好人多,或者说起码天底下不全是坏人。
陈柯大命不死,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
夜晚,万籁俱静。
除守夜的年轻人外,其他人都安静的打坐休养,积蓄精力。
自从打通心法关节之后,陈柯每天打坐行功已经日益纯熟。
随着吐纳的起落,体内微弱的内力也顺着经脉缓缓流淌。一边恢复,一边温润着经脉,滋养身体。
几个时辰的修炼,终于让他恢复了精力。
睁开眼吐出了一口浊气,发现天已经亮了。
白天的荒山和夜晚完全是两个样子。
在此时陈柯的眼中,这片山岭哪怕植被并不茂密,颇显荒凉。但完全不同于夜晚那样狰狞,显得生机勃勃。
陈柯此时不光恢复了体力,那浅湿的内力也明显又增加了几分。
加之平复的心情,让他感觉整个世界又美好起来,全身上下都充满着动力。
毕竟刚开始修炼的时候,内力浅薄,所以每天进行得很明显。这也是修炼武功的人动力所在。
但越修炼到后面,就感觉进步越小。所以很多人开始荒废,高手只是少数。
“不知道我能够坚持多久呢?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陈柯在一棵大树后面解了手,重新回到空地。
见那位大叔和其他人也都醒了过来,重新点燃篝火架起铁锅,正在烧水煮早饭。
大叔看见陈柯,也笑着打了个招呼。
“小兄弟,休息得还不错吧?”
陈柯也笑道:“托您的福,总算是恢复过来了。眼看天色已明,在下多有讨扰,大恩不言谢。晚辈也准备要告辞了。”
大叔说道:“急什么,吃了早饭再走嘛!若是我们同路,还能多走一段,就是不同路,也能再聊一会儿。”
说着,大叔找来了小包袱,从里面又找出了一枚小丸。
“这是大叔最好的行路干粮,一粒顶上几十粒!这附近都没有什么人烟,你吃下这个,也免得路上体力不济。运气好再些抓个兔子,这一天也就混过去了。”
陈柯看着那枚小丸,能够闻到它浓郁的香甜气息,便知道这大叔所言不虚。
连忙推辞道:“这可太珍贵了,我怎么能拿大叔救命的干粮?”
大叔说道:“好钢用在刀刃上,我们人多,还能饿了肚子不成?吃了吧,行走在外,能帮衬就互相帮衬一下,也算是结个善缘。不定什么时候大叔落了难,你也能救我一回呢?”
陈柯看他殷切的样子,想着如果再推辞,倒显得瞧不起他了。
当即道了一声谢,接过那枚小丸,放进了自己的口中。
只是一含,这小丸便化开,变成了一股粘稠甘甜,还带一点苦味的稀释胶质。
“这不是巧克力吗?”
陈柯一时味口大开,没想来到这个世界,还能吃上巧克力!几乎舍不得一口吞下了。
这东西的确比行路干粮更可口,热量补充也更大。
但说一小粒能顶几十粒,未免太夸张了一点。
不过这“巧克力”吞下腹中之后,陈柯很快就感觉到肠胃之中升腾起了一股暖流,竟然涌入了经脉之中,流向了四肢百骸!
他体内的珞云桩内力也不由自主的流转起来,身体暖融融的很是舒服。
待等内力平息下来,陈柯更是惊异的发现,自己的内力一下猛增了许多!
这一枚小丸增加的内力,竟比之前半个多月修炼积累的还要深厚。
“我的天,这大叔当真没吹牛,这可不是一般的干粮!竟有如此的药力,岂止顶普通的干粮几十粒,怕是几百粒都不比不上这样一粒神药啊?”
陈柯回过心神,见大叔和那些年轻人也都已经吃完了早饭。
心中即是感谢,又有些激动。
向着大叔拱手作了一个揖,陈柯忍不住问道:“大叔,您这是什么神药,一定非常贵重吧?”
大叔笑着说道:“这还当真是神药,它是我们教主炼制的‘豹胎易筋丸’。”
陈柯的笑容一下凝固在了脸上。
之后分明的听大叔说道:“恭喜你小兄弟,你已经加入我们神龙教了。”
这句话,仿佛晴天里响了一个炸雷,让陈柯原本已经感觉沐浴温暖的身体,又坠入冰窖之中。
神龙教?
哪怕对江湖不甚了解,他也听说过这个教派的名字。
这是一个返动传销组织,以毒药控制教众的斜教!
而他们控制教众的毒药,就是“豹胎易筋丸”。
据说在限期内没有得到解药,中毒的人就会生不如死。
看着陈柯已经傻掉的样子,大叔笑了。
但他笑得并不奸诈,也没有什么计谋得逞的样子,只是对陈柯说道:“欢迎加入我们神龙教,小兄弟!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章老三,赤龙门下辖小队长。”
陈柯没有回应。
这个自称章老三的大叔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小兄弟,是不是太高兴了,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真的,以后我们就真是一家人了。”
章老三说着,介绍了一下身边的那些人,当然陈柯一个名字也没有听进去。
不过章老三的兴致却依然很高,继续说道:“小兄弟叫什么名字,还没有请教呢?我昨天晚上一看见你,就喜欢上你这个后生了。你和我一样,老实,我章老三就是老实人。我不喜欢那种油腔滑调,奉迎拍马的人!”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又说道:“不过教主近年来,重视年轻教众,我这样的老实人不吃香喽。小兄弟,你虽然入教晚,但人年轻,日后必然大有前途,不过老三叔还是得说一句,这做人不能太老实了……”
陈柯抬起眼睛,望着这个章老三,不过脑袋还在发懵。
真的假的,你也算老实人?
既然你是老实人,何必又要坑了我这个老实人?
但章老三依然是那样兴致勃勃,拉过陈柯的手,让他和那些年轻人站到了一排。
之后他从包袱里取出几个赤红色的袖圈,上面写着“赤龙门”三个字。依次戴在了大家的手臂上。
陈柯自然也有份。
之后章老三也戴好了袖圈,站在了最前面。
他非常虔诚,热情的张开双臂,高呼道:“洪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赤龙使永享清福,寿比南山!”
他这一呼喊,那五个少年也一起做出整齐的姿势,同声高呼:“恭祝伟大的洪教主,寿与天齐!寿与天齐!寿与天齐!……”
“恭祝伟大的赤龙使,寿比南山!寿比南山!寿比南山!……”
之后他们高举右臂,来回挥动!来回挥动!来回挥动!……
陈柯依然傻傻的站在一起,身体下意识的和他们一起晃动了一下,但动作明显不太到位。
不过章老三也不在乎,依然是那样乐呵呵的样子。
“小兄弟,没关系,一开始都不熟。只要每天跟我们一起练,很快就能练熟了!不会不要怕,人生下来什么都不会。只要肯学,人人都能变得优秀。”
之后打扫了一下嗓子,章老三又拿出一个小本子,说道:“教主宝训,铭记在心!天地万物,神龙有灵!我问大家一下,谁是最棒的?”
五个少年同时回答:“我们是最棒的!”
“那谁是最强的?”
“我们是最强的!”
“我们的口号是?”
“伪娘,服他!大几把!”
一听来了段子,陈柯下意识的举手回应了一下!
这一开口,他整个人也逐渐清醒了过来,随后看到了章老三和另外五个年轻人呆滞的脸。
章老三最先反应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陈柯说的是什么意思,章老三却更显得高兴,说道:“不错啊小兄弟,刚入教就能这么活跃,积极发言?以后前途无量!”
陈柯干笑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怎么会这样?
还以为这些是好人,结果被骗得吃了毒药,还被拉进了这个什么神龙教?
陈柯发现自己当真是倒霉,倒霉到了极点。
他虽然拟定了事业目标,但目标现在远得基本看不到。
陈柯又是一个天性崇尚自由的人,不愿意被束缚。
而加入这个斜教,不光没有好日子过,连自由都没有了。
陈柯甚至有一种冲动,干脆找块石头撞死算了。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还不如跟着师姐和葛尔丹到蒙古去了!就算不能当英雄,起码不至于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
陈柯此时,当真有些欲哭无泪。
一旦加入传销组织,这辈子就算完了。
“不过,这个破教好像后来被清庭剿灭了?似乎用不了多久的事,那就是说我还是有机会脱离这个组织的。但是身上中的毒怎么办?”
陈柯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首先开始用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
然后再用精神胜利法幻想之后的事情。比如怎么拿到解药,比如……
“对了小兄弟,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呢。”
章老三见陈柯又是一脸的呆滞,忍不住再问了一句。
他的表情和语气,始终很自然,就好像昨天请陈柯吃饭的时候一样。
陈柯看着他的样子,知道这个章老三恐怕已经被洗恼了,包括周围的这些年轻人也是一样。
章老三并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心拉陈柯入伙,并为此感到高兴。
到了这个份上,一个名字已经不重要了。
陈柯微微喘了口气,说道:“我叫……”
“乌狗蛋!”
就在这时,树丛的空地边上,传来了一声怒喝!
陈柯和章老三他们都下意识的回头望了过去。
只见三个大汉正一脸愤怒,谴责,还有正义凛然,瞪视着陈柯。
只是他们的形象,跟举止有些不搭。
一个大汉的肩脖上缠着布条,上面还有斑驳的血渍。
另一个老汉的腿上绑着木板,只有中间那个胖大汉子的形象正常一点。
陈柯一眼就认出来,这三个人正是茅十八,吴大朋,以及王某某。
茅十八看见陈柯之后,就怒吼道:“乌狗蛋,你昨天在客栈里下蒙汉药,对我们伺机暗下毒手!你可曾想到过,我们命大未死,今天又找到你了?”
陈柯还没有回答。
章老三便问道:“小兄弟原来叫邬狗蛋?”
“呃……算是吧。”
陈柯现在很烦躁。
不光是神龙教的人,茅十八他们这几个同样让他烦躁。
他们说叫乌狗蛋,那就乌狗蛋吧!反正比王巴蛋强点。
章老三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嘲笑这个名字,只是问道:“小邬兄弟,这三位英雄是什么人物?看他们似乎认识你,而且说你昨天给他们下蒙汉药,这是真的吗?”
陈柯微微喘了口气,说道:“事情是个误会。”
他原本有一肚子话要说。
但一想到对方是神龙教的人,却又不愿意说出来。
章老三却正色道:“小邬兄弟,有什么误会,当面讲清楚。你是神龙教的人,我们行走江湖,可要光明正大,踏踏实实做事,本本分分做人!下蒙汉药可是下三滥的行径,你要是真做了,可是要被开革出教的!”
“啊?”
陈柯一听这话,不由得大喜过望:“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以为我在吓你吗?”
章老三却是一脸着急的样子。
他回头问茅十八他们道:“这几位英雄,小邬兄弟可是个老实人!有话我们好好说,我章老三不信他会做那种下烂药的事。”
陈柯正要说话,却见那个又肥又壮的吴大朋说道:“茅大哥,看来事情当真有些误会。这乌狗蛋虽说不是个东西,但从昨天发生的事情来看,蒙汗药真不像是他下的。”
陈柯心中暗骂,想要反驳一下吴大朋。
但章老三却拦在了陈柯的前面,拱手道:“这位朋友,有话好说,咱别骂街!邬狗蛋可是我的兄弟,你们有话可以谈,但想欺侮人,可别怪我章老三不客气了。”
吴大朋听了,却是忍不住一声冷笑。
他看了章老三和那些少年男女一眼,说道:“果然是听不出好赖话的东西。老子倒要看看,你能怎么不客气?”
说完之后,他出手就是一掌,直拍向章老的额头!
但章老三却是不闪不避,同样一指点向了吴大朋的肩膀!
他一出手,陈柯的眼睛猛然瞪大,就是茅十八和那个老头,也惊骇得就要张嘴呼喊。
因为章老三的运作快得如同闪电一般。
也因为他太快,茅十八和那个老头根本来不及喊出声音!
陈柯更是在瞬息之间,就联想到了那个叫双儿的小书僮。
这式“灵蛇出洞”,可谓是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因此本能的缩了一下身体。
与此同时,吴大朋整个人好像被海浪卷起一般,一下被掀翻在地,滚出一丈多远!
而且他摔落之后,竟然半天挣扎不起来,明显已经被章老三封住了肩诸穴道。
“好厉害,这章老三的武功居然如此高强!好在我刚才没有狗急跳墙,不然现在已经被他打死了。”
看到眼前的情景,陈柯暗自庆幸自己老实,刚才没敢反水。
老实人经常吃亏,但老实人不作死。
“你!”
茅十八和那个老汉都是大惊失色,没料到章老三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两人下意识的拔出了大刀和判官笔,对着章老三吐了个门势。
章老三却并没有在意,只说道:“几位英雄,但凡天下间的事情,都说不过一个理去!你们和邬兄弟有误会,最好的办法就是澄清误会,而不是无理取闹。二位以为如何?”
茅十八和王老头对望了一眼,最后终于说道:“这位章老兄,说得在情在理。刚才的事情,的确是我们莽撞了一点,如果乌狗蛋当真不是下烂药的人,我们自然不会深究。”
茅十八和这个王老头,此时也不能硬刚了。
不说这章老三武功高强,他们现在更是两个伤员。
一个右肩上还包着布,一个左腿上绑着木板,当真要打肯定得吃大亏。
陈柯听了茅十八的话,也是大为意外:“没想到茅十八还是能够安静下来,和人慢慢讲道理的!只可惜他和我就没这么好沟通了。”
眼见茅十八忍下了性子,过去给吴大朋背上推拿解穴。
但他一连推拿了好几下,吴大朋的穴道硬是没有解开,脸上不由得再次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章老三笑着摇了摇头,只说道:“就请这位老弟留在这里,照顾腿上受了伤的老兄。您就辛苦和我们走一趟,去您说下烂药的那家客栈,把事情查个清楚。”
茅十八一时脸上通红。
他望了陈柯一眼,说道:“不必了!这件事情,算我们吃亏,饶了他便是。”
章老三却并不赞同:“什么叫算你们吃亏,饶了邬兄弟?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若查出来真是他下药,我们兄弟也不会饶了他。但你这样说,倒像是邬兄弟做了坏事,你们宽宏大量不予计较,岂不是坏了他的名头!”
茅十八听了这话,忍不住一下站了起来。
他用左手举起钢刀护住前身,说道:“阁下武功高强,莫非就能仗势欺人?”
章老三奇道:“老兄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章老三是个老实人,我在和你讲道理!那家黑店近在眼前,我们同去查问,自然真相大白。邬兄弟要是错了,叫他给老兄磕头认罪!老兄要是误会了他,向他赔个不是。如此简单的道理,如何还要争辩?”
茅十八听了这话,不由得脸上胡须微微发抖,面色胀得紫红。显然是动了真怒。
而他旁边的王老汉却是劝了一句:“算了,茅老弟,有道是道理大不过拳头。这位章老兄武功高强,你我兄弟又受伤不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章老三此时,也颇有些不悦了。
他说道:“如果诸位一定要这样讲,我也没有办法。既然你们说道理大不过拳头,章某就只有拿拳头招呼了。”
茅十八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对王老汉说道:“王老哥,你留在这里照顾吴兄弟,我随他们去一趟!若兄弟我这次回不来,麻烦你每年今天给烧点纸,也算我们没白相识一场。”
王老汉和吴大朋听了,不由得眼圈一红。
之后茅十八将刀插回了腰间,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对章老三傲然道:“请!”
章老三一阵无语:“只不过去化解一下误会,对错之间,赔个情的事情。谁说要对老兄你不利了,至于如此?”
茅十八只是背着手,也不看章老三,脸色坚毅,浑然不惧:“少在这里花言巧语。我姓茅的若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好汉!”
章老三咂了咂嘴,忍不住问了陈柯一句:“邬兄弟,你们昨天发生误会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陈柯实话实说:“他对大叔您算客气的了。”
章老三大为不解,也就不去想了。
他招呼了一下身边的年轻人,之后对茅十八拱了拱手:“那家黑店在哪儿,麻烦老兄带路。”
茅十八又哼了一声,脸上依然流露着视死如归的神色。他迈开大步,向着树丛外走去。
这让吴大朋和王老汉也不禁红了眼圈:“茅兄弟,茅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