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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回 尊皇弟前倨而后恭 树军威砍手再杀头
雍正皇帝全文阅读作者:二月河加入书架
    九爷允禟刚来到年羹尧的大帐外就被这森严的军威镇慑住了。他正在营门外边犹豫着该怎么与这位号称魔王的大将军相见却听军中画角鼓乐大作“咚!咚!咚!”三声大炮炸雷一样地响起行辕正门哗然洞开了。两行武官大约有四十多人手按腰刀目视前方迈着正步走了出来。他们的后边威风凛凛走着的便是大将军年羹尧。辕门外上百军校肃静无声却“叭”地打下马蹄袖向他行礼。年羹尧看也不看他们板着铁青的面孔径直来到允禟面前只是双拳一抱略一拱手说:“九贝勒年某奉旨久候。有失迎近多有得罪!”

    允禟也揖手还礼肃然说道:“大将军我是奉旨来军前效力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是大清宗室亲贵?自今而后我就在大将军麾下效命凡有使令一定俯凛遵!”

    年羹尧用目光扫视了一下穆香阿等穿着黄马褂的侍卫见他们似乎是对自己这位大将军睬也不睬连一声问候的话都不说。心想小子们你们想在这儿玩把戏恐怕还嫩了点。你们不理我我更不稀罕答理你们咱们走着瞧吧。他转脸对允禟说:“九爷是天璜贵胄年某无礼了。请九爷到后帐去我为九爷洗尘。”说着把手一让竟把那帮侍卫晾到门外了。

    允禟见此情景不由得心中忐忑他悄声对年羹尧说:“大帅他们几个都是皇上身边的人请大帅给他们留点脸面。”

    年羹尧思忖了一下回身对一个旗牌官说:“这几位将军远来劳乏不要慢待。你带他们到西官廨去设酒接风。他们的差事明天就可以分派下去了。”

    穆香阿仗着自己也是皇室亲贵哪把年羹尧看在眼里啊?一听这话他可就火了冲着那个旗牌官说:“上复你们大将军老子们已经酒足饭饱了还接的什么屁风?”

    允禟偷眼去看年羹尧时见他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只是眉头的青筋不易觉察地跳了一下。允禟心想怪不得八哥说年某有两副面孔在京时是谦谦君子出了京便是混世魔王。又想想自己金枝王叶之体竟然落到与年羹尧当差的地步还得低声下气地看着他的脸色说话不免心中悲凄。

    年羹尧是个聪明人他好像早就觉察到了允禟的心思:“九爷塞外苦寒不是您呆的地方但只要住的时间一长也许您就会习惯的。等战事稍有转机我一定奏请圣上让九爷体体面面地回京。来来来请到我的书房里坐。”

    这是一间很大的书房不过连一本书也看不见却到处堆放着军帖文案一个木制的沙盘上插满了小旗。炕上铺着熊皮褥子地下烧着火龙一点烟火不闻却热得让人燥。他们进来时桑成鼎已经摆好了酒筵垂手问道:“请示大帅九爷在哪里下榻?”

    年羹尧说:“这还用问吗?九爷不是寻常人最低也得和我住的一样。你去把东书房收拾一下把那里的沙盘搬走让九爷住在那里好了。明天你再领着九爷到各处走走看看九爷是最爱读书的你帮九爷选一些带回来——九爷您请啊!”

    允搪在筵席桌边坐下说:“从前只是在京城听人说起过大将军治军严整今日一见真是令人开了眼界果然不愧大英雄本色!”

    年羹尧却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翻身拜倒在地:“奴才年羹尧给九爷请安!”

    允禟万万没有想到年羹尧还有这一手连忙上前搀起了他慌乱地说:“大将军这如何使得!我不是钦差更不是督军我是……”

    “你是奴才的九爷!”年羹尧笑笑说“国礼不可慢家礼也不能废这是奴才应该作的。”他站起身来给允禟恭恭敬敬地斟上酒双手捧到面前又说“请九爷原谅我前倨而后恭。年羹尧是个读过书的将军自忖君臣纲常还是明白的。九爷为什么到这里来您来做什么我们都心照不宣吧。您放心在我这里绝不会让九爷受到一点委屈。”

    话说到这份上允禟还有什么可说的。他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对年羹尧说:“你是条汉子允禟佩服!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也向你亮个底。皇上是我的兄长可是这些年来我们也曾经有过芥蒂。自古成者王侯败者贼所以我又是弟弟又是‘贼’。我这话你密奏皇上也可拿我就地正法也可但我信得过你当你是我的依托我的靠山。我可以对天起誓我若有谋逆篡位之心有如此杯!”说着把手中酒杯“啪”地摔碎在地上。

    年羹尧一惊:“九爷!您您何必这样!先前是各为其主说不上是非二字。如今既为臣子安位守命也就是了。九爷放心我年某人绝不作小人之事!”

    允禟看准了时机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来:“年大将军我知道十一月初三是年老伯的七十大寿。本来这点钱应该我亲自送去的可是皇命太紧竟连令兄都没能见着。想着在你这里用六百里加急反倒更快些就带过来了。”

    年羹尧早看见了这是一张见票即付的十万两龙头银票他心里又惊又喜嘴上却说:“这这怎么可以?”

    就在这时汪景祺怀抱一摞文书走了进来。年羹尧趁机把那张银票塞进袖子里。可他的脸色说变就变厉声问:“现在送的什么文书?”

    汪景祺凑空向九爷偷偷地瞟了一眼随即又看着年羹尧说:“禀大帅这是东书房里的。桑成鼎让我抱过来请大帅示下要放在哪里?”

    “哦你就是前面文案上的汪景祺吧?你写的字和诗我都看到了还是不错的嘛你拟的条陈也很得体。我已经告诉桑成鼎了以后你就在我这里侍候好了。”

    允禟突然吃惊地说:“什么什么?你就是汪景祺!是不是那位当年在索中堂幕下。为圣祖皇上起草过《讨葛尔丹檄》的那位汪先生?”

    汪景祺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苦笑一声说:“落拓书生埋名江湖几十年想不到还有人知道我的贱名。大帅这位是……”

    “怎么你不认识?这是九贝勒嘛!啊乌兰布通之战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我当时还只是个牙将想不到你那时就在索中堂的中军帐下当参赞了!你是前辈先贤哪——这这可是委屈你了。”

    汪景祺惨然一笑;“唉人已老珠也黄夕阳虽好黄昏近不可再言当年了。桑先生交代我说明天……”

    年羹尧大声说:“什么明天今天现在你就给我留在这里姜是老的辣嘛!我这里虽然有幕僚上百他们说起琴棋书画风花雪月来左一套右一套的简直是口若悬河。他们却不知我这里是沙场是兵凶战危之地!哪怕是稍有失误便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便是社稷之祸便是千万生灵涂炭!我要他们这些马屁精哈巴狗干什么?你来你来过来嘛到这边来一齐坐我正要向你请教呢!”

    年羹尧正说得热闹却见桑成鼎一挑门帘走了进来看了允糖一眼似乎是不好开口。年羹尧问:“什么事?”

    “回大帅随九爷来的侍卫们吃醉了酒和帅爷帐下的亲兵打起来了。”

    年羹尧一声冷笑说:“九爷你们先在这里坐着我去去就来。这些侍卫们的脾气我知道他们除了欺压良善之外半点本事也没有;除了皇上以外谁也看不上眼。桑成鼎你去传二品以上的副将、参将都到帅帐去等着本帅升帐议事。”

    年羹尧一走九爷允禟就凑近汪景祺问:“哎这个桑成鼎为什么这样得宠?”

    “他是年的心腹。他的父亲救过年羹尧的父亲他又救过年羹尧的命两代的交情了。九爷以后和他说话得多加注意。”

    就在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年羹尧带着人来到了闹事的西官廨。这里早已是一片狼藉桌子打翻了椅子踢飞了满地的酒肉早被踩成了酱泥。十名从京城里来的侍卫身上的黄马褂沾满油渍一个个手握剑柄虎视耽耽地站在大厅北头;南头则是年羹尧的十几名大帐亲兵拔刀怒目眼睛瞪得溜圆。此时只要稍有一句话说得不对双方就要性命相搏。看见年大将军阴沉着脸走了进来他的亲兵们一起跪下叩头。一个好像是头目的人禀道:“禀大将军他们辱骂大帅弟兄们好言相劝他们不但不听反而动手打人。”

    年羹尧绽起满脸横肉令人看了毛骨悚然只听他声音喑哑地说:“到这会子才想到来禀我迟了点吧?给我一律去手!”

    “去手”是什么意思?穆香阿他们还在猜测却听那些亲兵“扎!”的一声将锋利的腰刀高高举起刀光几乎是同时一闪十几只左手已被砍落在地!这情景生在一刹那间没有人求饶更没有人叫疼。看着这满地流淌的鲜血十名侍卫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年羹尧好像是对这种惨状早已司空见惯格格一笑说:“很好!传令下去每人赏三千两银子调任陕西军粮处。”

    “扎!”

    年羹尧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穆香阿他们说:“瞧见了吗这就是本大帅的营规也是为了让你们长长见识。只是因为他们几个都是立过战功的所以本帅才法外施恩饶了他们的性命。你们在行辕闹事又该怎么处置啊?”

    这群侍卫哪见过这令行禁止的威严啊!都把格外开恩的希望寄托在穆香阿身上。穆香阿心中虽然也是十分胆怯但他料定年羹尧绝不会对他们如法炮制心想他这是杀鸡吓猴立下马威哪!妈的你少来这一套老子我见过世面!便挑衅地看看年羹尧说:“这算得什么大事你奏明皇上好了该受什么罚我们全都领教!”

    “哼落你们几个狗娘养的还用得着惊动皇上?”

    穆香阿可逮住机会了:“回年大将军我母亲是和硕公主圣祖亲生不是狗娘!”穆香阿说完连正眼都不看年羹尧却悠然自得地晃着身子。

    “哈哈哈哈……”年羹尧出一阵撕裂人心的大笑:“好顶得好!”他回头轻轻说了一句:“升帐!”转身就走。

    外边一声声传呼此起彼伏回响四方:“年大将军升帐喽!”

    喊声起处几十名装束整齐、甲胃鲜明的军将上百名身穿号衣的兵士排着队伍快步跑向中军行辕。除了脚步声外咳喘不闻。随即三声号炮响起年大将军在桑成鼎的护持下走进了议事厅。众军将一齐单膝跪下行了军礼:“请年大帅安!”

    这闻风而动的迅捷这冷若冰雪的庄重这训练有素的整齐这弥漫在大厅里那看不见、也听不到的腾腾杀气都加重了军旅之中与众不同的肃穆和威严。这座中军大帐乃是当年康熙皇帝亲征准葛尔时作回驾驻跸所用的行宫但因康熙回程时没有从这里走所以一直闲置着。年羹尧的行辕来到西宁后太守司马路又把这里重新装修当作了大军行辕。正殿上的黄色琉璃瓦换成了绿色殿前的大铜缸蒙上了黄绫以表示对先帝逊礼回避。殿内为康熙皇帝专设的御榻改作了沙盘两壁则挂着青海的山川形势图。正中一张硕大无比的帅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笔架镇纸一方墨玉的砚台足有一尺见方。明黄的袱面下盖着印合这就是用康熙皇上御笔亲书刻成的“抚远大将军”印玺。这一切布置又都暗示了中军大帐的神秘和它的威慑力量。年羹尧在帅案前坐定说了声:“众位请起。”他带着一丝冷竣的微笑说:“今日召集众将前来是为了通报两件事。一圣上特谕让九贝勒允禟到军前效力。此事你们知道了吗?”

    下边齐声答道:“回大帅标下们已经知道。”

    “嗯知道了就好。九爷乃当今万岁爱弟他前来军中也是万岁爷琢玉成器的一片苦心。你们不可有别的想法也都要尽力好生保护照顾。九爷金枝玉叶凤子龙孙不管在什么地方也不管是谁见了他都不能忘了君臣大礼。有谁胆敢委屈了九爷我照军法处置。听明白了吗?”

    “扎!”

    年羹尧朝下边看了一眼突然拍案而起瞪着饿狼似的双眼说:“现在说第二件事。伊兴阿!”

    伊兴阿应声出班:“末将在!”

    “即刻将西官廨的十名犯纪军将带来听候落。”

    伊兴阿朗声回答:“末将遵命请大帅令箭。”

    年羹尧抓起令箭架上的虎头令箭“当”地掼了下去。伊兴阿双手捡起大步走了出去。很快十名侍卫被二十多个如狼似虎的校尉架着两臂扭进了军帐。大概是带他们时曾经生了争斗穆香阿他们几个都已鼻青脸肿可是还是硬端着侍卫的架子不放。穆香阿在出京之前曾受到雍正皇帝的特别召见还领受了“监视年羹尧”的密旨和专折上奏之权。所以他尽管惊慌却并不害怕。待校尉们松开了手他怒目直视着年羹尧说:“年大将军咱们是奉了圣谕千里迢迢来为国效力的你就这样待承我们?”

    年羹尧断喝一声:“跪下!”

    “什么?”穆香阿觉得莫名其妙了。嘿嘿让老子跪你有那么大的狗胆吗?他眯着两眼从眼缝里一动不动地瞧着这位大将军。

    年羹尧加重了语气又喝了一声:“跪下!”

    穆香阿脖子一梗:“没看见我们穿着黄马褂吗?凭什么让我们给你跪下!”

    “我剥掉你的黄马褂!”年羹尧勃然作色手一挥早有军校一拥而上不由分说便扒去了这十名侍卫的黄马褂就势又在他们腿窝里踹了一脚他们一个个乖乖地跪了下来。

    “哼皇亲国戚到我这里来的多了。凭一件破黄马褂就敢藐视本大将军?”年羹尧用手向下一指“你问问他们哪个没有黄马褂?刚才奉命前去拿你的伊兴阿是老简亲王的三世子也是当今皇叔!他不比你尊贵?不比你有身份?桑成鼎!”

    “在!”桑成鼎应声上前跪下。

    “这十个人在辕门不行参拜之礼喧哗西官廨辱骂本将军又恃宠傲上咆哮议事厅该当何罪?”

    桑成鼎不动声色地说:“斩!”

    年羹尧咬紧牙关说:“好拿酒来待本帅与他们送行!”
33回 军纪严吓煞大侍卫 灯下黑悟出敌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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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末冬初青海高原上的西北风带着一股强劲的气势席卷而来在大军行辕的殿顶上呜呜作响大将军年羹尧又要杀人了!

    年羹尧是朝中出了名的屠夫和杀人魔王他的军法之严可以说是无与伦比的。今天就因为穆香阿等十名侍卫犯了“恃宠傲上藐视营规大闹官廨咆哮军帐”这些“按律该斩”之罪年羹尧岂能饶过他们?一声令下:“拿酒来斟上十碗本帅要亲自为他们送行!”

    军士们抬着酒坛走了进来就着帅案斟了十碗放在十个已经吓傻了的侍卫面前。年羹尧也自己端了一碗酒顺势向桑成鼎递了个眼色。桑成鼎会意不言不语地走了出去。此刻的年羹尧突然换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来到十个死囚身边。他十分动情地说:“皇上差你们到这里来是让你们一刀一枪地为自己挣功名也为朝廷建立丰功伟绩的不是让你们来送死的。穆香阿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和你的父亲是交往根深的。你做满月、做百日我都去过还夸你将来一定会雏凤清于卷风声哪!可是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你现在却死在了我的军令下。唉这这是从哪里说起老天呀你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呢……”

    听着年羹尧这些又亲切、又无奈的话穆香阿越想越觉得后悔。他悄悄地向四周一看连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他的心紧张极了端着酒碗的手在不停的哆嗦着酒全洒在身上了。他想来想去只有哀求大将军开恩这一招了便用颤抖的声音说:“大将军咱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冒犯了大将军如今我……我知错了。恳请大将军念在和家父的交情上饶过我一次。我愿意一刀一枪、死心塌地的为大将军效命疆场……”

    “不不不话不是这么说的。”年羹尧的语气更加平和温厚“穆香阿你要知道这里是帅营虎帐啊。这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的地方砸坏了东西重新再来一次。我可以宽纵了你们可是别的人要是再出错我又该怎么管?几十万大军都是这样还能叫军队吗?你安心地走吧以后回到北京我一定会亲自到府上请罪的。哦对了你们刚进西官廨时有没有听到那里的军校向你们宣讲军纪?”

    听年羹尧这话音好像他们又有了活路。只要没人向他们宣讲过军纪那么闹事的责任就可由别人来承担可是这十名侍卫心里清楚就是因为宣讲军纪他们不肯听先是一味地打闹又夹上冷嘲热讽事情才越闹越大的。现在听年羹尧这么一问他们还能说什么呢?穆香阿吭吭哧哧地小声说:“回大帅宣讲过了。”

    年羹尧的脸色突然又变得冷酷无情他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啪”地摔碎在地下背过身去似心有不忍又似痛下决心一样吩咐一声:“把他们拖出去!”

    军令一出二十名军校便扑了上来两人服侍一个把十名犯纪的侍卫上了绳索绑赴厅外广场。不管他们如何求告也不管他们怎样挣扎都已是死定了的人了。就在此时号角悲凉响彻天际城里城外都知道了这里正在行刑杀人的消息。九爷允糖听到了号角呜咽之声又正好瞧见桑成鼎走了过来一问之下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坐不住了。皇上派他和侍卫们一齐来这里效力可是刚刚进门十名侍卫一个不剩地全被砍了脑袋。皇上如果问起来他可怎么交代呀?事情紧急晚一步这些侍卫就没命了。他顾不得皇亲的身份贝勒的架子连忙从书房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还大声喊着:“刀下留人!”来到大帐前允禟“啪”地一声打下马蹄袖来唱名报进:“军前效力九贝勒允禟请见年大将军!”

    这一声喊得够响亮的了可是喊过好久却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反应。大帐内外静得可怕。允禟心里直觉得一阵怦怦乱跳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手心里都攥出汗了。这时才听年羹尧在里边说了一句:“请进!”

    此刻的允禟架子不放也得放他“扎”地答应一声趋前几步呵着腰走进大帐跪下行了参见大礼起身又打了个千。年羹尧稳坐受礼心里的得意就别提了。可是他转念一想:假如此时此刻有个心怀异志的人借着这个由头参他一本说他目无皇亲不讲人臣之礼他又将何以对之?便起身一揖说:“九爷您这是怎么了?往后您来大帐不必报名行礼年某不敢承受。来给九爷设座!”

    允禟欠身小心地坐下说:“大将军允禟想替十名侍卫讨个人情……”

    他话没说完就被年羹尧笑着打断了:“九爷军法无情您安享富贵就是何必为他们劳神?”

    允禟脸一红说:“大将军是允禟不好没把话说清楚。这些个侍卫在皇上身边呆惯了从来不懂外边的规矩一个个全都是没上笼头的野马有时连皇上也是气得没法办。皇上叫他们到军中来何尝没有要交给大将军管教之意?请大将军体贴皇上仁厚慈爱之心网开一面得生时且生吧。”

    年羹尧还是不肯答应:“九爷您知道我现在节制着四省十几路人马总共三十万军士。赏不明罚不重历来是兵家之大忌。我可以恕了他们但两厢这些军将如果不服我还怎么能约束军队?再说如今对罗布藏丹增合围之势已成不日就要开赴前敌。我这里令不能行禁不能止号令不一各行其事怎么能打好这一仗?误了军国大事我又怎么向皇上交代?”

    允禟听出年某的话外之音了这是借着“众将不服军令就将不能执行”为理由把对侍卫们或杀或放的权力推给了大伙。其实允禟何尝不知这些侍卫都是来监视自己的?但他一路上费了多少精神才把这些野性难驯的大爷收归到自己身边又怎么能让年某一刀斩了?此时听到年羹尧话中有话便索性彻底放下身份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向四周团团一揖说:“列位将军他们几个犯了军纪允禟本不敢替他们求情。但念及国家正在用人之时皇上拳拳仁爱之心允禟愿意为他们作保权且寄下这十颗头颅让他们戴罪立功将功折罪。不知众位将军能否体谅年大帅公忠为国之心和庙堂朝廷栽培人才的至诚?”说罢又向众人连连叩头。”

    满殿的军将见皇上的弟弟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行动来谁不想落这个好?于是纷纷开言说:“标下愿和九爷一起保十名侍卫不死!”

    年羹尧要足了价码也有了台阶:“唉既然你们都愿作保我自己又何尝想杀人?传他们进来吧。”

    十名侍卫刚到行辕时那一身骄横之气如今一扫而光灰头灰脸地被押了回来跪在地上。面对年大将军、九爷允禟和殿上众将挨着个地叩头致谢。穆香阿流着眼泪说:“谢大将军不杀之恩谢九爷救命之恩谢各位兄弟保救之恩!”

    年羹尧把脸一沉:“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来人当众各打四十军棍以儆效尤!”

    下面军校“扎”地一声重新把这十名侍卫放翻扒下裤子狠狠地打了下去。这情形大家见得多了全都不当回事可是允禟哪见过这血肉飞溅的场面啊竟不由得毛骨悚然直到四十军棍全都打完年羹尧才绽开了笑容:“嗯好!没有一个人呻吟求饶这还像个样子。你们十人就留在我的中军帐下听候使唤!我告诉你们姓年的若有什么不是之处你们尽可以密奏皇上不要存了顾忌。你们不就是因有密折专奏之权才敢这样放肆的吗?”

    侍卫们伏叩头连称“不敢不敢!”

    年羹尧走下帅座一边慢慢地来回踱步一边阴沉地笑着说:“好教你们得知我也有密折专奏之权!试想如果皇上信不过我怎肯把数十万大军交付给我?今日不杀尔等并不是我不敢。哈庆生此人你们知道吗?”

    穆香阿说:“回大帅知道他是皇上的额驸。”

    “对他是皇上身边四格格洁明的女婿他原来也在我的军中。上个月我让他督办军粮他竟敢误了三日期限我就请出天子令箭来一刀斩了他而且是先斩后奏!皇上不但没有怪罪我还下旨表彰。你们自己看看吧。”说着把一份折子扔给了穆香阿。穆香阿双手捧着打开来看时只见上面果然是皇上的朱笔御批:

    ……哈庆生原系不成才之人……贻误军机获咎处死。朕初闻则惊既思则喜。我朝若有十数个年羹尧不避嫌隙不畏权贵公忠执法朕何至于子夜不眠焦劳国事?宗室外戚在卿军中效力者甚多其后但遇此等情事即按军法一体处分不必专章上奏。卿且放胆做去卿但为好臣子何虑朕不为好天子?!

    穆香阿是皇亲宫中之事知道得很多。他当然听说过四格格的事也清楚他被处死后雍正皇帝为什么一点也不心疼。可他看着皇上对年羹尧的朱批却又不由得心服口服原来想告年某一个刁状的事现在连提也不敢提了。他恭恭敬敬地双手把折子呈还给年羹尧说:“大将军一番教诲胜过十年苦读咱们算服您到底了。从今鞍前马后但凭大将军指使。”

    年羹尧笑笑说:“你们呀吃亏就在不懂事!起来吧还老跪着干什么?军法是军法私情归私情说了一百圈我们还是世交嘛。九爷为你们连饭都没吃好你们大概也饿了。让下边重新备饭备酒不过我这里还有个规矩吃饭尽饱但包括我在内喝酒却不能过三杯。今天你们初到我就破一次例让你们一醉方休。这一来是给你们接风洗尘二来也是为你们压惊嘛。啊?哈哈哈哈……”

    一场惊心动魄的大事就这样过去了。年羹尧心里清楚他不能不这样做也不得不这样做!九爷和侍卫们来干什么别人不明白可全在他自己怀里揣着哪!皇上的心事用不着多说无非是急着想打好这一仗以此来稳定朝局。年羹尧迟迟不动皇上催也不是不催又不行。他一定在想:是不是年某在和他玩心眼?是不是年某有心要拥兵自重?九爷来军中是皇上对他的惩戒也是要分散阿哥党的势力;侍卫们来则是要监督年某的行动还要替皇上看住允禟。所以今天年羹尧才又打又拉地闹这么一通让两个劲敌全都烟消云散再也成不了气候下边就该看他年羹尧的了他怎么才能打好这一场大战呢?

    夜已很深了年羹尧还在帐外转悠。他要借这秋夜的凉风帮助自己清醒一下纷乱的思绪慎重地订好下一步的作战方案。西书房里灯光明亮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年羹尧走了进去却见那个新来的幕僚汪景祺还在伏案疾书。他感到有些奇怪便悄悄地走上前去看一看他到底写的什么。汪景祺好像对身边来了人并没有感觉还是时而沉思时而又笔走龙蛇地继续写着。年羹尧轻声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

    汪景祺一惊:“啊谁?哦原来是大帅恕卑职失迎……我我这是……”

    “能让在下看一下吗?”年羹尧十分客气地问。

    “哎呀呀大帅言重了。咳人一老就没了瞌睡偏偏今天又出了违犯军纪之事一搅和就更睡不着了。”所以索性起身。写点心得让大帅见笑了。”

    年羹尧接过汪景祺递来的诗章似的东西一看竟然大声叫起好来:“好啊!你写的这些要是给军士们唱不就是现成的曲子吗?”

    汪景祺浅笑一下说:“谢大帅夸奖这些东西其实就是想让军士们唱的。老朽想军士们每天坐守孤城除了操练外进屋就无事可干也实在是太清苦了些。让他们唱唱小曲也许能鼓舞士气呢。”

    年羹尧越看越高兴:“好你这个主意实在是好。明天就到军中让他们全都要唱唱出劲头唱出军威来。你再多写些对鼓舞士气很有用处。你写吧我不打搅你了。”

    年羹尧走向房里的沙盘端详着敌我两方的形势。在窗外呜呜啸叫的西风中房子里更显得安静。汪景祺走到年羹尧身边见他头也不抬地只顾瞧着沙盘出神便问:“大帅您是在判断罗布藏丹增的隐身之地吗?我知道。”

    年羹尧一惊:“什么什么?你知道?快说他在哪里?”

    汪景祺拿起木棒来往沙盘里一指:“就在这里塔尔寺!”

    “不不不这是不可能的。你刚从内地来还不了解这里的形势。塔尔寺离这里才有几十里他怎么敢躲在这里呢?”

    汪景祺没立即说话只是阴沉地笑着。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向烛台一指说:“大帅请看这间房子够大的了烛火照得满屋通明可是您瞧它却照不到这里。”汪景祺一指烛台又说“这就叫‘灯下黑’。罗布藏丹增虽然是游牧部落但他们打仗也照样离不开水、草和粮食。如今青海四周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为什么他还能支持得住?就因为塔尔寺里有吃有喝咱们困不了他!大帅您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塔尔寺是受到皇帝敕封的黄教总寺它不但有权在青海筹粮去内地买粮还能得到朝廷调拨的粮食!大帅呀断不了这个粮源你就别想擒住罗布藏丹增!”

    听了汪景祺的这番议论年羹尧吃惊了。他没法不承认汪景祺所言确实是有道理。按照他原来的想法从四面八方调来大军把青海团团包围来个“关门打狗”罗布藏丹增就是神仙也无处可逃。可是现在他觉自己错了。错就错在“门”是关起来了但“房子”太大而“狗”又有食物可吃还怎么能打!他把牙关咬得格吱响:“好你说得不无道理。且不管塔尔寺里是不是罗布藏丹增的大本营我先把它洗了再说!”

    汪景祺忙说:“不不不大帅万万不可!塔尔寺一旦被剿就要反了青海全省。塔尔寺的丹罗活佛是黄教教主皇上的替身文觉和尚也是在这里剃度的。只因为罗布藏丹增‘窜扰青海’皇上才让您前来平叛。可是叛匪没平您却血洗塔尔寺激起了青海民变。我敢说您今日洗剿塔尔寺不出一月您就将被锁拿进京问罪了!”

    年羹尧一听这话竟然呆在那里了。
34回 唱假戏大帅巧用兵 说真话巡抚得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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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景祺可称为一只老狐狸他把形势琢磨透了也把年羹尧的心思看穿了他知道年羹尧如今的处境并不那么美妙几十万大军窝在这里每日耗费军资数以万计战不能战不战又无言向皇上交代。拖得越久他的压力便越大。而年某又素以心狠手辣驰名朝野一旦受到攻讦说他恃宠拔扈、傲慢狂妄拥兵自重、意图不测杀身之祸就会立刻降临到他的头上皇上派十名侍卫到军中干什么来了?他们一进门就差点被斩就没有一人口服而心不眼吗?所以别看年某人如今叱咤风云说杀就杀说打就打好像在西宁这一亩三分地儿上他年某可以为所欲为。可是这表面上的凶狠正说明他心里的惧怕!要不他今天又何必把桑成鼎派来送信救人?

    汪景祺还知道年羹尧眼下这个难关非他汪景祺来帮不可因为汪景祺的招数高出年羹尧一筹。这个人原来在索额图手下的时候就以“才识卓著”而受到重用索额图为掸掇太子篡位坏事时就有他的一份“功劳”。索额图倒了他又投靠了八爷允禩成了八爷手下的“高参”。他帮八爷只有一件事就是要把雍正皇帝从御座上赶下来。所以你要说汪景祺是位煽动谋权篡位的“专家”也并不过分。汪景祺向八爷献的第一条计就是劝八爷想尽一切办法抓军权。因为十四爷现在被叫回了北京要想东山再起要想手中有兵就得在年羹尧身上打主意。别看年某是雍正皇帝的亲信可他汪景祺有法子取得年羹尧的信任也有法子让年羹尧俯听命。

    汪景祺一到青海就看出来了年羹尧用的这个死死包围青海的法子是个笨办法。这不一点明“塔尔寺”这个地方年羹尧果然就上了心;一点明“塔尔寺不能来硬的”年羹尧就傻了眼。看着年羹尧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汪景棋上前一步说:“大帅其实这件事还只是学生的一些断想能不能实现还要靠大帅的决策。学生能提供给大帅参酌的也只是一句话:既要得到全胜又不能授人以柄请大帅慎思。”

    年羹尧迟疑了。他不声不响地转过身来在房子里来回踱步苦苦地思考着。终于他下定决心了:“桑成鼎你进来!去筹粮处传我的令:立即切断内地运往青海的粮食。青海全省的寺庙观宇、喇嘛僧侣们的用粮一概从军饷中按人头分。哦还有去传点夜宵来我要和汪先生彻夜畅谈!”

    听着年羹尧的话汪景祺不出声地笑了。只为刚才那一席话他已经从一个普通幕僚“晋升”为“汪先生”了。

    他们的这个计划是庞大而又冒险的。如果说年羹尧原来的想法是“关门打狗”的话那么现在可说是变成“逼狼出洞”了。按照他们两人反复合计好的方案就是一方面封锁青海全省的粮道一方面在下级官兵中放出风去说天寒地冻与其在这里无仗可打又要耗费粮食和煤炭不如回到兰州去待到春暖以后再重行集结大举进军与罗布藏丹增决战。他暗地命令二十来名将校东行去兰州的部队要大张旗鼓地行动让沿途百姓和敌军探子确实相信我军是要回兰州去过冬。但行进途中却要分做几支暗地埋伏在指定的地点。担任埋伏的部队要昼伏夜行一路上封锁消息并且每隔十里设一座烽火台。年羹尧所率的中军精锐就驻扎在城外不远的地方那里还设着全军最大的烽火台。只要这里烽火一起全军要立刻杀奔西宁和塔尔寺。行动要快下手要狠逢村烧村见人杀人不给敌人留下一条活路也不给敌人留下一张活口!

    年羹尧瞪着饿狼一样的眼睛格格地笑着说:“大家要心中有数我唱的是一出假‘空城计’就是一定要造成我大军东移的假相。所以凡是半路逃亡的一律擒拿斩。各军都要设立收容所把掉队的人一概密送西宁。只有这样才能诱使罗布藏丹增来攻西宁然后四面合围全歼敌军。你们都明白了吗?”

    有人说:“大帅西宁是我军行辕所在也是我们的屯粮之地假如我们前脚刚走敌军随即就来只靠老弱残兵是无法应付的。粮草有失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年羹尧恶狠狠地笑笑说:“区区十万斤粮食又算得了什么?只消一把火要不了半个时辰就烧得净光!”

    “要是罗布藏丹增不肯上当呢?”有人还是不放心“天寒地冻我军分散行动远离中军和补给线这可都是犯着兵家大忌的啊!”

    “你说得对粮食最能要了人命!我们要过冬敌人同样也要过冬我已经卡断了所有通往青海的粮道行辕里的十万斤粮食就是最好的诱饵。人只要饿急了就会什么也不顾的。我已经向皇上奏报了我们的计划现在和众将约期半个月十五天后就是罗布不来我也照样点燃烽火你们就退回西宁来集结。这一冬我宁肯饿死青海全省也在所不惜!”

    听着这狠到极点也毒到极点的话语众将都不寒而栗。可是军令如山他们谁又敢说不执行?就在这时却来了一个不之客一个很不受年羹尧喜欢的人。谁呀甘肃巡抚范时捷。

    范时捷这个人是从康熙年间就入朝为官的人倒是十分机灵能干也颇为正直。可是他有个小小的毛病就是爱和人开玩笑也爱别人和他胡闹。你越是骂他他就越高兴;要是你三天不理他不骂他他就会浑身难受甚至还会脾气。十三爷允祥摸准了他的这个贱毛病一见就骂一见就让他趴在地上学驴叫。他还真不怕丢脸不光是学驴叫叫完了还要加上两声驴放屁这才算过了瘾。他觉得十三爷瞧得起他没把他当外人所以他把十三爷当作了唯一的“知音”。十三爷说什么他就乖乖地听什么绝对不打一点折扣。年羹尧听说他很能干就通过十三爷把他要到甘肃来当了巡抚。不过年羹尧不开玩笑老是沉着个阴森森的脸让人一见就心寒。也许是年羹尧太严肃了点架子太大了点对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看得也太重了一点所以范时捷人虽然来了却对年羹尧敬而远之不常来往。他总是躲着年羹尧不得不见面时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年羹尧对范时捷也不满意觉得这个人不会巴结总是听调不听喝不把他年大将军看在眼里。总之年羹尧只要见到范时捷就从心眼里感到腻歪。今天年羹尧一听说他来了就打心底里烦。可是烦也不行啊人家是甘肃巡抚你大将军权势再大也不能不见啊?说声:“传进来!”范时捷就大大咧咧地进来了。

    年羹尧往下一看这位五短身材墩墩实实的范大人闪着一对满不在乎的黑豆眼身上的官服不知是剪裁不当还是他不会穿怎么看就怎么别扭。更让年羹尧生气的是他进来之后并没有像别的官员那样规规矩矩地行礼既不报名也不叩拜却只是打了个千。年羹尧看着他这副贱模样心里不痛快了沉着脸问:“我这里军务正忙你来干什么?”

    “我说的也是军务。”范时捷似笑非笑地说“上次我向大将军要军帐你要我去找兵部可兵部说所有的军用物资都拨到你这里了。所以我还得来找你。甘西的驻军几十个人全挤在一座帐篷里说句玩笑话半夜里出去撒泡尿回来就没地儿睡了。所以我才来请示大将军应该给我们的帐篷何时才能够到手?”

    年羹尧冷冷一笑说:“就这么点子事你也值得大老远地跑来找我?”

    “哎这怎么能说是小事呢?”范时捷没有一点胆怯“还有你要甘肃绿营兵马移防松潘我也有点想不明白。岳钟麒将军驻军之地。就离松潘近在咫尺何必要舍近求远地从甘肃调兵去呢。我想请将军三思最好是收回成命。”

    这句话说得虽然很随便可是却正犯了年羹尧的大忌。年羹尧和汪景祺定好的这个诱罗布上钩的假“空城计”是死死地瞒着岳钟麒不让他知道的。年羹尧为的是要独享胜利果实独得皇上的嘉奖。所以在部署兵力时把甘肃的绿营军调往松潘名义上是防止罗布南窜其实是阻拦岳钟麒抢功。现在范时捷要他“收回成命”那不等于是与虎谋皮吗?可是年羹尧的心事又不能向范时捷明说只好敷衍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范时捷却不是那么好打的:“知道了并不等于给我解开了难题。我今天回去了可明天兵士们照样没地儿睡岂不是伤了大将军爱兵如子之心?我已将我的难处向岳将军了移文请他再和年将军协商一下最好是由岳将军驻守松潘也免了甘肃军将的劳苦。”

    范时捷说得十分轻松可话一出口却让年羹尧大吃一惊:“谁让你把部队移防的事告诉岳将军的?你有这个权吗?”

    “怎么没有我不但有而且这个权力还是你年大将军亲自给我的。”

    “什么什么我叫你这样子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看看看大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在甘东誓师您登坛阅兵时亲口说的嘛您说岳将军是副帅告诫众将说以后有事要随时向您和岳将军一齐通报不得隐瞒。你说这话时大家都在场也都听见了呀!不信你叫他们来问问看我说的有一点走样没有。”

    年羹尧万万没有想到范时捷如此难缠。他说得振振有辞又让你无法驳倒。心想好嘛你可真算是个活宝我竟然拿你没有一点办法。他烦燥地挥挥手说:“好了好了你什么也别再说了。告诉你你的差使我已经给你撤了你回去把巡抚的一摊子事移交给布政使然后就回家听参去罢。”

    “是!在下遵命。”范时捷不急也不气地说:“原来是您保荐我来甘肃的我还以为您是一心为公呢现在看来您并不待见我那我就只好回去听参也写我自己的申辩折子去了。正好听说皇上有旨意让我去做两江巡抚既然有人代理我这就是向大将军辞行了。”说完打了个千起身又说“大将军多多保重我去了!”

    年羹尧这个气呀他简直想把范时捷抓到手里揉碎了。看着范时捷走出去的背影他在心里说:哼小子你这个两江巡抚的梦做不了十天就得乖乖地回来听我的摆布!

    可是年羹尧也有失算的时候范时捷就那么好摆布?他知道年羹尧是一定要告他的刁状的所以他得赶在年某的前边。匆匆赶回兰州以后他向布政使移交了差事连家眷都顾不上带就骑上快马直奔京城去了。回到京师又马不停蹄地来到西华门递了牌子请见万岁。皇上的旨意很快便传了出来要他先到军机处报到。太监高无庸还告诉他说:“范大人你来得不巧太后今天犯了老病凤体欠安。皇上一大早就过去侍候了十三爷和十四爷大概也得进去。前边那里就是军机处你先去见见张大人也好。”

    范时捷来到军机处见张廷玉、马齐都在这里他一一参见了。他知道张廷玉是位道学先生在这里他是不敢胡闹的。张廷玉待范时捷行过了礼说:“哦老范进京述职来了吗?请先稍坐一下我和孙嘉淦谈完就说你的事哦嘉淦你继续说下去。”

    孙嘉淦正在向张廷玉报告他去贵州的事:“张大人杨名时和蔡珽互相攻讦的事我已做了查问。云南有盐要经过娄山关运往四川杨名时下令开关但要按章纳税。可是有个叫程如丝的知府却仗着蔡地的势力强行以半价收购从中获利中饱私囊。杨名时撤了程如丝的职但蔡珽却马上委派这个程如丝去当了娄山关的参将照样盘剥盐商贩夫激起了民愤。程如丝竟然调集了几千军士鸟枪弓箭全都用上了一下子就杀死了三百多人。为严申法纪杨名时请出王命旗来斩了程如丝。我想去见蔡珽可他竟然要我捧了手本报名进见!我一个左都御史蔡珽不过是个驻外将军他有这资格吗?所以我就拂袖而去蔡珽也就上了这个参劾我的奏章。请张大人照我这话如实奏明皇上好了。”

    张廷玉听了说:“嘉淦皇上只是让我问一问你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我劝你一句话这件事你最好写成密折或者亲自向皇上密陈。你要学会体谅皇上的难处还要学会能顾全大局而不要一味地使性子。你是言官当然是看到什么就应该说什么。可是家有三件事先从紧处来。皇上现在一是要顾全太后的病体二呢还要不分昼夜地想着前方的军事。原来定好了的木兰秋狩都取消了你要是再一闹不是让皇上心里更烦吗?”

    孙嘉淦低头想了一下说:“好张中堂我听你的。不过。也请中堂向皇上转告我的肺腑之言。我孙嘉淦不是在为杨名时说话他是我的同年不假他如果有错我也照样参劾他!可是杨名时在贵州火耗银子只收到二分这在全国也是绝无仅有的。他却说:‘贵州这地方是出了名的人无三分银。收他们二分火耗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我向皇上打了保票一年之内要粮银自给自足。我不苦点不给百姓做个表率怎么去要求下面的官吏和百姓又怎么向皇上作交代?’中堂啊我不是不懂道理我是在为杨名时担心哪!我怕怕他让蔡珽这个老兵痞子参倒了呀!”

    张廷玉听了这话也是十分感动:“你放心。杨名时向皇上打了保票可皇上也给杨名时打了保票:六年之内绝不调换他的巡抚之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孙嘉淦放心了:“张大人有您这话我就回去写我的折子再也不会来打扰您了。”

    张廷玉回过头来对范时捷说:“我这里事情太多劳你久等了。我原来想着你不会回来得这样快的想不到你还是个一刻也坐不住的脾气。”

    范时捷轻松地一笑说:“张大人您哪里知道年羹尧把我的差使给撤了我不回来呆在那里还泡的个什么劲?我这是赶回来听候处分的我还想请见皇上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两个上书房大臣听了这话都不免一惊一位封疆大吏与年羹尧根本没有隶属关系却被年羹尧说撤就撤甚至连中央机枢大臣们都不知道这事也办得太出格了!他们正要说话却见十三爷和十四爷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范时捷一见十三爷就像见到救星一样连忙迎了上去行礼叩见。可是他一看十三爷那珠泪汪汪的双眼突然站住了。十三爷强忍泪水也只说了一句话:“太后……已经薨了……”
35回 太后薨京师酿动乱 皇帝乐军报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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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后突然薨逝的消息震惊了所有的人张廷玉和马齐甚至惊得跳了起来。马齐心直口快脱口就说:“不会吧昨儿个我拜见太后时老人家还神定气安的呢怎么今日就……”

    张廷玉连忙抢过他的话头把马齐那句没有说出口来的“暴卒”二字堵了回去:“太后的痰症已经十几年了总是时好时不好的。当年邬先生曾为太后推算过说太后有一百零六岁圣寿。现在想想他是把昼夜分开来计算的可不正好多说了一倍。我们不能再多说这事了眼下最要紧的是为老佛爷安排丧事。”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把顶子上的红缨拧了下来。别人见他如此也都纷纷拧下了自己的冠缨。

    范时捷这时可真是伤心透了心想我怎么这样倒霉呢一回京就赶上了太后薨逝的大事看来自己的事且得等些时排不上号呢。他看看允祥说:“请爷节哀珍重。朝里出了大事奴才的事就提不上了。请爷示下奴才是否可以在京候旨等丧礼过了再递牌子请见?”

    允祥看了他一眼说:“我告诉你年羹尧参你的本章已经到了你被他撤差的事我也知道。但此时万岁哭得成了泪人谁敢向他回事啊?你先回去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一听说年羹尧的折子先到范时捷像吃了个苍蝇似的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唉怪只怪兰州离北京太远恨只恨他骑的那匹马跑得太慢如果早到一天不是就能和十三爷说说心里话了吗?

    大后的突然薨逝给雍正皇帝带来的悲痛是难以名状的。雍正自认为是个孝子哪有母亲死了儿子不痛哭流涕的道理?张廷玉他们赶到慈宁宫时皇上已经哭得几乎不醒人事了。张廷玉虽然也想大哭一场但他是上书房大臣他必须料理皇太后的治丧大事也不能让皇帝这样没完没了地哭下去。见满大殿的人不管真的假的有泪没泪一个个全都在哭。他当即立断一面吩咐太监们把皇上搀扶起来强按在龙椅上。一面向众人高喊一声“止哀!”这才压住了这个乱劲。

    雍正皇上用热毛巾揩了脸满面倦容地说:“朕方寸已乱什么话也不想说廷玉你和他们商议一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朕听你们的也就是了。”

    张廷玉刚办了大行皇帝的丧礼轻车熟路马齐也极力推荐他于是他就自然而然地当上了太后丧仪的大主管。他铺排得也确实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大丧的事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了。方苞得到消息也从畅春园赶了过来随侍在皇上身边。那位自以为应当主持这件大事的满大臣隆科多倒被闪在了一边。

    这是从康熙去世以来北京城里最不安宁的一夜。本来像大后薨逝这样的事也用不着百姓们参与他们早就熟知那些规矩了。无非是大赦天下不准民间百姓婚嫁迎娶还有禁止演戏不准剃头等等。可是今天怪得很一夜之间突然谣言四起。有的说前方打了败仗死的人血流成河;更有人说年羹尧已经畏罪自杀了;有的说罗布藏丹增的军队大批开来京师危在旦夕;还有人说朝廷下了命令调集各路军马火开来北京勤王护驾。没过一个时辰呢百姓中又传出这样的话说十四爷在前方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把他调回来?要是有十四爷在前边挡着哪会出现兵败的事呢?于是就有人偷偷地在下边说:哎知道吗要变天了!十四爷又带兵了听说这回要连皇上也一窝端了……乱世谣言出这种事只要有人说就有人信北京全城都处在人心惶惶之中。

    廉亲王八爷府里灯火明亮十四爷允禵和隆科多都在这里正商议一件重要而紧急的事情。八爷允禩一反平日里那种温文尔雅的风度义愤填膺地说:“十四弟舅舅我们再也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你们看看吧老九被打到青海老十去了西蒙古。今天他当着太后的面又要把老十四到孝陵去为先帝守灵以致活活地气死了太后!他还有一点人性吗?他不要父母骨肉不要文武百官也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这样的人为君这样的现代秦始皇我们凭什么要尊他敬他?凭什么要听他的摆布?你们等着瞧他只要扳倒了十四弟下一个就轮到了我的头上再往下就是舅舅你和年羹尧谁也别想有好下场!他不仁咱也不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咱们立刻举事叫他变天!”

    允禵和隆科多端坐在椅子上一直没有说话。“变天”这两个字允禩还是第一次亲口说出来他们听了都不觉浑身一震。时间在不停地向前走着房子里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似的。过了好久允禵才边想边说道:“趁着国丧期间举事确实是难得的良机但我又觉得仓促了些。年羹尧那里虽然有很大的进展但毕竟还没有把话说开。朝廷上里里外外现在都由张廷玉在主持着更何况老四身边还有智囊方苞这个老狐狸。明日哀诏一下我们又全都得进去为太后守灵满打满算也就这么半夜的时间来得及准备吗?再说现在举事等于是赤手空拳。兵权!兵权最要紧哪!可是兵权在兵部而兵部又是马齐来管的连西山的锐健营和丰台大营的兵我们也是一个也调不出来呀!”

    允禩冷冷地说:“张廷玉这人可真是贼才贼智怪不得老四让他来主持太后的丧事。”他向下瞟了一眼隆科多又说:“可是他到底不如舅舅和十四弟什么事他都安排好了却独独忘记了应该抓牢军权!下晌我跪在那里听得很仔细他确实没有说‘不准擅调京师驻军’这句话。他的这个疏露恰恰给了我们以千载难逢的良机。舅舅你是九门提督把九座城门一关凭你手下的这两万人马就能翻他个底朝天!”

    隆科多一听这话吓得热汗和冷汗全都出来了。八爷说得好听“下令关闭城门禁止出入”这事不难只消他隆科多一句话就办成了。北京城门好关但号称城中之城的紫禁城你却没法进去。隆科多虽然在名义上也是领侍卫内大臣可实权却在张廷玉和马齐两人手中。你关闭了九城城外还驻扎着西山、丰台、通州的人马这些兵马却并不属于他隆科多调遣而是允祥的旧部。只要有人把一封密诏传了出去这近在咫尺的二十万大军顷刻之间就会把京师围得水泄不通。到那时肘腋生变四面楚歌你就是神仙也难逃覆灭的下场!隆科多不是傻瓜他不能替这二位爷冒险。他想了一下说:“不成不成。八爷今晚起事说什么也来不及怎么着也得有个准备时间哪!再说老四守灵还得二十六天呢时间还是充裕的。这样吧八爷您给我十天十天之内我先借故把丰台大营总兵官毕力塔换掉委一个我们信得过的人到那时再动手也还不迟嘛。”

    “不行不行。哪能拖到十天呢?最多也不能过了太后的‘断七’。这样吧我给你六天不能再长了。你要知道几天之内外官们像李卫等人全都赶到了。那时你封了城门他们就敢在外边硬闯就敢闹一个天下大乱!舅舅你明白吗?”

    隆科多当然有他的打算其实十四爷允禵又何尝没有自己的想法?他压根就不相信老八私下里和他说的话!什么闹成以后“辅佐十四弟登上大宝”说得好听一旦得势你八哥要不第一个抢皇位把我的眼睛挖了!可是现在是大家正要合力掀掉雍正的宝座这些话老十四是万万不肯说穿的。他看了看隆科多说:“舅舅你刚才说得很对丰台大营一定要拿到我们手中至少也要让那里守着中立我们才能得手。八爷的门人中有个叫刘守田的就在丰台当参将你找个理由把他换过来不就行了嘛。”

    八爷庄重地说:“对就这样办!老隆啊我告诉你无论丰台的事情进行得如何我们这次也一定要干起来。见事而疑胸无定见是干不成大事的。你是上书房唯一的一位满大臣可这回太后的事不让你来掌总这就是一个不吉之兆!老四猜忌苛刻可能已经疑到了你。一旦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那一天你就是悔断了肠子也晚了。舅舅你要当即立断啊!”

    隆科多再三斟酌还是顾虑重重:“八爷我不是不敢确实是心里不踏实。就算我们在北京干成了年羹尧如果带着他的二十万军马杀回来勤王谁又能挡得住他?”

    “哈哈哈哈老舅你太多虑了!”允禵笑着说“老九现就在年某军中他是吃干饭的吗?再说西疆的军队都是我十四爷大将军王的老部下连我都不能把军队带回来年羹尧一个包衣奴才他有多大的号召力?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好了我敢说一旦这里得手头一个上表给新皇上请安的不是别人定是年羹尧!”

    老八见隆科多的眉头舒展了也笑着说:“好了好了就这样说定吧老隆你马上回去准备。好在我们见面方便假如有什么变化马上收敛也还来得及。”

    隆科多走了以后允禵对老八说:“八哥你要小心隆科多恐怕靠不住。不过年羹尧已经在西宁得手了你知道吗?”

    者八诡谲地一笑说:“我知道是你扣下了刑年的奏折。你扣得对现在不能让老四得到这个消息。邸报一出人心稳定我们的事就不好办了。好在隆科多的事是我们叫他自己去办的他办成了当然好办不成也抓不住你我的一点把柄就叫他自己坐蜡好了。”

    允禵看了一眼这位足智多谋的八哥两人四目相对、都不由得放声大笑。

    可是他们并不能笑得太久六宫总管太监李德全来传旨命允禩和允禵两人即刻进宫为死去的老太后守灵。听见这一声旨意他们简直要惊呆了。允禩吩咐府里的人:“去取五十两黄金来赏给李公公。”李德全谢了赏允禩就问“老李你这么大岁数了还深更半夜地来回跑为的就是传我和十四弟吗?”

    “哪儿呀所有的爷全进去了都在慈宁宫前守灵。灵棚已经搭好共分四处每五位爷在一个灵棚里。茶水、饭食也都预备下了爷只管放心好了。前头给先帝爷守灵时是在乾清宫的可如今太后又去了慈宁宫的地方太小爷们可怎么受啊。这不方先生出了个主意让多搭几处灵棚免得爷们委屈。眼看着天就要下雪了不在灵棚里怎么守孝啊?这也是万岁体恤爷们的一片心意。二位爷奴才走了你们也该进去了。”

    李德全老了说话絮叨可这正是允禩他们要得到的消息。这一下刚刚商量好的事就办不成了。一座灵棚里只能坐五个人别说他俩分在两处了就是同在一处灵棚里也不能老是嘀嘀咕咕地说谋逆造反的话吧。允禵骂了一句:“方苞这个狗娘养的早晚我碎剐了他!”

    老八却还镇静:“不怕就看隆科多办事能力如何了。进去后咱们一个时辰出来方便一次他管得再宽还能不让人出来透透风?”

    此时此刻雍正皇上那里也同样是灯火通明摆出了要通宵达旦以应付事变的架势雍正和方苞以及文觉和尚也正在紧张地计议着。太后的突然薨逝对雍正这位皇帝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当然死了老子娘他也悲痛可是娘一死他头上戴着的金箍咒也就不解自开了。过去不管他想办什么事都要想想太后会不会反对都得顾及太后的情面。今日之后他这个皇帝就能当得有滋有味他的话都将货真价实的成为金科玉律再也没人说三道四了。所以现在的雍正皇上虽然也是披麻带孝虽然也是在为太后守灵可是他的眉宇之间却透露着难以掩饰的愉悦和轻松甚至还有点亢奋。他今天之所以这样高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刚刚接到军报罗布藏丹增的十万大军全部被擒!这个消息来得正是时候好像给他注射了一针强心剂一样使他无法抑制那激动的心情。他差点就失声大笑了可是突然又想到自己还是个孝子口气一转嘴里没有说出的话就变样了:“母后啊……你为什么这样早就离开了儿子?你晚走一日也可以给圣祖爷带去这个喜信了……”

    文觉是皇上的替身和尚也是在青海塔尔寺剃度出家的。他想想捷报上的那些话却不免心中难过:“这一仗打得虽好可毕竟是杀生太多青海省恐怕没有十年是难得恢复元气了。还有一点年羹尧万万不该为打这一仗和岳钟麒闹僵善后之事又何其难也。”文觉看看雍正那闪烁不定的目光又说“岳钟麒带兵进驻松潘与年从甘肃调来的兵统属不一互相争功几乎闹到剑拔弩张的地步。贼酋罗布从而得以乘机逃逸为明春草肥水足之时的反扑留下了隐患。这件事年羹尧无论怎么说也难辞其咎。更何况九爷在军中甚得人心万一有挑拨离间之事生就可能酿成大祸万岁可不能掉以轻心哪!”

    雍正听文觉说得有理也不能不有些忧郁:“唉年羹尧此人就是这个毛病恃才傲物不能与人平等相处。这些朕都知道可这比起他在青海的胜利来毕竟是小事。朕悬得老高老高的心终于能放下了。哎?方先生你怎么总不说话呀?”

    方苞正襟危坐正在埋头苦思听见皇上问他才抬起头来说:“我以为万岁的见解是对的举大事应当不计小节。我正在想着两件事这两件事都有点让人费解:按常理推断青海大胜年羹尧一定会立刻向朝廷报捷的可是至今他那里却是只字不见。如果没有兰州将军呈来的密折主上大概还不会知道。此事细细想来说它是咄咄怪事恐怕也不为过吧。”

    文觉说:“哎这事不奇怪。仗刚打完战场要清理军俘要处置事情多着哪!再不然就是年羹尧另有新的举措还没来得及奏明朝廷……”

    “不不不绝不可能!这不是年羹尧的秉性。”方苞断然否定“再说岳钟麒既然和年羹尧合力参战他也该有折子来嘛。还有一件耐人寻味的事我刚才从畅春园来的路上听我的书僮说北京城里满街都在哄传一个消息有人说年羹尧兵败战死也有人说他已经自杀了!”

    雍正一惊忙问:“你的意思是说……”

    “军报早就来到只是被人扣下了!”

    “那谣言又是怎么回事??”

    “谣言是可以杀人的!”

    方苞一语中的雍正呆在那里了……
36回 防事变调兵保皇位 争功劳不惜当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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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苞确实是见事精明他一句警言说出把雍正和文觉全惊呆了。他们都痴痴地看着方苞却听他冷冷地说道:“螳螂扑蝉不知黄雀在后。前方战事虽已告终年、岳之争也算不了什么大事而北京才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现的地方啊!圣祖归天不满一年太后又溘然薨逝此正是国家多事之秋。臣以为这次大丧要和圣祖殡天时一样处处都要计虑周详。”

    “那依你说应当怎样办?”雍正紧盯着方苞问。

    方苞与邬思道不同邬思道进言时唯恐不详而方苞却只是点破并不直言。听到雍正问他他也只说了一个字:“防!”

    雍正知道这个防就是防串连防闹事防宫变防造反。但这话只能心知不能明说。便转过脸来对文觉说:“你是和尚做你的法事去吧。叫张廷玉来。”

    张廷玉很快就来了他顶着满头满脸的雪却又不便当着皇上的面抖落叩见已毕说:“皇上慈宁宫那边诸事齐备请皇上示下何时起丧?”

    雍正心疼地看看张廷玉关切地说:“快快把身上的雪抖落干净再慢慢地说。赐茶赐座!唉多亏方先生想了这个法子让搭了灵棚不然兄弟们可怎么忍受?”

    张廷玉回答道:“臣要说的也正是这件事三爷弘时和十四爷允禵都要叫臣来领旨说各自分散开来在灵棚里哭灵似乎与太后的大礼不甚妥当。守孝从来就是件苦差事他们说还是到太后的灵柩跟前去更好。”

    雍正听了这活不免吃了一惊十四弟不愿进灵棚自是情理中事可是弘时这小子怎么也掺和进来了他想了一下说:“谁不是先皇骨血?冻病了也都是朕的罪过你传旨给太医院叫他们多派几位医生进来侍候。另外各处棚子里关照太监们轮流照管灯火、取暖的事这次一定不让一位皇亲生病。该哭灵时都进到大殿里回来就各归各的灵棚这样就好了。廷玉你到上书房和军机处看看看有没有年羹尧或岳钟麒的军报。哦对了你叫德楞泰和张五哥来一下。”

    张五哥和德楞泰进来后雍正皇上对他们说:“太后薨逝人心悲痛朕又岂能不悲不痛?可是朕为天子又不能不顾及到一些大事、急事所以朕的灵棚就设在这康寿宫里这里离太后的粹宫近一些方先生在这里陪着朕也方便。德楞泰你选二十名侍卫日夜守候在这里听候召唤不准擅离。朕给你个手谕让宫里的侍卫们全都听你的调遣你呢要按方先生的命令行事。”

    德楞泰大声说:“奴才明白。可是领侍卫内大臣还有好几位他们要是有什么指令我听也不听?”

    雍正说:“朕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只听方先生一人的!”

    “扎!奴才明白。定要护好皇上和方先生的安全!”说完他回身大步走去了。

    雍正在殿里来回踱步紧张地思索着这个“防”字的奥秘和实施方案:“方先生请你起草个手谕给张五哥让他现在就出去传旨:顺天府和兵、刑二部的衙役官军进驻到神武门在那里关防出入;丰台大营要毕力塔亲自带领进驻从前门到西华门南一段;西华门北则要西山的锐健营选派一千人马驻守;东华门要步军统领衙门派兵驻守。所有入城兵丁都要自带帐篷准备露营。”

    他的话刚刚落音方苞就写好了谕旨雍正接过来看过又亲自用了印玺交给张五哥。五哥迟疑地接过诏书说:“奴才遵旨。不过东华门和西华门原来都是隆科多管的原驻兵丁要不要调防?皇上的这个旨令是不是要告诉隆科多?”

    雍正知道张五哥最是心细怕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便好言抚慰说:“隆科多舅舅这几天还要守灵他顾不上这么多就不要告诉他了。现在里里外外的所有事务都由张廷玉管着你传完旨后再告诉张廷玉一下好了。传朕的话兵马进城后一切都听他的调度。让他关照户部粮秣柴炭要供应充足每个入城的兵士先五两赏银大丧过后朕还要另颁赏赐。五哥你是先皇在世时的老侍卫了你自己先就不要胡思乱想朕这样做也是图个平安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去吧。”

    这真是一个多事之秋多事之夜双方的所有重要人物都在紧张地忙碌着。张廷玉奉旨来到上书房查问有没有西边的军报。上书房的人说军报向来是保存在军机处的这里也没有见到年羹尧的任何奏章。张廷玉脚步不停地又来到军机处却见这里只有刘墨林一个人在。便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今夜就你一人当值??”

    刘墨林说“回张中堂我奉旨去南京办差今晚刚刚回来。一回来就听说了太后薨逝的事所以就急急地赶了进来还想向您报告此行的一些事情。今夜在这里守值的是那位叫做那苏的章京可他被隆科多传去有半个多时辰了却一直没回来。我见这里没人才守在军机处的。中堂军机处这地方怎么能说走就走也不留个看门的呢?”

    刘墨林说的事也正是张廷玉要追究的事可他当了这么多年宰相了心里的事再多也从来不在脸上透出来。他吩咐刘墨林:“你去两江办差的事回头给我写个节略我抽空看看再说。太后的事一出来我都忙得脚不点地了哪还顾得了别的。哎你在这里看没有看见有年羹尧的军报万岁等着要呢。”

    刘墨林连忙打开大柜子取出案卷来一份一份地查了一遍:“中堂这里没有啊!不过像这些军情急报什么的有时十三爷和十四爷总是随身带着您去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张廷玉抬脚就走可是又回来了:“外边进来了折子总该有底档吧?你帮我查查要有看看是谁取走了?”

    刘墨林把手一摊:“中堂底档都锁在那边柜子里那苏带走了钥匙我打不开。咳他正在当值怎能总不回来您稍坐一下他就来了。”

    张廷玉心里这个急呀!他是太后大丧的总管里面有多少事等着他去料理啊他能在这里闲坐吗?可是现在他急也没用便只好坐了下来端过刘墨林给他倒的茶了喝了一口镇定一下自己的情绪问:“哎对了。刘墨林你去看了苏舜卿吗?最近你们的事进行得怎样了?”

    刘墨林苦着脸说:“谢中堂关心可是我们的事却越办越难了。万岁爷一道圣旨颁下她倒是可以脱籍了可是我还得有银子去赎她呀。这不眼下就正和徐骏徐大公子叫着劲哪。那老鸨认钱不认人我出三千徐骏就出五千我好不容易借到了五千姓徐的又涨到了八千现在他又出一万了!我一个穷书生怎么敢和他这位花花公子比富呢?今天我回来后去见了舜卿她身子比我走时大不一样了见到了我她一个劲地哭说她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我听了心里很难过可是又无力安慰她。唉……”

    看着刘墨林心事沉重的样子张廷玉又想起他死去的儿子来。儿子也是爱上了一位青楼妓女并且是在父亲的逼迫下夭亡的。想想儿子再看看刘墨林现在的遭遇他觉得十分同情便说:“我告诉你一个消息略等一下大概有三、四千银子就可以把这事办成。”刘墨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听张廷玉继续说下去“五天前我和万岁说起徐乾学欠了国库银子的事我问看在他是先朝老臣的面子上可否减免一些?十万银子他是拿不出来的。万岁当时就气愤地说哼不怕欠债的精穷就怕讨债的英雄!徐乾学原来党附明珠现在他的儿子徐骏又党附明珠的儿子揆叙狗父犬子狼狈为奸断不能让他们亏空一两银子!墨林你可以把皇上这话悄悄地告诉舜卿叫她把心放宽很快就有消息了。实在有难处时你再和我说一声我不会看着不管的。”

    刘墨林感激地对张廷玉说:“中堂我和舜卿在这里先谢谢您了。有您这句话舜卿会好起来的。哎对了我正要向您报告一件事。今天我回到京城就听到了一些谣言。有人说万岁爷登基时就时辰不正硬是后来给‘(拥)雍正’了这就违了天意。还有人说今年正月里天就打雷这不是个好兆。年羹尧昔日就和阿哥们交好如今要带兵杀回京城了。从舜卿那里出来后又在街上听说早年流传的命相书《黄孽歌》又出世了那上面有句话说:‘帝出三江口嘉湖作战场’雍正年间正该着天下大乱。我听了有点心慌就去找了范时捷据老范说年某在西疆拔扈得很他倒听人说年已经兵败自杀了……”

    说者无心而听者有意!张廷玉早就知道了外面的谣言很盛可是说年羹尧兵败自杀这还是头一次。联想到刚才雍正皇上急着要他去查问军报的事就更加觉得有些不妙。他拦住了刘墨林的话头说:“别说这些闲话了快去看看那苏这狗奴才到哪里去了快叫他回来把军报的底档找来给我!”说话间他的脸色已变得十分可怕。

    刘墨林见张廷玉脸色不善不敢多问出门就走却正与那苏撞了个满怀那苏一见张廷玉也在这里就忙说:“中堂刚才我是被隆大人叫去了。他向我要调兵的符信我说那得请示十二爷和十四爷。他不听和我纠缠了好半天我怎么说都不行。只好与乾清宫的侍卫们说了一大车好话才放我进去。我把调用兵符的事对十四爷说了也顺便取出了十四爷借看的奏折和军报。”

    张廷玉断喝一声:“少罗嗦折子呢?”

    那苏连忙取出递了过去张廷玉拿过来一看里面果然有年羹尧的奏折密封完好尚未拆阅。他夹上奏折转身便走。那苏从后面赶上来问:“张中堂隆大人要调兵符的事……”

    “不行谁也不准调用!”

    “隆中堂要是……”

    “你叫他来找我说话!”

    那苏还要再说张廷玉已经走远了。

    张廷玉来到康寿宫时皇上去慈宁宫哭灵尚未回来。外面大雪沙沙落下的声音和慈宁宫那边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响成一片张廷玉独自坐在那里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奏折心情分外紧张。这件用黄绫封面的奏折外面清晰地写着一行小字:

    抚远大将军年羹尧谨奏

    六百里加急密勿

    按说他是宰相是处理太后丧事的全权大臣是可以拆开奏折来看的。可是他一向处事谨慎从不越权。既然奏折上注明了“密”字又注明了“勿”字那就是说除了皇上或者皇上已有旨令别人是万万不能拆看的。所以他还是忍住了急于知道真相的冲动去猜想奏折里会写了些什么是报喜还是报忧?是捷报还是凶报?是为年岳二人的不和还是别的什么?突然他想起这份奏折是刚刚在十四爷允禵那里要过来的十四爷为什么要在身上带着这份奏折呢?是因为今日太后薨逝只顾了悲恸忘记了?还是十四爷有意地要藏匿这份重要的军报?还有隆科多为什么急急忙忙地索要兵符?按理他隆科多本来就管着兵符印信的京师布防和九城的禁卫调动也是他职权范围的事只需在使用之前先和十三爷、十四爷打个招呼就行了。可是他今天越过这二位王爷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

    “迁玉。”

    张廷玉没有作声。

    “廷玉你在想什么呢?”

    张廷玉一个机灵跳起原来皇上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他连忙叩下头去:“皇上请恕臣走了神竟没瞧见主上……这哦这是年羹尧的军报臣要过来了请皇上亲自拆封。”

    雍正的眼早已哭成了红桃子可他的气色却显得非常安稳他叹了口气说:“唉你起来吧朕知道你是累坏了也乏透了可是你现在还不能休息。”雍正回头看看跟着走进来的方苞又说“瞧年羹尧还是有奏折的而且到底还是让廷玉给要回来了。方先生你拆开来读读吧看这位自称是儒将的人是如何向朕报捷的。”

    张廷玉吃了一惊:“皇上……皇上是怎么知道我军已胜的?”

    雍正强压住满怀喜悦说:“朕乃真命天子头上自有神明护佑不是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可以动摇得了的。世上的事其实本来如此。有人想制造谣言就有人能够破了它;有人想隐瞒什么事也就有人能够揭开它。年羹尧的奏折关乎着朕的社稷朕的名声甚至朕的身家性命朕岂能掉以轻心?廷玉折子是在十四爷那里取回来的对不对?其实朕早就知道西宁大捷的事了只是想看看这个折子为什么会被压住它又压到谁的手里了。”

    张廷玉听得出来雍正这话里面暗含的那深深地愤怒。此时方苞已经按照雍正的旨意在读年羹尧的奏折了。年的这封奏折完全是按照雍正的要求写的。写得十分详尽又很有文彩。当然年羹尧也有足够的聪明对自己如何为皇上焦虑如何让将士们奋力死战等等也吹嘘得神乎其神。当这份折子刚一说到岳钟麒的事雍正就说:“下面的不要再念了。岳钟麒也有自己的难处我们不能只听年的一面之辞。”

    方苞往下一看果然后面全是告岳钟诬蔑麒。说岳如何畏难怕死不敢进军;说岳如何争功争名抢夺战俘。方苞越看越惊最后竟失声叫道:“皇上这这十万战俘……”

    “别说了朕已知道。岳钟麒也有奏折报来还告了年的状。他自请领兵五千扫荡余寇追捕元凶……”

    方苞急了他拦住雍正的话头说:“不不不皇上年羹尧折子里说十万战俘……他他全都杀了!”

    “什么?”

    方苞看了一眼年的折子又看看雍正皇上往下念道:“因天寒地冻粮饷困难又怕战俘闹事已将十万战俘就地处决!”

    “啊!”大殿里的人全被这可怕的数字震惊了。十万人哪如果手拉着手可从青海一直排到北京可是一夜之间竟被年羹尧刀劈斧砍残杀殆尽!雍正两腿一软竟然跌坐在大炕上。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念了几遍大悲咒才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急:“唉……朕早就听人说过年羹尧有个外号叫‘屠夫’朕还不肯相信可是他……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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