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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回 封藩库诺敏乱阵脚 获赃证贪官变囚徒
雍正皇帝全文阅读作者:二月河加入书架
    田文镜在山西巡抚诺敏的花厅里当众宣布他已经用钦差的关防封了藩库并且贴出告示说凡是缙绅商贾与藩库有银账往来的限三日内全部结清。三天以后藩库里的银子就要解往南京重新熔铸。诺敏气急了诺敏手下的那些大小官吏也都急疯了。

    田文镜所以敢这样做可不是偶然的也不是他能够凭空想出来的。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一个月了在这段时间内他三查藩库都毫无所获。不为别的只因为方法不对路子不对!但是今天他遇上高人了!这位高人就是那位瘸了腿的、以酒色自娱障人耳目的邬思道邬先生。诺敏可以说是手段高明他瞒过了山西的官员瞒过了皇上甚至能瞒过天下人的耳目但是他却瞒不了这位邬先生。

    邬思道这人可是熙雍两朝的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二十八年前康熙盛世之时在南京举行过一次南闱科考。因为试官们贪污受贿该取的没取不该取的却高中榜引了举子们闹事的风波。几百名考生抬着财神冲向贡院要打考官吓得这些作威作福的官员狼狈逃窜。这件轰动熙朝的一大丑闻康熙本来想大开杀戒把与此案有关的二百多人全部正法的。可是又考虑到那样做会牵动朝局引起不安。这才杀掉几个为的其他的人也分别受到不同的处分。当然康熙皇帝也没有饶过带头闹事的考生其中的头一个就是这位邬思道。他受到了通缉但是他跑了躲起来了。后来太后薨逝大赦天下邬思道又遇赦还乡。几经周折又被四阿哥胤祯收留成了辅佐四王爷胤祯登上皇位的主要谋臣。雍正即位后本来想重用他的。可是他说自己身有残疾有碍观瞻要求退归林泉遨游天下名川大山。雍正岂肯答应于是由雍正的书僮现在也当着官的李卫和年羹尧秘密出面把他举荐到诺敏这儿当了幕宾。这一切诺敏并不知道他是因为这位邬先生来头太大才不敢惹他的。可诺敏万万没有想到这位邬先生竟成了他诺敏的掘墓人!诺敏那两下子能骗过田文镜骗过皇上雍正却怎么能骗得了邬思道?邬思道扳倒了诺敏回头又傍上了田文镜。他还和在诺敏那里一样刚见面就狮子大张口向田文镜提出了高昂的身价。田文镜不答应也得答应谁叫人家比自己能耐呢?因此又引了许多可歌可泣、可叹可悲的故事。不过这些只能留待以后再详细地告诉大家了。

    话说田文镜拍案而起怒斥诺敏把在场的山西官吏们惊得呆住了。田文镜趁此良机转过身来对图里琛说:“图大人田文镜有机密大事要请大人代我奏明当今。”

    图里琛一直在察看着他们之间的言谈举动。他瞧不起诺敏的作派但对田文镜擅自封库一事也很不满意。现在听田文镜要和他谈话便说:“有话请讲。”

    “不事关机密请大人让这里的闲杂人等都回避一下。”

    此言一出又引起一阵更大的惊慌。今天来这里赴宴的人们两次遇上钦差也两次被当成“闲杂人等”从大厅里撵出来了。但是这次却与上次不同。人们唯恐走得不快尤其是那些到这里捧场的绅商富户一出花厅就找借口溜之大吉了。他们都是诺敏的债主也是诺敏的债权人。田文镜已经宣布了封库的消息他们就得快些回家向亲朋好友们送消息让大家拿着债票来巡抚府衙门里兑换银子。慢了一步田文镜把银子解走他们手里的债券就一文不值了!不过山西的大小官员们可都不敢走。一来钦差还在这里提前开溜就是藐视钦差、藐视皇上那是要依律论罪的;二来他们也不想走他们都是“是非中人”谁知道今晚这事会是个什么结果呢?从田文镜刚才的话里他们已经感到了透骨的寒意。他们也瞧见图里琛带来的那些亲兵们不待吩咐早就把这座花厅包围得水泄不通了。

    图里琛和田文镜在里面说了很长时间他们说了些什么外边的人谁也不知道。等啊等啊二位钦差终于谈完了出来了。诺敏赶快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问:“二位大人辛苦要不要再重新换桌酒菜?”

    图里琛没有理他却一声断喝:“来呀!”

    从京里来的皇宫侍卫们整齐地答应一声“扎!”跪到了他的面前。

    图里琛吩咐:“今天来到这里的官员们都不准擅自走动。更不许离开府衙。请大家暂在西边那个小厅里休息等候传唤。”他一指跟来的亲兵们“你们给我看好了。”回头又对诺敏说“诺大人你请跟我来。”

    田文镜趁机向图里琛一拱说道:“图大人下官告辞了。”说完回头就走看也不看一眼身旁的山西大员们。

    诺敏心中“嘭嘭嘭嘭”地一直在打鼓。心想不好今晚可能要坏事!可是钦差图里琛已经在前边走了他也只好紧紧跟上。进了花厅宾主客客气气地让座坐下。诺敏站起身来赔着笑脸说:“卑职有下情要禀报钦差大人:今天夜里太原全城出动观灯是有些不大合适。可是灯火既然点着了就很可能要出点事故。比如说一旦走水就很可怕。您看下官是不是要派个人去关照一下?”

    图里琛知道他这是要布置人马拦截要账的人。便说:“哦不必了吧你不是在闹市里安排了人吗?来来来今晚难得这样清闲我们又是初次见面趁此机会好好叙谈叙谈也很好嘛。哎你站着干什么?坐呀你看你站我坐这不大好嘛。”

    接着图里琛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诺敏说起了家常。说他怎样跟着黑龙江将军张玉祥打仗哪一次打的最苦哪一次受了什么挫折哪一次又大获全胜;说他爷爷在世时如何受到圣祖皇帝的重用;说爷爷和周培公当年怎样陈兵西凉;说周培公怎样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降王辅臣骂死汪士荣的那传奇般的经历;还说周培公怎样在东北布置了天罗地网的工事使罗刹国望而生畏……。诺敏此刻哪有闲情逸致去听他说这些呀。他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围着花厅焦躁地来回踱步。图里琛看了也不理会还是竟自说着那些没有一点用处的闲话。突然一个兵丁从外边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还大声喊着:“巡抚大人不好了城西走水了!

    听到这声喊诺敏好像见到了救命菩萨一样机灵灵站了起来:“图大人请恕卑职不恭卑职要去察看火情了……”

    图里琛哪能让他溜掉啊:“哎——这点儿小事还用得着您亲自出马吗?”他回头对报信的兵丁说“你传巡抚大人的令让附近的军士赶快到火场去。一定要尽快扑灭那里的火不许火情再蔓延。去吧!

    诺敏突然跳了起来大声叫着:“慢!”他回过头来狰狞地盯着图里琛:“图大人你要假借钦差的名义扣留我吗?”

    “哎?诺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

    “你你你太小瞧了我诺敏了!告诉你我是封疆大吏二品顶戴你怎敢对我如此无礼?你怎敢扣下我这山西巡抚治下的文武官员?我要立刻动本参你!

    图里琛笑着说:“诺大人你不要这样嘛。我只不过要让你和你的属下在这里安安生生地呆上两个时辰有这两时辰就足够了。你现在不是不明白吗?来来来请坐下消消气听我告诉你。”图里琛把诺敏硬拉过来按到椅子上“我刚才和田文镜约好了他让我给他两个时辰的时间。说只要有这两个时辰他一定能揭开山西清理亏空的秘密。他这个要求我已经答应了现在怎好再反悔呢y

    诺敏暴跳如雷:“你你们这是通同作弊!田文镜算是个什么东西?他已经被摘了顶子我还怕他什么?请你转告田文镜今天如果火势不能扑灭太原有一点损失我就要请出王命旗斩了他!

    看到这个情景图里琛心里已完全明白。他平静地对诺敏交底儿了:“大人我实话告诉你田文镜是这样和我说的。他说:今天他在您的宴席上宣布说他已封了藩库还说要在三天之内将库存银两全部解到南京。其实这是吓唬人的他这是在敲山震虎。据他说今晚在座的人听到这个消息是一定要告诉他们的亲朋好友的。到明天天一亮凡是手里拿着借据的人也都会蜂拥而来的。至于国库里的银子是从哪儿借来的他们手里的借据又是谁开的那就不难查明了。我觉得田某这样做也不无道理。这对于您这位巡抚大人不也是件好事吗?你不是和我说过说田文镜帮你洗清了‘冒功邀宠’的罪名你对他感激不尽吗?现在田文镜干的正是为了给你彻底地洗清罪名你又何乐而不为呢?”

    府外已经传来了第一声鸡叫天就要放亮了。天一亮山西的绅商大户们全都要来向他诺敏索命诺敏想坐也坐不住了。最后关头已经来到他要孤注一掷了!只听他向外边大喊一声:“抚衙的人呢?都给我进来!”

    外边守卫的军士们听见叫声知道是这里出了事手执刀剑长矛冲了进来。图里琛稳稳地站在门口冷笑一声轻轻地对他带来的亲兵们说:“你们把自己的上衣脱掉。”

    这群人二话没说“唰”地脱光了衣服露出了**的膀子也露出了上边的累累伤疤。这些伤疤有枪伤、剑伤、刀伤、箭伤还有些伤是被火烧的。图里琛指着他们笑着说:“大家都看见了吧这就是我带的兵!他们都是身经百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也都是经过了血与火的锤炼见过一些大世面的人。我身上也有些和他们相差不多的伤痕可是我现在穿着皇上赏给我的黄马褂如果脱了那就是对皇上不敬。不过你们可以看看我这里”说着他把头一偏露出了脸颊上那道长约四寸的大疤“这是敌人赏给我的一点记号也是我永远也忘不掉的纪念。还好那个凶狠的罗刹国贼子刀头上的功夫太差没能把我砍死。我有了今天也才能在这里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咱们大清国山西巡抚治下的勇士们。有种的你们就来吧!”

    谁敢来?这些亲兵脱光膀子以后把在场的人全都吓呆了。其实图里琛刚一露面诺敏就瞧见了他脸上的大疤不过他没好意思问也没来得及问。现在出现了这种局面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偷眼瞧瞧院子里只见晨曦微透五更将到再也等不得了。他抗声说道:“图里琛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我要是立刻出去你敢把我怎么样?”

    图里琛不慌不忙地说:“可以你是开府封疆的高官也是天下第一抚臣嘛你愿到哪里就到哪里。可是你的一举一动必须在我的兵士监督之下。我还可以告诉你皇上把我们这些人从万马军中挑选出来充实宫掖宿卫又称‘粘竿处’卫士不是让我们吃闲饭的。我这个钦差若是不能秉公办差连在他们面前也是交代不了的。”

    诺敏抓住话柄了:“什么什么?你们是‘粘竿处’的?哈哈那很好啊。粘竿处到底是干什么的你不说在下也明白。不就是在暗地里监察百官的行动的吗?不就是飞来飞去的蒙面人吗?当年圣祖皇帝即位之初就曾三下诏谕痛陈明末太监干政、厂卫祸国的史训下令撤裁了暗地监察百官的十三衙门。你们这个‘粘竿处’难道不是十三衙门和厂卫的变种?你刚才说田文镜和你商量好了要‘敲山震虎’。我看你们这是虚张声势!别人可能会怕你可我山西不怕你们讹诈。你钢刀虽快可也杀不了我无罪之人。”

    图里琛脸色铁青一字一板地说:“诺敏我原来以为你还是清白的现在我看清了你的嘴脸。我也有句话要对你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是说我钢刀虽快也杀不了你无罪之人吗?我回你一句:我刀快不怕脖子粗!至于你说‘粘竿处’就是前明的东厂和西厂咱们也犯不着在这里较真等以后你自己去和皇上辩明是非吧。再说我也不是以‘粘竿处’的身份来过问你山西政务的。我是以钦差宣旨使的身份来查明山西到底有没有亏空。如果有为什么不向朝廷申报?如果没有为什么要百般袒护?你应该知道当今皇上不是可欺之主!诺大人你要想明白了。”明代的太监干政阉官祸国在中国封建历史上是出了名的。所谓的“东厂”、“西厂”、“锦衣卫”等等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侦察百官们的言行和百姓们的家长里短的闲事。探查之细令人吃惊行动之快更是出乎人们意料之外。尤其到了明末厂卫势力更加猖獗。常常缇骑四出到处逮人。有的人在半夜里被抓、被关甚至被砍了脑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只要是一提东西厂、锦衣卫前朝的人谈虎色变无人不怕。雍正皇帝早在即位之前就在自己的雍王府里蓄养了一批武士并起了“粘竿处”这个名字。即位以来这个秘密的“粘竿处”公开了成了内宫侍卫的一部分。但是若把它和明代的“厂卫”相提并论在那时是谁也不敢说的。今天诺敏大概真是急了疯了不要命了。就凭他说出这样的话来雍正皇帝也不能饶他。
13回 急功利苦酒自酿成 怒火升秽言怎拟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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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图里琛和诺敏争论的时候突然大门被撞开了田文镜手里抓着一大把借据奔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着:“拿到了我拿到了。图大人你快来看哪诺敏的罪证全在这里我可掏出他的牛黄狗宝了!说来也许骇人听闻山西全省二百九十七名官吏上下其手左右联络表里为奸欺蒙朝廷他们犯下了弥天大罪!古人说‘洪洞县里没好人’今天我要再加上一句凑成一联:‘山西省内皆贪官’。诺敏你听参吧!”

    图里琛参劾山西巡抚诺敏的奏章只过了三天便递进了上书房。它一来就引起了上书房大臣们的惊惧因为这件事太大了大得张廷玉、马齐和隆科多他们不敢擅自作主。雍正皇上的脾气大家不是不知道他刚刚下诏表彰了诺敏还破例地把诺敏封为“天下第一抚臣”这才几天哪诺敏竟然成了“天下第一贪官”。这弯子拐得太大了大得让人们怎么也想不通。上书房大臣们都在想这个图里琛可真是个愣头青你怎么单单在这个节骨眼上放这么一炮呢?让皇上见到了这个奏折他能够接受得了吗?依隆科多的意思是先把这奏章压上那么几天等皇上哪天心情好的时候再呈上去。可是张廷玉不赞成。说那么做谁来承担“隐惹不报”的责任?

    几个人正在议论张廷玉突然看见八爷来了。张廷玉知道八爷是和皇上拧着劲儿的。他一旦看到那是一定要管、要问的。他一管说不定会招惹出什么麻烦。他连忙把图里琛的奏折压在了一大堆文稿下边。可是张廷玉尽管聪明多智他还是没有看透。别看八爷平日里很少到上书房来他今天却正是冲着诺敏的事才来的。这件事他一定要管而且他还要看看当了皇上的四哥将怎么下这个台阶。

    正好皇上派人来传旨叫他们进去几个人便一同来到了乾清宫。进去一看原来年大将军回来述职来了。年羹尧如今已经是西路大将军了他是皇上名下的奴才也是皇上嫡系中的嫡系。年羹尧的妹子已经成了贵妃他的身份也就成了皇舅。要不雍正怎么会那么信任他呢?张廷玉他们几个进去的时候皇上正和年羹尧说着在青海用兵的事。只听皇上说:“年羹尧啊朕用兵的决心已定看来这一仗是非打不行了。如今普天下的官吏不贪不占的人不多。你是带兵的你那里到底有多少兵员你要给朕报个实数让朕心里有个底儿。这是要打仗你可不能光顾了吃空额啊。”

    年羹尧连忙回答:“主子爷这样说奴才可担当不住。奴才一直在主子眼皮子底下别人谁都可以欺瞒不报可奴才却不能有丝毫的隐瞒。奴才那里实有军兵九万四千零七十三名与兵部报上的数额完全相符。奴才是万岁一手调理出来的人万岁又委奴才以如此重任奴才怎敢胡作非为?”

    “唔话不是这样说的。你也知道康熙五十七年朝廷也曾向罗布藏丹增用过兵可是却打了败仗。那一仗六万八旗子弟片甲不回朝廷是赢起输不起了啊!刚才你说罗布丹增的人马号称十万朝廷不能对他掉以轻心。你下去和十三爷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既然是一定要打就要打出个样来。要兵朕就给你调兵;要饷朕就给你筹饷。你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好歹要给你主子争个脸回来。你跪安吧。”

    年羹尧起身长跪在地干净利落地叩了三个头大声答应说:“主子放心奴才一定要为主子挣脸!”

    从年羹尧在这里说话的时候隆科多就一直在旁边看着他。隆科多过去只和年羹尧见过一面但却早就听说过年羹尧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隆科多是雍正皇帝的舅舅是老舅;而年羹尧是皇上的大舅是舅兄。大小两位“国舅”又都是军兵出身也都相互知道。隆科多给年羹尧的印象是无能;而年羹尧给隆科多的印象却是残暴、凶狠和飞扬跋扈。今天他们见了面虽然皇上正在向年羹尧问话隆科多插不上嘴。可是在一旁观察这个年羹尧除了声气粗壮、目光锐利之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穿戴整齐回答得体不像是个有野心的人嘛。

    年羹尧刚刚离开雍正就向几位上书房大臣提出要议一议支援前方的事。老人允禩出来说话了:“万岁以臣弟看年羹尧虽然作战勇猛用兵得当可他毕竟资历还浅了一些。大军一出前方后方就有很多不好办的事情。万岁是深有体会的当然更会明白。臣弟想是不是要选派一位更合适的人来坐镇中军统筹全局。这件事臣弟看让老十四去干似乎更好些不知万岁是怎么想的?”

    雍正心里透亮老八这是要给老十四开路了。但他说得也不无道理没法硬驳。便一笑说道:“八弟说的这一层朕早就想到了。这样吧十三弟和十四弟两人都是有名的将才就让他们哥俩在一起商量着办吧。你说得很对打仗其实打的是后方打的是粮草没有钱是什么也办不成的。全国各地要是都像诺敏那样藩库充实朕还有什么可虑的。”

    允禩正等着他说这句话哪一听他提到了诺敏就连忙接口:“万岁不如这样朝廷可以下令诺敏从他那里先就近拿出一百万两银子让年羹尧带到前线去劳军。诺敏刚受到皇上的表彰就自动出钱支援前线对全国也是个激励。让大家都看看皇上用人的眼光和胆气。接着再清理各地的亏空用以填充国库那就更有理由了。”

    “嗯好好好好八弟你说得有道理就这么办。廷玉啊你就按八爷这个意思替朕拟旨吧。”

    张廷玉暗暗叫苦。心想皇上啊皇上你不明真相啊。诺敏那里哪还有银子能支援前线他连自己都顾不上了!

    张廷玉正在想着主意雍正在上边说话了:“廷玉你抱的是刚到的奏折吗?我先把话放在前边元宵节刚过现在下边来的无非是些请安、贺节的折子说的也都是些拍马奉承的废话。这样的奏折朕不看我没那么多的功夫!你拣着急办的呈上来吧。”

    “是。可是臣……”

    雍正生气了:“怎么朕说的话你没听见吗?快给朕呈上来。”

    张廷玉不能再迟疑了。他把图里琛的奏折放在最上边小心翼翼地呈了上去。

    雍正一手端着参汤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了一眼。突然他放下汤碗嘴里说着:“什么什么?这是图里琛的奏折吗?朕是要他去查田文镜的他怎么查起了诺敏?啊?!诺诺敏竟然……他他有没有辩奏的折子?”

    对于雍正皇帝张廷玉可以说是太了解了。他知道雍正性情暴戾常常大喜大怒、大爱大恨。又常常急功近利由着自己的性子干而不想后果。平日里他那庄重和严峻都是装出来让人看的眼前这件奏章已经使他失去了理性。诺敏从“天下第一抚臣”到“天字第一号的贪官”相距只是十来天。这不但出人意料也是雍正皇帝扳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今新皇刚刚登基天下尚未安定阿哥党的人也还在窥测时机。只要稍微有点火星就可能酿成泼天大祸就可能造成动乱。紧要关头皇上将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听见皇上的问话张廷玉答道:“回皇上臣还没有看到诺敏的辩折大概再过一两天才能送到。但臣想图里琛的折子实际上是他和田文镜共同呈上来的。这里面说他们已经拿到手的就有四百多张借据。上边都加盖着山西藩司衙门的印信算得是铁证如山了。诺敏还能再为自己说些什么呢?充其量他也只能在‘失察’这两个字上作点文章罢了。”

    雍正没有说话他正在紧张地思考着。在一旁看着这情景的老八心里可真是得意啊。好好好实在太好了。诺敏这件案子无疑是在刚愎自用的雍正脸上打了一个耳光。这耳光打得响打得脆打得让人心里解气。诺敏是年羹尧举荐的人他垮了年羹尧也难逃其咎。老八巴不得雍正一气之下处理失当他们攻讦雍正就更有了理由。他想给皇上再烧一把底火:“皇上臣弟以为张廷玉所言极是。山西出了这么件大事无论诺敏怎么辩奏都难逃脱这天下第一大案的责任也难逃脱欺瞒皇上的罪名;更让人担忧的是年羹尧正要在青海用兵山西这件大案要是轻轻放过就肯定会影响到全国清理亏空也影响了军粮的筹措这又是一件急事。其实大事也好急事也罢都必须马上拿出主意来。如何才能妥善处置请万岁早下决断。”

    雍正听出来了老八的意思是要严办诺敏。他没有表态却问别的上书房大臣:“你们呢也是这样看的吗?”

    马齐出来说话了:“万岁奴才以为诺敏之罪如果穷追下去山西全省就没有一个好官了。诺敏千方百计地刁难田文镜也不是‘失察’二字就可以掩盖过去的。几百万两银子啊说句‘失察’就能了事吗?但奴才以为眼下这个案子还不能严办。前线即将用兵是急事万事急为先。如果在诺敏的案子上办得太严牵涉的人必定很多。那样做就会引起朝中极大的波动各地督抚、全国官吏也会惶惶不安。这样一来官场震动人人自危谁还肯去想前线的事?所以臣以为还是暂时放过为好。”

    雍正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一些他喝了口茶面带笑容地说:“其实还有一句话你们大概都不好意思开口。那就是这件案子还关乎到朕的脸面。朕刚刚下旨表彰了诺敏称他为‘天下第一抚臣’。他就给朕来了这么一手闹了个倒数第一!”他突然收了笑脸眼睛里放出铁灰色的暗光“照你们说的意思无非是两个办法:或者是要办诺敏一个失察之罪而对下边的官吏按蒙蔽上宪贪墨不法来处置;或者是朝廷假装看不见等西边战事完了之后再来追究他们。是吗?”

    众人一看皇上的脸色不善不敢再说什么了。他们一齐跪下叩头:“请皇上圣训。”

    雍正把牙一咬阴狠地冷笑着说:“你们说的都不可取!难道朕是可欺之主吗?难道朕是不通情理之人吗?年羹尧之所以举荐诺敏是因为看他在江西粮道上办差十分努力;朕也认为他还是愿意做事的才大力扶植他并且让他一直当到封疆大吏。可是朕想不到他竟然这样胆大妄为。常言道:杀人可恕天理难容!”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雍正皇帝的话只见他奋力地推开了龙案涨红着脸勃然作色道“对于诺敏这样的混帐东西难道还可以轻纵吗?饶恕了他别省的督抚也照此办理朕将如何处置?!全国的官吏都这样我大清江山还能保得住吗?!”

    在场的大臣们看到皇上了这么大的火谁也不敢上来劝阻谁也不敢再说什么。按老八原来的想法是想激一激雍正让他顾全自己的脸面也给年羹尧一个顺水人情他们就可抓到把柄了。却不料雍正竟能下这么大的狠心非要把这事闹大不可。到了这时一向聪明伶俐的老八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雍正的怒火还没熄掉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注视着大臣们问:“你们说话呀!这事到底怎样处置?”

    隆科多跪下回答:“皇上奴才以为主子说的极是。若不是山西巡抚以下相互串连相互勾结田文镜怎么能一查再查也查不出漏洞来?万岁高居九重却洞悉万里秋毫隐微毕现使奴才佩服得五体投地!既然是这样奴才以为可以立刻下诏将山西县令以上各级官吏全部锁拿进京交大理寺查勘问罪!”

    张廷玉却不以为然:“皇上这样做是否太过了一些?山西去年受了灾赈济灾民的事还要靠他们来办。这样一锅煮会不会因此而牵动大局呢?”

    老八则唯恐大局不乱:“不廷玉所说与皇上的一贯主张并不一致。皇上曾多次说过‘雍正改元吏治刷新’山西生的这个案子正好拿来作清理吏治的典范。相反用贪官去赈济灾民那不是成了笑话吗?再说万岁也不必怕山西官员出缺无人来补北京现有的候选官和捐班求仕的人多着哪!皇上的恩科即将开始一榜下来就是一批年轻有为的新秀。用他们充实山西官缺不是正好嘛。所以臣以为非如此不能大振天威非如此不能肃清吏治!”

    雍正一直没有说话也一直在思考着对策。隆科多刚才的话显然是在拍马;老八的说法看似激烈实际上意在挑拨;张廷玉说的那句“不能一锅煮”的话倒很值得深思……怎么办更好一些呢……

    马齐说:“万岁上书房大臣里还有三爷和十三爷不在这里是不是传他们进来一同商议一下?”

    “不朕已经决定了。张廷玉你来拟旨。”

    张廷玉答应一声快步来到案前。雍正皇上用不可违拗的口气说:“诺敏身受先帝和朕两世皇恩不思报效却行为卑污至此……朕就是想宽容奈何国法不容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畜生……上天枉给你披了张人皮可是你有一点人味吗?……”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不成话。张廷玉为相多年还从来没有写过这样的诏谕。他偷偷地看了一眼皇上只见他脸色涨红。气喘不止可还在继续往下说:“即着图里琛将这个混蛋东西摘了印信剥掉黄马褂革去顶戴刻日锁拿到京问罪。你羞辱了朕朕绝不饶你朕要骂你、唾你羞辱你……”

    张廷玉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忙凑个空子说:“皇上山西省其他官员如何处置诺敏的职务又由谁来接替?”

    雍正想也不想:“让田文镜来接好了。你们都跪安吧。”

    众人哪还敢再说什么呀。常言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诺敏犯了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哪有先辱而后杀的道理呢?可是皇上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找这个晦气。

    都走了张廷玉却没走。他上前来搀扶着雍正皇帝让他躺在大炕上看着他已经逐渐安定了下来才慢声细语地说:“皇上臣有一事想请皇上三思。”

    “什么事?”

    “皇上臣知道皇上对田文镜有好印象想尽快地把他安排到重要位置上。但他现在还是四品一下子升得太快是不是

    “那有什么可怕的?从圣祖皇帝到朕历来都是不拘一格用人的。”
14回 怀异志携手进龙门 见真赃决裂出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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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臣知道臣就是圣祖亲自选拔上来的。但田文镜没有做过地方官可不可以让他先到四川重庆去呆上一些时间然后再破格提拔上来。再说田文镜在山西一闹就升了官也给以后当钦差的开了个头。大家都想争着干预地方政务就不太好办了。”

    “好吧朕全都依了你。肤乏透了你也下去吧。”

    震惊全国的山西舞弊大案终于划上了句号为庆祝新皇登基而举行的恩科会试即将开始。这次会试关系着皇帝选人是否得当用人是否可靠也是对雍正皇朝又一次严峻的考验。

    三月朔日是钦天监为顺天府恩科会试择定的入闱吉日。从头一天入夜时起副主考杨名时就没有睡觉。他独自一人焚香默坐静待吉时来临也想使自己的心情能更加平静一些。雍正皇上在接见他和张廷璐时说的话还响在他的耳边。皇上那殷切的希望谆谆的嘱托刻薄的话语和令人心惊胆颤的预言也让他惴惴不安。他怀里揣着从伯伦搂买回来的考题他在进场之后还要验证一下这考题的真伪验证一下张廷璐和其他官吏们对皇上是否忠贞。子时正刻午夜的炮声响起。杨名时一跃而起端正了冠带朝服向外边侍候的家人们吩咐一声:“备轿!到贡院去。”

    顺天府贡院座落在北京西南角自有明以来就是朝廷抡才大典的重地。大清开国以后又对这里进行过多次修葺规模的宏伟壮观甚至过了六部衙门。杨名时从绿呢大轿出来时只见寒星满天斗柄倒旋才刚过四更。他整整袍服迈着沉稳的步伐向龙门走去。

    阳春三月白天已经暖和起来了但在这样的凌晨时分仍然是寒气袭人。在门前远望贡院好似一座小城城四周密密丛丛的围棘又好像给这古城镶上了一层微褐色的薄雾。杨名时知道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棘城”了。

    绕过一座石坊便见甬道两边各设着一座小厅这个地方叫做“议察厅”。它的名字叫得不错可却是所有的举人们最最丢脸、最最扫尽颜面的地方。因为只要是来就考的不管穷富也不论老少全都得在这里宽衣解带**裸地接受贡院衙役们的检查以防夹带和藏私。杨名时当年就曾经在这里饱受过羞辱但也从中领教了科考的严肃和神圣。

    杨名时漫不经心地正往前走一个差役紧走两步来到他的面前:“哟是杨大人啊。”他规矩地打了个千“您老来得可真早啊!”

    杨名时向“议察厅”那边一指问道:“时辰不是还早吗怎么这里已经有人了?”

    “回杨大人张中堂来了是来送他兄弟、主考张廷璐大人进场的。”

    “哦那我就不去打扰他们了。哎那边房子里是干什么的?”

    差役忙说:“大人您不知道吗?他们是在扎纸人。”

    “扎什么纸人?”

    “咳这是多少年前传下来的规矩了每次考试都有的。扎一个‘恩’鬼和一个‘冤’鬼等天明举子们进场之前供到西望楼上去。”

    两人正在说话却听那边有了动静正是张廷玉哥俩走了过来。只听张廷玉说:“皇上起得早我该走了。千叮咛万嘱咐其实就是一句话:要秉公。圣上如今刷新吏治最看重的就是这一点诺敏的倒台也向全国官吏敲响了警钟。咱们家世代为宦祖宗家风中讲究的就是一个‘廉’字。你干得好就会给祖宗挣脸我在里边办事心里头也就踏实了。”

    张廷璐答应一声:“六哥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兄弟俩正在说话一抬头看见杨名时在远处站着张廷玉连忙给他打招呼:“那边是名时吗你早来了为什么不过来一起说话呀?”

    杨名时紧走两步来到跟前拱手行礼:“卑职给张大人请安。因见张大人正和张大主考谈话不便前来打扰所以就在那边随便看看。”

    张廷玉微微点头:“你们这里是贡院重地呆会儿一拜过孔子连我也不能进来了。瞧那边的举子们就要进场了。好我们各自珍重吧。”

    张廷玉走过之后张廷璐和杨名时二人相互拱让着并肩走进了这神圣的考场。此时入考的举子们已经排成行高声报着姓名走了进来。杨名时突然听见有个人自报姓名叫刘墨林他不由得心中一动:啊刘墨林?这不是那天在“伯伦楼”里作打油诗的那个人吗?原来他果然也来赶考了。

    贡院里的举子们一见两位主考来了连忙跪下参见:“给张太老师、杨太老师叩头!”

    张廷璐和杨名时也拱手还礼然后就带着他们来到公堂在“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的牌位前恭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张廷璐代表所有各房考官进香盟誓:“为国家社稷秉公取士不循私情不受请托不纳贿赂——有负此心神明共殛!”

    两位主考退下差役们上场领着举子们拜这个拜那个的忙个不停。杨名时突然在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些神真的能显灵吗?

    等该拜的都拜完了张廷璐上前大喊一声:“开龙门!”于是这些举子们便按着唱名顺序一手秉烛一手提着考篮鱼贯而入进到那一个个好像蜂巢一样的考号里面坐下单等各个分考场的试官前来颁考题。此时虽然孔孔露头伸足都在向外张望却是鸦雀无声一片肃穆。

    张廷璐和杨名时一同走上前去先在铜盆里洗了手又同时向金盘中供着的御封试题深深一躬由张廷璐拿来拆开。他自己先看了一眼然后转交给杨名时。可是杨名时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竟然惊得呆住了。原来那第一个试题就与自己在伯伦楼买到的完全一样一字不差!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镇定下来回头向张廷璐问道“张大人这才是第一场的试题呀那两场的呢?”

    张廷略听他一问也是一惊。不过他们俩惊的可不是一回事。杨名时吃惊是因为这试题和外边买的完全一样;张廷璐惊的却是他看出了杨名时那不同寻常的神色。这场考试张廷璐确实是作弊了他心里有鬼呀!考试之前雍正皇上的大儿子三爷弘时给他传出了考题要他照顾今科的四名举人;张廷璐也顺便传给了另外的六个人还收了他们七千两银子的贿赂。现在杨名时一问张廷璐能不心惊吗?可是他再看看杨名时的神色又不像是已经知道了秘密的样子。他宽心了笑着说“哦不忙这考题只能考一场拆一题。你初次担当这个重任还不知道贡院里面的差役们鬼着哪!你只要拆开一个小口他们就能给你透出去。”

    张廷璐的估计杨名时消除了疑虑。他在心里暗暗祷祝:但愿后边的两题伯伦楼的人没有猜对。他宁可不要那一百两银子也小希望看到那个意外。

    哪知事情的展出了杨名时的预料。第二场考题下来杨名时一对照还是一样只不过是把第二题换成了第三题。杨名时想起那个卖考题的人说的:或者是一二三或者是三二一这话。心想先不要声张再等一天看看明天下来的考题是不是第二题。到了第二天晚上张廷璐叫上他来拆考题。这考题不拆还罢拆开一看果然是第二题!就是说卖考题的人说得一点不差里边的内容丝毫没错!杨名时此刻来不及细想就高喊一声:“张大人这考题泄露了!”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张伯伦楼给的帖子:“张大人你来看。”

    张廷璐用颤抖的手拆开封套看时三场考题全在上边不但一字不差甚至一笔一划都完全一样。张廷璐只觉得自己的头“轰”的一下大了“东窗事”几个字闪过他的脑际顿时手脚

    张廷璐自己的脑袋就要掉了哪还顾得上和杨名时说这些呀!这考题弘时阿哥偷来交给自己的时候曾说过要绝对保守机密的话他也向弘时下了保证。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弘时没有遵守承诺。他不但继续扩大了泄露的范围甚至公开地在酒楼上拍卖!再一想、这恐怕不是弘时一个人能干的。弘时和隆科多之间过从甚密而隆科多又有向八王爷允禩那边靠拢的迹象。弘时弘历和弘昼这三位阿哥间眼下又正在重新上演着当年阿哥党争当太子的故事。考题泄露的事肯定与这些人有关但他们中不论哪一个都是天字第一号的人物也都是张廷璐惹不起的人。贼船好上不好下呀……怎么办……是现在就向杨名时和盘托出吗?不那样就会株连到许许多多天璜贵胄龙子凤孙自己也难逃罪责。那么就只好狠下心来宁可开罪了杨名时也不能把这事透露出去。对!先给他来软的过了这一关再找弘时商量办法吧。想到这里他一笑说道:“名时你何必这么认真呢?天下的奇人多得很焉知他们不是得了哪位神仙的点化?再说有能耐、有眼光的人也不少他们难道就不能猜对了这考题?话又说回来我们在这里把事情张扬出去立时就将引起朝野震动也立时就会牵动全局不可不慎哪!今科考场里最先看到题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而且出示考题在前举舞弊在后稍有风声透出去我们俩就必然要承担这血海般的关系考场里的十八位房官的性命都攥在我们俩的手心里。名时老弟你明白吗?”

    杨名时简直被他说糊涂了什么“我们要承担这血海般的关系”?外边有人买卖考题主考官揭出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嘛担的什么关系?什么“出示考题在前举舞弊在后”这不是埋下了伏笔在向我暗示如果我去告就要反过来追究我的责任吗?哦我明白了张廷璐的哥哥现在是上书房大臣他最有可能偷得考题他们兄弟二人就是这件考场作弊大案的最大嫌疑者!

    杨名时不能再沉默了:“张大人刚才所说似乎有理但细想起来却有些不通。皇上把抡才大典的重任压在我们肩上我们就应该凭着对皇上的忠心把事情担起来而不能光靠猜测为自己开脱。与其说什么‘神仙’、‘能人’一类的废话倒不如认真地想一想也许皇上身边藏着小人呢?也许我们这考场里就有人纳贿收受呢?也许我们之中的哪一个人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人呢?依学生看咱们不能去想怎么才能骗过皇上怎么才能洗清自己。皇上再三嘱咐我们要秉公前天刚进贡院时我们也都曾向天盟誓。所以这事不能只想人情更要多想想天理。在下以为这一科的考试应该立即停止。我们应该立刻向皇上请旨按皇上旨意去办不能再犹豫了!”

    杨名时说得够诚恳的了哪知张廷璐却突然变了脸。他恶狠狠地说:“好哇听你的意思好像是说我张某人就是偷露考题之人。好好好我一心为了维护你你却疑到我身上来了。既然这样你愿意拜章呈奏皇上那就请便。不过我也要拜章而且头一个就要参你!”

    一听张廷璐说要拜本参奏自己杨名时也怒声问道:“什么什么你要参我我有什么错?”

    张廷璐连压带吓唬地冷笑着说:“嘿嘿嘿嘿请你安坐稍待。我会让你先看到我的奏章的。”

    杨名时年青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能在这里等候张廷璐的弹劾吗?就在这时在外面等着接题的承题官进来了。他刚往里面一伸头正好让杨名时看见。杨名时想也来不及想就大声说:“好你来得正好。快去传话今科考试立即停止!贡院的人役全部出动包围搜查贡院街的伯伦楼把那里的人全都拿下送交顺天府听审!”

    “慢!”张廷璐断喝一声:“姓杨的你懂不懂规矩?有没有王法?这里的主考是我而不是你你不要太猖狂了。”他回头对承题官说“你们都听我的吩咐第三场考题立刻下去考试照常进行。派两个人到顺天府去通知他们锁拿伯伦楼出卖考题的人候审!”

    张廷璐是正主考他的话就是命令承题官答应一声领了考题出去了。杨名时跌坐在椅子上心想自己怎么这样多嘴而又沉不住气呢?刚才的两句话全都让张廷璐抓住了把柄。自己是副主考没有权力下令停考;自己是考官也没有权力让顺天府到伯伦楼去抓人。唉糊涂啊!

    张廷璐高兴了:“姓杨的你还嫩着哪!请安坐听参我还要在奏本里给你加上一条罪名:擅权。什么时候你升了大主考那时你再来号施令吧。”

    一个书吏走进来禀道:“大人十一房有个贵州来的举子夹带了一本书被房官抓住了。请示大人如何处理?”

    张廷璐正心烦意躁脱口就说:“贴了他的卷子轰他出去。告知贵州府停考三年以示惩戒。”

    在一旁苦思对策的杨名时突然从这句话里得到了启示:举子犯戒就可以轰出去我这个副主考为什么就不能出去呢?他来到门口对自己带来的家人说:“快给老爷我预备轿子!”

    张廷璐忙问:“你要到哪里去?”

    杨名时一声不语头也不回地就要往外走张廷璐一看急了大喝一声:“站住!”

    杨名时停住了脚步:“怎么举子能走我就不能走?”

    “他是被逐出考场的。”

    “我是自己把自己逐出去的!我不想呆在这里了因为这里边大脏!”杨名时寸步不让。

    “你是官身是有差使的人!”张廷璐半上提醒半是威胁地说。

    杨名时放声大笑:“好多谢你的关照。”一边说着一边摘下头上的顶子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张廷璐却像头上挨了一闷棍似的倒在椅子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15回 假哭灵乞儿得恩主 真狠毒君王杀豪杰
雍正皇帝全文阅读作者:二月河加入书架
    杨名时一气之下摔了顶戴、拂袖而去离开了贡院。可是刚一出门他就愣住了、摆在他面前的第一件事就是他要上哪儿去?申冤要找谁申告状要上哪儿告?他看看天色已经是起更时分了。现在去见皇上?不行!官门已经下锁他是没有办法进去的;去六部或者顺天府?也不行他手里既无关防又没有部文就是六部或顺大府接了状子也还是要请示上书房。但一想到上书房他就立刻联想到了张廷玉。他要告的就是张廷璐哥俩状子送到张廷玉眼前会是什么结果那还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但今晚如果不把他看到的事情给桶出去到不了天明他就会大祸临头。张廷璐还不得安他个畏罪脱逃或者什么别的罪名啊?想来想去只有一条可走的路那就是到西华门去击登闻鼓、撞景阳钟逼着雍正皇帝在夤夜起身召见他。

    他反复思忖想来想去却怎么也不敢下这个决心。因为三更半夜去撞景阳钟本身就是有罪的。哪怕你告的全对告的再准也要受到流配三千里、往军前效力的处分。这样一来张廷璐倒了可他自己十载寒窗、七场文战挣来的功名也将付之东流。什么少年得意、建功立业、飞黄腾达、名垂青史等等等等总之一切的一切全都得化成泡影!到那时就是偷窃并买卖考题、科场舞弊的这些人被杀、被关甚至被剿家灭门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不行不能这样莽撞。刚才自己在考场里已经干得够出格的了现在要想个万全之策。

    杨名时坐在大轿里神思颠倒正在无计可施之时突然看到前面一座驿馆门前亮着一排大灯。灯上明明白白写着八个大字:“钦奉江南布政使李”。门前灯下还站着六个彪形大汉腰牌佩剑威风凛凛地守在门口。杨名时以手加额高叫一声:“天意天意呀是李卫进京来了!此时此刻让我遇见了这个人真是天不绝我啊!”他在轿子里把脚一跺说:“快走抬到那边去!”

    这个李卫到底是什么人呢?他可是这部书中的一个重要人物。李卫原来并没有名字他只有一个小名叫狗儿是雍正皇上当阿哥时收留的一个要饭化子。他的事要细说起来还真有点让人好笑。当时的四阿哥胤祯奉了康熙皇上的旨意到江南去办差。这一天胤祯化装私访来到大街上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又哭又喊地闹得邪乎就走上前去想看个究竟。来到近前却见是两个逃荒要饭的孩子。一个已经死了一领破席盖着脸席下面只露着两只黑脚丫子。另一个却在声嘶力竭地哭着:“哥呀昨天你还好好的怎么一夜功夫就死了呢?你一死叫我和妹妹怎么活呀……乡亲们大爷、大叔们你们可怜可怜我施舍给我们几个钱吧……”。旁边有不少人围着他们看热闹也有好心的人往他们身边扔上几个铜板。还有人在劝着:“孩子别光顾哭了找个地方把你哥埋了算了。这年头……唉!”

    就在这时从东边走来一个人手里拉着一个小女孩。那女孩看样子也就是**岁一边走一边挣扎着哭闹。那个人走到人群跟前说:“这孩子谁要?我是昨天刚把她买下的她进了家门除了哭还是哭真把我折磨够了。谁要我现在就卖只要四两银子便宜!”

    那年黄淮水的大到处可见逃荒要饭的人也到处都有倒毙路旁的饿殍。这种情形四爷见得多了。康熙皇上就是因为要弄清水灾的真情才派了四爷出京的。当时的四爷胤祯胸怀大志一心想了解民情为以后担当大任做准备。他有个习惯专门收留那些走投无路、无家可归的人。他知道、把这些人收来做家奴他们是永远也不会背叛主子的。眼下看到这个女孩子十分可怜便向跟他出来的戴铎递了个眼色。戴铎就拿出钱来买下了这个小姑娘。小姑娘走到那个正哭着的孩子面前说:“坎儿哥我就要跟这位大爷走了。给你这是大爷给的四两银子这钱够你们俩吃几天饱饭了以后你们俩也不用再替**心了。”

    哪知这句话刚一出口地上躺着的那个“死”了的孩子却突然又“活”了。他上前一步拉住那女孩说:“不你不能就这样走。我和坎儿无论受多少苦也要挣够这四两银子把你赎回来。要死要活好歹咱们得在一块。”

    死了的人竟然还能活可把围观的人们吓了一跳。可仔细看看这事又千真万确。胤祯来了兴致把他们三个都叫到一边去问了一遍。原来这是同乡、同村却不是一家的三个孩子。装死的那个叫狗儿装假哭灵的叫坎儿女孩子叫小翠。因为家乡遭灾断了生路才结伴跑了出来要饭的。但遍地都是饥民要饭也不是好要的。女孩子不想让两个哥哥挨饿就自卖自身;两个男孩子又不忍和她分离更不想让她受苦想挣回她卖身的四两银子把她赎回来。胤祯听了深受感动他想想自己虽然生在天家可是兄弟几个恨不得你咬死我我吃掉你哪有这份真情啊!胤祯看着这三个孩子又都绝顶聪明尤其是狗儿和坎儿刚才的表演更让人叫绝。他们虽然是恶作剧但装哭、装死都装得骗过了满街人。就这份机灵也真是讨人喜欢。于是他便把这三个孩子全都收留在身边。两个男孩子当了他的书僮女孩子则跟着福晋当使女。坎儿不言不笑很爱读书心思全装在肚子里外号叫“缠死鬼”;狗儿爱说爱动一见书就头疼。可他的脑子灵活歪点子一眨眼就是一个。他也有个外号叫做“鬼不缠”。俩人一奇一正都成了胤祯须臾不离身边的小厮。

    后来他们都渐渐大了也就多了一番心思。不知他们怎么得的机会狗儿竟让小翠怀上了身孕。胤祯的家规十分严厉当时就把狗儿吊起来抽了几十鞭子还说要把他们俩往边疆去给披甲人为奴。四王爷从来是言出法随的谁也不敢为他们求情。就在这时邬思道帮他们说了话。他说:“四爷你家里养了这么多下人又大都是你从水里火里救出来的。他们今生今世永远是你的奴才也永远也不会叛你;但他们也是人也同样是有血有肉的人。不准他们结亲就少不了会有男男女女、苟且偷情的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何不为他们开一个方便之门让他们成亲生子呢。他们在你的府里生养儿女就成了你的家生子儿奴才。那你不是又有了两代、三代、无数代的奴仆吗?”

    胤祯一想对呀!便饶过了狗儿和小翠让他俩正式结成夫妇。后来又给狗儿起了个大名叫李卫放他去四川成都当了个县令。从此这李卫便入朝为仕应了那句“宰相家人七品官”的话。这李卫虽然当了官可他那顽皮、捣蛋、恶作剧的毛病不论到哪里都改不了。不过他对四爷也就是如今的皇上的那份忠心却也是没人能比的。所以雍正皇帝表面上骂他心里却是十分爱见他的。李卫升官升得比谁都快就是一个明证。不过他也很能给雍正争气在朝里、在外边都给雍正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当年在四阿哥府里的不光有狗儿坎儿这两个孩子还有邬思道这位才思敏捷、谋事深远的旷世奇才。也还有文觉、性音这两个武功出类拔萃、世上难得一见的高僧和尚。在胤祯没有当上皇帝之前这些人都是最肯为他卖命的人也都为他终于登上皇帝宝座出了大力。可是雍正一旦当上了皇帝却又感到他们知道的事情太多怕万一泄露出去对自己不利。所以就在雍正即位两天后的一个夜里他们也都遭到了“粘竿处”的毒手死于非命。可怜那个叫坎儿的孩子因为他的差使是在书房里给四爷管文墨也替四爷照顾邬思道和文觉、性音两位和尚他知道的又大多是雍正和阿哥党争夺皇位的事。他就成了第一个不能留下的人与性音和尚一起走向了天国。邬思道之所以熊够幸免于难一来因他是个残疾没有了继续参与政务和争夺权位的本钱;二来他又是位绝顶聪明的人。雍正刚一登基他就提出要从此归隐林泉作一个隐姓埋名、与世隔绝、永远让别人看不到的人。雍正念及他曾经为建立雍正皇朝立下的功劳也真是对他下不了手这才让他离开了北京。但是却不准他归隐林泉而只让他归隐于世作个朝廷的耳目。这就是李卫和年羹尧两人把邬思道介绍给诺敏的起因。不过这件事既属秘密杨名时是不可能知道的。别说他不知道就连狗儿李卫也是迷迷糊糊的。他只知道他的坎儿兄弟是得了急病死的夫妻俩还为此洒下了不少同情和怀念的眼泪。

    杨名时早就认识李卫了。当年李卫曾作过云南监道和杨名时有过一段交情俩人谈得十分投机。他知道要干今夜这事非李卫这样好大喜功的少年新进不可非李卫这个从皇帝身边出来的人不可也非李卫这样的泼皮无赖不可。可是李卫远在天边上哪儿去找他呢?今天真是巧了想谁有谁。这李卫早不进京晚不进京偏偏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就来了他怎么能不高呼上大有眼呢?

    杨名时催促轿夫紧走几步来到李卫住的驿馆门前向守门的军士递过自己的名帖。那守门军士一看知道是位大人物。连忙过来打了个千说:“杨大人按说您老来小的是一定要替您通禀的。可是我们老爷刚才下话来说今天晚上除了皇上他谁都不见。他正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给万岁爷写奏章哪!”

    “你看看我是什么人再来说这话!”杨名时着急上火他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那把门的又是一个千说:“大人小的知道您老身份尊贵可我家老爷的脾气您大概也知道小的担待不起呀!老爷说了今夜不论是谁来拜见都要统统挡驾。等明天一早他见过皇上以后再挨家挨门地去给各位大人赔礼请安……”

    杨名时火了:“什么什么我来拜他?我和他一样的品级我凭什么要来拜他?他的底儿我还不知道吗?他写的什么奏章他会写奏章吗?”杨名时一怒之下也不再和那个守门的纠缠冲着里面就大声骂了起来“李卫你小子现在哪里?给我滚出来!老子杨名时来了你是见也不见?”

    话音刚落便见李卫光着两只脚丫子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还大声叫着:“好我的杨老师呀你怎么会到我这里来?快快进来我这儿正作难呢。上次写给皇上的奏折皇上看了把我骂的那个惨哪!说我一封奏折里错别字三百七十一占了一半还多。皇上骂我混蛋说我是个狗屁不通的东西。今儿个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把这奏章写完了我请你喝酒行不行?哎我听人说你现在正在当着顺天府的大主考。你怎么会有功夫出来又怎么会找到我这里来呢?”

    杨名时眼下没功夫和这个叫化子说长道短更不想上他屋里去喝酒谈天。他站在院子里把考场上生的事说了一遍:“李卫你知道这事有多大吗?我如今既不能告到上书房也不能告到顺天府。天晚了宫里我又进不去。我都急死了哪还有闲心陪你喝酒帮你写奏忻?快你得给我想想办法这事我可是只能靠你了!”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个从伯论楼得来的考题递了过去。

    李卫接过来一看一多半的字他都不认识。可是李卫不愧是李卫也不愧人称“鬼不缠”办这一类的事他自有他的办法。他回身叫过一个师爷来说:“去你亲自带上几个人把贡院给我封了。一个耗子也不能让他跑了出来同样也一个耗子不能让他钻了进去。”

    “是!不过顺天府的人要是遇上了怎么对答?”

    “妈的你真苯!带上我的名帖让他们瞧瞧不就得了。告诉他们说赶明天我亲自去见他们这些***。”

    那师爷答应一声带着人走了杨名时却看得呆了:“我说李卫你小子这是怎么用人的?别人家请的师爷都是帮助出出主意写写文章什么的你可好把师爷当带兵的用了。”

    “咳管他呢!他拿了我的钱就得给我干活。我这里哪有那么多的文章好写?”

    那师爷果然麻利片刻功夫便带着百十个亲兵飞马走了。杨名时看着这情景不由得又是一阵感慨:真是书生无用啊!这李卫斗大的字还认不了一口袋可是干起事来却这么雷厉风行令出禁止。他真是个干大事的材料这“鬼不缠”的雅号还真叫对了!不过他细心一想却又有点想不通:“哎小子你当上江南布政使的消息我早就知道了可你不在江南好好办差却到京城里干什么来了?就是要向皇上述职也不能带这么多的兵啊!刚才我怎么没有看见他们是藏在哪里的?”

    李卫不出声的笑了:“好我的杨老师这可是你们这些个文人们不敢想、也不敢干的事情。告诉你吧兄弟我这‘江南布政使’不过是个名号是面旗子。其实我干的却是杀头掉脑袋的事。”
16回 急用人8爷施权谋 听训政2李肩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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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名时一惊:“啊?你说什么?”

    “看看看看吓着你了吧?别怕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干那些二百五的事。我这是请了圣命要去山东剿贼的。”

    “剿的什么贼?”杨名时莫名其妙地问。

    “咳说了你也一个不认识还不就是那些江湖上说的飞贼嘛。不过他们的本事大路子又宽。皇上告诉我说要分而治之。该打的就打要打得狠;该安抚的还要安抚要让他们心眼口服才行。这些人都是亡命贼要招降他们可不是件好办的事啊!”

    他们在这里聊了不多一会那个带队的师爷回来交令了。说他们已经严密地封锁了贡院也抓到了伯伦楼的掌柜。杨名时心里踏实了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李卫不但路子宽面子也大。他的奏本一上去皇上立刻就下了诏谕:把张廷璐为的一十八房考官全部锁拿押进狱神庙待勘。杨名时虽是告但也着令停止办差等候对质。这在杨名时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雍正皇帝即位还不到五个月从孙嘉淦的铸钱案子开始紧接着就是山西官吏全都贪墨的丑闻。人们还没来及喘口气呢又出了这骇人听闻的科考舞弊案。雍正本来就是个斤斤计较的人现在连着出事他看谁都觉得不放心。上书房领侍卫内大臣、军机大臣张廷玉向皇上递了折子说因患疟疾请旨调养皇上准了。可是朝廷里的人谁能看不出来他是引嫌回避哪。他一走皇上身边就再也没有可信之人了。明摆着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让谁来审定这两件大案呢?

    过了一天圣旨下着大理寺正卿、刑部满汉尚书、都察院御史组成班底三法司合议会审山西和科考两大案件。皇上话说一定要“从重谳狱不得姑息”。放了这么多人去一同审案雍正还是不放心就又钦点了李卫和图里琛两人也来参加会审。李卫可不敢接这差事但是其他的那些官吏们说李卫要是不来他们就谁也不敢领旨。皇上知道如今的朝廷中官吏们朋比结党层层纠缠谁和谁也难以分开。没准还真得有李卫这样的二百五才能镇一镇官场里的邪气。

    可是贡院那里的几百举子从那天杨名时出走直到如今还在里面关着哪。他们既不能回家又都无事可干。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天就会闹出大乱子来。于是皇上又下令让直隶学使李级担任主考重新出题重新考试。而且皇上下了决心这次恩科考试一定要考好还一定不能再出事。李绂接到圣旨就马不停蹄地赶到北京面圣领旨。雍正放下手头的事情立刻就传见了他。雍正说;“朕这次就任命了你这一个主考是成、是败是贪赃枉法还是公正取士全看你的了。该怎么办你就给朕怎么办。要是把差使办砸了朕就用不着和你多说了。”

    李绂是康熙五十六年考中的进士原来一直在京待选不久前才放了直隶学使。这个人也曾和雍正皇帝有过一段渊缘。当年胤祯放差南巡时曾经住进黑店。那天要不是狗儿和坎儿机灵他们就差点没了性命。当时在这黑店里住的就有进京赶考的李绂和田文镜两人。只不过那时胤祯是微眼私访曾严令这二人不准说出他的真面目。现在雍正没有了可信之人才把他破格提拔了上来。

    不过皇上还没有对阿哥党失去继续争取的希望。如今不是没了张廷玉吗皇上就想再考验一下八哥允禩。允禩当着“席王大臣”的职务他不管又让何人来管呢?所以不管是放了学差的李级还是当了审案总管的李卫在领过圣旨后都要再找允禩去“听训”。允禩是个倒人不倒架子的脾气。他从来不到上书房去当值而是端坐家中等候着人们上门请见。李绂因为自己即将进场还因为他是个办事十分认真的人所以一接到皇上的圣命就坐着大轿赶往廉亲王府。可是他刚到门口就被一个小太监挡了驾:“站住!干什么的?”

    李绂并没被这气势吓倒呈上手本:“钦点顺天府主考李绂前来听训。”

    那小太监看了这位主考大人一眼见他并没有像别人那样紧跟着手本就塞过来银子知道这位不是老抠儿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外官。便轻蔑地笑笑说:“对不起王爷正在里面商议大事。放下话了今日谁都不见。请回吧!”说完转身就走

    李绂忍着气听完这小太监的话格格一笑说:“公公你大概没有听清我是皇上新点的学政。”

    那太监嘿嘿一笑“什么什么?靴正?真新鲜咱还没听说过这个官名呢。不管你是靴正还是帽正反正你不是雍正!请回吧明天再来……”

    他正在得意洋洋地说着不防李绂“啪”地一掌打了过来直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没倒了下去:“混蛋!你不懂国法也不知皇宪万岁爷的帝号是你可以随便亵渎的吗?滚进去禀告廉亲王就说我钦差大臣、顺天府主考李绂已经来过却又被你赶走了。我明日就要进棘城去顾不得再来听训了!”说罢回头向轿夫喝了一声:“回轿进城!”

    他这里刚要转身却见从府里匆匆忙忙地跑出一个中年太监。一边跑一边还高声喊道:“是李大人吗?请留步!”那太监赶上前来十分麻利地打了个千说“李大人奴才何柱儿给您叩头了。”回过头来又训斥那个小太监“眼瞎了没看见这是李大人吗?回头等着我再来和你算帐!还不快去照料着李大人的随从——李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这奴才一次。来来来这边走八王爷正在等着您还特意叫奴才出来接您哪。”

    李绂跟着何柱儿往里走但见绣阁绮户回廊曲折两旁侍立着的丫头足有四五十个见他们走来都规规矩矩地垂手让路。再往前走是一座水阁朱漆廊柱紫檀雕花。透过隐隐约约的湘竹帘子望进去只见从地到顶镶嵌着一面巨大的玻璃屏。玻璃屏的后边一池碧绿的湖水波光涟涟却是为临窗垂钓而设。李绂不禁感慨万分:什么十年寒窗什么文战告捷什么堂呼阶诺又什么钦差学政比起这琼楼玉宇的龙种之家来都一文不值!他正在出神却听水阁里八王爷允禩一声高叫:“是李级、李大人吗?不要报职名快快请进。我正在等着你哪!”

    李绂又是一阵感慨人说八爷善于扰络人心今日一见果然不错。他紧走两步来到门前大声报名:“臣李绂参见王爷给王爷请安。”

    “哎叫你不要报名进见嘛你怎么不听呢?我一向是不讲这些个规矩的快到这边来坐。”

    李绂紧走两步来到八爷面前叩头行礼。起身时却见东边窗前还有一个人坐不像坐躺不像躺的正在看书。李绂进来他连头都没抬一下。他正想着要不要主动地上前请安行礼八爷一指那人说:“你不认识吗?他就是十爷。他是从来也不肯拘礼的你不要过去了。先坐下稍等片刻我和李卫谈完了就和你说话。”

    李绂这才看见下边的小凳上还有一个人就是如今朝野闻名的李卫。他们俩是认识的刚想点头招呼便听八爷说话了:“李卫皇上派你去主持这两件大案同去的还有图里琛。他也和你一样是个很能干的人。你不要不高兴别人想来皇上还不要哪。谁不知道你李卫的大名啊你不干又叫皇上找谁去?”

    “八爷不是我不想去。您老想啊这么多的大人物都挤在一起说是办案可究竟谁说了才算数呢?昨儿个我就向皇上辞了可您今儿个又把我召来这……”

    “咳你这小子说话也不看看地方。是我一定要留你吗?实话告诉你是马齐奏明圣上把你留下来的。有些事只能咱们心照不宣是不能明说的。你是个一点就透的明白人还和我装的什么糊涂?你想啊这件案子牵连了多少人?哪一个没有背景?就是那十八房考官和这些问案的人也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他们非同年即故交你不在中间说句公道话这案子能审得下去吗?”

    李卫长叹一声说:“唉好好好我到差就是了。不过八爷我可有一句话得先放到您这儿。这个案子既然到了我手里我能关照的一定会关照关照不了那可就对不起了。反正不论他们官大官小出身门第咱是一样看待。到时候您八爷能体谅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八爷还没说话那边坐着看书的十爷允祚就接口说道:“去去去少在爷这里说这些没用的话。谁不知道你是个‘鬼不缠’?难道八爷还会坑你不成?”

    别看李卫和八爷说话时规规矩矩可十爷一答腔他可就蹬鼻子上脸地开涮了:“怎么十爷你既然知道我这‘鬼不缠’的大名你这大头鬼就该躲得远远的。你还想在这儿凑数还是怎么的?别看我李卫没学问可我心里明白着哪。你也不瞧瞧这是件什么案子闹得不好案犯把承审官审了都是现成的。你要想试就过来试试也行。不是我李卫吹牛把你卖了你还得帮我数钱哪。”说着他回头一看旁还坐着李绂哪。就连忙改口“不行不行我得走我那里还有一大堆事儿没办呢。八爷小的这就给您告辞了。”他说着就跑上前来磕头不像磕头打千又不像打千地装了装样子就飞跑着出去了。临出门还没忘向李绂说了句:“一家子明儿见!”回头又向十爷扮了个鬼脸。

    看着李卫走出去的的背影八爷笑着说:“李绂你不要笑话这李卫在我这里没规矩。他本是万岁龙潜时的家奴在阿哥府里头走动惯了也就免不了熟不拘礼。他的小名叫狗儿还有一个小同伴叫坎儿。那年他哥俩闹恶作剧差点把我门前的照壁都卖了……”

    说到这里八爷好像突然来了精神:“李绂啊今天我就给你说说这故事让你也开开眼界。那年他们俩刚到四爷府不久还没有起大名。我这府里认识他的人都还叫他们狗儿、坎儿的时候。有一天这俩孩子到我府里来办事。走到路口看见一家正在盖房子。他们瞧着那家掌柜的心太黑怎么不让干活的人吃饱呢?于是哥儿俩一商量就想给这家使点坏。狗儿走上前去问那掌柜的要不要砖便宜。还说他们俩是八爷府里的书僮八爷嫌外边门口的照壁太窄了想换一面大的。这面嘛就只好拆掉卖了。那掌柜的一算计八爷府上的东西能有差的吗?哪一块砖拆下来都比外面卖的强。可他仔细一想又有点不大放心。就问:‘能让我先去量量吗?’狗儿满口答应就把他领过来了。快到门口时才对他说:‘你先在这儿等着别让八爷瞧见办你一个私闯王府的罪名。’那人也果然听话就远远地站着等。狗儿看看门口的侍卫并不认识也就正好给他们了机会。便对守门的说他们俩是三爷府上的。三爷说他看上了八爷府门前的照壁想照样也修一座让人来丈量一下尺寸。守门人想:这算什么大事用不着再进府请示就答应了。那个掌柜的量完又问问价钱还真合算就买下来了。狗儿这小子还收了人家二十两银子的定钱说好了明日就来拆。哪知到了第二天那掌柜的领着人来拆照壁时却差点挨了打……你瞧瞧他就是这样一个跳皮孩子真是谁都拿他没法子。”八爷说到这里好像心中十分感慨:“官场里的黑暗你是知道。现在京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两件案子审案时没有他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行的。咳这小子如今被万岁调治成一员干才了真不容易呀!”突然八爷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哎呀你是来说正经事的我怎么只顾了说这些没用的话。来你坐过来些咱们好好谈谈。你明日就要进贡院了是吗?”

    李绂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在朝中无人不知也无人不夸的八爷竟是这么的随和这么的没有架子。刚才他一下子就说了那么多好像是在讲故事又好像是意有所指。从他的话里听不到一丝一毫对皇上的不敬也听不吐对李卫的轻蔑。李卫这个叫化子出身的孩子在八爷的眼里、嘴里就如自己府里的家生儿——样享受着疼爱也享受着信任。李卫刚从这里出去时还曾和他李绂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称他为“一家子”。当时李绂心里着实地不痛快甚至有点蒙受侮辱的感觉。心想你一个小叫化子也配和我套近乎?现在听了八爷的话才明白八爷这是在有意地点拨他要他不要小看了李卫这个人。李绂也是个聪明人他打心里感激八爷的这番提醒。因为他知道李卫不但救过自己的命他的背后是皇上啊!听歪八爷问话李绂微微欠了一下身子:“是。臣今日是专程前来听训的。”

    “哎不要这样说嘛。什么训不训的你的事我早就听人说过了。大家都说你是个清官你不爱钱不交朋友洁身自好宁静谈泊。听说你连印结局的银子都不肯去领外官们送你的冰敬炭敬什么的你更是不取一文。是这样的吗?”

    所谓“冰敬、炭敬”全是由下边的小官“孝敬”上司的是“送礼”和“行贿”的一个窍门。李绂自视很高这些钱他是从来不要的。听到八爷问起这事李绂起身一躬说:“回八王爷学生家中薄有微产也知道爱惜自己的名声。所以不想取这些不义之财以免玷辱了祖宗也辜负了朝廷的重托。”

    “这就很难得嘛。”允禩感慨万分地说“有人说:大清朝里无清官这是什么话!叫我说你李绂就是位清官。只有不贪赃才能不卖法也才能成大器。这次万岁从这么多的臣子里。独独的选中了你要你来主持贡试可见圣心烛照我还有什么可嘱咐的呢?你就好好地干吧。”

    李绂是头一次和八王爷打交道过去也常听人说过“八贤王”的称号。今天一见这谈吐这风采果然是不同寻常。他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八爷又说:“还有一件事我得叮咛你两句。这次贡试因为中间出了差错举子们不但不能出来还要重新考过。唉他们也可怜哪昨儿个我听说有人昏倒了。他们在里边呆了这么多天带进去的食物早就吃完了怎么会不饿昏呢。这件事错在朝廷朝廷就要担起来。我已照会了户部在里边的人全都由户部供饭。你进去以后要查得紧一些管得严一些。千万不要让那些黑了心的人克扣了举子们的伙食。好了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既然有事我也就不留你了。你道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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