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床今天的状况较之昨天刚入院的时候并没有明显的变化，除了精神稍差，意识和语言能力依旧尚可。
她的母亲陪伴在床边，而婆家人以及患者的丈夫则完全不见踪影。
“这会感觉怎么样？”
外科查房不像内科，没那么多花头，除了感觉如何胃口怎样以外，基本不会有其他花样。
“还行，还是头疼头晕，有时候想吐。”
孕妇的声音有些虚弱，显然因为脑出血导致的颅内压力过高让她十分难受。
吴志雄亲自上阵，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查体。转过头来面色有些凝重，对着患者母亲和气道。
“姐，您女儿现在的情况必须得动手术啊。而且妊娠期间胎儿对孕妇的心脑血管功能影响较大，想救您女儿的命，最好还是把孩子拿掉。”
“啊？还是要把孩子打掉？”
听到吴志雄的告诫，患者母亲情绪有些焦躁。
“哎哟，这好不容易怀上的，怎么说打掉就要打掉了呢？”
“姐，在脑袋上动手术风险很大，就算我们再小心，也难保会出现问题。孩子没了可以再生，您女儿可就一个啊。”
“可这...”
患者母亲还是非常犹豫，似乎这腹中的孩子对他们来说异常重要。
趁着吴志雄与患者母亲沟通的空档，齐林来到床边。家属的意见固然很重要，但患者自身的求生意志更重要。
昨天的沟通可以说是失败的，孕妇极力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子，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乍一看上去，这是母爱的伟大。可对于医生来说，这是患者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与不负责！
“姐，你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尽早手术尽早恢复，现在重新怀孩子又不是什么难事，自己的命要紧啊。”
“真的不能保守治疗吗？我真的想把宝宝生下来...”
齐林的预期虽然温和但也很严肃，孕妇的声音带上几分哭腔，用几乎哀求语气问道。
“现在脑部出血虽然暂时止住了，但部分血液已经流入脑室，光靠保守治疗很难康复的。”
正说着，病房的拉门滑开，熟悉且讨厌的声音在齐林耳边响起。
“现在的医院都是什么玩意儿？除了要钱什么都不会！”
“妈，您消消气，医生肯定有专业的考虑，咱们要不还是听医生的吧？”
另一个声音明显就是昨天被齐林教育了一顿的患者丈夫，不过显然，昨天的教育没有起到效果，他还是不敢违逆母亲。
“什么狗屁专业，我当年生你的时候心脏还不好呢，你还不是长这么大了？现在的小年轻真是娇贵，屁大点手术就要把孩子打掉。不行，我坚决不同意！”
齐林哭笑不得，患者家属完全没有医学常识他可以理解，毕竟也不是什么人都对医学有兴趣。但以自己妊娠时候的经历做参考就有点太过扯淡了，合着您生孩子的时候没出事，别人也应该不顾生命危险生孩子？
吴志雄轻轻扫了齐林一眼，递给他一个我来解决的眼神，堆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迎了上去。
“姐，您这话就有问题了。您当年生孩子肯定也辛苦，但您儿媳妇吧，还真不是身体娇贵的问题，也不是生不生孩子的事。“
吴志雄用普通人能听懂的语言为患者婆婆解释了一下脑出血对于孕妇和胎儿的影响，总而言之就是两句话。
孕妇现在的身体状况必须得尽快手术，保守治疗很可能会出现不可预料的问题。
做手术就必须得终止妊娠，这是对患者负责。
“等我孙子生下来再做手术真的不行？”
“姐，如果能等到那时候我们一定不会为难家属，谁不希望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呢您说是吧？”
吴志雄此刻的态度可以算得上是苦口婆心了，齐林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和气过。
可中年妇女似乎并不领情，看向吴志雄的眼神似乎都开始变了。
“保守治疗不是也行吗？我们保守治疗！”
“可是保守治疗真的没法彻底治疗您儿媳的病，如果病情恶化，很可能大小都保不住。”
眼见劝说无果，吴志雄再次转头看向齐林。齐林也摇了摇头，孕妇的态度也很坚决，要孩子，自己无所谓。
“行，我们医生并不能帮患者做决定，治还是不治最后还得患者自己说了算。既然您儿媳也同意保守治疗，那我们一会签个字转到神经内科去吧。”
面对这种油盐不进的患者和家属，吴志雄见得多，但也没有什么办法。选择治疗方法是患者的自由，医生只能选择尊重。
病房外，齐林的表情十分蛋疼。
“龇牙咧嘴的干什么？”
“这11床，啧，不知道说什么好，有点可惜。”
“不知道说什么就别说，你不可能劝动每一个人。”
吴志雄显得十分潇洒。
“这一家子没一个省油的灯，让神内那边提防着点，有问题第一时间沟通。”
“好！”
比起11床的艰难，48床那里就顺利的许多。家属十分配合，也对医院人性化的决定表示感谢。
但对于齐林来说，向来说话直来直去的他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如何委婉的告诉女孩她的真实病情。
“怎么样小美女？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吧？”
女孩依旧是那副俏皮可爱的模样，眼巴巴的盯着床边正在削着水果的男孩，眼神中掩饰不住的甜蜜。
“还不错呀医生哥哥，就是还有点头晕。”
“嗯，不错就好，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哦。”
男孩削水果的动作一滞，随后恢复正常，女孩似乎没有发觉，可怜巴巴的看向齐林。
“那我的病是不是很严重呀？”
看着她稚气未脱的小圆脸，齐林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林璃娇憨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喉头有些发堵。
“嗯...不算特别严重，就是你的脑袋里长了一个球，这也是你为什么会头疼头晕的原因，我们得做手术把球拿掉，拿掉之后你就没事了。”
用尽全力用尽量简单的语句将胶质母细胞瘤这种恶性疾病描述的不那么可怕，但女孩的脸色还是立刻就变了，变得惊恐，变得委屈。
“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还要结婚呢...”
“没那么...严重，只是多长出了一点肉压迫到了脑组织，小手术，切掉之后你就没事了。”
“而且主任特批，明天你们就可以先办出院手续领证了。”
齐林强压心中不适，微笑着加上了一句新婚快乐。
“真哒！”
女孩先是欣喜，又有点被知晓婚讯后的娇羞。兴奋的跳下床，扑到男孩身上。
“动作别太大，你现在不宜剧烈运动。”
“没事，我已经好多了。”
女孩露出调皮的笑容。
“谢谢医生。”
男孩站在一旁扶着她，朝齐林笑着点了点头。
望着二人甜蜜的模样，齐林不自觉的出了神。怔怔的看着两人，脑海中反复回想起一天前病房外男孩的话。
我一定要娶她...
我一定要娶她...
她就像个小孩子...
虽然...
她要死了...
。。。。。。
神外的夜班和急诊不太一样，虽然齐林值的是一线班，但强度较之仰卧起坐的急诊还是低了不少。
和齐林搭班的是魏胖子，这家伙值夜班基本不会离开他的办公室，实习的时候齐林还经常去他办公室补觉。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住院病人情况稳定，急诊病人都是小病。
所以坚信唯物主义的齐林在每次值班前都会迷信的祈祷病人万寿无疆。
“晚上没事别叫我啊，昨天失眠写文章来着，让师兄好好补个觉。”
交班结束，魏胖子笑嘻嘻的交代了一句转身离去，只留下齐林和另外三个值一线的小医生大眼瞪小眼。
等到最后一个二线值班医生离开，值班室一片寂静，肉眼可见的尴尬气氛升腾而起。
三个小医生齐林一个不认识，想必要么是他院过来的进修医生要么是来神外实习轮转的医学生。
“哥们，今年刚来？”
就在齐林打开手机准备和林璃聊天的时候，坐在对面西装革履的年轻医生发问了。
“嗯，刚来。”
齐林头也不抬，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机屏幕上。
“现在这规培也太坑了，为了评个主治还得被人使唤三年！”
西装医生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也不管有没有听众，自顾自的吐槽道。
“呵呵，是啊。”
“哥们哪个医院的？我南医的。”
“刚毕业，还没定。”
齐林懒得啰嗦，这家伙大概率是个爱显摆的货，越搭理他肯定越来劲。
但另两位似乎没有齐林的觉悟。
“师兄好，我军医大的。”
“我浙大医学院的，师兄，我听同学说神外特别累，是不是真的啊？”
虽然齐林不给面子，但好歹得到了其他人的回应，西装医生嘴角一扬，整理了一下白大褂。
“咳嗯，我们神经外科确实是一个非常劳碌的科室，病人病情重，发展快，特别考验我们医生的个人能力。”
“知道吴志雄吴教授吧？他老人家可是咱们华康乃至于全国神经外科的王牌！多少急危重症在他老人家手中起死回生，有句话说得好，阎王三时要你命，吴志雄留你到五更！”
“你笑什么！”
“啊？”
齐林正在和林同学讨论学术问题，她蠢萌的样子让齐林忍不住轻笑一声。
而西装医生似乎误会了齐林，表情瞬间变冷。
“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吴老师难道配不上这种赞誉？”
“不不不，你说的都对，我的，笑错地方了。”
齐林压根就没听到西装医生在说些什么，反正吹到最后还是会转到他自己头上，没有半点营养。
见齐林认错态度不错，西装医生暂时放过了他。重新调动情绪，像个神棍一样转向另外两位。
“要不是因为咱们吴老师的盛情邀请，我也不会不远万里选择华康医院，他老人家亲口告诉我，等规培结束，他亲自写介绍信聘请我留院！”
齐林咳了一下，勉强不让自己笑出声。果然与自己估计的分毫不差，这家伙欲扬先抑的吹牛技术有点厉害。
先不说以吴志雄那臭脾气可不可能拉下脸面邀请一个规培医生留院，光是他这一身，就不可能入的了老吴的眼。
虽然华康规定医生平时得穿衬衫领带西裤皮鞋，但神外可没有这一套，不止一个爱打扮的住院医被吴志雄点名臭骂过。
“对了，你们三个都考过执业医师证了吗？”
见众人兴趣缺缺，西装医生巧妙的换了个话题。
“今年准备考，但是不知道咱们神外给不给？”
“我也还没考，师兄你考过了吗？”
两位医大刚出来的新手医生纷纷摇头，希望从西装医生这里获得一些指导。齐林低头摆弄着手机，林同学在科研文章上遇到了一些困难，正在发飙。
“我去年过的执医，其实这东西没多难，认真复习一下还是能过的...”
西装医生口吐莲花，说的另外二人连连点头。当间好几次齐林都想开口指出他的错误，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怎么的哥们，又想发表点什么意见？”
西装医生早就观察到齐林的动作，似乎觉得不找点茬就少了点趣味，于是再次将矛头转向齐林。
“没啥意见，就是觉得师兄你蛮厉害的。”
“哪里哪里，我也就比你们多几年经验而已。”
齐林这个刺头的赞誉让西装医生十分受用，嘴角咧开一个自信的笑容，拍着胸脯道。
“我姓郑，你们喊我郑哥就行。以后工作上遇到困难找我就行！”
“好的郑哥。”
“没问题郑哥。”
齐林：......
第一个夜班的前半夜平静的有些异常，直到11点多居然没有任何需要用到神外急诊患者，让大家都有些无聊。
“哎，看来今天没什么事了，我去躺一会啊。”
郑医生打了个哈欠朝齐林三人吩咐了一句，起身朝沙发走去。
只见他的屁股刚刚离开座椅，急诊电话如约而至。齐林眼疾手快接通电话，听筒那头传来护士小姐姐急切的声音。
“有个73岁的老太太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后脑磕到了楼梯上，人在抢救室，已经昏迷了！”
“马上到。”
齐林淡淡的应了一句，抬头看了一眼懵逼的三人。
“高龄患者脑外伤，郑师兄奶的好啊。”
抢救室一如既往的充斥着监护仪急促的蜂鸣声与病患们的哀嚎，齐林一眼就看见了电话里提到的受伤老人，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
“人现在怎么样？”
今天急诊科值班的是位姓杨的医生，虽然刚来医院也没几年，但工作态度还算勤恳。
“血气已经去做了，人没有意识，GCS5分。脉搏150次每分，呼吸21次每分，血压174/113，血氧89，没有明显外伤。双侧瞳孔不等大，左侧直径2毫米右侧直径3毫米左右，左侧瞳孔对光反射消失，双肺呼吸音粗，无啰音，心律齐，瓣膜区无杂音。腹部平坦，腹肌无紧张。肠鸣音减弱，四肢没有明显畸形和反常活动。四肢肌张力减低，生理反射消失。”
“先做个床边CT，叫家属进来签病危。”
好在老太太的家属还算配合，虽然签字的时候手抖的不停，但还是对医生保持着相当的信心。
在CT报告出炉的同时，魏胖子也急匆匆的赶到了抢救室。
“双侧额叶脑挫裂伤，颅内出血，弥漫性轴索损伤，头皮血肿。”
魏超重新相信齐林的诊断水平，接过CT影像扫了一眼也大致做出了相同的判断。
“那谁，你去找血库备血。”
平时乐乐呵呵的魏胖子在此刻爆发出非同寻常的魅力，胖手一挥指向军医大来的小医生，语气不容置疑道。
“还有你，通知家属，患者需要去骨瓣减轻颅内压。患者年龄大，手术风险很高。”
“好的师兄！”
“你，南医来的是吧？跟我去手术室，小齐你待命。”
听到自己要上手术，郑医生喜形于色的同时还不忘瞥了一眼齐林，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中无不透露着。
看到了没？资历够老才能上手术！
“又来一个脑出血！”
“来了！”
。。。。。。
拜郑医生的咒语所赐，今晚的神外急诊病人特别多。虽然除了第一位老太太都没有急诊手术指征，但还是忙坏了齐林等人。
给最后一个因喝酒闹事而被酒瓶敲破头的中年男子缝完头皮，齐林终于落得半刻清闲。远远望去，急诊手术室门开，魏胖子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出来。
“老师辛苦了。”
郑医生一溜小跑举着一瓶可乐递到魏超面前，眼中的崇拜几乎抑制不住。
“嗯，我歇着去了，没事别喊我。”
魏胖子接过可乐猛的灌下一口，刺激性的气泡让他的精神稍稍振奋了一下。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留下一个不算潇洒的背影。
“郑哥，手术怎么样？”
两个小医生赶忙凑上前来，刚刚开始轮转的他们还没有资格进手术室，极其渴望从同科师兄那边听到一些手术室里的消息。
“嗯，开颅手术很成功。魏哥真不愧是咱们吴老师的亲传弟子，那手法真不是盖的！”
看着他老神在在的模样，两个小医生两眼放光。
“那郑哥你上手了吗？”
“那肯定...我毕竟只是助手，一些辅助工作不值一提。”
“噗！”
看着郑医生尴尬又勉强保持高傲的模样，齐林终于忍不住了。
魏胖子是什么人齐林清楚的很，他老人家可是神外有名的刀霸。只要是他主刀的手术，助手连切皮缝合的资格都没有。所有的术中操作必定亲力亲为，就连齐林给他当助手都不能幸免。
郑医生口中的辅助工作估计也就是拉拉勾，说句不好听的，魏胖子连吸液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看见齐林努力憋笑的模样，郑医生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从昨晚值班开始就一直这副模样，自己说的东西有那么好笑吗？！
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有问题就去看啊！
“哼，有的人在学校里不学无术也就算了，进了顶级医院的王牌科室还一天到晚吊儿郎当。这种人怕是一辈子都进不去我们神外手术室，我们神外也不需要这样的废人！”
郑医生眼珠一转，以教导的方式阴阳怪气道。
这一顿措辞严厉的指桑骂槐说的两个小医生连连点头，神经外科培养周期长是谁都知道的事，尤其在华康这种人才济济的医院。虽然不太确定他们的郑哥在说谁，但毕竟人家年资高，听话准是没错的。
不过很可惜，齐林压根没听到这激昂的演说，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
“叮！紧急任务已完成，贯通伤患者脱离生命危险。”
“奖励已发放，初级辅助诊断功能已激活。”
“正在结算积分花费，请稍后...”
“积分结算完毕，已获得积分：2040。”
虽然系统没有公布获取积分的计算方式，但经过这两次任务，齐林还是可以猜出个大概。
首先，获取积分必须得建立在救活患者的基础上，如果患者不幸去世，整再多花里胡哨的也没有用。
其次，只有进行手术才能获取积分，而积分获得比例应该与手术参与度挂钩。
前一次胆囊手术几乎是齐林一人完成了大部分手术步骤，所以拿到了较高额的积分，而这次的贯穿伤患者则不太一样，齐林只负责了开颅清创减压的部分，获得积分较少也情有可原。
想到这里，齐林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倒不是因为赚到积分而喜悦，最重要的是惊动了全院经营的重伤患者活下来了！
“喂！朋友，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郑医生那略显阴沉的声音打断了齐林的思绪，一脸茫然的朝音源处望去，只见包括郑医生在内的三人正面色不善的望着自己。
“啥？”
“我问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郑医生脸色愈发阴沉。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学长刚才在分享他的手术室经验。”军医大的那位悄声说道。
“我知道啊，说的挺好啊。师兄不愧是我们神外未来的骄傲，祝你多多上手术哈。”
“然后你笑了...”浙大医学院的那位也忍不住补充。
就在三堂会审即将发生的时候，护士长王姐清亮的声音响彻抢救室。
“齐林！来ICU！你开颅的那床醒了！”
看完贯穿伤患者之后已经到了交班时间，由于还有病历要写齐林一直忙到中午才终于闲了下来。
算上早上写病历的时间，齐林的手上又多出了三位新病人，两例病灶位置相似的脑动脉瘤，还有一例因为脑膜瘤引发癫痫准备手术的患者。
“爽哥，还修着仙呢？”
神经外科住院总破门而入，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望着他浓重的黑眼圈，齐林忍不住调笑道。
在医院里，有一种医生被尊称为“老总”，他们不是位高权重腰缠万贯的老板，而是住院医师的一种。他们需要在医院里度过一段“与世隔绝”的时光，一周工作至少六天，有时两三个月都不见得能离开医院。
为了对得起他们的工作量，一个高贵的总字就被安插在了他们头上。
而瘫坐在沙发上的这位，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别提了，老陆那狗日的昨天请病假，老子替他顶的班！”
李爽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有气无力的说道。
“那你岂不是48小时连轴转？”
“闭嘴！”
神经外科的住院总一共三人，李爽，陆杰和王克前，李爽是资历最老的住院总，在这个岗位上待了近九个月的时间。距离一年期的轮转还剩下一小半，齐林有时很怀疑他到底能不能活到升主治的那一天。
是的，在华康的神经外科，晋升主治医师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一年的住院总轮转。如果不出意外，一年后齐林也会经历这样的过程。
“爽哥，我手上新收的病人手术排到哪天了？”
“两台动脉瘤下周，脑膜瘤还没定，你烦不烦？写完病例赶紧滚回去睡觉去！”
“那48床那台呢？主任做还是谁做？”
“ZZzzz......”
反正现在回去也是查文献写文章，为了省点电费齐林选择继续在医院待到下班。今天吴志雄外出开会，病房里也没有特别急的病人，齐林溜达了一圈回到办公室。
一个外科医生的日常就是查房换药下医嘱，收病人写病史做手术。齐林才回神外没两天，最近的手术也得等到月底，所以他还能抽出时间在处理病人的间隙做做科研写写文章。
在轮回的八百年里，齐林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看文献。虽然他的时间多的可怕，但看完海量的文献还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况且医学知识每天都在发生变化，以往的经验有时并不一定是正确的。更新知识以及迭代对于一名医生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事。
若是换做平常，齐林可以一直坐在电脑前直到天黑都不挪窝，可几天不知怎么的，他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科室里除了刚下手术回来歇会的主治大夫们只剩下齐林，科内护士也没有紧急呼叫，说明自己手上的病人情况都很稳定。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齐林掏出手机给爸妈去了个电话，二老一顿嘘寒问暖之后又将话题转移到了催他赶紧找对象身上。
那么爸妈应该是没事，林璃呢？
齐林直接拨了个电话给急诊护士长王姐，得到了林同学正在手术室的消息。
该不会手术台上出了什么事吧？
林璃刚进手术室，出错挨骂肯定在所难免。不过挨骂也是一个年轻医护人员成长的必经之路，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就在齐林坐立不安来回走动之际，办公室电话刺耳的铃声适时响起。
“26岁脑出血孕妇，在保守治疗途中病情突然加重，403号房9床，神外赶紧来人，估计需要紧急手术！”
接到电话，齐林脑子嗡的一声响了起来。
孕妇，脑出血，保守治疗。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魏胖子！之前那个妊娠19周脑出血的，赶紧！403，9号床！”
两人拼尽全力在一分钟之内赶到了神经内科403病房，昨天还能和齐林正常沟通的年轻孕妇此刻已陷入昏迷。
“刚才人还好好的，家属说十分钟前还在聊天。”
正说着，监护仪突然响起警报，孕妇的心率及血氧饱和度正在急速下降，自主呼吸暂停，已经陷入濒死状态。
患者的母亲和丈夫已经楞在当场，他们死也想不到十来分钟前还好好的大活人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打电话给妇产科，病人可能要引产。”
魏超虽然看起来圆圆胖胖的，但严肃起来的模样颇有几分吴志雄的派头。
齐林点点头不再废话，点点头走出病房。
“先做术前检查吧，家属跟我出来一下。”
直到离开病房，患者的丈夫才缓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纵流的拽住魏超的白大褂。
“医生我求求你，一定要把我老婆救活啊！我求求你了...”
“嗯，我们肯定会尽力的。患者现在情况危急，需要进行紧急手术，刚刚出去的医生你们应该不陌生，他正在联系妇产科和我们神经外科的主任，他们会尽力为患者治疗。”
听到两科的主任亲自出手，男子稍稍松了口气，可还没等他调整好情绪，魏胖子没有什么情感波动的大棒来了。
“有些情况需要在手术前和你们家属沟通好，我们医生只提建议，最终决定权还在患者和你们家属身上。”
“患者即将进行开颅手术，因为患者目前情况很危险，手术风险很大。就算救了过来，术后患者很有可能出现失忆、失语、偏瘫、精神障碍、植物生存等情况，你们家属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由于手术中用药的问题，患者腹中的胎儿很大概率保不住，孩子还太小，没有发育成熟，如果术中出现紧急情况妇产科会实施引产手术。”
患者的母亲面露犹豫之色，似乎还在考量孩子的问题，而男子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道。
“拿掉！都拿掉！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只要我老婆没事就行！”
男子似乎全然忘记前天在办公室里对齐林说出的那番话，面对即将步入死亡边缘的妻子，一丝良知终究回归到他身上。
“行，那家属先去办手续签字吧，我们需要做一个术前讨论。”
远远望见齐林和吕副主任朝自己的方向快步走来，魏超的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些。
“病人刚去CT室，家属那边沟通过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神经内科的会议室内，气氛十分凝重。神内、神外、妇产、麻醉、介入科室的主任医师全部到场，紧紧盯着投影仪上的CT影像。
患者的CT结果很不乐观，影像上可以清楚的看见左侧小脑靠近脑干部位的高密度信号。几乎可以确定的是，患者小脑出血量超过1毫升，且已经压迫脑干。
小脑出血多数属于高血压脑出血，几天前孕妇来院检查的时候已经被确诊为妊娠期高血压，保守治疗无效导致小脑出血概率非常高。而小脑位于脑干后侧，脑干则是人体的呼吸和心跳中心，一旦出血量过大压迫脑干，患者的正常呼吸心跳功能都会出现很严重的问题。
两小时内必须进行颅内血肿清除，否则患者的大脑会出现不可逆转的损伤，甚至永远无法苏醒甚至脑死亡！
“倪主任，胎儿需要先引产吗？”
不到20周的胎儿由于肺部还没有发育健全，离开母体的生存几率极低，吕副主任首先征求妇产科的意见，才好制定下一步手术计划。
“孕妇血压颅压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胎儿造成的，如果先进行引产手术有可能导致血液动力学变化让患者血压骤降。”
“况且现在胎儿的心肺功能太差，我觉得还是你们神外先做，我们妇产科尽量保住孩子。”
齐林一直没有做声，他总觉得这张CT有点眼熟。并且患者的症状与记忆中的那例患者十分相似，他们同样在几分钟之内就陷入昏迷，出血速度较之普通脑出血也剧烈的有些异常。
“主任，我觉得病人可能不是简单的妊娠期高血压性小脑出血。”
如果真的和自己猜测的一样，患者的抢救时间可能根本没有两个小时，如果半小时内不进行手术，孕妇很可能快速死于脑干损伤！
“哦？你有什么其他的见解？”
齐林是吴志雄指定的第三代徒弟这是神外人尽皆知的事，吕松毅虽然和齐林不是非常熟悉，但本着培养后辈的心态还是允许他提出了异议。
“看这里，患者出血的位置大概率处于小脑前下动脉，而普通的高血压性小脑出血一般是由小脑上动脉的穿支动脉破裂造成，且普通的高血压性小脑出血的症状不会发展的如此迅速，患者仅在几分钟之内就出现了深昏迷和呼吸暂停状态，很有理由怀疑该例患者是小脑下前动脉瘤破裂。”
“2015年中广医院出现过一例与这位患者极其相似的病例，中广的那例患者怀孕29周，两人都是在短时间内出现深昏迷和呼吸暂停症状，CT平扫结果也非常相似，不过中广的那位情况更加严重，还同时出现了脑疝的症状。”
“你说中广的那例小脑出血合并梗阻性脑积水？”
经齐林这么一提，吕松毅也立刻反应过来，再看这张CT平扫，果然和中广医院的那例患者十分相似。
齐林点点头，轮回的时间里他可不光只看了文献，连同医疗相关新闻以及各大医院明星病例他都略有涉及。
“小脑前下动脉瘤破裂？还来得及做CTA确诊吗？”
神经内科主任是个十分严谨的老学究，没有证据他绝不会轻易下诊断。这张CT平扫上的小脑前下动脉被血液信号遮盖了打扮，如果不进行DSA血管造影，非常难确认。
况且假如是小脑动脉瘤，手术难度就从简单的二级脑出血手术急剧升高到四级，患者的危险程度和紧急程度将呈指数升高！
“来不及了！CTA最少也需要半小时，等检查完患者命都没了！直接开吧，手术室里的造影机速度快。魏超齐林，你俩当助手！”
“是！”
。。。。。。
华康医院七楼，近三百平米的复合手术室，这间手术室将MRI、CT、DSA三种检查设备集成在了一起，专门为了应对诸如今天的这种危急患者。今天手术室内的空调温度有点低，踏入大门的齐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本次手术的主要目的就是移除患者小脑与脑干之间的血块并清除血液修复破损血管，假如没有齐林猜测的动脉瘤，手术虽然风险高，但并不算困难。
由于孕妇的情况很糟糕，吕松毅选择亲自从头施术，作为二助的齐林一时间没了事做，站在一旁死死盯着投屏当起了看客。
下午4点47分，距离患者病发到现在大约50分钟，颅内血肿清除引流术正式开始。
吕松毅的手快但稳定，手术刀沿事先标出切口线迅速将患者头皮划开，并在魏胖子的帮助下迅速止血。分层切开皮下层、肌肉层，翻开皮瓣，淡粉色的硬质头骨出现在术野当中。
“骨钻。”
“铣刀。”
由于患者腹部有胎儿不宜采用俯卧位，这就导致吕松毅只得猫着腰为侧卧在手术台上的患者施术。
在切开头骨剪开硬脑膜后，在投屏上可以清晰的看见一块被血色染成暗红色的区域。
“抽吸。”
魏胖子闻声举起吸引器轻轻伸入暗红色区域，随着血液随着软管被抽离，被软脑膜包裹着的脑组织渐渐暴露出来。
趁着抽吸的间隔，吕松毅直起腰放松了一下，手术到这里仅仅算刚开了个头，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吕主任，CTA结果出来了。”
“放出来。”
造影图像充分的印证了齐林的猜测，患者小脑前下动脉与左侧椎动脉交界处有一颗约4毫米大小的囊状动脉瘤。
“果然是动脉瘤！”
吕松毅暗骂了一声，长舒一口气，转过脑袋朝齐林点了点头。幸亏齐林在术前讨论的时候提了一嘴，要是当做普通小脑出血处理，这台手术搞不好真要出大事！
“先进行脑动脉瘤夹闭术，显微镊，双极电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