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回办公室吧。”
带上新手对急诊抢救没有什么帮助，齐林按掉电话一阵风似的冲出病房。
“师兄！等等我！”
章永欣没有半点犹豫，急诊是一名医生增长临床经验的重要一环，她绝对不能错过。
“师...兄？”
被丢在病房里的两位嫩瓜面面相觑，总觉得是不是错过了点什么。
“那咱去不去急诊啊？”
“废话，当然去！能帮忙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
今天是萧松第一天上班的日子，经过五年寒窗苦读的他终于迎来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由于自己并非出生在医生世家，当年高考的时候也只是因为爸妈的唠叨才选择了医学专业，萧松对于医学其实并不感兴趣。
本着试一试的心情给华康投了简历，没想到连本校学生都很难进的顶级三甲居然给自己抛出了橄榄枝。
至于被吴志雄选中，那就更是意外了。
通过华康的笔试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萧松根本没想过选择后续科室的问题。反正临五毕业都要进行全科轮转的，只要不在急诊三班倒，去哪都行。
也不知道那位传说中的吴老师哪根筋搭错了，就像是抓阄一般随便挑选了自己和另一位一脸懵逼的哥们。
听学长说，华康的神经外科全国最顶级的，而华康神外的吴志雄吴主任，更是顶级专家中的顶级。
自己一个普通医学院毕业的普通医学生，就这样被全国顶级老板收入麾下。是不是运气好萧松不知道，反正自己这三年的规培之路，恐怕不会太舒服了。
大五见习的时候，萧松曾经在急诊待过一周。他对急诊的印象就两个字：乱、累。但今天，恐怕自己幼小的心灵中有将对急诊有了全新的认识。
血腥、哀嚎、震撼。
见习的医院不大，在急诊轮转的一周里萧松基本没见过什么大事故。可刚刚踏入华康的急诊大厅，震耳欲聋的嘈杂声如魔音入耳，震得他头晕目眩。
“兄...兄弟，咱应该去哪？”
身旁的石鸿飞不自觉的结巴了起来。
“好像是手术室...吧？”
“问题是...手术室在哪？”
两位嫩瓜此刻就像是两尊被风干的木雕，傻呵呵的站在大厅门口，刚才还在的师姐和那位神秘的“师兄”早已不见踪影。
见面会呢？带教老师呢？上班的第一天，好像跟电视剧里不太一样啊？
“别挡路！新来的？”
一位护士风风火火的从萧松身边掠过，随风飘来一句呵斥。
大医院的护士就是不一样！走路好快！好潇洒！
“姐姐好！我俩都是今天刚入职的，请问一下急诊手术室怎么走啊？我们没跟上师姐。”
萧松虽然履历一般，但脑瓜还算灵活。一把拉住仍处于懵圈状态的石鸿飞，快步护士姐姐的脚步。
“前面抢救室看到没，进去右拐。你俩哪科的？第一天就进手术室？”
“我们都是神外的。”
萧松没好意思说两人被丢在病房的事实，陪着笑脸回答道。
护士点点头没再说话，现在不是给新人答疑解惑的时间，刚送来的十几个病人还等着用药，她可没时间耽搁。
有人指明了方向，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凭借神外吴老师手下的名号，两人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阻拦，顺利的混进了手术室。
可走进了大门两人又懵了，一扇扇滑动门长得一模一样，章师姐在哪？齐师兄又在哪？应该进哪一间房间？
“哎？不是让你俩回办公室待着吗？”
熟悉的声音飘荡而来，萧松精神为之一震。
是齐...师兄？
“换衣服洗手去吧，我在4号。”
由于面孔被口罩遮挡，萧松仅能看见齐林没什么感情波动的眼睛。齐师兄这会儿的画风可与病房里完全不同，这双眼睛，也太冷酷了！
六步或七步洗手法是每个医学生必须学会的技能，虽然萧松二人铁定上不了台，但认真洗手还是十分必要的。
换上了暗绿色的刷手衣，仔仔细细的将手清洗干净。将双手举在胸前感受着空调吹过指缝带走的温度，萧松久违体会到了做一名外科医生的感觉。
然而，现实要比想象残酷许多。电视剧里众星环绕的一幕并没有出现在萧松身上。
4号手术室里，齐林穿戴完毕站在看片灯箱前一动不动。两位护士正准备着手术器具，麻醉医生也正对患者进行着麻醉。
“师姐？”
瞧见角落里有些眼熟的身影，萧松二话不说搬了张凳子坐在了章永欣身旁。
“师姐，这个患者是啥情况啊？”
“似乎是硬膜外血肿，我看不太懂片子，是齐师兄说的。”
硬膜外血肿是一种神经外科的常见病，颅骨骨上的血管和硬脑膜上的血管破裂出血，才会导致硬膜外血肿，而造成的原因多半是外伤。
“齐...师兄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啊？是不是这个病人特棘手？”
一旁的石鸿飞悄声补充了一句。
“人带着口罩你也能看出脸色不好？”
“不是啊，你看他的眼神，有点吓人的！”
“你们几个，闭嘴！”
。。。。。。
“10号刀。”
随着齐林一声令下，器械护士迅速递上刀具。
“卧槽，好流畅！”
“闭嘴！”
“纱布。”
“头皮夹。”
“骨钻。”
手术室里鸦雀无声，只能听见齐林嘴里不时传出索要器具的声音与钻头摩擦头骨发出的声响。
不过十分钟，骨瓣已被掀开。监视器上一块显眼的血红色出现在视野中。
“骨蜡。”
“吸引器。”
“双极。”
“脑棉。”
萧松目不转睛的盯着监视器，生怕走神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动作好快！见习的时候，萧松观摩过开颅手术，但他从没见过今天这样的速度。齐林的动作起码比之前那家医院的主刀快了一倍，可虽然动作快，却没有任何的疏漏与粗糙。
趁着止血的间隙，萧松终于落得空闲侧头望向身边。章永欣和石鸿飞的表情也和自己差不多，呆滞，惊讶。
半小时后，硬脑膜缝合完毕。齐林在硬膜外放下引流管，用钛连接板将之前卸下的骨瓣尽数安装回去。整台手术只剩下最后一步缝合头皮的操作，齐林终于松了口气，站起身活动了一下。
“看得怎么样？”
“还...不错。”
“那谁，你叫什么来着？”
见齐师兄指向自己，萧松立马站了起来。
“我叫萧松！”
“嗯，去洗个手，缝合你来。”
“进阶任务第二阶段：主刀10台开颅手术。”
“任务完成奖励：中级辅助诊断功能。”
“附加任务：手术时长不得超过业内平均值80%。”
“附加奖励：随机一种神经外科手术入路大师级。”
“任务进度：1/10。”
“附加任务进度：1/10。”
刚将患者的骨瓣安装回原位，脑海中响起的声音便让齐林嘴前微微上扬。体验过一阶段任务的刁难，这次的二阶段任务似乎有些过于简单了。
10台开颅手术，没有限制手术等级，也就是说硬膜外血肿清除这种不算困难的二级手术也算在其中。
这二阶段任务不就等于白送嘛！
倒是这附加的任务奖励勾起了齐林的兴趣，神经外科手术入路可是好东西，虽然不知道这大师级到底是个什么等级，但齐林还是敏锐的嗅到了一个信号。
附加任务，一定得完成！
“哦，洗手...啊？！我我我...我来缝合？！”
萧松一脸懵逼，齐师兄啊，别玩儿我了吧！
“没缝过皮？”
齐林左眉微微一扬，一道锐利的目光直射萧松。
“缝...缝过...”
“那还愣着干嘛？你要不愿意就换个人。那个你叫什么来着，你来缝。”
反正手术已经被系统判断完成，齐林也不介意帮老师教育一下新来的小师弟。
开口闭口兄弟兄弟的，谁是你兄弟？哼！
石鸿飞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脑袋摇的就像拨浪鼓。萧松则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片刻，只见他猛的抬起头，眼神中依旧夹杂着些许惊慌，但更多的却是坚定。
“我...我去洗手，师兄稍等一下！”
萧松的所有缝合技术都是实习的时候练就的，而且实习的时候缝的都是些破相之类的小伤。至于缝头皮，还真是头一遭。
一手血管钳一手持针器，站在台前望着血淋淋的头皮，萧松突然后悔了。
“头皮好看吗，开始吧。”
“...哦。”
头两针缝的很别扭，头皮不比其他部位的皮肤，硬且有韧劲。再加上萧松手生，持针器持针太靠后，不出几针，手上的三角针头就要弯曲变形。
“唉，现在的小年轻真是不行，缝个皮拖拖拉拉的。”
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器械护士已经有些不耐烦，术中流畅无比的配合与现在的别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一度忘记了齐林今年也不过二十有六。
听见护士的冷嘲热讽，萧松握着持针器的手开始轻微的抖动起来。要不还是让师兄来吧，这事儿，我干不来啊！
“新人都要锻炼的嘛，你忘了我当年给主任骂成啥样了？我点了奶茶，应该到了，刘姐你的半糖加奶盖，钟姐你的全套。”
“嘻嘻~还是我们小齐老板上道，姐姐爱喝什么说一次就能记住！”
齐林敏锐的发现了自家师弟的不对劲，两句话，就把护士们哄的喜笑颜开。
“师兄...还是，还是你来吧。”
萧松第一次有了想哭的感觉，一半是因为师兄出面维护自己，一半是因为感觉自己真的好蠢。
“继续。”
齐林似乎并没有放过萧松的意思，语气瞬间转冷，抱着双臂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
短短几十针缝合，萧松感觉已经用尽了毕生的精力。望着坑坑洼洼的线口，他真的哭了。
“啧啧啧，这口子你是用嘴啃的吗？”
没等护士们开口，齐林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噗！哈哈哈哈！”
“小齐老板，吴老师的真传被你学到手了啊。”
“诶~也不行~”
放在齐林手上用不了十分钟的头皮缝合硬是让萧松磨蹭了快四十分钟才搞定，不过还好，他总算独立的完成了人生第一次头皮缝合。
“刘姐钟姐辛苦，大家都辛苦了。奶茶已经到休息室了，你们三个，跟我来。”
。。。。。。
“任务进度：4/10。”
“附加任务进度：4/10。”
连续四台急诊手术让齐林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疲惫，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朝角落里招了招手。
“萧...什么来着，洗手，关头皮。”
萧松石鸿飞一人两台头皮缝合，雨露均占一个都没跑掉。至于一直满眼渴望的章同学，齐林一直没敢让她上台。
单论缝合水平，萧松和石鸿飞两人都在本科医学生平均水平之上。但要论心态，石鸿飞真是没有愧对他的姓氏，够稳，够淡定。可这个萧松就有点拉跨了，缝个皮手抖的不行。
“辛苦各位了。”
齐林看了看表，第四场手术做完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午饭只在手术室随便扒了两口，这会放松下来，肚子开始叫唤了。
“你们饿了没？”
这三位神仙可是一口饭没吃，齐林有些担心他们胃饿出毛病。
“我...没胃口。”
“我也是...”
“我也吃不下。”
齐林翻了个白眼，本想打一棒子再给这俩嫩瓜一人一颗红枣，结果人家居然还不领情！
得，你们不吃我吃！
晃悠着走出手术室大门，急诊的喧闹声重新回荡在耳边。
“师兄，那我们先回办公室了？”
“嗯，你俩先上去，萧...什么来着先留一下。”
被点名的萧松老脸一黑，上班第一天被师兄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但不留是不可能的，他只得像个乖宝宝一样默默的点了点头，站到了齐林身后。
一路走出急诊大厅，齐林就像是忘记了身后还有个人一样。默默跟在身后的萧松也不敢开口，两人就这样一路走向食堂。
“还记得我跟刘姐说的话吗？”
“啊？”
齐林突然开口，吓了萧松一跳。
“刘姐半糖加奶盖，钟姐全套？”
“你果然是饿了！”
萧松：......
“我其实并不比你大多少，我今年也才刚毕业。”
萧松猛的抬起头，你狗日的骗鬼呢！刚毕业就能独立主刀做急诊开颅？！
“三年前吴老师刚带我，第三天就带我上了台。和你今天一样，我做梦都没想到他会让我缝皮。”
“当时我的状态和你差不多，不对，当时我吓的差点就尿了一裤子。”
齐林背起双手仰望着天空，言语中竟有些苍老。
“是不是觉得上手术离你这个新人很远？”
“...是，我以为就是贴贴化验单，写写病例什么的。以前见习的时候基本没上过手术，所以...”
萧松有点不大好意思，挠了挠头回答道。
“嗯，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那师兄你...”
“先从缝香蕉开始吧，一天两根，缝到没地方下针为止，每天早上我检查。”
齐林转过身，意味深长的拍了拍萧松的肩膀。
“兄弟，外科没有捷径，只有多练。”
“啥？！我不干！我还是个宝宝！”
主任办公室内，齐林急得上窜下跳。而坐在桌后的吴志雄就像是没看到一样，自顾自的喝上一口热茶。
“不带学生升不了主治哦。”
“我轮转还有大半年，住院总还有一年呢！再说我证都没考我着什么急啊？”
“不升主治一个月工资只有三千多哦，谈女朋友总得吃吃饭买买礼物吧？”
“升了主治也没多少啊！”
“你个小混蛋，就说带不带吧！”
“嘶...那也别把那三个货全丢给我呀！”
“有人帮你写病历，有人帮你写文章。老子对你这么好你个小兔崽子还不领情？”
齐林最近一度过的顺风顺水，虽然出了不少小插曲，但就结果而论基本都是好事。
可今天，在正式上班不到一个月后，他居然要带开始学生了。
带的还是早上刚来的三位嫩瓜。
这岂止是噩耗，简直就是噩耗啊！
“哦对了，从明天开始，你的每月20台手术得开始排了。上面也都答应了，对外你是主治身份。”
“那我的待遇呢？”
“你的内部职称还是住院医，还敢提待遇？”
靠！果然是祸不单行，坏事成双！
“师兄，脸色不太好看啊，昨晚没休息好？”
次日一早，齐林阴沉着脸出现在办公室。三位嫩瓜比自己来的还早，萧松算是彻底认清了自己的位置，捧着一杯豆浆凑上前来嘘寒问暖道。
休息好是不可能休息好的，昨晚齐林可是兼任男友、沙包、免费练习工具被林璃折磨了一晚上。
昨晚林同学冲到家里来哭诉了一晚上，原因无他，她上了第一台开腹手术，碰到了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主刀。
递器械的时候主刀医生手一伸也不说话，她林神仙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非但忘记了该递什么东西，还神使鬼差的和主刀医生击了个掌...
昨天晚上一进门小丫头一头扎进齐林怀中放声痛哭，边哭还变问是不是要被开除了。
“普外的？叫什么名字？骂没骂你？”
“好好像...姓元？没骂我...就是狠狠瞪了我一眼。”
看着林璃梨花带雨的模样，齐林也没再逗她了。普外姓元的也只有元和坤一人，那家伙平时最少也会报一下器械名的，大概是昨天心情不太好吧？
他倒是不会闲的没事去护理部告状，不过医生不告状可不代表林同学没事了。手术室护士长宁舒蕾可不是一般的严厉，想必林璃也是在术后被臭骂了一顿才找自己哭诉来的。
“放心吧，不会开除的。毕竟你也没什么经验嘛，多练练就好了。”
“呜...那你陪我练！”
“陪陪陪，您老人家开口小的哪敢不从？”
“现在就练！”
齐林：......
。。。。。。
吴志雄也真是说到做到，为了不让齐林闲着，光是这个月他手里的近20台手术一助全部换成齐林。
主任医师的手术啊，全都是麻烦活！光这样还不算完，魏胖子手术的二级手术全部归齐林主刀。看见死胖子假装扼腕叹息的模样，齐林的心情更差了。
“香蕉呢？”
“香蕉？啊！缝了缝了！”
齐林的吩咐萧松果然还是听进去了，从保鲜盒里掏出两根密密麻麻布满缝线的香蕉，满脸期盼的望着齐林。
“嗯...”
“师兄，我缝香蕉的水平还不错吧？”
“你是给香蕉做手术吗？”
萧松：......
“继续练，练到我满意为止。你们两个一起来，查房了。”
病房里，齐林火力全开。一个个问题根本不需要思考便脱口而出，问的三位萌新心惊胆战。
“硬膜外血肿手术与非手术指征的区别是什么？”
“呃...是不是根据血肿大小判断？”
章永欣举起手，弱弱的试探道。
“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章永欣小嘴一瘪，低下头不再说话。
“石头你回答。”
“硬膜外血肿大于...30毫升吧。”
“确定？”
“那50毫升？”
“去菜市场买菜呢？三十五十的你还价啊？幕上和颞部血肿大于30毫升，颅窝血肿大于10毫升，血肿厚度大于15毫米，或者中线位移超过5毫米即为手术指征。”
“回去一人抄10遍！”
“下一个问题，颅内高压有哪些类别？不同点在哪？”
“这个我知道！颅脑高压一般分两种，弥漫性高压和局限性高压！弥漫性高压一般遍布颅内各个部位，没有明显压力差、一般没有颅内结构位移...弥漫性高压常见于全脑缺血缺氧、蛛网膜下腔出血、脑膜炎或脑炎等疾病。局限性高压则多发于脑外伤颅内出血，或者肿瘤等占位病变！”
萧松昨晚睡前刚背了关于颅内高压的知识点，一口气依葫芦画瓢的背诵了一遍。
“嗯，记得很清楚。那我问你，患者于万钧属于哪一种颅内高压？”
“呃...他是病毒性脑炎，应该属于弥漫性高颅压。”
“再想想。”
齐林的嘴角勾起一丝危险的笑容，看的萧松背脊一凉。
“我提醒你一下，脱水治疗效果很差，术前中线位移，轻度脑疝。”
“师兄，你的意思是说于万钧是局限性颅内高压？”
“嗯，所以一开始根本没人想到他可能患有病毒脑。这例疾病很有意思，回去多抄两遍加深印象。”
。。。。。。
查完房，齐林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每次大查房吴志雄都很开心，看着嫩瓜们迷茫的眼神，不管是谁都会产生无比美妙的成就感。
“师兄，我听护士站的护士们说，你真是今年才毕业啊？”
“恩。”
齐林正翻阅着明天吴志雄两天手术的术前准备记录，听见萧松的疑问，淡淡的应了一声。
“听说吴老师每周都要大查房诶，他老人家的问题要是答不上来是不是会很惨？”
萧松开了这个话茬，另外两人就有点停不下来了。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问的齐林不胜其烦。
“吴老师问题难不难我不知道，你们三个再不闭嘴，我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惨！”
要说升了“主治”之后与之前最大的不同，莫过于干的活更多了。
以前上手术，基本由魏胖子负责开台。吴志雄往往等到开颅完成后才来操作关键步骤。而死胖子又是个刀霸，作为二助的齐林基本不会有上手的机会。
手术室里看一看，下了手术在模拟系统中操练一下，这样的生活倒也轻松有趣。可自从被升了“主治”，齐林的工作立刻繁杂了起来。
活还是那么多，可帮吴志雄开台的人从魏胖子变成了自己。从术前准备开始，齐林就必须亲力亲为，确定手术方案，设计手术入路，开颅暴露术野的活一下子全砸在了他身上。
总结下来就一个字，累！
不只是心累，身体的疲劳程度也比以前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今天吴志雄有两台手术，一台脑干部神经胶质细胞瘤，一台小脑角区脑膜瘤。两例患者肿瘤的位置都很刁钻，且均压迫到众多血管神经，不太容易做到一次性全切。
早上10点，脑干胶质瘤患者被推入手术室。患者年纪不大，今年才刚上高中，4个月前开始出现视力模糊以及头晕恶心的情况。由于不想让家人担心一直没说，直到一周前在家里晕倒，他的父母担心孩子身体有问题，才前来华康就诊。
该患者肿瘤长势相对局限，能在影像中看到明显肿瘤边界，但该肿瘤死死包裹住延髓及周围血管，肿瘤位置较深，手术风险非常大。
延髓的位置位于脑干的最下方，外形有些像锥子，诸如呼吸、循环、消化等维持生命所必要的基本中枢全都集中在这里。这个部位一旦在术中受损，常引起患者迅速死亡，所以延髓也有着“生命中枢”之称。
肿瘤位置很深，手术难度很大，预后通常也不会太好。但在发现时肿瘤组织就已经压迫到影响到了延髓的正常功能，就算不做手术采用保守治疗，预估生存期也不超过半年。
也许是想给这个年轻孩子和他的家庭最后一丝生希望，在几经沟通之后吴志雄还是决定接下这台手术。
“师兄，你说这孩子能治好吗？”
术前准备包括家属沟通的工作齐林全程带着三人亲力亲为，可能章永欣作为女孩子比较感性，怔怔的望着孤零零躺在手术台上的男孩情绪有些低落。
“不知道，概率不大。”
齐林给出的回答很冷血，不过按照概率学统计，位置这么深的胶质瘤治愈几率确实渺茫。
“师兄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哪怕安慰一下也好啊！”
到底是跟了齐林没几天，三位嫩瓜完全不了解齐林的脾气。
“想听好听的？这孩子完全治愈的概率不到7%，术中延髓损伤死亡的概率约占32%，术后并发症死亡的可能约占27%。”
三人：......
“我这还有更难听的，想听吗？”
齐林冷笑一声缓缓开口道。
“安慰和祈祷对手术和治疗没有半点帮助。安慰剂可能有点用，但对于这种程度的肿瘤，效果也很有限。与其盼望他能被治好，不如多研究研究如何才能做到无损伤肿瘤全切。”
“别天天整些有的没得，萧松，等下你开皮。”
齐林的悲观不是没有理由，昨天模拟室的结果比他说的更加悲观。高难度手术前，吴志雄这种级别的大拿也会进行提前练习，但昨天下午的手术模拟结果都很差，简单来说，十几次模拟中完全成功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在经过昨天的多次尝试后，手术入路以及肿瘤的剥离顺序被暂时确定下来。为了充分暴露延髓并避开侧颈神经、避免切除部分小脑组织造成的后遗症。大家一致认同放弃了枕大孔区病变常用的一侧枕下乙状窦后入路及颈椎后入路，转而采用齐林提出的枕下远外侧入路。
“我线都给你画好了，照着线切不会？”
“手别抖！切个皮你也能抖成这样？下班去看看功能科，我怀疑你有癫痫！”
“止血止血止血！你要没法一刀切开就赶紧止血！你老师是谁？他到底是不是医生啊？”
齐林就像是患了路怒症的老司机，手指关节捏得嘎嘣响。这萧松一紧张起来所有的规范动作就忘的一干二净，齐林脑瓜生疼，教萧松开颅比自己来要累上十倍！
终于，萧同学在齐林的咒骂声下完成了头皮切割，望着一点都不圆润的切口，齐林深深叹了口气。
唉，还得练啊。
“看不出来嘛小齐，当了老师之后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咯。”
这台手术的护士都是老资历，她们都是看着齐林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萌新成长起来的。
“别提了，我算是直到老师为什么每次都要骂人了。就这脑瓜子，我都恨不得多长两只手帮他把活干了。”
不同于常规的幕上开颅手术，枕大孔区的手术在开颅过程中会多出一个分离肌肉和血管的动作。齐林接过手术刀，轻轻割开枕下肌层，暴露出枕下三角肌群，上班族们的颈部疼痛通常就由这部分肌肉短缩引起。
同时，椎动脉也在这个地方，所以很多患有颈椎病的患者也会不同程度的患有椎动脉狭窄等疾病。
“哟，都做到椎动脉啦？速度可以啊！”
刚刚牵拉开肌群，滑动门缓缓移开，这台手术的主刀吴志雄吴老师哼着小曲踱步而来。
手术室中的诸位纷纷朝吴志雄点头打了声招呼，可唯独齐林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依旧埋头继续着暴露工作。
这例患者的肿瘤位于延髓前外侧区，为了充分暴露术野，齐林选择磨除后三分之一的枕髁。二十分钟不到，开颅部分的工作准备完成。齐林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望着自己。
“看我干嘛？”
“想不想继续做？”
吴志雄一开口，就吓了齐林一跳。继续做？做个屁！
“不想。”
齐林不假思索，立刻回答道。
可吴志雄哪是那么好糊弄的人？被口罩遮住的大半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双不算有神的眼睛猛的一瞪。
“你小子少跟我推！继续！”
老师有令，作为学生的岂敢不从，况且齐林在昨天的模拟中也亲自上手了很多次，对于人生中第一台脑干部位的肿瘤手术，他本人也十分期待。
“那我继续开了啊？”
吴志雄点点头也不回答，默许了齐林。
两人的对话被三位嫩瓜尽数收入耳中，傻眼一词已不足以形容此刻三人的状态。
这是什么？神经外科难度最高的几种手术之一！您二位这是在过家家呢？想不想做？不想。不想也得做？！
学生们在想什么齐林一点也不想知道，此刻的他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显微镜中不足指甲盖大小的一片区域中。透过不算宽敞的术野，勉强可以看见一团暗褐色的病变组织。这块血供丰富的病变组织紧紧包裹住前延髓并挤压到部分小脑组织，数道血管神经从当中穿过，整个病变组织就像是一块缠在钢筋上的水泥块。
齐林所需要做的就是将“水泥块”从血管神经组成的钢筋上剥离下来，同时绝不能触碰到脑干这一人体最重要的禁区。
“叮！手术模拟案例已记录完毕，当前缓存数量：17”
听到脑海中传出的回响声，齐林嘴角一扬。模拟手术终于加载完成了！他之所以敢继续这种高难度手术，所有的底气可全都来源于这里！
“系统，准备传送！”
“传送指令已确认，3、2、1...”
“系统，麻烦将手术进度调整到与现实一致。”
自从模拟手术可以进行难度调整之后，齐林还是第一次使用这个附加功能。
“进度已调整。”
系统声音刚落，就见面前手术台上有如快进的电影一般飞速闪动。眨眼间，皮瓣、骨瓣已被剥离，术野大开，竟与现实中的进度出奇的一致。
“呼...开始吧，剥离子。”
“吸引器。”
“1X1脑棉。”
“血管夹。”
紧紧包裹着延髓的肿瘤组织实在有些顽固，再加上病灶血供丰富质地坚硬，剥离之路困难重重。
“延髓破损，手术失败。”
“重来。”
“椎动脉破裂，手术失败。”
“重来！”
“迷走神经损伤，手术失败。”
“艹！重来！”
虚拟空间中的模拟手术效果比昨天在模拟室的效果还差，一连做了十几遍，齐林还是没法完全避开所有的血管神经做到肿瘤全切。
“检测到宿主呼吸频率过快，建议暂时休息。”
“闭嘴，别干扰我思路！”
齐林蹲坐在雪白的空间中，脸上的表情有些气急败坏。自己明明知道哪里有血管哪里有神经，也知道哪里可以碰哪里碰不得。明明脑子说它已经学会了，可这手...它不听使唤啊！
“冷静，冷静下来。”
再次抬起头，齐林的表情重新恢复如常。
“系统，还是现实中的进度，重新开一台。”
。。。。。。
“10点44分，延髓区肿瘤开始切除。”
“剥离子。”
“1X1脑棉。”
“帮我擦下汗谢谢。”
不比虚拟空间，在现实中做这种手术对体力的消耗是非常恐怖的。人在高度集中的情况下做显微手术，最多三小时，状态就会变得非常糟糕。整台手术足足从上午十点做到了下午七点十分，中间齐林和吴志雄轮换了好几次，才终于将这台手术完成。
手术完成度很高，肿瘤显微镜下全切。出血量不到，患者的自主呼吸一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拉走吧。”
收尾缝皮的工作自然是齐林完成，待他将最后一根缝线打结剪断，一股澎湃汹涌的脱力感瞬间涌遍全身，双腿一软，跪坐在地板上。
“师兄你没事吧？”
三位嫩瓜赶忙起身冲到齐林身边将他扶起，齐林有多疲惫他们三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最后一轮替换的时候，他擦汗的频率明显增加，嘴唇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没事，拿包葡萄糖给我，两顿饭没吃有点低血糖了。”
由于担心吃了饭不能集中精神，从早上10点开始齐林滴水未进，齐林虽然嘴上不说，但这台手术耗费的精力是有史以来最多的。
缓了好一会，齐林撑着身子站起身。
“你们仨也累了吧？”
“哪能呢？师兄最辛苦！”
“少跟我扯犊子，饿不饿？”
三位嫩瓜连连点头，齐林和吴志雄两位奋斗在台上的人都一直没有进食，他们做学生的，也一直没敢吃饭。
“火锅走起，我请客！”
人是铁饭是钢，饿了一天的四人就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把店员都给吓了一跳。尤其是齐林，红肉刚下锅变色，就迫不及待的捞了上来，蒜油一沾，管不得熟是没熟一个劲的往嘴里塞。
“帅哥，这肉厚，得多涮一会...”
“唔！唔唔。”
“你们不吃猪脑？这东西可好吃了！”
“师兄...你今天可是刚开的脑子。”
“这俩有什么联系吗？”
“......”
。。。。。。
不论齐林前一天再忙再累，只要躺在被窝里好好睡上一觉，第二天依旧生龙活虎。但今天的科室内确是有些低气压，连同章永欣在内的三人都板着个脸，情绪不太高昂。
“咋回事啊这是？昨天那台延髓瘤出问题了？”
“男孩没什么问题，不用担心。”
吴志雄紧跟齐林的脚步踏入办公室，他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情绪也肉眼可见的十分低落。
“不是，你们到底啥情况？咱科出事了？”
见吴志雄并没有回答的意思，齐林一把拉过萧松。
“有什么话就说，有什么好支吾的？”
萧松偷偷瞥了吴志雄一眼，面色有些为难。
“师兄，你知道咱们神外的老主任吗？”
“褚老爷子？他老人家怎么了？”
褚方琦是华康神经外科上一代的大主任，也是包括吴志雄在呢这一代顶梁柱们的老师。齐林曾有幸听过褚老爷子的亲自授课，自然印象颇深。
老爷子今年已经年近八十高寿，却依旧活跃在教育一线，每个月都天南海北的跑，为祖国的医学事业贡献他的余热。
“褚老师他...突然昏迷了。”
萧松狠狠在脸上抹了一把，鼓起勇气看向齐林。
“所有检查都没有异常，现在根本查不出他昏迷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