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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回 阿哥党联手再起事 老国舅失算入樊笼
雍正皇帝全文阅读作者:二月河加入书架
    李绂刚走老十就一脸不高兴地说:“八哥你犯得着和这小子说了这么长时间吗?”

    老八深沉地一笑说:“十弟你见事不明啊。这个李绂我敢说他是个心思慎密又深藏不露的人。你没见李卫那小子来到这里看到什么都是新鲜的可这个李绂却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清高。这样人能干大事可也很难对付。我就是想试一试他的水到底有多深看看能不能为我所用。唉咱们吃亏就在于知人不明啊!”

    “好好好八哥别再说他了。老九和老十四他们俩给你请来了个神仙不知你现在想不想见?”

    “谁?”

    “还能有谁呀就是咱们前两天说过的那位国舅爷——隆科多!”

    八爷拍手叫好:“行你们干得好总算把这条大鱼给钓上来了。只要他进了这个门就逃不出我给他预备下的这张网!”

    席王大臣允禩一听说把隆科多叫来了不觉得心中一阵惊喜:“好他来了就好。为了结成这张网我们费了多大的功夫啊!这就叫做‘装好金钩钓大鳖’今天总算把这个老狐狸给得不理直气壮啊……康熙去世前的情景总在他的眼前晃动使他不得安宁……

    那还是生在不久前的事情……当时隆科多当着九门提督掌握着拱卫京师的大权有一天早晨张廷玉奉了圣命带他走进那个宫中之宫的“穷庐”。康熙先命张廷玉向他宣读了一份圣旨说隆科多“勾结阿哥阴谋造反着即处死”。隆科多吓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什么地方惹了圣怒。但康熙却又命张廷玉读了另一份诏书。这诏书与刚才那份相反说“隆科多忠心事主扶佐新君着即升职为上书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两份诏书同样有效但内容却完全相反。就是说隆科多如果遵旨办事扶佐新君登基他就能得到次升迁;否则他就要立刻死于非命。这就是康熙对后事的安排也就是那个有名的“生死两遗诏”!隆科多当然不傻也当然必须遵从康熙的遗命。他宣布了圣祖皇帝遗诏也使自己成了雍正皇朝的托孤重臣。但他的行为也得罪了八爷党变成了八爷必欲除掉的政敌隆科多知道八爷与十四爷是一伙的。十四爷让他到八爷府来他不敢不来。但是他又怎能安心地在这里听曲呢?

    现在雍正皇帝即位已经将近半年了。除了吏治**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隐患就是在朝廷内部涌动着的一股暗流这股暗流又分作两支一支是老八为的阿哥党另一支则是雍正的三儿子弘时。就阿哥党方面说自然是和雍正对着干的;而雍正的老大儿子弘时也就是那位“三爷”也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早就在各个方面极力地拢络人了隆科多就是弘时要拉到手里的人之一。

    眼下以八爷为的阿哥党正在想方设法地争取弘时;而弘时为了自己的前途也在极力地向八叔他们靠拢当然他们之间也有不同之处。阿哥党想的是利用弘时这个傻小子替他们打天下争江山。等搞垮了雍正之后再来收拾弘时;弘时却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想利用阿哥党来挤掉父皇逼他早日让位为自己顺利登上宝座扫清障碍。隆科多被夹在两大权势中间左右为难。他不知该如何对待他们更不知要怎样才能保住自己……

    他正在胡思乱想门帘一挑九爷允礻唐和十四爷允禵进来了。隆科多一惊之下就连忙起身想要上前拜见却被老九拦住了:“哎哎哎我们可不敢当。你是明牌正宗的皇舅托孤重臣见皇上尚且剑履不解何况我们呢?来来来老舅您请坐。”

    隆科多虽然坐了下来可是他心里却一个劲地打鼓。这二位阿哥呢也不声不响地坐着。老九轻轻地摇着扇子沉吟不语;老十四哪虽然面带笑容神清气闲可他那两只明亮的大眼却直盯盯地瞧着他。隆科多有点沉不住气了他问:“二位爷你们说皇上交办的这差事可怎么办好呢?”

    老九向在书房里侍候的太监、使女和唱曲的女孩子们怒斥一声:“你们都给我出去!”

    这一声喊吓跑了这里的所有闲人也把隆科多吓得打了一个寒战。可他抬头看九爷时见这位九爷脸上仍然是带着笑容。隆科多闹不清这二位惹不起的阿哥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他问也不好说也不是竟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书房墙上装着的那个巨大的自鸣钟出“咔塔咔嗒”的响声这声音就好像敲在隆科多的心上使他更加惊慌不定。就在这时老十四一笑开言了:“隆科多到现在你还想和我们打马虎眼是吗?”

    隆科多忽听此言站也不是坐也不对吃吃地说道:“这这这这是什么话?有事情二位爷直说……我们佟家虽是皇家一脉却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地更没有开罪过二位爷……你们说的奴才我……我听不懂……”

    允禵还是从容地一笑:“隆科多听不懂你就给爷好好听着!”他盯着隆科多看了半天才突然说:“今天我老十四和九爷一同要借八爷这块宝地和你握手言和你看如何呢?”

    “什么什么握手言和?我们之间从来也没有不和呀?十四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奴才不明白。”隆科多有足够的聪明他已经从十四爷那阴晴不定的话语中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不敢再坐下去了“二位爷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告辞了。”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向门口。

    老十四刚要叫住他一直没有说话的允禟却嘿嘿一笑说:“十四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没办法的事。你不要拦他叫他走吧。不过李卫那小子刚从这里出去。我估摸着舅舅是不敢找他的。老舅这样急急忙忙地要走大概是去找图里琛的。科场的事刚出来他不去打点一下能行吗?”

    一句话说出口来正想出门的隆科多突然又站住不走了。他不是不想走是不能走也不敢走了。别人不知道可他自己心里却是清楚的。在弘时和张廷璐内外勾结泄露考题的事上他隆科多也插着一手哪。可这件他自己觉着做得天衣无缝的事阿哥们却怎么知道了呢?他正在紧张地盘算着怎样摆脱这件事老九允禟说话了:“你害怕什么呢?不就是和张廷璐做了些手脚在一甲前十名里包揽了三名嘛。其实这件事我们早就知道了还要再说一句我们也不会在皇上面前揭穿你的。好歹咱们还有点交情嘛隆科多你说是不是。”

    隆科多也不是脓包他可不想就这么低头。他更知道只要是陷进了廉亲王这个泥潭里再想拔出脚来就不容易了事到如今也只有拼死一搏这一条可走的路。他狞笑一声开言了:“对九爷说得不错。我是在张廷璐那里保下了一甲十名中的三人可那却不是为我自己保的。这三个人里一个是三爷弘时的人一个是八爷府的太监何柱儿向我说的而另一个则是十爷的人。怎么我代人说情还要代人受过吗?”

    “好啊我们算看错了你!原来你还真不是个人物只能替别人说情却不愿代别人受过。哼哼说得真好!不过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你这话也只能算是白说。我问你八爷和十爷都是龙子凤孙他们的奴才想要个官当当自会有人替他们跑腿用不着转弯抹角地去求你。更何况你说何柱儿去找了你又有什么凭证?你既然是两袖清风刚才我一提到图里琛你为什么会吓成了那样?”允禟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前来逼到隆科多的身边“不过爷也知道光凭贿赂张廷璐这一条是镇不住你这位托孤重臣的。我再问你佟国维是怎么死的谁向他下了毒手?说呀你说?!”

    “不不不不是我……他是我的七叔我我怎么会害死他……”

    一提起佟国维隆科多可真害怕了。这个佟国维当然也是皇亲国戚早年曾经当过上书房大臣也是康熙皇上十分信任和倚重的人物。可是后来康熙第一次废掉太子时曾给百官下令让群臣推荐太子说无论百官选中了谁就让谁来接太子的位子。这句话后来并没有兑现因为康熙老皇上是用这方法来考验皇子也考验群臣的。结果不少人都上了当在康熙的面前失宠了。八爷当其冲自然跑不掉。而佟国维也是受到株连的大臣中的一个而且是很重要的一个。说起来也许有些冤枉但康熙老皇上这一招却大出人意料之外了。佟国维是八爷党中的一名亲信也是保八爷出力最大的人。许多大臣的保奏折子都是在看到上书房大臣佟国维行动后才递上去的。所以康熙恨佟国维也恨得最厉害甚至在说到佟国维时还骂他是“无耻”。当然“推荐太子”这事闹哄了几天也就不欢而散了。可佟国维却因此受到“免去职务回家反省”的处分。

    这件事情当时是人人皆知的。可人们却不知道就在这件事的背后佟国维和他侄儿隆科多还悄悄地留了一手。那就是他们爷俩商量好了佟国维既然已经亮明了“保八爷”的态度也就用不着再遮遮掩掩的了可是隆科多却并没有暴露。于是佟国维就让他公开地去保四爷胤祯。他们俩看准了反正这两个王爷其中之一必定会接替皇位。老八胜了佟国维也就占了上风那时由佟国维出面保隆科多;反之四爷胜了呢再由隆科多出来保佟国维。为了怕以后两人中的哪一个反悔俩人还写了字据订了约法一式两份各执其一。

    后来事情的展果然不出他们的意料。四爷胜了雍正皇朝建立了隆科多因为保四爷登基的功劳成了天子驾下第一重臣。他头顶上的官职越来越多手上的权势也越来越大。按道理他就应该用他的权力去保护佟国维至少应该让他复职。可是隆科多知道这事并不那么好办。因为佟国维是被康熙皇上赶下台的他下台又是为了拥护老八反对当时的太子胤礽而太子和老四是一党的。现在老四成了皇上他怎么敢替佟国维说话呢?万一说错了被雍正皇上骂个灰头灰脸事小要追究起来那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隆科多反复思量这件事是绝对不能再提了。可是佟国维不干哪他逼着要隆科多兑现诺言。隆科多觉得与其一直拖着不如来个绝的。只要把佟国维害死然后再夺回那张字据这件事就一了百了死无对证了。

    隆科多真的下手了也真的干成了。但是佟国维被害死以后隆科多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手里的那张字据!这件事几乎成了隆科多挖不掉、抹不平的一件心事。可是九爷却怎么知道了呢?更可怕的是隆科多刚才说话不谨慎说了一句“我怎么会害死他”这不等于是自己招供了嘛。“害死他”这话让九爷他们抓住把柄隆科多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允禟见隆科多一直沉思不语便走上前来说:“其实这事说大它就大说小它就又变小了。比如说那位曾经当过上书房大臣的佟国维不是你隆科多的七叔吗?他是不是和你共同订立了什么约法之类的东西或者说你有什么字据落在了他的手中?比如说他保八爷而你却保四爷。在这场争夺江山的混战里你们爷俩不管谁胜谁负佟氏一门都是不倒翁。嗯这主意确实不错。不过后来你又不想这样干了于是你的七叔就得‘生病’他既然生了病也就要吃‘药’。假如有人趁给他送药的时候多加了点什么他可就‘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三更灯油尽’想活也活不成了……”

    隆科多听九爷说得这样明白不禁一声大叫:“九爷您……”

    “怕什么?我还没说完哪。”九爷悠闲地在厅里来回踱着“佟国维当然不能不死可是这老东西却不知把那张字据放在了哪里是埋在房子里了吗?找!可是他一死原来住的那座宅子可就要换主儿。换给谁呢?皇上一道旨意颁下那宅子就归了三阿哥弘时。这可怎么办呢?于是这急着找字据的人就又投到了三阿哥弘时的麾下。想方设法、死乞活赖地要和三阿哥换房子而且高低换成了可是这位新屋主挖地三尺也没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那宝贝却自己跑了。”说着老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抖了一下“看它在我这儿哪!它怎么会跑到我这里呢?说来也很简单。那个该死的老东西一现他吃了别人给他送的是毒药就什么都明白了。也算是他临死之前还没有完全糊涂他把这个小条子交给了八爷。八爷哪又把它转到了我的手中。”九爷得意洋洋的又把那纸条抖了一下说“唉这玩意虽小可是它的作用却不能低估。别看它只是一张不起眼的小纸片可是它值钱!它能值一位头上戴着‘上书房大臣、太子太保、领侍卫内大臣、军机大臣、京师御林军总管、九门提督’这么一大堆头衔的那颗血淋淋的人头!”

    “别说了九爷、十四爷……你你们想叫我……干什么我都听你们的吩咐……”

    好了正戏唱完该着十四爷出场了。他走上来拍拍隆科多的肩膀说:“别怕老舅你是有了年纪的人也是身份贵重的人寻常那些小事我们敢麻烦你吗?今天这事咱们心里明白就行了对外边权当什么都没说。你该干什么还照样地干什么。我们哪也权当没有生过这件事这多好啊!不过以后八爷这里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的。”他回头向外喊了一嗓子:“哎你们几个唱曲的快过来!现在不唱更待何时呢?”
18回 严刑法决心扫积弊 求节俭克己当先行
雍正皇帝全文阅读作者:二月河加入书架
    李卫和图里琛两人还真能干半个多月后山西亏空和科场舞弊两大案件审理终结。三法司已经拟出了对罪犯的处置方略只是觉得牵涉的人太多怕引起朝野震动所以没敢公布。他们把两案的细节分别写成密折用黄匣子封好呈进了养心殿。请雍正皇帝亲自裁决后再颁明诏。李卫和图里琛两人当然要把审案的事向八爷禀报。可是来得不巧八爷正忙着哪。下话来说:你们审案的经过我全都知道了。我现在正在接见顺天府主考李绂和各帘的房官待会儿还要和十四爷商定选秀女的事情你们直接去见皇上吧。告诉皇上说我后响就进宫去了。

    这俩人只好来到宫门口递牌子请见皇上。还好不一刻功夫太监就来传旨说:“着李卫、图里琛到养心殿晋见!”

    他们来到养心殿先见着了副总管太监邢年。一打听原来皇上正在用膳二人连忙在廊沿下站住了。邢年笑着说:“二位皇上已经了话你们俩都是侍卫是自己人。不要讲那么多的礼数该进就进去吧。皇上一边进膳一边和你们说事。”

    二人走进养心殿叩头参见之后就站在一边瞧着皇上用膳。李卫是跟皇上多年的老仆人了他一看就喊上了:“哟皇上就吃这个呀!咳奴才是跟了皇上多年的人当年就常常见到皇上每天只知拼命地做事不但从来都不肯吃酒而且膳也进得很清淡这几年奴才离开了皇上身边没见到皇上用膳。可奴才却知道那些个外官们哪一个不是天天山珍海味的呀。他们中的哪一个也比皇上吃得好啊!皇上别怪奴才多嘴您位居九五至尊每天又要处理那么多的事情得爱惜自个儿的身子骨儿呀这这这这这御膳也大寒伧了些嘛。这也叫四菜一汤?三个都是素的瞧这清汤寡水的哪像皇上用的膳啊。皇上奴才要说您了您不能这样勒啃自己。奴才看着……心里头难受……”说着说着他竟然流下了眼泪。

    雍正一边吃着一边说:“李卫你不懂啊。朕如今贵为天子富有天下想要什么不能得到?想吃什么又不能做来?可是常言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哪!”他推开饭碗说“好了好了不要再说这些了朕现在急于知道的就是你们审案的结果你们俩谁来说呀?”

    二人一听这话连忙跪了下来图里琛看了一眼李卫李卫知道自己那点水儿不敢强先卖弄便向图里琛挤挤眼。图里琛也就不再推辞拿出他们俩预备好的奏事节略说了起来他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才算把事情说完。雍正皇帝先是盘膝端坐默默地静听。继而又穿靴下地来回地踱步。李卫瞧着雍正那阴晴不定的脸心里不由得一阵胆怯跪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等图里琛说完了他才试探地问:“主子这两个案子一共牵连了一百八十三人。部议处分是:诺敏、张廷璐下边的十九人一律枭示众其余人等也要从重处分。至于他们二人则又和别人不同诺敏是远支的皇亲张廷璐是世袭的子爵。国家素有议亲议贵之制杀了他们会轰动天下的。应当如何处置请皇上定夺。”

    雍正皇帝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眉头紧蹙双眼闪光一字一板地说:“王子犯法应与庶民同罪。只要是该杀别说是一百八十就是一千八百朕也绝不姑息!”他停了下来又一边思忖一边说“可是就这样结案恐怕难以服众。尤其是科场一案眼下尚未审明嘛朕担心有人会看朕的笑话的你们说是吗?”

    皇上一句话出口地下跪着的两人全都大汗淋漓。皇上的意思分明是说他们还没有审明科考舞弊一案的真情这样匆匆忙忙地结案可是欺君之罪呀!李卫在心里叫着皇上啊不是我们不想弄明白这案子牵连的人太多、太大我们不但是管不了问不动还不能对您明说呀!

    雍正似乎是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想了一下缓缓地说:“你们不要害怕这不关你们的事。朕知道你们有难处又说不出口来。这个案子朕虽然不在大理寺可内中的关节却一点也瞒不过朕。你们刚才说此案张廷璐自己已经供认不讳也没有说是受了谁的指使。这可真是弥天大谎骗谁都骗不过去!试题是亲手写就的也是联亲手置放在金柜里的。而张廷璐和杨名时不过是临到开场时才折开的。那么——张廷璐的背后还有谁?试题是从何处泄露的?头一个看到这试题的又是谁?是宫女?是太监?还是亲王或者是阿哥呢?”

    雍正说的图里琛和李卫早就想到了。这案子本身最大的疑团就是:谁是第一个看到考题的人?或者是谁偷了考题并且泄露给了别人?张廷璐当然是罪有应得但他绝不是此案的罪魁祸!雍正皇帝刚一开口就把案子的核心点了出来他们也真不好接口。李卫心眼多一些他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三个头说:“皇上奴才们的这点心思难逃圣上明鉴。奴才只是想……光是外边的风言风语奴才们就已经招架不住了怎么能把案子再往宫里引呢?其实据奴才的小见识上书房大臣张廷玉称病不朝就有引嫌回避的意思。说白了他也是为了避祸。奴才以为只有让张廷璐来承担全部罪责才是唯一的选择。宫里的事可不能翻腾啊……”

    “是啊是啊你说得有道理。”雍正抬起头来注视着窗外又长长地透了一口气说“宫中的事别说是你们俩就是让朕亲自问恐怕也难以问清。你们两人中图里琛是朕的心腹而你李卫是朕从火坑里拉巴出来的。正因为如此朕才向你们说了这些。眼下西边正要开战年羹尧已经开赴前线。开仗就要有的有粮就要增捐加赋。这捐赋要靠各地官员来收粮饷要靠各省督抚去办……唉难哪!朕知道如今的朝堂里有不少人在盼望着这次出兵打个大败仗打得全国一片大乱百姓衣食无所。皇族里头父子兄弟闹家务也闹得越大、越乱才越趁了他们的心。可是朕不上当绝不上这个当!朕要稳住前线稳住朝局一定得把全国治理好治理成太平盛世。宫中的事朕不说别人谁也不敢说。可是朕偏偏要说。不说出来好像朕是可欺之君连这点小事也看不透似的。哼朕要真的是这样糊涂也枉为这四十年的雍亲王了!”

    图里琛和李卫这才知道皇上这是在牢骚哪!他俩那悬着的心这才算放下了。图里琛叩了个头说:“皇上既然如此何不早降诏谕果断处置?至于宫中的事暖昧不明不如暂时放开以后再做处理也就是了。”

    雍正泄了一通之后心中似乎也平静了许多。他又长叹一声说:“唉杀人太多总归不是件好事得宽容时且宽容吧。”突然他的脸色一沉“可是像诺敏和张廷璐这样的人罔视朝廷法纪败坏朕的名声对他们是绝不能宽容的。你们刚才说‘议亲议贵’简直可笑!诺敏一个沾不上边的远支外戚算得哪一门的‘亲’;张廷璐一个小小的世袭子爵又有什么‘贵’可言?从前有句话叫做‘刑不上大夫’可也得这些人能算得上‘大夫’才行。诺敏和张廷璐能说自己是‘大夫’吗?他们也配这‘大夫’二字?不他们是一群混帐行子!他们见钱眼开见利忘义连天地君亲师全都不管不要了这样的人一定要从重处置一定要见一个杀一个。杀杀杀!杀个干干净净杀得一个不留!”

    李卫和图里琛都是一惊:哎皇上刚刚还好好的说要稳定朝局不能大开杀戒说杀人太多总归不是件好事怎么正说着哪可就又变了呢?他们虽然常在皇上身边可哪知道雍正皇上的真意啊?雍正生来就是一个刻薄挑剔、不能容人的性子山西和科场两大案几乎扫尽了他的脸面他早已是忍无可忍了早就想大开杀戒了。之所以没有马上下令杀人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迫于形势迫于大局才不得不让步。现在一提到诺敏和张廷璐这两个人他的怒火便又被激了出来。满腔的怒、恨和怨气全都冲着这俩人来了。只听他说:“朕意诺敏和张廷璐两人要定为腰斩你们以为如何?”

    李卫和图里琛听了这话又是一惊怎么?皇上怎么能这样给诺敏、张廷璐走罪呢?“腰斩”是仅次于凌迟的惨刑啊!李卫和图里琛二人都是参加了部议的而且已经定了诺敏与张廷璐的罪是“斩立决”。参与定罪的官员们都说是“定得重了些”想等皇帝看了案卷后再给他们减轻一点比如改定为“绞刑”或者“赐死”等等。这样诺敏和张廷璐虽然仍不免一死可是却可以在死时少受一点痛苦。这个话留给皇上说出来实际上是给皇上留了面子这叫做“恩自上出”。可是臣子们也有他们的难处。如把罪名定的过轻那可就要获罪了。怎样做才能叫“体贴上意”呢?

    皇上刚才说要给这两人定为“腰斩”。也就是说皇上驳回了大臣们的原议这样不但参与审讯的各级官吏都有了不是就连图里琛和李卫两人也都脱不了责任。他们的想法被皇上驳回了而且他们知道皇上从来是只说一遍的他的话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也不容许任何违拗。事情到了这一步李卫他们也只能叩头领旨心里尽管升起阵阵寒意可是脸上却不敢带出来。

    雍正也许是觉得就这样还不解气接着又说:“朕知道诺敏和张廷璐这两人都是很会拢络人心也很有人缘的。按照如今官场里的混帐规矩这两个死囚在被押赴刑场时他们的门生故交亲朋好友们也都要去给他们送行。饯别呀祭刑场啊帮助收收尸呀名堂多得很。朕要成全他们既成全死人也成全活人。你们替朕传旨给顺天府和京师各大衙门让那里四品以上的官吏在诺敏、张廷璐行刑时不论是否沾亲带故也不论是不是门生好友统统都到西市去‘观瞻’。让所有的人都去给这两个墨吏送行大有好处!”

    李卫刚想说话却被皇上厉声打断了:“李卫你先不要说。你想说什么朕心里清清楚楚。等你仔细听完朕的话听清楚了听明白了你再说不迟这不是要杀贪官吗?杀贪官不能只叫老百姓看。老百姓懂什么你贪墨了皇上能不杀你吗?如此而己。不行只是这样做效用不大要叫当官的去看一人也不许不去朕就是要让他们好好看看看得心惊肉跳看得筋骨酥软看得魂消魄丧看得梦魂不安!这样以后他们的黑眼珠盯着白银子时就会有所惊觉就得掂量掂量就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就得想法给自己留条后路!朕告诉你们这些当官的都自称是孔子和孟子的门徒让他们见一见这血淋淋的场面比他们关在房子里去读一百部《论语》、《孟子》还管用得多呢!”

    雍正皇帝说得唾沫飞溅说得咬牙切齿说得杀气腾腾也说得令人胆寒。好像觉得“腰斩”还不能慑服人心非要把文武百官都撵到西市让他们也都陪陪法场丢尽脸面不可。连李卫这样的泼皮无赖都觉得皇上做得有点太过份了。刑场上万头攒动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又要面对死者又要面对百姓。“死祭”、“饯别”等等当然是谁都不敢了因为他们心里害怕。可是也会有人会因此而记恨的。皇上这样不给百官留脸面的作法能让百官心服吗?

    雍正皇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总算是舒尽了心中的怒气。李卫虽然在雍正身边生活了多年可是雍正这样大雷霆地处置官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吓得他什么话也不敢说了他磕了个头讨好地说:“皇上真是圣明天子。杀鸡就是要让猴子看的嘛不如此怎么能镇慑群丑?奴才请旨:诺敏与张廷璐之外其余应该处决的人是不是一并执行?这样镇慑力就会更大一些。尚有山西通省官员和一十八房考官他们应受何等处分?伏请圣裁。以便奴才等好遵照行事。”

    “你们自己下去看着办吧。先拟出个办法来再交朕定案也就是了。”

    “扎!奴才等遵旨。”

    李卫和图里琛刚走六宫都太监李德全就来了。他今年已是六十开外的人了可是还十分健旺。早在康熙皇帝在世时他就升了六宫都太监所以在皇宫里很有面子连雍正也不能不对他高看一些。见他来了雍正忙问:“啊是李德全吗?你不是在老佛爷那里侍候的吗到这里来干什么来了?”

    “回主子爷内务府给万岁爷选了二百七十名秀女今天全都在宫里等候着要见皇上呢她们是天不亮就进来的已经等了很久了。老佛爷叫奴才来看看皇上忙完了没有几时能到那边去?”

    “哦这是什么急事?朕还要见人哪让她们先等着。”
19回 语轻薄众臣遭申斥 敬老臣方苞沐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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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德全上前一步说:“万岁爷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搅和万岁爷的事儿啊是这样这些个女孩子早上都没有吃饭在宫里等候见万岁又跪了这么长的时间刚才有两个已经跪得晕倒了。老佛爷心疼她们这才叫奴才过来传老佛爷的懿旨的。”

    一听说是母后叫人来传懿旨雍正不能再说别的了:“哦是这样。太后选过了吗?”

    “回圣上太后老人家说她身边的人够使的了一个也不要。”

    “那就让别的王爷们先选。”雍正不加思索地说“各个王爷府里凡是缺人的都可以挑自己看中的。就连二爷那里也要替他选几个送去。他现在虽然还被囚禁着可他毕竟是朕的哥哥呀。”

    李德全傻了。选秀女这事历来的规矩都是皇上先选别人后选的。可今天皇上却说要别人先选他自己只要剩下的这可真是希罕!他哪里知道雍正皇帝一心全放在朝政上他从来都是不近女色的。他认为只有不贪享乐不近女色严于待人也严于律己才能当个好皇帝。他只想狠下一条心来厉精图治身体力行改革吏治去建立他的强大帝国。他是这样想的也决心这样干下去但是他能不能成功呢?

    雍正皇上虽然不喜女色但是要他不去选美也并不可能。放着太后派来的太监李德全在这儿他如果不去不是把太后的面子也给驳了吗?正巧一个小太监进来请旨说:“外边有个叫方苞的人递了牌子要请见万岁。”

    雍正一听说方苞来了就显得兴奋异常。他立刻吩咐说:“请方先生暂在军机处等候朕要亲自去接他。”说着他把脸一沉对那个小太监和殿里的人说“你们都听着方苞是圣祖爷在世时的老臣圣祖皇帝尚且称先生而不叫名呢你们怎可直呼其名?传旨下去以后无论是谁也无论在哪里见到方苞都要称先生而不准称名!”那小太监喏喏连声地退了下去。

    雍正回头又对李德全说“你向太后禀报说圣祖皇帝驾下老臣方苞先生来了。朕不能不先见他请太后和众位王爷再稍等一会儿等这里的事情一完朕就立刻去给大后请安。”说罢他匆勿换过衣服便带着一大帮太监走出了养心殿。

    方苞怎么来了?他不是已经被康熙皇上“赐金还乡”了吗?是的当时是有这么一回书可是老皇上让走了的人新皇上就不能再召回来吗?不过他回来得已经是太迟了。

    方苞在康熙和雍正两朝中的作用他的名声他的学问他的威望他那像传奇一样的生平都是寻常人不能比拟的。人所共知大清帝国是在前明被推翻之后建立的。建国之初有不少人一时还接受不了满族入主中华的历史现实也有很多人用各种方式来表示反抗写诗著文就是其中的一种有反抗就有镇压“文字狱”既然是老祖宗明出来镇慑文人的一**宝自然也就一用就灵屡试不爽。这文字狱也有各种不同的表现形式有的确实是抓住了真凭实据。有的呢则是某些人为了自己升官财而诬告陷害别人的。方苞就遇上了一回也就成了其中的受害者。那时方苞是桐城派的文坛领袖。有一位同乡写了一叫做《咏黑牡丹》的诗其中有这么两句:“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如果单从字面上看不过是文人骚客们酒酣耳热之际的即兴抒。可是让别有用心的人一延伸事情可就严重了诗中的“朱”字本来指的是红色但也可分析成是代表朱明皇朝的那个“朱”字。这样一来“夺朱”就不是“黑色盖过红色”而成了“清朝替代前明”。那么“异种”二字也就不能解释为“牡丹的不同品种”而是污骂大清王朝是“异种”了。写诗的人理所当然地被砍了头。方苞是给这诗集作序的自然也难逃厄运被投进了大牢。后来虽然康熙已经觉察到方苞是受了冤枉的并且下旨赦免了他。可是、却因官场内幕的黑暗没有人告诉他因而让他多坐了好几年的冤狱;还是因为官场的黑暗在一次不分清红皂白开监放人时、他又莫明其妙地被放了出来。他化名叫欧阳宏四处流浪而不敢回家。巧就巧在康熙皇帝一次微服出巡时偏偏碰上了他俩人一交谈又偏偏对上了心思交上了朋友。于是这位方苞先生就从文坛领袖——囚徒——流浪汉——皇帝的私交好友最后成为在天子面前参赞机枢重务、称先生而不名的布衣宰相。

    方苞在成了康熙皇帝身边非官非民、亦师亦友的重要人物之后还确实给老皇上康熙办了不少大事。其中最要紧的就是帮助康熙选定了接班入并参与起草了“大行皇帝遗诏”那份著名的“万言书”。对康熙朝从大阿哥到十四阿哥之间的矛盾、斗争;他们为争夺皇位而采用的手段;他们怎么各显才智。各辟蹊径;怎样同室操戈、刀剑齐鸣;怎么箕豆相燃、互不留情的那一重重密不透风的黑幕一层层藤缠丝萝、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谁说了什么干过什么方苞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真可谓是一位身在是非之中又无法摆脱的人也是一位熙朝的活字典!许多事知道得太多常常不是吉兆。方苞不仅知道得多而且知道得细。甚至可以说朝廷里凡是重大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一点他不知道。一个人手里掌握的机密越多离死亡也就越近。康熙深明此理所以这些事情办完之后为了保护他就以“老迈无用赐金还乡”的名义把他放回家乡去了。方苞也不糊涂康熙一死他就下定了决心永远再不出仕。他还在远离闹市的地方修了别墅种上梅花要过一过清静自然、无忧无虑的隐士生活。可是康熙放走了他雍正却还时刻在想着他呢。雍正在登基之初就出了密诏命江浙皖三省巡抚和两江总督向方苞送去了邀请并转达皇上殷切盼望方先生早日去京的情意。这些人接到圣旨不敢怠慢就轮着班不分昼夜地前来拜访。这哪里是拜访分明是坐地催行!就这样一直拖了几个月方苞终于架不住了。虽然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可是他不能不来也不敢不来!

    他不想走进这个是非窝可是他刚刚踏进这个叫做“军机处”的门坎是非就找上来了。军机处是雍正年代才刚刚建立的机构。是雍正皇帝的一条新政也是除了上书房之外的另一个机枢重地。可是方苞进来的时候这里的人却高谈阔论正说得热闹哪。外边走进来的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子人们都不认识所以也没有人和他打招呼。是的当年圣祖皇帝在世的时候方苞虽然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但他却没有任何职名也无需和京城的官吏们往来。除了张廷玉、马齐和几个皇子之外确实是谁也没见过他的尊容。现在他突然进来了而且一进来就大大方方地坐在了那里。开始时还真有人看见了不过他们只是感到可笑因为这个糟老头子长着一张干黄瘪瘦的大长脸留着两撇细细的老鼠胡须。一身洗得白的蓝布褂子套在瘦弱的身子上显得又宽又大。一双精亮的小眼睛里闪着贼也似的光芒。看年纪嘛大约有五十多岁。这相貌这打扮说句老实话还确实让人不敢恭维。他他是干什么的呢?

    方苞才不管他们怎么评价他呢。他正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专心致意地听热闹。他想听听雍正新朝的这些个官员们是怎样为雍正皇上卖力的。可是他不听还好一听之下使他大失所望。原来他们谈得最起劲的竟是一个京都红妓苏舜卿!有人在学着她说话的声调;有人在说着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娇情;有人在形容她的美貌和琴棋书画样样拔尖的能耐;还有人在说她如何让那个叫刘墨林的举子吃了闭门羹。说的笑的闹的唱的把这个堂堂机枢重地翻成了歌楼酒肆。就在这时忽然门口一声高喊:“圣驾到!”随着喊声雍正皇帝已经跨进了房门。

    事出仓促在座的人全都慌神了。抢着戴帽子的挣扎着穿靴子的干瞪着俩眼吓傻了的忙乱中碰翻桌椅的你挤我撞你争我抢相互推拉相互怒视什么样的人都有可就是全都忘了向皇上叩拜行礼!方苞微微一笑款款走上前去弹弹袍子角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从容不迫地跪下向皇上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臣方苞奉旨觐见龙颜恭请皇上万岁金安!”

    雍正皇帝满面笑容地站着受礼又伸手把方苞搀起来说:“先生你终于来了叫朕想得好苦呀!算起来你离开京城有二年了吧。这一向身子可好?嗯看起来你满面红光似乎是更健旺了朕真是为你高兴啊!来来来你先请坐。”

    在场的人听到皇上这样说才知道这老头子原来就是鼎鼎大名的方苞。这才觉得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妥也才意识到还没有向皇上行礼。他们连忙跪了下来参见皇上可是已经晚了!皇上早已收敛了笑容冷冷地说:“这里是军机处顾名思义是处置军国大事的枢要重地。你们胆敢在此大声喧哗已是不敬还说些什么粉头妓女的丑闻成何体统?说谁让你们到这里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但又不敢总是拖着呀。人群里官最大的就数那个叫李维钧的了他鼓着勇气叩了个头说:“臣等是奉了吏部的委扎前来叩见皇上陛辞的。因不知这里是军机处只看着好像是几间空房子就进来歇息笑谈。求万岁恕臣等不知之罪。”

    “啊?这么说你倒是有理了?”雍正冷冷地说“朕并没说不让你们进到军机处而是听着你们那近于无耻的谈话恶心!宋代是怎么亡的你们都清楚不就是因为文恬武嬉吗?殷鉴不远哪!”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维钧“你叫李维钧是吗?你是读饱了书的翰林难道不知道做官就得像个做官的样子回话也要老实回话吗?朕下旨要天下官员不得观剧可你们却在这里大谈青楼红妓把嫖娼争彩的话头都说到军机处来了真是无耻之尤!你们不是要‘陛辞’吗?好这就算是辞了。回家去好好想想朕的这些话每人都写出一份请罪折子递进来让朕看你们全都给朕出去!”

    皇上说“这就算是辞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要把他们全都免职呢?没准那得看他们的请罪奏折写得如何也还得看皇上是不是会对他们开恩。看着他们一个个灰溜溜地低着头走了出去雍正又对门口站着的太监说:“你到内务府传朕的旨意在这个门口立一块铁牌。写上:无论王公大臣贵胃勋戚不奉旨不得在此窥望更不得擅自入内!还有立刻从乾清门侍卫中抽调人来做军机处的专职守护;再到户部去传旨选派六名四品以上的官员到这里来做军机章京。要不分昼夜在此轮值承旨。”

    雍正皇帝说一句小太监答应一声。等皇上说完了他利索地磕了个头便飞也似的传旨去了。在这个过程中方苞一声未出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在看着。雍正的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他早就知道了。今天雍正当了皇帝自然要比从前更严厉这是方苞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

    雍正回过头来对方苞笑着说:“先生真是想不到你刚进京来就看到了这窝心的事。好了这也算完了朕的宿愿军机处以后就成为朕的左右手了。原来朕想在这里和先生好好说说话。可是你看这里现在要什么没什么的太不成话了。咱们还是到养心殿去谈吧——邢年告诉御膳房给方先生准备午膳。叫他们拿出本事来做得好一点。来来来方先生你和朕同乘銮驾到宫里去。”

    方苞连忙说:“万岁这怎么能行?臣乃布衣白丁岂敢亵渎皇上万乘之尊?那样就要折了臣的阳寿了。”

    雍正哈哈大笑:“好说得好啊!不过方先生你是儒学大家难道也信这些不成?既然你这样说了朕就和你安步当车一同步入皇宫。”

    “臣方苞不胜荣幸。万岁请——”

    走在通往皇宫的路上方苞向在天街上等候召见的人群看了一眼。心想这可好我本来不想在这紫禁城里显山露水的叫皇上这么一来反倒更加出众了。但他知道皇上的脾气从来是不容别人违拗的也只好如此了。

    进了养心殿皇上盘腿坐在大炕上。又命太监给方苞搬了一个绣墩来方苞叩头谢恩欠着身子坐了下来。养心殿曾是当年康熙在世时方苞常来常往的地方如今新君即位这里已经换了主人。想起老皇上康熙的知遇之恩方苞不由得心情激动。他没有急于说话他知道雍正皇上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他一定会先说的。果然雍正一笑开言了“先生你知道朕为什么一登基就把你请来吗?”

    “皇上恕臣愚钝臣不知。”

    “不不你不会不知道的!如果你真的不知道你就不会在家一直拖着不肯进京了——你且等等别说话。朕绝无责怪你的意思你也不要谢罪。这里面的缘故恐怕只有你知朕知。咱们心照不宣吧这是朕想说的第一句话。第二句是先帝当年怎样待你朕也会怎样待你。你心里不要存个‘伴君如伴虎’的念头那样就让朕大失所望了。”

    雍正的话是笑着说的可是方苞听了却不觉浑身打战。对于这个四爷方苞是太了解了。在康熙晚年作出的重大决策中方苞是起了关键性作用的。对于皇室内幕方苞也可以说是了如指掌。雍正能够即位有方苞的一份功劳。但雍正那阴鸷狠辣把恩怨看得极重的性格方苞也是清楚的。方苞之所以迟迟不来北京就是他拿不准这个新皇帝是要回报他方苞的举荐之功呢还是要用方苞这块石头去打至今不肯臣服的阿哥党?刚才皇上所说的两句话第一句似乎是在怪他没有马上应召进京。但皇上又说出“心照不宣”和“朕知你知”的话是原谅了他;第二句就更明白了那是点明了你不要因为皇上的脾气不好而心存疑惧。更不应该有“伴君如伴虎”的念头在皇上的面前阳奉阴违!这句话中所包含的压力是瞒不住方苞这个绝顶聪明的人的。此时此刻方苞能不赶快表明自己的态度吗?他连忙起身离座跪了下去:“臣怎么能这样做?臣又怎么敢这样做?方苞乃是一个待决的死囚被先帝拔出苦海又委以重任言必听计必从这样的恩遇自古能有几人?报答君恩就当以身许国臣岂敢以利害祸福来规范自己的行为!况且万岁还在藩邸龙潜时臣就常常聆听教诲。也深知万岁待人则宽厚仁德对事则是非分明臣早已衷心感佩。臣不过一个穷儒身受两世国恩怎敢以非礼之心来上对圣君?”
20回 敬先贤君臣结同心 训后生雍正动真情
雍正皇帝全文阅读作者:二月河加入书架
    “方先生请起。”雍正放心了“先生果然明白朕的心意。朕所期待的就是你的这番话这个心!朕召你进京来为的是借你的才华辅佐朕成功。将来朕是一代令主而你也将成为千古名儒——朕说这话并不单单是酬谢你的功劳你明白吗?”

    “万岁臣并无尺寸之功于圣上请皇上明训。”

    “哈哈哈哈”雍正开怀大笑“你很会说话也很能责己。这一点朕虽与你心照但却不能不宣当初先帝立传位遗诏时你是在旁边的。先帝曾在选朕或是选十四弟之间长期犹疑不决后来先帝征询你的意见你是怎么说的?”

    方苞一下子愣住了他怎么也不明白他和康熙皇上当年的对话那个所谓“法不传六耳”的谈话雍正怎么会知道了?此刻雍正皇帝见这位学贯古今的大儒、被自己摆弄得惶恐不安他出了满意的微笑“方先生你这是怎么了?你忘了你曾经对先帝爷说的话了吗?来你看看这个吧!”

    雍正皇帝用隆重的礼节把方苞老先生请进了皇宫。两人刚一说话雍正就问方苞说:“当初先帝在挑选继位的皇子时曾在朕和十四阿哥之间长期犹豫不决后来先帝又征求先生的意见你方先生却只说了三个字便让先帝定下了决心这三个字真可谓是一字干钧啊!先生、你还记得这回事吗?”

    方苞怎么能忘了当时的情景?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是在康熙六十年生的事是在号称“宫内之宫”、“园内之园”的“穷庐”里生的事。“穷庐”这个从外表看似乎一点也不惹眼的地方座落在畅春园内一大片浓密的松林里。在这里侍候的太监全都是被刺穿了耳膜和吞了哑药的聋哑人。晚年的康熙就在这个十分隐秘又绝对安全的小殿里处理军国大事而其中最要紧的便是起草“遗诏”和选择接替皇位的人。方苞并没有任何官职但他的地位却分外重要。因为他是老皇上的朋友是唯一可以和康熙畅怀交谈、毫无顾及的人也是老皇上在遇到难决的事情时唯一可以咨询的人在诸皇子拼命争夺承继大权时康熙和方苞谈得最多的题目便是逐个地品评各人的优劣。他们谈论得最多、康熙皇帝最拿不定主意的便是老四胤祯和老十四胤是。两兄弟是一母所生又各有各的长处和不足。最后方苞建议说:“观圣孙”。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因为康熙最看中也最喜爱的皇孙就是四爷的二儿子弘历。康熙当时并没有明确表态只是叮咛方苞说:“朕要再想想此事你千万不能向外透露。法不传六耳一旦泄露出去朕就是想保你也是不能了。”方苞当然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也知道假如他不听康熙的招呼就将受到最严厉的处分恐怕杀头、灭门都是有可能的。不过方苞可也不是一般人事君以忠待友以义这些做人的基本道理他还能不明白吗?更何况康熙对他又是如此的信任呢现在让方苞感到吃惊的是这个只有康熙和方苞两人知道的“法不传六耳”的秘密雍正皇帝又是从哪里得到的呢?

    雍正皇帝看方苞陷入了迷惘这才微笑着拿出了一个黄匣子取出里面用黄绫包着的册子来:“先生请看这是老人家留下来的御笔扎记。”

    方苞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真的是先帝亲笔所书真的是先帝的手泽呀!只见上面有这样的一笔记载:

    今日征问方苞:“诸子皆佳出类拔萃者似为四阿哥与十四阿哥。然天下惟有一主谁可当者?”方苞答奏:“唯有一法为皇上决疑。”问:“何法?”答曰:“观圣孙!佳子佳孙可保大清三代昌盛!”朕拊掌称善:“大哉斯言!”六十年正月谷旦记。

    这篇扎记上的字迹一笔一划俱都十分认真却略显歪邪。很显然是身在重病中的康熙化费了很大努力写成的。方苞看着这熟悉的字迹想起当年康熙皇上对自己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恩义和同窗剪烛论文共室密议朝政的情份心里忽然涌上一种似血似气又酸又热的苦涩。他的喉头哽咽了一下两行老泪夺眶而出。

    看着方苞如此动情雍正皇帝不胜感慨。他起身下炕在地上来回的踱步心潮起伏地说:“为君难哪!先生当年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先帝已经完全明白。朕身边有他老人家的一个‘好圣孙’也就是现在的‘四爷’宝贝勒弘历。”雍正略一停顿接着说道“方先生你好狠心哪!朕原来一心一意地想当个逍遥王爷也不愿像现在这样做这天下第一难事。可是你把朕推到了火炉上烤还觉得不够又要朕的儿子也来受这份煎熬!从私心来说朕对你甚是不满;但就公心而论你为大清奠定了三世鸿基功在社稷朕又要感激你。所以无论公私朕都要对你负责始终你明白吗?”

    方苞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太明白了!康熙皇帝的决策过程。雍正是怎么当上皇帝的有哪一点不是方苞亲眼目睹亲自参与的?对于这位皇上方苞可以说是知之甚深。他也明白刚才的这番话是雍正不能不说的。方苞更清楚皇上的话有一半是真的却有一半是假的。说真就是雍正自己连做梦都在想着当皇帝不但自己想当而且更想让儿子、孙子世世代代都来做皇帝。要是不想他当初还和阿哥们争的什么劲儿?说假是指雍正刚才那“把朕推到火炉上”“要朕的儿子也来受这份煎熬”的话。那是货真价实的假撇清是做了样子让别人看说出口来要别人听的。不过方苞现在既然来到这是非圈里也不能一见面就揭穿它。再说揭穿了又有什么意思呢?所以方苞稍一思量便回答说:“皇上如此推诚相见臣怎敢不以愚钝之才为皇上效鞍马之劳?但臣毕竟是已近花甲的人了黄花昨日已去夕阳昏月将至。臣恐怕误了皇上孜孜求治之心啊——曾记得圣上藩邸之中大有人才何不选拔上来帮助皇上在上书房里办些差使呢?”

    方苞的话雍正皇上也是一听就明他这指的是邬思道。是的邬思道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雍正却有三不能用。其一就是雍正认为邬思道在帮助自己夺取皇位时已经累得心力交瘁不可能再有什么新的建树了;其二邬思道过去为四王爷尽力时一直是隐姓埋名的因为他曾经受过朝廷的通缉。雍正登基之后突然启用他肯定会遭到别人的攻击;其三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就是邬思道手里掌握的有关雍正的机密太多了。不杀他已是宽典厚恩了怎么还能再用他?小用他会觉得屈才;大用他又会给自己掣肘。但是雍正也知道这三条理由哪一条也不能明说。所以他也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了便说:“先生所见虽然不错但原来藩邸旧人朕已用了不少了。年羹尧现在当着大将军戴铎在作着福建按察使就连李卫也已做到了布政使。朕一向提倡天下为公可又一直在用朕的旧人。让这些人都成了出将入相的人物后人将会怎样评价朕的政绩?再说邬思道身有残疾也不便让他在朝里做官。唉朕也有自己的难处啊!方先生朕今日向你交了底望你能体谅朕心。”他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一回头见太监们已经抬着御膳桌子进来了便亲切地向方苞招呼一声:“哦咱们只顾了说话瞧是进膳的时候了方先生请咱们边吃边谈吧。”

    这桌御膳是特为方苞准备的虽然说不上是皇宫大筵可也足够丰盛了雍正皇帝让方苞坐在自己身边还不断地用筷子指着一道道的菜说:“请啊方先生不要客气嘛。咱们君臣难得有机会在一起进膳。你爱吃什么就尽管吃呀。”

    和皇上一起进膳方苞可不是头一回。当初康熙皇上在世时他经常能得到这个荣幸。康熙皇帝是位十分体贴下属的君王他知道让谁和皇上同坐他也不敢放胆吃。所以总是单独为方苞开上一席好让他吃得畅快。今天可好这位新君让自己坐在他的身边两人又挨得这样近而且这位皇帝又是个脸色说变就变的冷面王方苞能吃得下去吗?他恭谨地欠着身子坐下。一边回答着雍正的问话一边小心翼翼地动筷子。心里还在不停地打着算盘生怕给皇上一个坏印象。这不是吃饭这简直是活受罪!雍正平日的膳食非常简单吃得既少还不爱荤腥油腻。方苞才刚吃了一点皇上已经要漱口了。方苞一见这情景连忙起身就要谢恩却被雍正一笑拦住了:“方先生朕知道你还没吃饱哪。先帝在时常常开玩笑说‘别人是心宽体胖可方苞却是体不胖而心宽。他是位放开肚皮吃饭立定脚跟做人的君子’。今天这膳食是专为你预备的并不合朕的胃口所以朕不能陪你了。朕到里边去看折子你能吃就多吃些。要不糟踏了不也是可惜嘛。”

    雍正说完就抽身进去了方苞这才放下了心。说实话他今天早晨因为赶着进宫没有吃好还真是饿了。皇上一走方苞如释重负。连三赶二地扒拉了几口就忙放下筷子进去谢恩了。雍正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说:“方先生吃好了吗?请坐下朕马上就完。”

    方苞谢恩入座心里却在想:好还是当年那份勤勉。嗯算得上个好皇帝!是的从方苞见到雍正皇帝到现在他所得到的印象都是很好的。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可以说是坦率和真诚的。尽管方苞初来时的疑惧并没完全消失但雍正却用自己的行动使方苞对他多了几分信心。

    小太监进来请旨说马齐、隆科多和李卫、田文镜、杨名时以及孙嘉淦都正在外边等着请见皇上。雍正放下笔来揉揉手腕高兴地说:“好啊传他们进来。先生你只管坐着别动也无需和他们见礼。”方苞听了心中又是一动:哦今天来的正是铸钱、山西和科考三个轰动全国大案的官吏看来是要我帮皇帝说话了。可是皇上既然没有明说我又怎么能随便开口呢?

    一群臣子列队进内向皇上叩见行礼。大家都看到了端坐在皇帝身边的方苞。可是大家却并不认识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特殊的资格和皇上一起端坐受礼。只有马齐因原来就是上书房大臣曾经见到过方苞。可是也只敢和方老先生四目相交算是打了招呼却不敢冒然说话。雍正今天似乎是心情很好笑着对从大臣说:“好好好今天三路诸侯齐到也算得上是一个小小的‘孟津会’了。李卫你是这三个案件掌总的你就先说说吧。”

    “扎!”

    李卫答应一声从靴页子里抽出一份折子来。不过方苞却不知道李卫所看的却不是一般人所谓的“奏折”。他看的是他自己画出来。别人谁都不懂的图。那上面全都是各种各样的记号。有的地方是个人头有的地方却像是一个大瓜。可就这鬼画符似的图画李卫眼睛瞄着嘴上说着竟然也把这三大案件说了个明明白白一丝不爽。

    雍正一句也没有插言一直等到李卫说完了才问:“完了吗?”

    “回皇上奴才说完了。”

    “诺敏是什么处分?”

    “回万岁话奴才等拟定的是腰斩。”

    “张廷璐呢?”

    “他和诺敏有所不同。奴才和图里琛又按皇上的旨意议了一下觉得这是个受贿贪墨、科场舞弊的案子更应该从重处分所以定为凌迟。”

    雍正在思考着好大一会没有说话。突然他回过头来问方苞:“先生你看他们拟的罪名合适吗?”

    方苞略一欠身答道:“万岁臣以为定得都太重了些。”

    “嗯?”

    “万岁以严刑竣法来改革吏治的本意臣以为切中时弊。”他向李卫看了一眼又说“但他们没有体察万岁的初衷定得重了些。比如诺敏的罪显而易见是受了下属的撺掇才上下勾连通同作弊的。他的主要罪状是欺蒙君上袒护下属。现在既然放过他的下属对诺敏的量刑似也应该从轻。为了给朝廷稍存脸面应判‘赐自尽’更为合适;张廷璐一案并未审明。为整饬吏治杀一儆百对此案从重从快这想法是好的。但纳贿并非十恶不赦之罪与叛上谋逆是有区别的。如果给他定了凌迟就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以后真的有人称兵造反当如何处置呢?所以臣以为定为腰斩足矣。”

    雍正皇上暗自称赞:好方苞不愧大家说出话来真有画龙点睛的功效。而其中最让雍正感到得体的是两句话:第一句“给朝廷稍存脸面”。雍正心里明白方苞指的是皇上刚刚表彰了诺敏是“天下第一抚臣”转脸就又把他处以腰斩确实是让皇上没法下台;第二句方苞说的“此案并未审明”更是一针见血。以“并未审明”之罪加以极刑也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李卫在一旁听了心中也是极为佩服:嘿这老头儿还真有两下子!马齐也从案件审理中大约知道这里面是戏中有戏的。但他久经大难早就心止如水了。在这种场合里更是一言也不肯多说。隆科多听到方苞说什么“谋逆”、“造反”之类的话心里就有点虚。他也是只能老实地听却不敢多说一句。

    可这里面还有个刺儿头就是那个孙嘉淦。在铸钱大案里孙嘉淦先是受了申斥继而又升了官职他有点浮燥了。此时他见房里人都沉默不语就上前跪了跪说话了:“万岁不能这样!方老先生的大作臣是从小就读过的也从中受益匪浅。可今天聆听他的这番言论却又大失所望!请问方先生您既然说‘案子并未审明’就该要求查个水落石出然后分别等次按律严究。怎么能这样稀里糊涂的就说要结案呢?”

    方苞没想到雍正身边还有这样大胆的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嘉淦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直看得孙嘉淦心里有点毛了才微微笑了笑说:“好说得好。你既然称我为‘老先生’我也就不客气地叫你一声‘后生小子’了。你只懂得一个‘执法要严’可你却不懂在情、理、法这三个字中还有经有权各不相同而在衡量时又要分出轻重、缓急来。天下之大道藏之深不是一句话能够概括的也不是用一把尺子能够量准的。就用你自己经历过的事来说吧圣上采用了你的铸钱之法却又曾贬降了你的官职你难道不能从其中悟出来一点道理吗?”

    孙嘉淦头一梗还要反驳雍正却抢先话了:“孙嘉淦你还太嫩啊!诺敏和张廷璐都是朕平日十分亲近和信任的大臣可是他们还是辜负了朕的殷切期望。先帝在日总是讲‘清水池塘不养鱼’而要‘和光同尘’的道理朕当时也不甚明白。如今朕自己碰上了这些事情也算悟出了一点。你们都知道朕是虔信佛教的。佛心无处不慈悲朕平日走路时连别人头上的影子都从不敢踩何况杀人!现在天下官吏贪贿之风已经闹到不狠心整饬、不开杀戒不行了!可这杀戒应该开多大?杀人应该杀多少?像这样的巨案、大案一下子就有几百颗人头落地后世的人将怎么评价朕这个皇帝?孙嘉淦啊天也给了你一颗心你就用这颗心去好好想想。想好了想清楚了再来方先生面前哓舌。”
21回 肩重任必须公忠能 治乱世岂可无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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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皇帝迫于局势不得不作出让步将苛刑竣法稍稍收敛也将对诺敏和张廷璐的处分稍稍减轻。不过他的这种处境这种心情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和理解的。孙嘉淦出头反对受到了方苞的教训皇上也严厉地责备了他。孙嘉淦不言声了可是在一旁的田文镜却忍不住还想说话。孙嘉淦说的是考场舞弊案追的是“尚未审明”这句话。田文镜呢?他是山西官员贪贿案的见证和告人他觉得就这样给诺敏一个“赐死”的处分太便宜诺敏这小子了。一想起自己在山西时遭到的种种非难和羞辱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行不能让诺敏这样死我得再向皇上奏本起码也要他像张廷璐那样闹个“腰斩”什么的才能消我心头之恨。可是他这里刚想说话却早被雍正皇上看见了。雍正踱着步子来到近前指着田文镜对方苞说:“方老先生你来看这就是揭开山西秘密的田文镜他可是朕的老相识了——田文镜当年黑风黄水店的事你还记得吗?”

    皇上此言一出把田文镜惊得差点喊出声来。皇上说的那个黑风黄水店的事田文镜怎么不记得?他不但记得而且是永远也不能忘怀的。那年田文镜和李绂两人进京赶考在黄河滩上住进了黑店被店主用麻药放翻。要不是凑巧遇上当时还是皇子的四爷要不是四爷手下有狗儿和坎儿这两个机灵的孩子他和李绂就没命了。可是第二天临别时四爷分明交代过一句话:“黑风黄水店的事以后不要说出去说了对你们不会有好处的。”后来田文镜和李绂来到北京才知道四爷的深意那是怕他们搅进阿哥党里去。他们当然不会想到这趟黄河故道行的后面还有雍正皇帝永远也不能向人说出的一段秘密。不过这俩人还是从心底感激四爷的。四爷当上皇帝后他们都受到了重用干得也都很卖力。他们觉得不这样就无以报答皇上对他们的救命和知遇之恩。可是田文镜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件藏在心底多年而不敢说出来的事情万岁自己却把它翻出来了。他连忙叩了个头回奏说:“万岁臣怎敢忘了圣上的生死骨肉深恩?当年若不是托了皇上的洪福臣早就化作灰烬了。但臣谨记万岁当年的谆谆嘱咐虽时刻铭记心头却不敢在人前有丝毫卖弄。”

    “是啊是啊。常言说君臣际遇难如此生死际遇更是一生难得第二次。正因其难所以朕也是轻易不肯妄言际遇也并不指望你和李绂二人来报答朕的恩情。圣人云:君子爱人以德。朕用人从来都出自公心的从不以小恩小惠小巧小智来拢络人。朕今日旧事重提是看你确实是个有良心的人知道要忘身报恩不计较利害。好很好朕要的就是你这个良心你这忘身报恩的良心。只要有了这良心你就大胆地干下去吧你会终生受用不尽朕也绝不会亏待你的。”

    殿里的人听了他们君臣之间的对话都不免吃惊。因为在雍正登基之前这俩人都是默默无闻的人物呀。人们只知道李绂是正牌的科甲出身而田文镜则是纳捐除授的。化钱买的官本来是不吃香的可是田文镜却有幸当上了去陕西向年羹尧传旨的“宣旨使”他回来时又搅起了山西这场大案。怪就怪在皇上还真听他田文镜的田文镜说山西有事山西果然就出了事。那位李绂原来的官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学差要论资历还嫩着哪!可是科场舞弊案刚一现他就被任命为顺天府恩科的主考而且还只用他一人连个打下手的人都没有这是多大的信任哪!他们俩怎么升得这样快呢?哦现在明白了原来这两人还和皇上有这么一段渊缘啊。方苞想的更多因为此前不久皇上还对他说不能多用私人可田文镜与李绂不也是与雍正关系密切的人吗?眼下看看在这养心殿的人除了马齐这个熙朝老人外哪一个不是雍正亲手提拔上来的呢?

    他正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旧文镜却开言了:“臣田文镜身受两朝国恩并不是仅仅为了黑风黄水店的事要报答皇上。圣祖爷在位时臣只知对圣祖尽忠效力;当今皇上即位臣也只知为皇上尽忠效力。其它皆是身外之物臣从来也不去想它。万岁适才所言的‘忘身报恩’一语臣不敢当。”

    方苞听他这样一说就明白了:哦这人别看不是科举出身可他说话却很得体也很会投人所好让你挑不出他的一点毛病来。再细心一想雍正刚登大室要是不这样破格用人还真是不能成就大事。难道不用他们还能用心怀二志之人吗?想到这里他便点头插言说:“嗯好。公、忠、能三者俱备难得呀!”

    田文镜刚才说的已经让雍正皇上很满意了方苞这么一点更点得正是地方。雍正觉得好像让人给搔了痒痒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服。他的脸上都放出光来了:“方先生说得好。说得好啊!田文镜职位并不高可是他却能忠心用事一心为公不枉了朕对他的一片期待之情。诺敏也曾是朕的亲信大臣啊他上下勾连狼狈为奸不论是在山西或者在京城都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的人物。田文镜路过山西时诺敏正是飞扬拔扈不可一时之际。田文镜偏偏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在别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上看出了毛病。而且从不能插手处插手从不能进步处进步终于使此案真相大白于天下。这番捏沙成团的手段堪称一个‘能’字。事君以忠一心为公都是臣子的本份但这个‘能’字却不是人人都可以办到的。方先生给他概括为‘公、忠、能’三个大字这话说得真好可以当作任用天下官员的三字真经!”

    听到皇上这样评价自己田文镜心里的那份得意就别提了。他可不傻他心里明白着哪!要是皇上真地知道了他田文镜的这个“能”字其实并非他自己的本事而是比他更“能”的邬思道替他挣来的或者换句话说是他田文镜用高价买来的皇上将会怎么看他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马齐现在可找到机会了:“圣上此言极是!大凡一个人受了朝廷的厚恩总是要报答的。而且只要他稍有天良最起码也能作到体贴圣心为国分忧。所以这忠与公二字不难。难就难在既忠且公而又能三者俱备。如今天下百废待举像田文镜这样的能员臣以为越多越好。”

    马齐不愧是两朝元老这马屁拍得也正是地方说的又正是皇上眼下最爱听的话。雍正不禁击节赞赏:“对呀就是这句话。朕今天还想说说李卫他本来是朕的家奴表面看来好像也没什么大学问朕为什么这样重用他呢?就是因为他一心一意地就知道为朝廷尽忠为百姓做事。有时事情迫在眉睫他不请旨就去办了而且常常办得很好。难道他就不明白万一办砸了自己也要承担罪责吗?不他没有想到要事事处处成全自己。可是他没想到的朕却要替他想到。朕要成全他因为成全了他也就是成全了朕自己嘛!常言说得好:‘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一个人不论做什么事都不要故意去做故意地要做给别人看。就如你们科甲出身的人动不动就先想到‘名’想到要保持名节呀要扬名万代呀这很不好。因为你一想到要留名就不能全公全忠也自然不能全能了。孙嘉淦你现在知道朕为什么要先挫辱了你然后再升你的官职了吗?”

    孙嘉淦听皇上说得云遮雾罩正不得要领哪突然皇上把话题又转到自己身上而且还又是指责。听皇上话里的意思好像连李卫这混小子都比他强。他心里不服气却又不敢明说:“皇上请恕臣愚昧。臣请皇上明训……”

    雍正回过头来看了看孙嘉淦见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恐惧雍正满意了。他在心里说嗯朕要的就是这样的人。他盯着孙嘉淦看了好久才说:“那天朕把你赶出了养心殿你却想在午门自尽有这回事吗?”

    “……回皇上有……”

    “做儿子的受到父母的责备想不通便要去自杀给父母留下一个不慈的罪名这算得上是为父母尽孝吗?”

    “不不算尽孝。”

    “臣子受了君王的责备感到受了屈辱便也去自杀给君王留下不仁的罪名这算得上是尽忠吗?”

    “不不能算。”

    “着啊!那天你受到朕的挫辱不想想其中的原因也不想想这件事情的后果就要撞死在午门给自己邀得一个‘尸谏’的美名让自己能名垂青史标榜万代。你的心愿达到了可是在养心殿里坐着的朕呢?后世将怎样评价朕这个皇帝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真有醍醐灌顶的功效孙嘉淦磕下头去:“万岁臣知错了。”

    雍正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这就对了。告诉你们朕自己就是个孤臣也是在四周皆敌一片喊打声中苦斗过来的所以朕最不喜欢的就是脓包软蛋但朕也绝不赞成那种只知逞血气之勇、匹夫之勇的人。朕要的是公忠能三者俱备的人是像田文镜和李卫这样的人!”

    众大臣听皇上说得如此入情入理心中都十分感动一齐跪倒:“臣等一定要凛遵圣命!”

    雍正见说服了众人心里也是十分高兴但他突然想起太后那里还正在等着他哪便笑了笑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方先生且不要回去顺天府恩科的试卷已经送进来了。请先生把他们选的一、二甲的卷子再看一遍从中选出三十名好的来朕回来时再看看。哦对了贵州省巡抚出缺吏部提了个名单上来让朕挑选。朕的意思杨名时就很好嘛。杨名时你自己看呢?”

    雍正今天是正在兴头上其实委派什么人去做事还用得着问下边吗?这不他这一问还真问出题目来了。杨名时进来这半天还没有说话不是他不想说。是因为没逮着机会。吏部的人前两天就透信给他说想派他到贵州去当巡抚他听了很不高兴。因为他知道贵州是个有名的“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的穷地方。那里苗瑶杂居土司猖獗割据一方危害全省号称“天下第一难治”。再加上云南总督蔡珽又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仗着手中有兵什么事情都敢干尤其是爱干涉地方行政、民政和他共事可以说是难是加难。他正在想着怎么向皇上委婉地说明求皇上开恩免去了他的差事不料皇上却抢先说了出来闹得他手足无措了。不过这杨名时也不是不敢说话的人他略一思忖就老实地顶了回去:“回皇上臣不愿去!”

    此言一出殿里的人全都惊得呆住了。怎么这杨名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竟敢当面顶撞皇上拒不遵从皇上的指派。要知道这可是杀头之罪呀!不要说别人连方苞都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方苞是见过大世面、也懂得规矩的人啊庙堂之上皇帝面前谁敢对皇上这般无理呀?任何一代的君主也都是金口玉言说一不二的。更何况雍正的脾气个别他说话从来是只说一遍必须遵从而不容反抗的。杨名时是疯了傻了还是脑子出了毛病?谁给他了这么大的胆子敢当面顶撞皇帝呢?方苞今天算真的开眼界了敢情;打从他来到雍正身边听到的见到的全都是这性子!方苞就是想从中调和也不知打哪儿开口了。

    雍正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杨名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本来是要走的太后那里可能早就等不及了。他原想着自己已经说了杨名时叩头谢恩说一声遵旨这事就完了。现在杨名时说的却是:“臣不愿去”这可真稀罕!要知道雍正从当王爷甚至还在当贝勒的时候就没听谁敢说这样的话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突然站定身子用怀疑的口气厉声问道:“嗯?朕没有听明白你再说一遍!”

    “是臣不愿去贵州。”

    这次雍正可不能再说没听清了:“什么什么你不愿去贵州?你想干什么?”

    “回万岁贵州巡抚一职非臣所能臣宁愿还回湖广去当藩台也不愿升迁。”

    雍正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这是他就要火的前兆。他向身边的太监要了一杯热茶来喝了一口狞笑着说:“很好很好!你不愿去贵州却要回湖广可湖广也不是最好的地方!听人说过吗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那里才是好地方哪。朕要派你去杭州当个布政使大概你就满意了。你愿意去吗?!”

    杨名时并没有被雍正的气势吓住他抬起头来庄重地说:“万岁误解了臣的意思臣并非贪图享受、畏惧艰险之人。据臣所知从康熙五十九年至今在不到四年的时间里贵州巡抚一职已经换了七任。除了其中一人是因为父亲病故报了丁忧的难道另外的六人都不称职吗?不!是他们的头上压着一位蔡大人蔡上将!臣招惹不起这位国家柱石就是遵旨去了恐怕要不了一年就会因毫无建树而被参革回来。到那时臣将无法向圣上交代也违背了圣上命臣去黔的宗旨。且万岁命臣去贵州任臣以封疆大吏之要职臣不想当这第八人。因为臣知道此等重要职务频繁更换、形同儿戏的作法不是万岁的初衷。所以臣宁愿到乌里雅苏台军前去效力也不愿到贵州去。”

    杨名时说得振振有词掷地有声在场的人无不动容方苞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他觉得就是只听听杨名时这话也算不虚此行了。

    雍正盯着杨名时看了好久才说:“蔡珽此人刚愎自用不能容人是他的短处。但他能带兵能打仗在那里没有他也是不行的。你既然这样说就只管前去上任吧。你刚才不是说那里的巡抚四年里换了七任吗朕和你约定七年之内朕不调你巡抚之职让你这第八任巡抚能善始善终这总该行了吧。”

    杨名时略一思忖又说:“臣谨领圣命但臣还要请旨。”

    “哦?你还要朕怎样?”

    “臣绝不干预蔡将军的军务。但请万岁下旨给蔡珽也请他不要动不动就以苗瑶民变为理由干预地方民政我们俩井水不犯河水。如果蔡珽答应了臣的条件臣就能当得下来。”

    雍正放声大笑:“好冲你有这勇气朕就答应你。但你必须保证从明年起贵州钱粮自足自筹朝廷不再给你调拨一斤粮食和一两银子你敢承担吗?”

    有了皇上的许诺杨名时尚有何惧。他高声答道:“臣敢承担此任绝不让君父再为贵州之事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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