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乡亲们,请排好队!按顺序投放……”
时近中秋,腾越又到了一年中交纳赋税的日子。衙门上的几口大喇叭内传出了维持秩序的声音。
衙门外的长街上,各乡村前来交纳赋的丁户们照例坐在凉棚中,喝着衙门准备的茶水。
“哟,老张?今年来得这么早啊?”
“哎,就十圆钱的事。早交早舒坦,也算了却一桩心事,省得衙门里的人来催。”
和去年相比,老张的气色显得尤其的好。和他一同喝茶的,正是老相识罗书生,他如今也是风纪委员了。
听了老张的话,罗书生也说道:“是啊,今年衙门真的免了乡亲们的火耗银子!从古到今,哪个衙门不收火耗,咱们是遇上一位好郡主了。”
老张听了,更是连连点头。
他是个老实人,不会喊爱国爱民的口号。他只知道真正带给老百姓实惠的就是好官。
“罗先生,听说我儿子在学校表现不错?”
罗书生笑道:“不错,真的不错!您儿子也是那种老实,肯踏实用心学习的人。这次上了二年级,成绩一直是班里靠前的,将来肯定有出息。”
老张说道:“这都是先生教得好。”
不过他又说道:“有出息就不指望了,只希望他以后别像我这个当爹一样,活得这么窝囊就行!俗话说得好,三代为宦,才懂得穿衣吃饭。真要有出息啊,他儿子的儿子差不多!”
说得罗书生也笑了起来。
喝了口茶,他又问道:“对了老张,你们两口子都在场子里上班,这次的第一批丁户房就有你们张家的名额啊?我怎么听说你把名额放弃了呢。”
老张说道:“您不也看见了,我们家虽然不济,但日子还过得下去。不瞒您说,我和我媳妇儿,年底就是二级工了!到时候一人每月挣二十圆,日子早就有盼头了!”
说着,他不禁又叹了口气。
“倒是街边的老黑,早年让缅甸人抓去当锉夫,还给打折了一条腿。他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现在还住着窝棚,您说官家人分的房子,不得先让着他们吗?”
听了老张的话,罗书生也不禁动容。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老张,你说得对。”
不光是老张。
就是罗书生,还有学校的不少教员,工场里的同事。都主动把这第一期住房让给了最需要的人。
这就是上行而下效。
陈柯是什么样的人,和他亲近的官吏自然也是意气相投的人。
如此下面教员和百姓们们,正直的人吐气扬眉。加之打击歪风邪气,社会面貌自然就变好了。
看一个地方老百姓的生活状态,就能知道这里的行政领导是个什么样的人。
“哎,官家分房,这是好事啊?瞧我这人。”
老张笑了笑,让气氛轻松了许多。
之后问罗书生道:“老罗,按说郡主待你们这些读书人不错啊?怎么今年秋试,还是有不少人去了省城,这……这不是让郡主伤心嘛。”
罗书生听了,不禁哑然失笑。
他凑得近了些,这才低声说道:“老张,你是个老实人,所以我才好对你说!朝庭每年都会派学政下省秋闱,如果咱们云贵一个读书人都不去,这不是会让朝庭对咱们郡主有成见吗?所以咱们就组织一部分人去做个样子,反正名额有限,去了也考不上。回来该干嘛干嘛!”
“哦……”
老张虽然老实,但不是傻子。一听就明白了。
“到底是读书人,想得就是周到!您放心,这事儿我对谁都不会说。”
说着二人都笑了起来。
前来纳赋的乡亲们坐在凉棚里,别喝着茶聊天。直到前一个队伍离开,后面的人便又跟上。
“老罗,您慢坐!我交纳去啦。”
不多时,老张也起来跟在了一支队伍后面。
和往年不同。今年的丁户们只用交纳十圆钱,无论是银币还是纸币,就算把税纳了。
加上衙门维持秩序的井然,今年的纳税特别快,也特别轻松。往年要累死累活一天,今年一个上午就结束了。
这也利益于工场的开办。因为很多丁户现在都是工人,有他们在队伍中,对秩序就能带出好头。
“免火耗了,咱们腾越真的免火耗了!”
“这两年还免了差啊!有时我真觉着像在做梦。”
“走,喝酒去!……”
……
下午,税纳结束的不少丁户,又跟着教员们来到了衙门。
看他们脸上喜气洋洋,明显不是犯了事。他们是到衙门里办理手续,领住房钥匙的。
“老黑!”
“是……”
乡亲们排着队,有的更是携家带口。这些丁户大多是腾越最穷的人家,不少人住的都是窝棚。
像面前的这个老黑,走路一蹶一拐。家里还有一个老娘,一个小姨,小姨还有一双儿女。
城里曾有个地痞说:他穷是因为他懒。
陈柯当即让风纪委员将这个地痞打了八十大板,直接打成了半身不遂。引得乡亲们一片叫好。
“一个人没了田地,没了家产,成了残废,还要服徭役交丁税。他没饿死就是奇迹了,还搞污名化,说他懒?以后谁再放这种脏屁,老子就送他去见朱由检!”
之后,议会还专门对此案例展开讨论,确立草案。对于侮辱他人者,视其严重程度,将予以立案起诉。
好在如今老黑的家里渐渐好起来了。
小姨在纺织场里当了女工,现在每月能挣十圆钱。一对儿女都进了学校,起码能混身衣服和三顿饱饭。
老黑原本在城里拾夜香。如今衙门聘人扫沼气池,他成了正式工人,一个月也能挣上八圆钱。
到现在,官家又给他家分了房。老黑一家终于搬出了小窝棚,住上像样的房子了。
在手指上按了朱砂。老黑看着打印工整的契约,发抖的手一直没有按下去。
衙门里的办事员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温言道:“老乡,您放心,这不是卖身契!这是分房子的房契!”
那对儿女也说道:“叔,这真是房契!您别想多了。”
老黑突然哭了起来,一步跪在了办公桌前,直说道:“官老爷,我知道这是房契,分给咱们家的!……小民……小民只想给咱郡主娘娘磕个头。”
办事员连忙离座,将他搀扶了起来。
“老乡,郡主很忙,今天没空过来。您要真感谢她,就把日子过起来,她每天都看着乡亲们呢!”
老黑点点头,在房契上按了手印。之后一家人领了自己的房产证,出了衙门。
“阿根,阿叶,你们一定要好好念书!长大了,替阿叔我报答郡主娘娘啊!”
“是!”
……
晚上,陈柯和衙门里的人一同清点帐目。今年的丁税合新币两万余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不过如今的腾越早已不指望刮老百姓这点油水过日子了。因为各官坊和供销社的收入才是大头。
“上月底,长使郭大人送来的货款足有二十万两之多!李大人那边更是不得了,送来的各种鹰洋近四十万两,折合白银也有三十五六万了。就是咱们腾越自己的供销社,上个月的收入总额也有十多万圆!”
陶潜看着帐本,依然忍不住一阵阵啧舌。哪怕他早有心理准备。
陈柯则是笑道:“咱们有技术优势嘛!技术优势就是产业优势,综合起来就是先发优势。”
拥有先发优势的国家或地区,就能像这样出口工业品积累资本。而不用过于盘剥农业剩余。
他卖给中原的平板玻璃,手表,眼镜,保温瓶等货物,都是暴利商品。市场一经打开,求购的人络绎不绝。
其中最受中国人喜爱的,就是保温瓶。中国人爱喝热水,爱泡茶,这东西简直就是神器。
帐房清点银钱的时候,里面居然还有一个个的大“冬瓜”。这让陈柯都开了眼界。
陶潜笑道:“看来郡主把那些富商的老底子都掏出来了!从前明开始,这些守财奴赚了钱舍不得花,就会铸成金冬瓜银冬瓜埋在自家地里。如今八成是想当二手贩子,所以一次性买了这么多!”
陈柯也笑道:“这是好事啊!这些银子埋在地下,不流通就和石头差不多,白白糟蹋了。咱们这生意简直是利国利民。”
在白炽灯下,有些银冬瓜因为氧化严重,已经变黑了。当然这问题不大,反正陈柯是要将它们重新融炼成银圆的。
相比起来,老外的鹰洋就整齐多了。它们比陈柯制作的银圆略大,成色也好,清点起来也更容易。
陈柯卖给老外的商品,同样是供不应求。
除了钢笔,铅笔,橡皮这些文具,后来追加的各语种打字机倍受老外们的青睐。那些山寨西服更是成捆的往外卖。
但老外这边,买得最多的却是卷烟和火柴。这种卷烟特别受到水手们的喜爱,加之轻便好运送,一出口就是几大船。
加上丝绸,茶,中药等硬通货。
哪怕陈柯也要进口大量橡胶,香料,杂粮种子等泊来品,但依然保持着绝对的贸易顺差。
这就是先发优势。
在陈柯的治理下,农民的生活水平也是蒸蒸日上。他们不用承担后发国家沉重的原始积累和工农业剪刀差。
如此一来,腾越的供销社内,内销商品同样卖得紧俏。因为老百姓有消费能力。
搁下帐本,陶潜也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今年收购粮食绝对不差钱了。”
陈柯说道:“是啊,老百姓把余粮当成商品粮卖给政府,他们自己就有了钱。这些钱购买供销社的商品,也能拉动内需,让工场的工人们多领点奖金。”
虽然陈柯一直在向大家灌输这些理念,但陶潜每次听他说的时候,都会微微出一会儿神。
“郡主,既然有这么多银子,为什么还要印制新币呢?只是为了带着方便,好找兑?”
陈柯笑道:“不仅是这样,货币本身也是一种商品!比如白银是本位货币,新币就属于派生货币。它的用途,在以后慢慢发展的过程中,我会结合实际告诉大家的。”
陶潜认真的点了点头,他相信这位郡主绝对不会骗他。
中秋过后,陈柯在这个世界也已经满二十岁了。虽然他真正来到这个世界,只有短短的七年。
像他这么大年龄的“郡主”,在古代是名副其实的剩女。但吴三桂和陈圆圆从来没干涉他,听任自如。
他们对陈柯的宠溺,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因此陈柯虽然因为工事繁忙,没时间庆生,但一想到此处就会倍感温暖。
至少他在这个世界同样有父母,不是无根的花草。
“郡主,赵秀才他们回来了!”
这天陈柯刚刚视察完工不久的东固炼钢场,就见金秀才又领着一大帮人找到了他。
旁边一人笑道:“什么赵秀才,人家现在可是举人了。”
陈柯一听,也是欣然为他感到高兴:“赵兄中举了?恭喜恭喜,这值得喝一杯啊!”
赵刚拱手道:“这次赵某武学小成,一举得了功名,多亏郡主的提点。如今了却了这桩心愿,就能一心一意办事了。”
金秀才笑道:“怎么,中了举不去进京赶考,偏要留在这穷乡僻壤?”
赵刚也笑着说道:“就是中了武进士,也无非是进宫当侍卫,等着外放做官。如今那里是满人的天下,我赵某虽无大才,但也不情愿当一辈子侍卫奴才,不如留在这里听郡主讲讲课也是好的。”
陈柯也说道:“诸位若是这么爱听我讲课,我得抽空多准备几本教案了。只是近来恐怕不行,因为秋收之后又到了收粮的时节,衙门里这段时间实在是忙不过来。”
金秀才便说道:“郡主若是忙不过来,臣正准备给您物色一些帮手。只要衙门养得起,人不是问题。”
他说着,稍微让了一下位子,介绍了一下身后的这些人。
“这些是云贵各州县,屡试不中的秀才。总共有一百多人,另外还有上千童生,只是来不及全赶到我们腾越。他们听闻郡主招贤纳士,是以委托臣来求郡主庇护的。”
听了这话,陈柯当真是大喜过望。与这些人团团拱手,互相见了一礼。
“我陈柯何德何能,敢说庇护诸位学友?只愿诸位不要嫌弃腾越贫寒,先在此安顿,日后定有一展宏图的机会。”
“多谢郡主!”
这些人也齐齐躬身拱手,向陈柯还礼。
陈柯自然不会怠慢这些慕名而来的士人。哪怕工事繁忙,当天晚上依然在会议楼又开了一次演讲课程。
会议楼如今装修完备,无论是开会还是上课,演讲,都非常方便。
关上灯后,陈柯依然打开了幻灯片,将课程内容投射在布幕之上。今天他讲的课程是地理。
“古今中外,出现了许多神话传说。神话起源的根本,实际上是来源于自然现象。古代的人不懂为何会出现各种自然现象,比如狂风,闪电,地震,只能乞求神明保护进行自我安慰。所以神话的本质,是来源于人内心的恐惧。”
“而我们通过学习地理,就能知道这些自然现象是怎么产生的,人通过努力,哪怕灾难是可以克服的。同时学习地理还能够成为文科与理科之间沟通的桥梁。中国一直没有工科课程,我希望通过学习地理,让人工科潜力的学友发现自己的才华。”
说着,陈柯提出了一个问题。
“大家能不能想象出,我们这个世界有多大?”
一位秀才举手:“四方世界,无穷大。”
结果他的话引起了一片轰笑。因为从元朝开始,有点见识的中国人就知道地球是圆的了。
不过陈柯并没有取笑他,反而作了自我检讨:“对不起,刚才是我没有把问题说清楚。我是问,咱们住的地球有多大?”
化解了这位秀才的尴尬,另一位秀才也举起了手:“听说有九万万里。”
陈柯笑了笑,说道:“请坐。这位学友可能知道答案,但因为咱们没有确定大小的统一标准,所以无法表达出来。所以下面先请大家看这张地图:这是一副地球的平面图,上面标有经纬线,经线共分为了一百八十条。”
“由此在赤道,每一度经线的距离是一百一十一公里。也就是咱们常说的,二百二十二里。这就是一度!一共一百八十度,就是整个地球最长的一圈。咱们如果每天赶路走一百里,大概正好一年可以绕地球一圈!”
这样一说,不少人感觉思维都清晰了一点。至少,陈柯对这个世界的描述逐渐清晰,不像以前那样抽象。
之后,陈柯便换了一张幻灯片,开始解释自然现象是怎么产生的。
每一讲课,他个人的优势就能够充分展现出来。
陈柯这种读死书的人,对于课本上的内容死记硬背,因此复述出来的内容非常完整。
“热气是往上升腾的,这个大家都知道吧?比如那个走马灯,或者就是街边卖包子的,都能够看到蒸腾的热气!所以地球赤道这一带,因为受太阳直射后受热最大,这里的空气就往上升腾。于是地表的空气就怎么样?稀薄……稀薄就怎么样?对,稀薄了,气压就低嘛……”
而且一上课,陈柯还不自觉的学起了自己以前的老师。一个人自问自答,把课上得挺热闹。
“这些上升的热空气向赤道两边流动,渐渐不热了吧?为什么?有没有哪位同学知道为什么?”
倒是有人配合:“因为郡主之前讲过,地球自转产生了四季变化。太阳直射的位置一直在变化,最北端是北回归线,最南端是南回归线。过了这两条线,受热就不够了。”
“哟西!请坐。”
陈柯非常满意。
“因为受热不足,所以这里的空气升不动了,开始下沉。下沉了之后地表空气密度就大,密度大就怎么样?对,密度大气压就高。所以南北回归线这两条自然带,就是副热带高压,赤道是什么?热带低气压嘛……”
边说,陈柯还在黑板上又画了草图。
虽然幻灯片上有图,但这样画图,标注箭头,能让上课的人感受更直观。
“于是呢,副热带高压带空气密度大,它们就会向空气密度低的热带低气压带怎么样?均匀一下,因为太挤啦!这儿的空气都往那儿跑,于是就形成了风。风就是这样产生的,这个过程叫做热力环流……”
“原来这就是风!”
果然。
不少天生有悟性,或者从小学习诗词歌赋,但骨子里对理工有潜力的秀才,开始对地理产生了兴趣。
地理就是如此神奇,让文科生有了钻研自然的方向。如此他们就会学习各种等高线,等差线,函数,积分。最后成功被忽悠成理科生。
告诉了大家风产生的原因后,陈柯又讲了风带。让大家知道了信风,西风等基本常识。
“信风永远是东风,因为它有信用!西风永远是西风,因为它就叫西风……”
“哈哈哈哈……”
秀才们倒是感觉,这位郡主讲课的确有意思。
不过陈柯话峰一变:“但是!但是,注意了啊!有一个地方不同,那就是咱们中国。为什么呢,因为欧亚大陆体量太大,它承受太阳光照太高,夏季和冬季的温差打破了地球的正常风带,于是形成了独有的季风气候……”
终于,陈柯说到了中国的气候。
之后又由气候说到了农业生产,又从农业生产说到了工业积累。又从工业积累讲到了商品交换。
“……一个城市的形成,首先要规划其产业,考虑到生产成本。比如这座州县甲,它周边的农田适合种棉花,甲县中的手工业就适合做棉纺业。如果在这里种粮食,产能达不到最大化,棉花产量上不去,粮食也会欠收。最后越过越穷……”
“但这座甲县的人如果只做棉纺,要生产生活,他们吃什么呢?总不能吃棉花吧?所以要和旁边的乙县产生贸易,因为乙县周边适合种粮食。同样的道理,乙县的人穿什么呢?同样它也需要和甲县发生商品交换,这就是产能最大化。”
“一个人,一座城。他适合做什么,就专心致志,把这项产业做到最好。世界上没有全才的人,什么都懂的人,其实就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只有一心一意,他产生的价值,才能远远高于小农经济下,经营各种零散产业的价值。”
“比如甲县和乙县,在小农经济下自给自足。以前各自是棉花产量十万斤,粮食产量五十万斤。两个县的人老死不相往来,人民都只是不冻死,不饿死的水平。而进行贸易交换后,适合种棉花的甲县把这项产业做到最大化,棉花产量达到五十万斤,乙县的粮食产量也做到最好,达到二百万斤。如此农业剩余增长,两边的人通过商品交换,都富裕起来了。”
“所以州县的经济管理,首先是考察周边的农业潜力。农业是第一产业,它决定这座州县的产业定位。手工业的发展方向,就是第二产业。向上级部门作出汇报后,上级政府要协调的,就是商品交换的过程和配比。比如交通,人员,还有各地的产业当量,做到合理分配化。这便是第三产业。”
“于是,产业的良性发展,始终遵循这个模式:组织型农业——轻纺工业——交通运输——钢铁化工——城市轻工——军事重工——反哺农业。让所有阶层都能得到产业升级带来的红利,有市场需求,产业才有足够的血液存活并发展。”
“从解决衣食住行入手,再到回归衣食住行重开,周而复始,形成内生循环。由此促进产业和生活水平不断提升,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最后推动整个社会的进步。”
“在座的各位如果负责一座州县,工作重点就在第一和第二产业。如果负责一个省,就要协调下级州县之间的贸易关系和产业配比。如果当了三公九卿,需要协调的就是整个国家的命脉,以及进出口贸易。所以官员,必须了解整个国家的产业结构,甚至要了解外国的产业结构。而这一切的来源,就在地理!”
“所以无论是文科,还是理科,地理永远是第一学科。我真切的希望,在座的诸位能学好这门功课,由此了解三种产业之间的配比关系,从而在今后能有机会,真正让我们国家脱离小农经济,走向全面富强的未来。”
“感谢诸位,这节课我上完了。再次谢谢大家!”
哗!……
陈柯的这节课讲完后,金秀才照例带头鼓掌。其他的秀才们也站了起来,一同鼓掌。
不得不说,金秀才带节奏的水平就是高。
加上陈柯现在也有了一定喊口号的水平,总能扯到国家富强,民族复兴上。多少有点感染力。
所以这些秀才来到腾越,总算有了不虚此行的感受。
云贵的读书人们来到腾越之后,正赶上秋收的尾声。看到这里的农业,他们真正体会到了陈柯并没有骗人。
今年的腾越,秋收是一片喜庆祥和的场面。
随着小冰期走远,中国大地春回。粮食产量也随之恢复,逐渐达到了明代水平。
而腾越及周边各坝子农田,因为完成了基层组织,成立合作社。加之化肥的使用,产量当真提高了一倍。
各处田野中,农民们在谷浪边辛勤的收割。成捆的粮食堆成了一座座的小山。
而且现在的合作社,有了工场里配备的蒸汽机,脱粒机,扬场机。这让粮食加工快了十倍。
这是粮食加工站。成捆的粮食加工之后,被装进麻布袋,缝上标签码放整齐。
完成基层组织工作的农民,如今分配起不同工作来也像模像样。不再像以前那样一盘散沙了。
许多合作社还经营了副业。各种家禽,牲畜也开始成规模的圈养,提供各种副食供应。
有的合作社,搭成了成片的葡萄架。
如今硕果累累,除了能拿到市场售卖,这还是政府需要的工业原料,不愁没有销路。
还有的合作社,承包了牲畜养殖。
夏秋过后,成群的小牛犊子,小马驹子开始撒着欢的跑。牲畜繁殖量几乎增加了一倍。
农舍边还有成片的鸡。
河塘里游着数不清的鸭,鹅。禽舍内,成筐的蛋被被搬了出来,垫上草铺准备拉去市场。
“这就是郡主所说的,把专业产能最大化吧?真是太厉害了。原本以为腾越是个穷乡僻壤,没想到如此富庶!”
一位秀才远远的站在农田边,忍不住发出了赞叹。
另一位学友则是说道:“以前腾越的确是穷乡僻壤。如今是因为郡主治理了两年,才有了现在这番光景。”
“两年!”
这位秀才不觉震惊。
如果全国上下都能够这样治理,哪怕达不到郡主授课时的预计,那中国也会富饶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
“各位合作社的社长和乡亲们,请排好队!……”
时近重阳,腾越又到了一年交纳农税的日子。衙门上的几口大喇叭内又传出了维持秩序的声音。
今年的农民们气色比往年都要好。因为他们的收成是收前都不敢想象的,一亩田能产六百斤以上的精粮。
而衙门要纳的税和往年一样,依然是每亩三斗。各处合作社用大车小车拉来的粮食,大多是给政府收购的。
“纳税的走这边,收购的走这边!……”同知举着话筒,指挥着工作人员和农民们。
农民们经过合作生产,也开始变得井然有序。不再像以前那样乱哄哄。
这让纳税的过程变得非常顺利。
而且合作社的成立,让每个村舍不用把人全叫齐。社长只带足够的人手,一次性把社里该纳的粮食交完就行。
然后,他们就将剩下的大头出售给政府,作为商品粮。
政府严格按平价收购。两石精粮的官价为一两白银,五石杂粮的官价为一两白银。且当面收粮付帐。
这就是“交足国家”。
剩下的“留够集体”,就是社里自己的事了。每家该分多少粮,分多少钱,合作社里都有帐目。
这就大大节省了政府收纳农业剩余的成本。以前闹腾半个多月的纳粮工作,今年只用了三天就顺利收工。
商品粮由政府收购完毕后,不少农民不光社里还有存粮,自己更有了钱。
刚征售完一车葡萄的老大爷,无比兴奋地跑在街上。脚步之轻快,简直像个小伙子。
因为他的手上拿着一叠崭新的票子,足有五十圆。
“乡亲们哪!我王老五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哪?没什么说的,都到我家喝酒去吧!……”
……
腾越的农民真的有钱了,这算得上是破天荒的奇迹。
因为陈柯不光有先发优势,还有后发优势。
后发优势在于跳过试错阶段,少去了基层组织化的线性发展过程。这样能最大程度降低工业化带来的阵痛。
能把两种优势相结合,这才是穿越者的及格线。从这个层面上说,陈柯的确比王莽要做得好一点。
当然,前提是这个穿越者要以身作则。不要成天想着称霸世界,花天酒地,玩美女。
看着老乡们如此快乐的样子,陈柯现在也终于体会到大英帝国的辉煌了。
“据说马戛尔尼访华时期,英国农民每年负担全家人的生活开支后,还能盈余十一英磅。这才叫日不落啊!”
英国是金本位制,十一英磅的购买力折合白银为三十三两。由此也能计算出近代世界的金银汇率是一比三左右。
而在陈柯的治理下,腾越一个普通农民除了能吃饱肚子的存粮之外,盈余的只有五十圆。也就是白银五两。
这都让他们高兴得如此喜笑颜开,也让陈柯受之有愧。
不过一同清算帐目的陶潜他们,当然是为当前的治理成果感到高兴。
大清还没有哪个地方的农民有腾越这样滋润。
“郡主,今年府库的存粮果真比去年多了一倍有余!再加上杂粮混搭,咱们的存粮当真是用之不完。”
陈柯笑道:“有余粮的话,还要用于工业生产,那可是个无底洞。所以粮食这种东西,自然还是越多越好。马上要补种第二季了,咱们得做好准备才行。”
“那可是!如今大家都知道了杂粮的好处,相信很多人自己都会补种的。”
陶潜幼年生活在江浙,自然知道杂粮的价值。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真正推广。
封建社会,皇权不下乡。一种东西要推广开,只能顺其自然发展,至少要一百多年。
但陈柯的动员力,已经开始下乡了。
他说道:“等我胡伯伯回来,咱们就一起安排。毕竟这种事情还是得官家一起动员才好搞。”
说着,陈柯又问道:“对了陶大人,今年的秋季薪俸还没有发下去吧?”
陶潜一愣:“秋俸?郡主,您到底是忙糊涂了。咱大清的官员,只领春俸,秋季领的是禄米。俸禄俸禄,今年的禄米刚刚纳完粮,就已经发下去了。”
陈柯却是说道:“去年不也补发了一次秋俸吗?我以前就说过,大清的俸银太低了。大家辛苦忙活一年,手头多少得有点钱花,不然谁买我供销社的东西呢。”
说着,他拿出了一张比较简略的企划稿纸。
“我的意思,以后除了春俸,还得发一次秋俸。就按咱们腾越的标准,发新币,这也不违朝庭体制嘛!当地衙门里的人也好改善一下生活,清官不等于要受穷。”
陶潜看了一眼这个企划,陈柯竟然准备实行季薪制,五年计划后达到月薪制。
“郡主,这……这俸禄会不会太高了?”
陈柯说道:“不高,真的一点都不高。以前只是本位货币流转困难,如今开始流通新币,这些已经不是问题了。官员收入太低,就容易滋生腐败;就算不腐败,很多知县连衙门里的轿夫都养不起!有的当官为老百姓办点事,还借官贷银子,欠了一庇股的债,这要长久下去吏治能好得了吗。”
陶潜微微想了一下,点头道:“好,这件事情就依郡主。不过不能急,今年先发这一季秋俸,等到五年计划真正开始实施再发季薪。计划完成后,是否改为月薪,还得看实际经济情况。臣知道郡主是好心,但是……”
说着,他朝衙门外微微使了个眼色。
“有些人,别看他们平时闷不作声。关键时刻,就怕这些家伙跳出来坏事儿!”
陈柯也会意的点点头。只说道:“等时机成熟了,我自然有收拾他们的日子!别以为我这个人没有脾气。”
陶潜也说道:“臣也一样。”
说着,两人都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
秋收之后,腾越全州府上下都被官府动员起来,补种杂粮。王权下乡开始变成了现实。
陈柯也经常抽空下乡视察,看胡逸之和众僧人教导农民耕种,或者交流经验。
外国人嘲笑中国农民,终年劳碌,不懂休耕。这肯定是不对的,因为地理气候不一样。
中国属于季风气候,冬夏温差大,土地代谢快。农民们耕种千年,也有着各自的绝活。
比如胡逸之用的是,是一种陇田耕种法。把田亩翻成一道道整齐的田陇,陇上种植,陇沟为渠。
等到来年重新翻地,就把陇翻低为渠,渠翻高为陇。这样陇和沟相互休耕,庄稼也能经年耕种。
各地农民,不少都有绝活。靠山种山,靠水种水,如今成立合作社,大家真正开始互相交流。
几千年的农业智慧,又岂是洋鬼子弄得懂的。
第二季耕种开始之后,已不觉到了九月中旬。
腾越按陈柯的安排,再次给所有的官吏和体制内人员发放了一次秋俸。
这次秋俸是用新币发的,货币价值一样。
比如普通教员是未入流品级,按大清制领从九品俸银,为三十一两五钱二分。
那么折算成新币,就是三百一十五圆二角。
银本位的货币,购买力是很强的。五分钱就可以买一斤米,或者两到三斤杂粮。
这些收入,在相当程度上改善了当地官员的生活。他们的消费,同样也增添了市场的繁荣。
陈柯对货币还做了规定:如果要去腾越之外消费,钞票要先兑换成平库银。
如今的腾越,几乎每天都是圩市。大小店铺,摊位上,摆满了米,面,粮,以及各种时令蔬菜水果。
供销社的商品也越来越多,在货廊上排得整整齐齐。不少百姓也有了一定的消费能力,生意红火。
至于腾越以前的副业,更是翻了好几倍。茶楼,酒馆,赌坊,伎院,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百姓的精神面貌也有了不小的改善。不光外表衣着整洁多了,人文风气也开始文明开化。
秋收大忙之后,日子总算清闲了几分。
陈柯再去东固坝子察访的时候,这里的钢铁场已经初步完工了。
“咦,铁轨已经开始铺了?”
照例坐着骡车驶过芒町。
之后下车跨过那条大山沟,陈柯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东固坝子的这段铁轨。
它完全是用钢材铺设,轨下有枕木和碎石。单看这条铁轨,差点让陈柯误以为自己穿越回了某个小乡镇。
因为用了一年的木制轨道车,工人们对轨道已经不再陌生。铺造起来进度如此之快,前后才一个季度。
如今的东固,也有了稀疏的外来居民。就像最初的芒町一样,让生活贫瘠的产业区有了一丝人文气息。
孙兴成边走,边说道:“铁轨早在月初就铺好了,车头也试用过,那是相当让人震撼啊!当初通车的时候,原本是想等郡主过来举行个仪式的,但当时州府正在忙赋税。于是我们只好先投入使用,然后等您来后补办一个仪式了。”
说这话的时候,孙兴成兴奋得脸都有些红。
陈柯对于仪式什么的并不在意。不过有些仪式是非办不可的,毕竟这是铁器坊的劳动结晶。
“车呢?”
“车正在拉煤呢,等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就回来了。”
陈柯点点头,便先和孙兴成他们一起逛进了场房。
如今的这片炼钢场,已经和以前的小作坊完全不一样了。
一座座堡垒一样的场房里,散发着滚滚热浪。六丈多高的大烟囱顶上,灰沉的烟雾漫天弥散。
场房外的钢架上,旋转的飞轮用铁链牵引的各式小车。载着成堆的煤,矿,顺着斜坡轨道上下奔忙。
炼钢场内,刺目的钢水不断出炉。经工人的锻造和机器的轧制,最后分属为不同形状的锭子,分门别类的入库。
繁忙,火热,井然有序。这一切,都彰显着凌驾于时代的力量。
“现在采用了斜坡轨的小型轨道车,直接将原矿投入高炉。如此节省了人力成本和机械成本,每炼一吨钢可以节约五十圆钱。”
“转炉和平炉车间后面,是陆大人一个化工场的分车间。如今已经合并到咱们炼钢场了。还有其他一些官坊合并过来的,可以直接对应酸性矿和碱性矿的冶炼。”
“新购建的二十台小型煤电设备,就在转炉车间的隔壁。所以我特地找石大人要来了一个配电房的人手,以后炼钢场的体系可能还要扩大。”
孙兴成也拿着图纸。边带着陈柯一同参观,边向他介绍炼钢场的结构。
“嗯,这样的安排很不错。产业发展过程中,大型的产业配合就是不同产业链之间的事情,而生产之间的配合就需要直接合并。实现系统化和集约化。”
陈柯对这样的安排也非常满意。
炼钢场在发展过程中,肯定会涉及其他产业的配合。并非是钢炼场的人全部都在炼钢。
以前就有烧锅炉的,开蒸汽机的,勤杂的,还有伙夫。现在开始涉及化工,配电,各种部门以后会越来越多。
其他的工场同样会遇上类似问题,这就需要互相调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将集约劳动真正变成大工厂。
这个过程就得在发展中慢慢探索,陈柯也不知道具体细节。更控制不了。
要是换了资本主义国家,你炼钢场挖我的人,那是很麻烦的。但陈柯实行的是国家资本,不存在这个问题。
一个配电组,明天去炼钢场工作。调配起来非常方便。
二人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穿过炼钢场。
炼钢场后面,又是另一大片场房。
这里是机床场。
机床场的规模同样扩大了将近十倍,光车间就有二十个。每个车间里都有超过十台车床。
现在,孙兴成他们使用的已经是多胀式蒸汽机了。
这种蒸汽机属于高压蒸汽设备,共有三个气缸。第一个气缸做功达到阈值之后,将蒸汽排放到第二个活塞之中。第二个气缸做到达到阈值之后,再排放到第三个活塞。
而第二个气缸的大小是第一个的两倍,第三个气缸的大小又是第二个气缸的两倍。
反复积蓄之下,形成的高压蒸汽让做功效率更大。
往复式蒸汽机的功率只有一分钟六十转。多胀式蒸汽机能达到一分钟两千转,做功比原来高上三十多倍。
如此,一台蒸汽机就能带动二十个车间,数百台机床生产。这是原本是十九世纪之后才能有的产业规模。
要不是炼出了合金,陈柯还不敢折腾这东西。
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各种零件流水一样的从这里生产出来,按不同材料,不同规格分门别类的送进仓库。再从仓库流转向腾越的其他工场。
陈柯看着眼前奔波不息的传送带,还有操作熟练的工人。感觉自己有些眼花。
因为他的水平已经快跟不上这里的发展了。
“这就是智慧的融合啊!这么多人的智慧加在一起,总归比我一个人要强太多了。”
理论和实践的差距是很大的。
就像陈柯只能提供枪炮和战术理论。真正要打仗,还得靠那些将领和士兵。
看着场房复杂的图纸。这就是工匠们一同劳动生产,根据实践经验才能够归纳出来的成果。
现在陈柯的政策还无法推行出完整的专利制度,不过对于工场制度是能够规范起来的。
无论是工程师,还是工人。只要做出了切实的创造性贡献,都能立即获得职级上的待遇提升,并得到物质奖励。
这自然让从业者的创造性被大量的激发。许多人的职级也因此提升得很快,更有额外的收入奖励,干劲更高。
现在的成果还不完美。但随着产业的发展,细节被一点点的改进,最终提升的将是整个时代。
“这就是火力发电机……对吧?”
最让陈柯感兴趣的,还是那个烧煤的发电机。同样是蒸汽机原理,但它用的却是叶轮结构。
只是它的叶轮,和水轮有很大区别。中间断断续续的,显然是试验许多次得出的结论。
孙兴成说道:“这东西老钟造了好几十个模型,才勉强达到了发电的要求。这台热电机的发电量是五千瓦,和最小的水电站差不多。现在只能多造几个,等以后慢慢改进了。”
“五千瓦?这已经相当厉害了。”
陈柯对于汽轮机的知识仅限于概念而已。对于火力发电,实在是爱莫能助,只能在精神上支持他们了。
“孙大人,火车回来了。”
这时,一位郎官过来叫了一句。
孙兴成一下又兴奋起来,回头对陈柯说道:“郡主,一起来看看!”
“好啊。”
陈柯也感觉有些兴奋,更有些紧张。和孙兴成他们一同走出场房,重新回到了铁轨边。
放眼一望,他果然看见铁轨的拐弯尽头之处,缓缓绕出了一个漆黑的车头。
这座车头正是钟老三当时所制作模型的放大版。
它大约有五尺宽,比铁轨略宽一点。
车头的烟囱一股股冒着黑烟,混杂着水缸里蒸腾的白气,有节奏的发着巨牛一般的喘息。
它的车厢是用钢架搭成的木头房子。里面坐着的两个人中,赫然就有钟老三在其内。
随着烟气喷发,钢铁曲柄推动着车轮旋转。车头在铁轨上快步爬行,很快带出了后面的一串车厢。
蜿蜒的山道,铁轨,蒸汽火车。这样的场景,让陈柯的心陡然就变得火热。
“成了,我们真的成功了!……”
随着火车越来越近,它的全貌也终于穿出山谷,展现在陈柯的面前。
火车的外观还相当简陋,车厢的结构就更简单了。同样是五尺宽,除了底座和车轮,厢体就是钢架搭成的木头盒子。
车厢足有五节,每节都有丈余长。里面堆满了煤,还有各式矿物,周围还坐了人。
或许大家已经知道了陈柯前来视察。
火车驶进场房的时候,钟老三和车上的人都立了起来!有的挥手,有的取下帽子挥动,显得异常兴奋。
“郡主!”
“通车了,通车了!……”
陈柯也举起手,兴奋的向着他们挥动,“看到了!我就是特地来看火车的!”
很快,火车的速度慢了起来,最后在长长的一片喷气之下,停在了场房前的空地上。
嗤!……
钟老三和工人们从车上下来,他上前就向陈柯拱手:“郡主,恭喜恭喜,车通了!能开!”
“知道知道,谢谢你老表!也谢谢大家!”
陈柯紧紧的握着钟老三的胳膊,之后还向着旁边的郎官和工人们拍了拍。让他们身上的灰土都掸了起来。
大家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这车能开多快?”
钟老三说道:“唉,这云贵地形不好,开不快。每个时辰最多跑个五十里,也就拉矿方便。”
陈柯听了,却是喜不自禁:“一个时辰五十里?这已经是神速了啊,这以后要是让各州府县都把铁轨连上,咱们办起事来那简直不要太方便。”
孙兴成则是冷静了许多,毕竟这火车他玩过好几天了。
“郡主,云贵要修路恐怕是很困难。到现在,石大人的那座桥不还没修好么?老臣只怕郡主期望太高,最后失望又大,大起大落伤了身子。”
陈柯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放心吧孙长老,我不是那种不切乎实际的人。云贵想要真的铺成铁路,怕是要等到几百年以后了,咱们现在是能做多少先做多少。”
孙兴成听了,也是暗中松了口气。
之后,陈柯又望向了钟老三。
钟老三一愣,之后说道:“郡主,又有什么新花样?”
陈柯听了,也顾不得他一身的煤灰。
上前揽住钟老三的肩膀,说道:“老表啊,你有没有兴趣造一种能烧煤,但又不需要在轨道上跑的车?”
钟老三望了陈柯近在迟尺的脸一眼,之后连忙让开了一步。低声说道:“郡主,注意仪态。大家看着呢……”
陈柯也连忙尬笑了一下,拍了拍身上粘的煤灰:“啊……时候不早了,通车仪式也圆满结束。大家先吃饭吧,啊?吃饭!”
工人们也都欢呼了一声,不多时大家便先散了。
……
中午,钢场的办公室里。
陈柯和孙兴成,钟老三,以及郎官们在一起吃着午饭。
午饭内容很随意。工场的中饭是白米,然后是四菜一汤的梅花菜,大家都吃得挺香。
陈柯吃得香,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生产出了汽水。
陆高轩负责的药坊和炼金坊,已经能系统化的用葡萄酒炼制碳酸了。
陈柯让食品加工厂配上橙皮,柠檬,茶叶和糖精,最后终于酿造出了碳酸饮料。
“不错,味道和芬达一模一样。”
喝了一大杯冰镇汽水,陈柯满足的打了个嗝。孙兴成他们也对这种饮料非常喜欢。
在炼钢场,汽水可是最好的解渴饮料。有了这个神器,工人们的体力就能得到极大的补充。
同时,碳酸也是制作抗生素的重要原料。随着化工的发展,人的生活水平和健康水平都会逐步提高。
“工人们都对这个汽水赞不绝口啊!又解渴,又凉快,又不会醉。喝了以后大家干劲更足。”
不过陈柯还是提醒了大家一下:“但是要注意提醒大家,车间里要随时准备盐开水漱口。这东西喝多了伤牙,一定要坚持早晚刷牙,不然以后要出事的。”
“放心吧,车间里都贴上标语了。”
孙兴成对于关心工人的陈柯,心底一直是非常认可的。
吃完饭后,陈柯和大家都点上了烟。这时钟老三也问了一句:“郡主,您不是说要造车吗?”
虽然嘴上说不愿意当苦力,但钟老三还是挺诚实。这位郡主好像一个他永远也看不透的奇人。
孙兴成也跟着一同望向了陈柯。
陈柯笑了笑,往烟灰缸里掸了掸,嘴里喷出一口烟:“老钟,那个脚踏式的发电机,大家觉得怎么样?”
钟老三说道:“偶尔应急,可以点个灯。怎么了,它和郡主要说的车有关系吗?”
孙兴成的脑子也开始转动起来。现在每得到一个信息,大家都会积极思考,这已经成为了一个习惯。
但那个发电机,电量最多点个灯泡而已。怎么想,也不可能开动一辆车吧?
陈柯便从背包里又拿出一张图纸,说道:“这个叫自行车,就是用踏板带动链条,能让轮子转动的车。”
钟老三,孙兴成和郎官们,也都凑过来看了一眼图纸。
现在大家对于机械运动也非常了解。加之陈柯的图纸一向非常明了,让人一目了然。
“只是……”
“两个轮子的车,这能开得稳吗?”
陈柯说道:“如果学会,肯定能开得稳,应该说是骑得稳。而且它的发动原理,就是我要说的煤气车。”
说着,陈柯又拿出一张图纸。
大家看时,这便是一台类似多胀式蒸汽机的发动机。它同样是烧煤,只是少了烧开水的锅炉。
“这种发动机,叫做内燃机。”
陈柯也不多卖关子,很快讲解了一下它的基本构成和做功方式。
“利用煤炭的不完全燃烧,产生煤气。其原理和咱们用过的煤气灯是一样的。大家知道,煤气在遇明火之后,会发生爆炸,内燃机就是利用这股爆炸的力量,推动气缸的。”
“哦,我明白了!像火枪一样,利用火药的爆炸将子弹喷射出去。这种发动机,就是利用煤气爆炸,推动活塞做功?”
孙兴成马上反应过来。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也当即明白,微微点头。
这让陈柯也非常高兴:“对对对,就是这个原理!”
继续说道:“煤气爆炸,产生的威力并不比火药小多少,所以内燃机的功率比传统蒸汽机要大很多。也正是因为这样,对于材料和构造,也要复杂很多。”
陈柯绘制的,是煤气发动机中最初级的一种。也就是三缸内燃发动机。
工作原理稍微复杂一点。但大家现在都有了相当的机械制作经验,不至于听不懂。
“和外燃机的区别,内燃机的第一运动是进气。发动后第一缸为主缸,开动之后吸气,活塞从上止点运动到下止点,进气门开,排气门关,转半圈。”
“第二缸压缩,活塞从下止点运动到上止点,进气门关,排气门关,转半圈。”
“第三缸做功,活塞从上止点运动到下止点,进气门关,排气门关,转半圈。”
“于是再回到第一缸排气,活塞从下止点运动到上止点,进气门关,排气门开,转半圈。”
“如此完成半个做功循环之后,后半轮的主缸就变成了第二缸,压缩缸为第三缸,由第一缸做功。结束后就完成了第一轮的全部做功运动。”
“于是第二轮做功的前半轮,主缸就变成了第三轮,第一缸为压缩缸,第二缸做功。后半轮回到第一轮为主缸,由此完成第二轮做功循环,以此类推。”
“如此,主缸,压缩,做功,和前半轮,后半轮的做功,彼此是一个嵌套循环的过程。飞轮每转两圈做功一次。转速是每分钟三千,发动机做功是一千五百次。”
陈柯配合着图纸,讲解得非常清楚。孙兴成和钟老三他们也听得明明白白,不住的点头。
“这种内燃机去除了锅炉,体积更小,重量轻,因此能够用于无轨车辆的使用。等把它研制出来,我们就一起设计煤气车,这样地形对咱们的约束就更小了。”
孙兴成说道:“这个自行车,我这儿应该可以做出来。但内燃机这东西,还是得交给老钟了。”
钟老三说道:“原理搞清楚了,又有图纸,做出来问题不大。我们那儿工匠现在的水平也不比以前了。”
这一年多,各个工场的人都增加了许多倍。而且工匠们边做工边累积经验,同时也加强学习。在产业细分化之后,专攻一项,水平大进是肯定的。
眼看时候不早,陈柯也向大家告别,回转府城。
路过芒町的时候,他还顺道看了看那些熟悉的场房。
最让陈柯感到亲切的纺织场,仍旧在稳步运营。它的规模同样扩大了许多倍,拥有近人工人。
如今的芒町,定居的人多了好几百户。俨然成了主城之外的另一座小城。
腾越其实有许多隐藏居民,这点陈柯早就预料到。
随着产业扩大,州府开动了城市化进程。这些隐藏居民自然会慢慢汇聚起来,成为新的城镇人口。
城市化的好处,主要就是缓解乡村的人地矛盾。
城市化的坏处,就是治理成本日益提升。腾越主城现在的常住人口已经接近三万,而原本的丁户住房尚未解决,如今又多了许多棚户区。
“这倒真是个问题。工业化太快,也会造成城市化过快!如今基层干部的培养有些跟不上人口的增长了。”
在农业国家,一个城派个知县,带上衙吏就能慢慢治理。
而腾越现在不光让知府,同知,巡检和各级官吏分工细化。还增加了巡警,教员,风纪委员,还定期召开议会商立法案。依然有些吃不消。
这些用人单位都需要成本,而且不光是钱能解决的成本。
“好在老金他们带了许多读书人,有一百多个有功名的秀才!先让他们跟着一起实习,管束风纪。还要多招募一批巡警,今年年底之前要把这些工作落实起来。”
陈柯坐在骡车上,把想到的内容先在小本子上记下来。
虽然天色渐晚。但他的骡车内,车厢顶上有电灯,而且行驶平稳,随时都可以当个小办公室。
不过陈柯回到衙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陶潜有些忧郁的脸。
“怎么了?”
陶潜一直以来都是干劲充足,他这个样子让陈柯的心里没来由的一悬。
陶潜说道:“郡主,西南发生了边衅!夏将军打电话过来找您,结果您不在。”
“边衅?”
陈柯以为自己听错了:“西南发生哪门子边衅?如果朝庭看我不爽,应该是贵州先起边衅吧?”
陶潜急道:“夏将军说,是偭甸!您先进来给他回个电话,毕竟这种事当面说才能问得清楚。”
听了这话,陈柯连忙加快脚步,冲回了衙门。
……
深秋的夜,月色如水。
腾越在经历了繁忙的一天后,终于也沉静了下来。只是飘散着灰雾的天空,不如往年那样清澈。
但今天的衙门里还亮着灯。
新发电站建成完工后,现在府城的用电终于不再紧张。陈柯在自己的办公间里,正泡着脚。
办公桌上的台灯,照亮了整齐码放的各类文件,纸笔,绘图工具,打字机,钉书机……显得有条不紊。
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陈柯都打坐修炼,静养身心。
有了理疗仪,他每天只用休息一个时辰,就能完成功课。同时把精力恢复到最佳。
一点钟后,陈柯睁开眼睛。
他擦了脚,穿上鞋袜,重新坐到办公桌前。不过今天他很难再专注于州府的生产安排了,而是拿过了一张战报。
江心坡一带发生了边衅。
偭甸从明朝土木堡之战过后,就开始频繁骚扰西南边境。好在当年有黔国公镇守云南,让这些蛮邦不能寸进。
满清入关后,镇守云贵的人换成了吴三桂。双方发生了好几次摩擦,最后定了城下之盟,约定永不再犯。
吴三桂让陈柯在腾越发展,也是基于此地远离中土视野,政治上也较为安定。事实上也是这样的。
这两年,陈柯的事业发展很顺利。他也是习惯这样和平友好,过安定日子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着。
陈柯又点燃了一根烟,把战报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终于,办公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只见陶潜等官员们小心的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陈柯脚下数不清的烟头。
“郡主,当心身体啊。”
“啊?”
陈柯听见陶潜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扔下手上的半截烟,踩碎。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我没事!晚上休息一个时辰雷打不动,这是我的习惯……然后我就想了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别人了?”
陈柯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因为他想了一个晚上,也没弄明白偭甸为什么要打他。
陶潜则是说道:“郡主,您何必要如此自责?这西南一带的土著小国,畏威而不怀德,经常窜拢边境。抢钱抢粮,贩卖人口,以前平西王年轻气盛,他们不敢过来!如今王爷年事已高,郡主又是个女孩儿,所以……”
“所以,他们瞧不起我。”
陈柯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慢慢踱了几步。
“也就是说我当政以来,并没有什么失德的地方?偭甸打我,就是强盗行径,我应该组织自卫反击战。”
陶潜拱手道:“臣以为是。”
陈柯望了他一眼,点头道:“说下去。”
陶潜便说道:“郡主,虽然王爷坐镇云贵,是从龙满清之功,朝野上下颇有微词。但作为裂土封疆的藩王,王爷有守土之责,若是让外邦侵拢割地,朝庭就真得撤藩置县了。那个时候,凭证郡主功绩再高,全国上下也没人再听您说一句话。”
“再者,偭甸以前袭扰,不过是贪点钱粮。如今郡主在江心坡发展生产,开荒恳地,果敢和禅邦的生活大有改善。俗话说,一块荒山无人耕,开垦起来就有人争。偭甸这种国家自己不会生产,专门抢夺别人的劳动果实,不可不防啊!”
一边的张鼎也说道:“是啊,郡主如果退让了,他们今年占了江心坡,明年就真要来占腾越!若是边境军力不足,臣愿带数百巡警一同参战,保家卫国。”
金铨也拱手道:“郡主!南方诸国一个个虎视眈眈,若是退让,不光是东吁。恐怕沧澜,大城,莫氏等国,也会趁火打劫,后果不敢设想啊。”
陈柯看了大家殷切的眼神,终于肯定的点了点头。
他也能确定,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满汉之争是属于家事。面对外敌,家事应当先放下,先解决外敌。
攘外必先安内。
面对外敌,作为领袖要能放下内心的成见。谁做到这一点,谁就是真正的王者。
“好,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边衅的事情大家就不用担心了,如今府城发展正紧,诸位各守其职就行,特别是老张。我们的巡警是后备役,暂时没有动员的必要。毕竟出兵在外,也要防止敌人偷袭州府。”
说着,陈柯拍了拍张鼎的肩膀。
张鼎也拱手道:“臣明白。若是战事不利,臣随时听候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