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胖子?郑医生这两天怎么没来?”
次日,齐林一大早就来到了办公室,环顾一圈,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再仔细一想,果然是那位总看自己不顺眼的郑医生不在。
“哦他啊,急性腮腺炎在家休息呢,左脸肿的跟猪头一样。”
魏胖子随口应了一句,埋头补起病例。
“那真是挺惨的,改天得去看看他。”
齐林摇了摇头。
“诶等等?腮腺炎还有只肿一边的吗?”
“应该有吧...大部分都是肿两边,也有只肿一边的,只不过比较少而已。”
“嗯...”
一时间,办公室里陷入一片寂静,只听见齐林飞快敲打键盘的声音不断响起。
“胖子。”
“咋?”
“你说这个患者有没有可能是病毒性脑膜炎?”
“啥?”
“刚刚你说腮腺炎有只肿一边的,那脑炎怎么就不可能只肿一边呢?”
“扯淡吧?俩腮帮子离的多远,两侧额叶离的多远?再说假如是病毒感染,血象不可能一点问题没有,亏你还是八年制出来的,啥破水平啊?”
魏胖子嘴上笑骂着,心中却也一直在斟酌着病毒性脑炎的可能性。
“万一病毒只感染了脑子呢?别忘了,大部分病毒可没法穿越血脑屏障。”
“嘶...还真有点道理啊!嘿!经你这么一说,这患者的症状除了单侧额叶肿胀不太像脑炎以外,其他症状都差不多诶。”
“少废话!赶紧查个脑脊液,万一是急性脑炎,患者可等不了多久。”
想要检测是否是脑炎,检查脑脊液是最重要的手段之一。而想要检查脑脊液,最常见的方法就是进行腰椎穿刺。
许多病人对腰椎穿刺有很大的恐惧感,他们认为所谓的腰穿是抽“骨髓”、抽“脑髓”,不仅穿刺的时候痛不欲生,而且还会有严重的后遗症。
然而,腰椎穿刺术根本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怕。患者的疼痛感只是在局部麻醉时感受到的疼痛,就和平时打针没什么区别,腰穿也不是抽“骨髓”或者“脑髓”,穿刺针刺入的地方是位于骨头间隙的蛛网膜下腔,跟骨头和脑子没什么太大关系。
由于患者颅压较高,腰穿还是有些危险性的,可为了尽快确诊,齐林还是冒着风险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腰椎穿刺。
可是,就在抽取脑脊液送检后不到半小时后,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首先是高热、呕吐、头疼,紧急头颅CT的结果也让众人吓出一身冷汗。
尽管经过了一天的输液脱水治疗,可左侧额叶的肿胀非但没有减轻反倒愈发加重。整个左额叶迅速肿大并已经开始压迫中枢神经,如果继续恶化患者极有可能出现脑疝并引发死亡。
“医生!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早上挂水前还好好的呢,是不是这个药水出什么毛病?”
于万钧的妻子眼泪汪汪的拉着魏胖子的白大褂,眼神中满是惊慌失措。
“嫂子你别急,我们正在等检查报告。”
“魏老师!生化出来了!”
实习生举着脑脊液化验单匆匆赶来,气喘吁吁的将单子递到两人面前。
“免疫球蛋白M5.7、乳酸脱氢酶24.26,其他指标都在正常范围。”
齐林点了点头,果然猜对了!
结核性、化脓性、病毒性脑膜炎患者脑脊液中的乳酸脱氢酶都偏高,而结核性脑膜炎患者的腺苷脱氨酶水平会升高,所以首先排除结合脑炎。
患者脑脊液中的乳酸指标在正常范围内,而结合脑炎和化脓脑炎患者该项指标水平都会显著升高。虽然这几项项数据仅能做参考使用,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说明问题。
“要不还是叫主任和神内来会诊吧?现在患者已经不是确认哪种脑炎的问题了,再不进行手术减压,患者要没命了!”
“早打过电话了,老吴正在往医院赶,神内曲主任马上到。”
当然,仅仅是神经科会诊肯定是不够的。魏超倒也不含糊,一口气把病理科、检验科、影像科的医生全叫了过来,就算齐林猜测的再准那也是猜测,最终结果还是由各科专业人士来判断比较好。
“就因为小郑得了腮腺炎你就能联想到患者得了脑炎?”
听完二人对于病情的转述,吴志雄很想扒开齐林的脑袋看一看,这家伙的脑回路是不是与常人不同。完全两种不同的病,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找到共同点的?
“是啊,胖子说一般腮腺炎都是肿两边,但也有少数人只肿一边。所以我当时就想,如果腮腺炎可以只感染一侧,脑炎为什么不行?”
吴志雄:......
“各位怎么看?”
吴志雄怕再跟齐林聊下去自己会被气死,转过头看向前来会诊的病理检验科同仁。
“能确定是脑炎,但不一定是病毒性的。真菌检验得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出结果,病毒检测也得等个两三天,患者等得起吗?”
一帮医生正聊着,床边的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报警声。
“呼吸骤停了!家属离开病房,赶紧抢救!”
家属在场不利于抢救的进行,尽管于万钧的妻子崩溃大哭,齐林还是硬着头皮强行将她带离病房。
“齐医生!他早上还好好!”
“我明白,但是急性的颅内感染发病很迅速。之前的保守治疗效果不大好,你们家属不能慌。”
“呜...他都呼吸骤停了,我一个女人家,怎么可能不慌啊?”
是啊,怎么可能不慌呢?早上还活蹦乱跳的人这会都已经病重了,换做是谁都不可能保持冷静。
但此刻再多的安慰都不能让于万钧转危为安,齐林只得尽量放缓语气。
“嫂子...我叫你姐吧。姐,你一定要相信我们医生,于哥的症状实在是有些特殊,导致我们耽误了一天的治疗时间。但既然已经发现了病因,我们就肯定会尽力救活他的。”
这时,魏胖子推门而出凑在齐林耳边低语了几句。
“姐,于哥需要进行开颅减压,需要你作为家属签署一下文件。”
“跟我来吧。”
开颅减压手术整整做了两个多小时,由于于万钧左侧额叶肿大程度太过严重,吴志雄不得不移除了他左侧幕上大部分颅骨。
虽然手术比较成功,但患者的问题并没有解决。于万钧的左侧额叶依旧在不断肿大,这一次是去骨瓣减压术救了他一命,但如果再不用药阻止脑组织继续肿大,下一次就算是使用臭名昭著的额叶切除术也救不了他。
检验科和病理科的态度也很明确,病毒分离最快两天,真菌检测最快也得将近一个月。可现在留给于万钧的时间怕是连两天都没有,照这个速度恶化下去,不出36个小时,他的左侧额叶将会完全肿大坏死。
“医生,为什么不能给他用药啊!他都这样了,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救救他呀?”
于万钧的妻子瘫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她的嗓子已经哭哑,只有一双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齐林。
“姐,不是我们不想用药。于哥现在虽然有可能是病毒性脑炎,但不能排除真菌性脑炎的可能。这两种病的治疗方法完全不一样,如果他是病毒性的,我们可以给他打激素快速抑制炎症把肿胀给消下去。可如果他是真菌性的,激素会直接导致真菌爆发要了他的命!”
齐林的心中也十分纠结,现在已经没时间等检验结果了。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也没法将于万钧的病情拖到真菌检测结果出来。
摆在众医生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上糖皮质激素、各类抗生素,50%概率有效果,等到两天后病毒结果出来继续治疗直至痊愈。50%概率没效果甚至导致真菌爆发,于万钧死亡。
第二条:不用药等死。
于万钧的脑脊液墨汁染色结果是阴性,说明不是最常见的隐球菌性脑炎。而其他诸如镰刀菌、毛霉菌等真菌性脑炎由于诊断方法不成熟,只有在实验室里培养菌群才能确诊,贸然使用错误的抗真菌疗法一样会害死他。
望着于万钧妻子绝望的眼神,齐林突然鼻头一酸,告辞离去。
隔着ICU的玻璃门遥遥望去,前一天还一脸幸福炫耀着自己妻儿的男人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整个人散发着阵阵死气。
“系统,真的没办法模拟用药效果吗?”
“功能暂未开放,请宿主努力升级。”
“升你妈!人他妈都要死了,还升级升级,老子有积分!用积分换他一条命不行吗?!”
齐林反手一拳锤在ICU病房外的墙壁上,死死盯着病床上的可怜人。
。。。。。。
“姐,能给我看看于哥拍的照片吗?”
如果不出意外,24小时之内,神经科的主任们就会最终敲定到底给不给于万钧上糖皮质激素,齐林被派来给家属做工作,因为最终的决定权,在他妻子手上。
手指缓慢的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构图精美的风景照一张张映入眼帘。
“姐,你们家这猫可真大啊。”
屏幕上,于万钧的儿子正躺在一只身形硕大的橘猫身上,橘猫也不挣扎,乖乖的躺在沙发上任由婴儿玩耍。
“是啊,这猫养了得有十几年了,肥的跟猪一样。”
“这猫平时都吃什么啊?喂这么好?”
“它啊,不挑食。猫粮也吃,我们吃的饭它也吃。别看它这么胖,前段时间还抓了一只麻雀呢。”
“哦...”
齐林实在不擅长安慰家属,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那...平时于哥和猫接触多吗?”
“挺多的,每天回家除了抱儿子就是抱着它,这小家伙都快成他女儿了。”
于万钧妻子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齐林暗自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这病,这家人应该就是传说中幸福美满儿女双全吧?
可惜啊...
不知怎么的,这只肥猫就像印在了齐林心中一般,接下来的闲谈他也有些心不在焉。
“诶姐,于哥最近有没有被你们家猫给伤到过啊?”
齐林脑子突然一抽,想到了一种概率极低的可能性。
“好像...上个月给它洗澡的时候...被抓了一下?”
养猫的人被自家的猫抓伤属于再正常不过的事,再说家猫一般都打过疫苗,不太会有人在意这种事。
“那前段时间它逮到的麻雀,被它吃了吗?”
“这个...”
于万钧的妻子实在没搞到齐林到底想问些什么,皱着眉头苦思冥想起来。
“啊!我想起来了!啃了两口被我老公逮到了,然后把麻雀给扔掉了。”
“那被抓伤和吃麻雀哪件事发生在前面?”
“呃...”
望着齐林严肃的表情,于万钧的妻子有些奇怪。
“洗澡是半个多月以前的事,抓麻雀得是一个月前了。”
果然!
齐林脸色表情没有太大变化,眼底却闪烁着兴奋。
“姐,于哥需要做一个脑脊液二代测序,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可以确诊。还有,能不能把你家的猫带去宠物医院做一个PCR检测?于哥有没有救就全靠它了!”
“什么二代测序PCR?”
于万钧的妻子满脸诧异,自己丈夫的病怎么还和自家的猫有关系?
“姐,你赶紧回去先做PCR,快的话24小时内就会出结果!主任那边我去说,再不抓紧来不及了!”
见齐林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于万钧的妻子傻傻的点了点头。
。。。。。。
“老师!”
“哎哟,你别吓人行不行?又被家属追杀了?”
科主任办公室里,吴志雄轻抚着胸口,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
“于万钧的脑脊液正在做病毒分离是吧?”
“嗯,你有事?”
“能不能再做个PCR或者二代测序?”
“你啥意思?又整什么幺蛾子?”
“于万钧家里有只猫,一个月前啃咬了一只野生麻雀,半个月前于万钧在给猫洗澡的时候被抓伤了。我有个怀疑但是还不能确定,我已经让他妻子回去给猫做检查了,于万钧或许还有救!”
“被猫抓伤?”
吴志雄一时没反应过来,摸着下巴沉吟片刻。
“你是说...”
“伪狂犬病毒脑炎!”
齐林实在没耐心等吴志雄猜,直接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伪狂犬病毒简称PRV,又称猪疱疹病毒I型,虽然比狂犬病毒多了一个伪字,但二者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病毒。在通常情况下,猪是伪狂犬病毒最主要的天然宿主,野生鼠类和鸟类也是其重要的携带者,而人类一般不会传染。
“可人感染伪狂犬病的概率也太小了吧?”
吴志雄皱了皱眉头,齐林所说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可这概率...
“概率确实很小,但不是没有可能。PRV脑炎今年在海都已经发生了十几例,患者都是与猪、鸟密切接触的从业人员。”
“而且PRV脑炎的临床症状与于万钧入院时的症状相符,左侧视**水肿,急性视网膜炎,血清与脑脊液常规病原学检查阴性。”
“嘶...你小子从哪找到的这么冷门的病?”
“中华医学杂志,2018年98卷15期的《伪狂犬病毒脑炎临床观察与脑脊液二代测序鉴定》。之前有看过这篇文章,刚才和家属沟通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的。”
吴志雄:......
医生一个月看过的文章刊物何止百篇,能记住其中一小部分已经实属不易。尤其是PRV脑炎这种罕见病症,基本还停留在了解的范畴。
“脑脊液二代测序是检测PRV脑炎的最有效方法,但是病人的状况可能等不到结果出来,所以我已经让家属带他家的猫去做PCR检测了。”
PCR是聚合酶链反应的简称,又称体外DNA扩增技术。其原理就是从生物身上提取微量的DNA片段,通过人为扩增,将DNA扩增到能够检测的程度。伪狂犬病毒的核酸是DNA,所以用这种方法可以快速检测出于万钧家的橘猫到底有没有携带病毒。
“做!与其赌命不如把能做的检查都做了!”
若不是齐林突然提出检测要求,神经科的主任们已经决定给于万钧上糖皮质激素了。上了激素就相当于将他的命推到悬崖边缘,运气好,活命。运气不好,死亡。
若非已经走投无路,医生绝不会拿患者的生命做赌注。听到神经外科拿出了新方法,检验病理的同仁们都很配合。
“PRV脑炎?哪位神仙想出来?”
神经内科主任曲自明看着吴志雄的眼神绽放着异样的光彩,整个神经内科大几十号人,连他自己在内没有任何一人能联想到这种罕见病。
“想干嘛?不告诉你!”
吴志雄双眼一瞪,立刻提起警惕。曲自明这老家伙可是出了名的嘴巴厉害,之前齐林轮转的时候差点没被他给忽悠去内科。
“啊!懂了懂了,小齐猜出来的呗?我早就说嘛,这小子天生就是吃神内这碗饭的,你非要把他绑在你们外科,天天握着手术刀跟骨科那帮卸大腿的糙汉子有什么区别?”
“滚蛋!你个老家伙休想把他哄走!”
就算使用了PCR技术,病毒DNA的检测结果也得最少等上大半天。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悄悄溜走,于万钧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
“齐林,48床办一下出院。”
“齐林!”
“啊?来了!”
48床的小姑娘术后恢复不错,瘤子切得很干净,复查CT也没有任何转移或感染的现象。今天陪她来办出院手续的事她的父母与刚刚领证的丈夫,小姑娘依偎在男孩身边,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医生哥哥,我的病是不是彻底好了呀?”
为了遮住手术刀口以及刚长出来的短发,女孩戴了一顶可爱的兔兔帽。望着她期盼的眼神,齐林心底五味杂陈。
“还没有彻底好哦,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是还是得吃药,记得每个月都要来医院复查一次。”
听到齐林的嘱咐,女孩小嘴一瘪。
“可是我不想吃药,我不想掉头发。”
“不吃药的话脑子里的东西会再长出来的。哦对了,答应你的礼物。”
齐林转身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礼盒递了过去。女孩欣喜的打开礼盒,一顶仿真假发套出现在眼前。
“戴上这个,你就和以前一样漂亮了!”
开玩笑,这顶假发足足花了齐林大半个月的工资。卖家说戴上去跟真的一模一样,工具人林同学也试了一下,证实了店家的说法。
“谢谢医生哥哥!”
有了假发,女孩明显对吃药不再那么抵触了。办完出院手续,望着一家人离去的背影,齐林暗叹了口气。
但愿再也不要在病房见到她吧。
。。。。。。
“怎么样?结果出来没?”
次日一早,齐林便拨通了于万钧妻子的电话。距离临界的36小时还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宠物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于万钧家的橘猫,完全没有携带或感染伪狂犬病毒!齐林的心瞬间沉下一半,这样的检查结果也就意味着猫并不是感染源。
得知这个消息,整个神经科的气氛都有些凝重。齐林的猜测与方案没什么太大问题,但没有查出感染源也就意味着问题又回到了50%对50%的概率学上。
“测序结果还有半小时出,如果还查不到的话就上激素吧。”
于万钧的妻子瘫坐在沙发上泣不成声,一步生还是一步死,最终的选择需要她来做决定。
“姐,还有希望,别放弃!”
齐林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家属,是他在危难之际给了患者和家属最后的希望,可如果脑脊液测序也没有查出病毒,留给于万钧妻子的,将只剩下绝望。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办公室墙壁上时钟的指针正循着应有的轨迹慢慢移动,齐林的心情渐渐焦躁到了极点。
“那谁,去检验科问一下报告出没出!”
被点到的实习生一脸茫然的看着脸黑如墨的齐林,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来了!报告出来了!”
魏胖子举着一摞打印纸风一样冲进办公室。
“齐林你可真牛逼!PRV唯一比对序列287条,覆盖度13.3%!是伪狂犬病!”
没等魏胖子抬手准备击掌,齐林有如一头盯上猎物的黑豹瞬间窜出办公室。
“确认了!PRV!上糖皮质和膦甲酸钠!”
“诶,听说了吗?咱科要来女医生了!”
早上刚查完房回办公室,魏胖子一脸神秘的凑了上来。
“女医生怎么了,轮转的那帮人里面不是有好几个姑娘吗?这还没到春天,你又开始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要只是进个女医生有什么稀奇?据说这女医生是华西出来的,指名道姓要进咱组,关键问题是咱吴老师还真就收了!你什么时候见过老师收女生?”
经胖子这么一提,齐林的好奇心倒是被成功的勾了起来。吴志雄收学生的第一个标准就是不要智商低的,第二个标准更像是潜规则,吴志雄不收女徒弟。
倒不是因为避嫌或是性别歧视,主要是因为神经外科是个劳动强度很大的科室,一台手术少则三四个小时,多则两位数起步,且脑部的手术容不得半点分心,女性在体力上比较吃亏。
再者,吴志雄专攻的领域是颅内肿瘤,在他手下学习必须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老吴不是没带过女学生,不过大多因为太苦太累中途离开。
“收就收呗,你说老吴怎么不多收俩本院的呢?也好帮我分摊一下病历啊!”
齐林对女不女医生没什么兴趣,他只关心有没有新人进来干杂活。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还有手术哈,下午再聊。”
魏胖子瞬间溜的没影,只留下齐林坐在电脑前对着一堆即将到期的病历发愁。
神外的病历是一个月收一次,由于平时手术太多再加上外科这帮大老爷们写病历的积极性不高,往往成吨的病程病历都会堆到月末甚至次月头。
后补病历虽然不合规,但在外科已经是一个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并且一个医疗小组内的病历基本都由年资最低的医生来写,这也是齐林叫苦不迭的原因。
“17床动脉瘤术后苏醒,CT结果正常...”
“24床病毒性脑炎颅内肿胀缩小,已脱离深昏迷。视网膜脱落情况严重...”
“你好,请问这里是神经外科七病区办公室吗?”
“是,有事?”
齐林头也不抬,双目死死盯住屏幕,生怕一个不留神,病历就会消失一般。
“那个...师兄好,我是新来的。请问一下吴老师在吗?”
“哦,随便坐。主任他早上有个...你是华西来的那个?”
齐林好奇的抬起头,想仔细观察一下自家的老师到底收了个什么样的妖孽。
这个女生长得不算惊为天人,起码以齐林的审美来看,比林璃差了不止一点。纯黑色的中长发被皮筋卷成一个发髻,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度数不低,齐林心中暗自一喜。
老吴可算是开窍了,这怕不是招了个专写论文的工具人进来?
这两年,吴志雄的组基本没怎么招科研型人才,齐林勉强算上一个。不过齐林本人懒得出蛆,导致组里的文章质量虽然不错,但数量很是感人。
这姑娘从面相上看就是做科研的料子,这么厚的酒瓶底,不出几篇高分核心简直对不起自己啊!
“师兄好,我叫章永欣。今年博士刚毕业,之前完全没上过临床。”
得,章永欣的自报家门果然没有出乎齐林的预料。没上过临床的科研型博士,这接下来的日子有的忙了。
“嗯没事,临床这东西多练练就好。你随便找个位置坐吧,我这还有事。”
齐林可没那么多时间陪新学妹聊天,明天就是病例提交的截止日期,再不补齐吴志雄保准得扒了自己的皮!
“师兄,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见齐林一副忙的不可开交的样子,章永欣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告奋勇的凑上前来。
“歇着吧,你可是吴老师新招的宝贝,写病历这种小事用不着你。”
齐林的回答可没有半点冷嘲热讽的意味。假如真如同自己所猜测,章同学是吴志雄招进来专写文章的学生,那么她未来在组里的地位甚至比魏胖子还高!
毕竟医生的晋升可都指着文章呢,万一搞好了关系能蹭个共同一作...啧啧,那画面可就太美了~
见齐林不让自己动手,章永欣索性乖乖的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他身后学起了写病历。
“师兄,咱们组病历这么多呐?”
“嗯,攒了大半个月呢。”
“师兄,我看我内科的同学病历写的可详细了,咱们外科就这么短短几句话就行了吗?”
“完成任务而已,没那么讲究。”
“师兄...”
还别说,虽然章同学问题很多,但一口一个师兄喊得齐林很是受用。
忙活了好一会,攒了大半个月的病例终于补完了大半。齐林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手术室里坐上五六个小时都没问题,这刚写了俩小时病例怎么浑身不舒服呢?
“师兄,我可以试着写写病历吗?我好像大概知道应该怎么写了。”
望着章同学期盼的眼神,齐林总算是明白吴志雄为什么招这位进来了。虽然人家没有临床经验,但人又好学,嘴又甜,甚至还抢着写病历!这种神仙学生到哪找去?
“行...”
还没等吧字出口,办公室大门再次被推开。这回是两位看上去就很年轻的男生,一高一矮,一黑一白,高的那位穿着比较正规,衬衫西裤尖头皮鞋。矮的那位可就花里胡哨多了,AJ11,铅笔裤,外加一件红白相间的套头衫。
“这里是神外七区办公室吗?”
高黑男生看见站着的齐林,扯着嗓子问道。
“嗯,有事?”
“那吴志雄吴老师是在这里吧?”
“嗯,人不在。”
听到齐林的回答,两个男生对视一眼交头接耳起来。
“人不在诶。”
“那怎么办?应该找谁报道啊?”
“嘿!兄弟,你也是今年新来的吧?知道吴老师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齐林眉头一皱,人跟人还真就是不一样。瞧瞧人章同学,一口一个师兄喊得那叫一勤快。再瞧瞧这二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医院视察的呢!
“老师早上有会,下午才回来。你们也是新来的是吧,师姐刚吩咐查房,你俩快准备一下吧。”
“师兄,我试着写了一份病历,您帮忙看看行不行?”
两位没什么眼力价的憨憨被齐林支去了更衣室换衣服,齐林刚走近办公桌,便听到章永欣不太笃定的声音。
“嗯,写的很不错!”
到底是写文章出身,章同学的文字功底不是盖的。一份简单的外伤病历写的条理清晰井然有序,看的齐林忍不住夸赞了一番。
“等下我带你们认识一下病人,顺便做个简单的查房。一会你就别叫我师兄了,我叫齐林,你直接喊我名字就行。还有,一会我叫你什么都别太惊讶,懂了吗?”
望着齐林一本正经的模样,章永欣没有任何怀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不多会,西装男和AJ男陆续走出更衣室。穿上脏兮兮的白大褂,两个人总算有了那么一点年轻医生的样子。
“这位就是师姐吧?您好您好,我叫萧松,今年大五刚毕业。”
西装男直接略过了一旁正在打印病史的齐林,一脸谄媚的想要给章永欣留下一个好印象。
AJ男也不甘示弱,一个跨步上前,笑眯眯的问候道:
“师姐好,我叫石鸿飞,也是大五刚毕业。刚来医院,还请师姐多多关照!”
两位嫩瓜突如其来的热情让章永欣一时不知如何招架。
“呃...你们好...”
“师姐,咱这已经算是正式开始工作了吗?”
“也不算正式开始吧...等下先带你们查个房。”
章同学学着齐林的语气尽量平静的回答道。
“师姐,打印完了。”
既然诸位演员都已入戏,齐林自然不能不给面子。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将自己手下的几床病历递到了章永欣手中,还顺带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打印纸上不光有每位病人的身体状况、用药情况。甚至连需要问的问题都事无巨细的打印在了病历后面。
事已至此,章同学就算再笨也知道齐林想干什么了,重新看向二位嫩瓜的眼神变得怜悯起来。
两个没眼力价的小兔崽子,得罪了师兄还想跑?
“咳,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
。。。。。。
第一位患者是齐林休假前新收的一位颅脑外伤患者,铁铮铮的汉子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一头怼在了疾驰而来的摩托车上。更可怕的是这家伙是走着进的急诊室,若不是因为放射性呕吐,谁都看不出他来的时候颅内血肿已经很严重了。
“师姐,这位患者脾气不太好,我先去沟通一下。”
“嗯,去吧。”
。。。。。。
“医生,您早上是不是来过一趟了?”
单人病床有些不太匹配汉子壮硕的身形,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的他显得有些惊慌。
“对,这不是新来了几个同事嘛,带他们来看看。”
“呼,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我脑子产生幻觉了呢!”
汉子伸出花臂轻抚着胸口,担惊受怕的模样有种异样的萌感。
“别担心,手术很成功,观察两天再没什么问题的话你就能出院了。”
“别啊医生!我这么大个手术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呢?”
听闻齐林准备让他出院,铁骨铮铮的汉子立马急了。怒目圆睁的模样把齐林身后两米开外的三人吓了一跳,这家伙这是要动手?
“齐医生,您见过我家那位吧?”
齐林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花臂汉子的老婆可是天天都来探望,那位小巧玲珑却脾气火爆的女人让齐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啊!懂了。”
齐林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别看这位一副帮派大哥的模样,其实在老婆面前,乖的像只加菲猫似的。齐林不止一次听见他老婆在病房里骂人,这住在医院还好,若是回来家,还不知道得惨成啥样呢。
“不过你需不需要继续住院我可做不了主,回头帮你问问院部那里怎么说吧。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谢谢谢谢!什么要求您说!”
“喏,这三位是我们科新来的同事,我带他们过来学一学怎么查房。怎么样,给个面子让他们练练手?”
汉子的眼神惊疑不定,思考片刻弱弱的问道。
“他们查房...不打针吧?”
“放心,就是问问你的情况。”
“行!为祖国医疗事业做贡献我愿意!”
听闻只是随便问问,汉子立马拍着胸脯答应道。
齐林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点了点头折返回去。
“学姐,和病人沟通好了,咱们开始吧?”
对颅内出血的术后患者查体不算困难,无非就是确定患者的神经体统、生命体征、瞳孔有无变化,有无意识障碍而已。
但对于没上过临床的章同学来说,简单的观察也变得困难起来。好在壮汉有求于人,全程都十分配合,在齐林的提示下跌跌撞撞的完成了人生第一次查体,章永欣送了一大口气,将目标转向身旁正在走神的二位。
“咳嗯!”
西装男萧松到底还是机灵一些,听到章同学一声轻咳,立马回过神来。
“师姐您吩咐!”
“知道这位患者是因为什么入院吗?”
“因为...脑外伤?”
整个查体环节萧松都没怎么认真听,虽然这个问题基本等于白给,但他并回答不上来。
“是师姐在提问还是你在提问啊?到底是什么原因?!”
此刻的齐林有如吴志雄附身,他也终于体会到了面对下级医生开小差时那种怼人以及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了。
“报告师姐!这位患者是因为颅脑外伤...硬膜外出血入的院!”
“嗯...下一个问题,如何区分原发性脑损伤和继发性脑损伤。你们两个,一起回答。”
章永欣此刻的状态颇有几分成熟医生的派头,按照齐林给出的问题开口发问道。
“这个...为什么他不用回答?”
见齐林现在一旁悠闲懒散的模样,AJ男石鸿飞有些不太服气。
“因为...”
章同学刚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两位没眼力的小学弟,不聊一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喂胖子,有事啊?”
“大事故!快来急诊手术室!缺人!”
根本不需要免提,魏胖子的叫喊声透过听筒游荡在整个病房。
握着电话的齐林一脸的欲哭无泪。
淦!我逼还没开始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