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晚宴接近尾声,画舫一艘接一艘散去。
最后仅剩三艘,正是江城三大花魁的画舫。
乐声渐低,人舞稀稀。
不再喧嚣,却显纯美。
顺风号,二层客舱。
夏冬去而复返,脸有忧色,低声道:“这艘船明天启航,你怕下不去了。”
她是偷偷把李含章弄上船养伤避祸的,不可能正大光明的下船。
李含章受得刀伤,且是刺伤,伤口很深。
尽管没伤到要害,至今也仅能艰难下床。
今晚船上贵客云集,警戒何止深严,她带着一个半残废,肯定没法混下船。
李含章忍不住问道:“怎么明天就启航了?你不说还有十好几天吗?”
夏冬无奈道:“本是如此,刚才宫帮主宣布的时候,我也很意外。”
若非担忧李含章,她就跟授衣一起走了,不会找借口留下。
人家因为授衣把她当成贵客,仅此而已。
不可能什么都告诉她。
李含章使劲撑手,支起上半身,问道:“我留在船上,会给你惹麻烦吗?”
船在启航之前,舱房都是空的,他呆在船上自然是安全的。
明天就要启程,人员纷纷入驻,还留在船上自然就危险了。
他倒不怕危险,更多是在担心连累夏冬。
夏冬淡淡道:“岳湘不怕我,我不怕岳湘。让她发现你,你就很难说了。”
李含章斜眼道:“你不是说岳湘不敢在风沙眼皮底下动手吗?”
“她是不敢,可这一片比邻帮主的舱房。”
夏冬沉声道:“她是帮主的心腹侍女,负责近卫,扣你个刺客的帽子,不难。”
李含章苦笑道:“你怎么把我安排到人家眼皮底下了,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夏冬冷冷道:“好了,别废话了。老实呆着,别出门,别发声,我包你没事。”
起身欲走。
“等等。”李含章赶紧叫住她道:“我还有事问你呢!”
夏冬转眸回视。
李含章一脸期盼,问道:“我刚才听走廊上好像有人说起三河帮的海执法。”
海执法即海冬青。
武平军进驻岳州,君山及君山舰队遭到了严厉封锁,物资奇缺。
那时,他借着王魁亲信的身份,打通了走私渠道,帮忙补给。
后来岳州军偷袭武陵,也是他去找海冬青求放行。
是以两人颇有交情。
夏冬回身反问道:“你都听到些什么了?”
李含章苦笑道:“人家隔着门走过,我又不是顺风耳,就听到有人提海执法。”
“最近几天江城冒起些江湖传闻,可能跟海冬青有关。”
夏冬沉声道:“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安心养你的伤。”
李含章还要再问,夏冬已经不想再理,拂袖便走。
结果没走出几步,忽又顿步,回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李含章的武功确实不如夏冬,耳聪目明并不逊色多少。
很快也听到了传自走廊的脚步声。
而后,传来敲门声。
夏冬和李含章相视一眼,不免有些紧张。
李含章做口型问道:“谁找你?”
其实这间本是给夏冬安排的房间。
不过,夏冬一直住在隔壁的杂物间里。
夏冬微微摇头,表示不知道。
除了授衣,她在三河帮没朋友,没熟人,没要侍女服侍。
还以喜欢清净为由,不让人打扰。
谁会来找她?
不管是谁,反正现在装要装成房里没人。
一个女声传进来:“夏姑娘,婢子是授衣小姐的侍女,有人要见你。”
似乎有些刻意压低声音,显得很轻,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听到这个女声,李含章有些呆了,一下子挺直了身体,一个药瓶随之掉到地上。
咕咚一响。
夏冬没好气地回眸,飞他一记白眼,嘴上道:“我睡了,有事明天再来。”
李含章根本没注意,眼神直定定的,脸色阴晴不定。
女声又道:“还请夏姑娘开下门,确实非见不可。”态度很客气,语气很坚定。
夏冬不悦道:“不见。”
女声继续道:“还请尽快开门,时间拖长了不好。”
夏冬恼道:“你威胁我?”
女声明显有些急了:“还请看在小姐的面子上,开下门好么?”
夏冬还要拒绝。
李含章扯了扯她的袖子,做口型道:“见。”
夏冬回头瞪了李含章一眼,做口型道:“为什么?”
李含章不答,仅以口型道:“我藏起来。”又伸手指指角落的屏风。
屏风后面是浴桶和便溺之器。
夏冬略一犹豫,回道:“等我一下。”
女声立刻道:“还请尽快。”
夏冬赶紧扶起李含章,把他抱到了屏风后面,迅速收捡了一下床榻,收回了栓门的长绳,然而松开了外衣,弄散了头发,做出起床的样子。
期间,女声又催促了几次,声音都不大,语气都很急。
夏冬转目扫视一圈,觉得没啥破绽了,这才过去开门。
异常警惕,没忘提气。
说话的是个女人,映入眼帘的却是个男人。
夏冬有些蒙了,失声道:“风少”
风沙比手嘘声,低声道:“进去再说。”身后跟着个女人。
夏冬当然不敢拦他,只好侧身让路。
女人回身合门,然后站到风沙身侧。
夏冬看一她眼,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风沙的侍婢她大多认识,至少见过。
这个女人肯定不常出现在风沙身边。
风沙寻了个椅子坐下,点了点女子道:“她是流火安排给妹妹的心腹,一直出外勤,你应该没见过。授衣去南唐的时候,她正好帮我办点事,所以就留下了。”
夏冬打量几眼,轻声道:“好像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越打量越眼熟。
一转念,忽然想起来了:“是你!”
这不是一直跟在李含章身边的女步快江喧吗?
她确实没在授衣身边见过,倒是经常在李含章身边看见。
不过,都是远远一眼,并未近距离打过照面。
加上以前一身步快男装,如今换上女装,模样气质大变,难怪一眼没认出来。
江离离福身道:“婢子江离离,见过夏姑娘。”
屏风后面,李含章剧颤一下,总算确认了她就是江喧。
两人相处时间不短,他深知江喧貌似温柔,实则刚强。
非常聪明有主见,而且很有心机。
他和许主事都曾以为自己是放纸鸢的人,后来发现他们才是被人放的纸鸢。
江喧的厉害可见一斑。
居然以奴婢自称,他实在难以接受。
夏冬冷冷道:“你不是叫江喧吗?你不是失踪了吗?”
李含章为了找这个女人,把江城的大小牙行抄了个遍。
也因此惹到了岳湘,以致身受重伤。
没曾想居然会是授衣的人。
难怪把江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找不到呢!
江离离垂首道:“婢子本名江喧。”
夏冬不理她,转向风沙道:“风少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风沙动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嘴上道:“请你帮个忙。”
夏冬沉默下来,过了会儿道:“我能说不嘛?”
风沙手下无数,能有什么事办不了,还要求她帮忙?
傻子都知道肯定不简单。
“你是我目前所能找到最合适的人选。我是真心实意,请求夏姑娘帮忙。”
风沙柔声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因为事关重大,如果你不同意,我不得不祭出威胁,强迫你同意。我真的不希望到这一步,既伤人又伤己。”
绘影刚才偷偷告诉他,海冬青拒绝伏剑的命令,不打算轻船简从,迎接顺风号。
伏剑在帮内一言九鼎惯了,这件事干得太愚蠢了。
海冬青就算没有反意,很可能也会因此被逼反了。
形势强迫他不得不立刻做出反应。
“风少如此坦诚”夏冬凝视道:“我能问问什么事吗?”
风沙点头道:“我希望夏姑娘能比我先行赶去岳州,以个人的身份接近海冬青,了解她目前的处境,乃至周遭的一切。或许还会更进一步,比如擒拿甚至暗杀。”
夏冬愣了愣,迟疑道:“这事,非我不可吗?”
风沙叹道:“如果夏姑娘还能想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我将感激不尽。”
这时派任何他的人过去,都可能刺激到海冬青,只能找关系不太紧密的外人。
以夏冬在江湖上的身份和地位,在岳州时跟各方建立的关系,确实非常合适。
最关键,夏冬武功高强,如果万一的话,可以行万一之事。
夏冬下意识地把视线投往屏风,略一沉吟,试探道:“李含章怎么样?”
风沙看她一眼:“他本来是最合适的人选,只可惜他现在还能动弹吗?”
夏冬像过电般颤了一下,浑身的寒毛都炸开了。
脑袋里一片混乱,打心眼里生出一种大恐怖感。
好像浑身上下不着寸缕,被人全方位、无死角的洞悉无遗。
“李马快最近的所作所为,我大多知道,都是离离告诉我的。”
风沙歪歪脑袋:“她觉得自己是个寡妇,还带着孩子,配不上李马快,所以一直躲着不见,没料到会害得李马快受了重伤。她很感激,也很后悔。”
江离离这次立下功劳,回来后不要奖掖,只想当个侍婢,贴身那种。
既是报答当初的救命之恩,也是为女儿着想。
他没同意,倒不是嫌弃,而是觉得以江离离的能力,应该外放实务。
难得的人才,拿来当抱枕?那叫暴殄天物。
听到江离离又是觉得配不上李含章,又是感激。夏冬脸色不太好看。
这个俊俏的小寡妇分明对李含章很有意思嘛!
还后悔害李含章受了伤?怎么,想以身相报?
这时,哗啦一声响,角落的屏风倒掉了,露出了一脸怪色的李含章。
十分尴尬,又好像有些慌张。
见三人都向他望来,结巴道:“那个,那个,我跟她没,不是,我和她,也不对,我对她,呸我们只是朋友”
与江离离对上视线,忙道:“咱们俩那个是许主事安排的任务,当不得真的。”
江离离明显如释重负,羞涩道:“是我误会了,没想到给你惹这么大的麻烦。”
夏冬脸色好看多了,跃过去搀扶李含章:“别说她误会,就看你为了找她,把江城闹了个天翻地覆,谁不误会?人家好得很呢!就你自作多情,活该挨上这几刀。”
看似在教训李含章,其实在埋怨江离离,更是在告岳湘的状。
江离离心如明镜,低下头不做声。
风沙轻咳一声:“李马快尽管在船上安心养伤,等到了岳州,差不多该养好了,夏姑娘的事情也差不多该办完了,到时二位故地重游,再来把酒言欢不迟。”
不仅没打算放李含章下船,也只字未提岳湘,更好像夏冬已经答应他似的。
毕竟李含章跟海冬青关系很好,夏冬若不成功,这就是他的后手。
另外,要是岳湘因李含章而受罚,到了人家地盘上,这小子铁定倒霉。
亦投下变数。
李含章忽然盯住风沙,问道:“江喧是你的人?你让她到我身边是什么意思?齐大小姐跟你是什么关系?莲花渡私盐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夏冬吓了一跳,差点伸手去捂他的嘴巴,心道你还真敢问!
风沙笑了笑:“齐蝉是我的人,被人利用贩卖私盐,引发这桩私盐案。离离也是我的人,到你身边是为了保护你,好让你查清这桩私盐案是因为齐蝉被人利用了。”
李含章眨巴几下眼睛,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在绕我?”
他被张星火绕惯了,对这种说了等于没说的话很敏感。
“我并无半句虚言。至于我是什么人”
风沙露齿而笑:“你知道有钱有势就行了。得罪不起是真的,高攀不上则未必,我很乐意跟李马快交个朋友。交朋友贵在自然,不在身份,我懒得说,你何必问。”
李含章皱眉道:“懒得说是几个意思?”
风沙陈恳地道:“因为要跟你解释太多事情,而大部分事情你非但没必要知道,知道多了还很容易招惹杀身之祸。你不信我,总该信夏姑娘吧!你问她怎么说。”
李含章立时看向夏冬。
夏冬叹气道:“我知道你可能难以理解。但是,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李含章哦了一声,冲风沙道:“你还是没讲清楚,大小姐到底跟你什么关系?”
自从莲花渡私盐案被他揭开,齐蝉再没给过半点好脸色。
但也从来没有对他怎样,明里暗里甚至不乏维护。
否则江城那些大大小小的牙行,也不是他说动就能动的。
毕竟打小一起长大,跟家人没什么区别。
他自然很关心齐蝉。
风沙长嗯一声:“她是我的人,但不是我的女人。她可能想做我的女人,但是我并不想做她的男人。”
李含章觉得这小子又在绕自己,脸色不善地道:“你是在夸自己讨女人喜欢?还是在骂她不知自爱?”
风沙摊手道:“我认为我说得够明白了,且不含褒贬。怎么理解那是你的事。”
他之所以如此有耐心,一是李含章给他当了那么久的过河卒子,几度出生入死,确实有功。二来李含章有夏冬和张星火这两个不惜为他拼命的好朋友。
何况李含章有能力,讲义气,还守规矩,确实值得一交。
李含章还要再问,风沙摆手道:“百世修来同船渡,你我已是有缘人。此行一程,我陪你养伤,你陪我游玩,什么疑惑都不必急在这一时。”
转向夏冬道:“船只已经安排好了,希望你尽快启程,最好立刻,最好神不知鬼不觉。一切需求,可以传信告诉离离,也只能告诉她。她知道了,我就知道了。”
夏冬想了想,应了声好,把李含章扶回床上躺好,开始叮嘱上药什么的。
风沙含笑道:“你尽管放心,我会安排人好好照顾他的,咳,保证是男人。”
夏冬的脸蛋莫明一红,感觉自己那点小心思在风沙面前好像一览无余似的。
当真想离他越远越好,赶紧整整衣衫,抱拳道:“告辞。”然后落荒而逃。
夏冬此去,并非孤身一人。
一条快艇,载着十一名弓弩卫为水手、为卫士,还有两名剑侍为侍女。
这些人将会听她差遣,替她安排此行一切,诸如情报、联络和护卫等。
值得一提的是,两名剑侍乃是早先云本真派给齐蝉的侍女,阿紫和阿香。
这并非出自风沙的安排,他不会关注这么底层的事。
实是弓弩卫和剑侍各有体系,奖掖惩戒自有规矩,调动升迁循规蹈矩。
两女任职的时限快到了,临近升迁,等待调动,这是恰好轮到她们了。
风沙目送快艇迅速消失于夜色江雾之中,临窗努嘴:“你现在可以走了。”
张星火摇头道:“下半夜再走。”
风沙轻描淡写道:“从现在开始,将在外不在外,军令都可以有所不受。”
如果说张星火的话是先射箭,他这番话就是因箭画靶。
讥讽的意味很浓,明显是反话,在指责这小子不听话。
张星火冷冷道:“夏冬跟我有过命的交情,李含章还在这艘船上养伤,宛如无异于人质。我未必一定会为你考虑,但是一定会为他们着想。”
风沙心道你知道就好,淡淡道:“信任是建立的,理解是相互的,利益是交换的,你我是不熟的,制约是正常的。一切来日方长。”
这么重要的事,他当然不会把所有筹码全压在夏冬身上。
尤其夏冬并不擅长谋划布局和阴谋诡计。
所以,让夏冬在明冲锋,由张星火暗中主持和护持。
不过,他跟张星火没有任何交情。
不可能寄望人家自觉,自然要有所制约。
张星火对风沙这番话居然非常赞同:“我心里有杆秤,相信你心里也有把尺,只要你保证度量不过,我也能保证衡量不超。”
抛开被人胁迫、寄人篱下不谈,其实他挺喜欢风沙的。
因为风沙的一切行为都是可以预测的,只是绝大多数人看不懂罢了。
可以预测的行为实际上等于“信誉”。
风沙分明是刻意为之,哪怕有时吃亏。
他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
风沙也很喜欢跟张星火这种人打交道,于是问及君山舰队。
“只看你急着派出我和夏冬两个外人,足能说明你失去了对那边势态的感知。”
张星火随意回道:“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宛如雾里看花,辨不清忠奸善恶。”
一针见血,风沙扎心,只能不置可否。
有关君山舰队的情况,他收到了三份情报,分别来自风大、巧妍和苏环。
三人都表示刚刚吞下武平军水师的君山舰队状况频发。
君山舰队又属于三河帮,四灵、隐谷、云虚三方势力分庭抗礼。
总之,乱上加乱,确实雾里看花。
张星火瞟风沙一眼,笑道:“我相信你在岳州不止一条线,却始终无法提供详实的情报,供你做出可靠的决策。不得不另外插眼,洞悉情况。”
风沙心下暗赞,面上摇头:“你说对了一半。真正使我下定决心的是伏剑那丫头让海冬青轻船简从,离开洞庭,来长江迎接我们。”
君山舰队乱得一塌糊涂,想也知道海冬青处境艰难。
拼命保着这艘新进拼凑的巨舰,不能令它分崩离析。
伏剑的命令却足以让海冬青当场抽风。
若离开,舰队崩了怎么办?
若不理帮主的命令,后果可想而知。
这就叫进退维谷。
张星火露出错愕神情,忍不住道:“好像听人说宫帮主是风少你调教出来的?”
言外之意,你怎么会教出这么个蠢货?
风沙差点脸红,嘴硬道:“她无非是想看看海冬青到底是更忠于三河帮,还是更忠于她这个帮主。在我看来,这两个选择都是对的,没有错。”
保证君山舰队不崩就是更忠于三河帮,抛下舰队来迎接伏剑就是更忠于帮主。
“倒也有些道理。忠皇,还是忠国,确实是个千古难题。”
张星火似笑非笑:“因时有解,因人有解,却从无定解。”
风沙干笑道:“所以聪明的皇帝最喜欢把朕即天下,天下即朕挂在嘴边。”
就像他总喜欢把“我即四灵,四灵即我”挂在嘴边一样。
反正他绝不会给下属下达这种自相矛盾,足以把他和四灵分开的命令。
张星火见风沙吃瘪,还嘴硬硬犟,自然不肯放过,又笑嘻嘻地扯了几句。
风沙应付得好生狼狈。
因为当年被废的经历,他非常在乎自己人,十分护短,所以硬着头皮也要硬掰。
正掰扯呢!
绘声轻手轻脚推门进来,似欲附耳,看了张星火一眼,又垂目垂手,闭嘴不言。
张星火知机告辞。
绘声一直盯到他出门,凑来道:“马珂润说公主汤浴已过,等您好一会儿了。”
风沙拿食指挠了挠眉心,问道:“永宁什么意思?”
武从灵以撒泼相迫,为了安抚,他应该答应。
何况这丫头虽然脾性不好,人确实是个美人。
反正他只占便宜不吃亏。
不过,这事他说了不算,非得永宁点头不可。
绘声忙道:“东果刚去见过公主,替夫人送了一盘枣子、花生、桂圆和莲子。”
就是早生贵子的意思。
风沙皱起眉头,怫然不悦:“她就同意了?难道连刁难都没有?”
永宁太大方了吧!
哪怕耍耍性子,甚至就是不同意都行。
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
他不高兴了!
绘声缩缩颈子,小声道:“听东果说,公主见过夫人,夫人很快便同意了。”
风沙愣了愣,奇道:“武从灵都跟她说什么了?”
绘声回忆道:“公主说她自幼修道,玄女经、素女经、容成经无一不精”
明显听人说,然后转述,所以有些磕巴。
风沙恍然。
他差点忘了,武从灵跟永宁一样,也是修道的,学过房中术很正常。
总之,比寻常女人更容易生养。
永宁为他着想,为道门着想,同意武从灵很正常。
绘声努力回忆道:“好像还说她主修内下丹,养生生养,随心随性什么的。”
风沙那对瞳珠瞬间闪亮起来,大声问道:“她真的主修內下丹吗?”
绘声不知道主人为什么突然这么兴奋,陪笑道:“夫人探过脉,肯定没错。”
风沙急不可耐地道:“走,走,现在就去”
墨修专修内上丹,子嗣艰难。
像隐里子活了二百多岁,女人何止两百多个。
快死了还跟辰流女王有一腿呢!
却连一个后代都没有。
可见艰难。
主修內下丹的武从灵与他非常互补,至少也是个人形补药。
难怪永宁一听就同意了。
------题外话------
感谢书友“灵熱”的月票
初阳初生,破散江雾,顺风号顺风逆水,启程西行。
以长江水路计,江城距离岳州并不算太远,大约五六百里。
顺风号乃是当世最先进的车楼战船,拥有日行百里的疾速。
如果全速行驶,就算逆水,此去岳州,快则六七天,慢则七八天。
不在战时,当然没必要全速,否则人力和物资消耗太大。
仅是正常航行的话,比之寻常客船只是稍快,约莫需要十天半月。
风沙需要等待夏冬和张星火摸清并传回君山舰队的情况,给自己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所以,打算一路游玩,经停靠岸,观风赏景,把行程拖至一个月。
扣去路程及信报往返,至少给夏冬和张星火留出了二十天时间。
顺风号就这样走走停停了好几天,本就养了几天的李含章终于可以下地了。
毕竟没伤到要害,刀口愈合人就能动。
期间,除了一直照顾他的两名侍从,只有江喧来看过他两次。
也没说什么话,来去匆匆,仅是问安。
除此之外,没见过别人,哪怕可以下地,也不准他离开房间。
两个侍从一天加起来都超不过十句话,问话不理,挨骂不回。
甚至连表情都没变过,好像木头人似的。
此外,窗户被薄纱覆遮。侍从倒是回过一次,说是为了遮阳。
实际上,薄纱只挡住了窗外的景光,唯一挡不住的就是阳光。
好在热倒是不热。因为冰盆不断,一日三换。
总之,除了不能出去、看不见外面、没什么人搭理,日常生活绝对不差。
李含章很快会悟过来。
巡防署关过一些有身份的囚犯。
他的情况与之差不多。
这天傍晚,顺风号靠岸。
不远处传来喧闹声,摆明停靠码头,附近肯定有一座市集。
之前不能下床,李含章不得不憋着,顶多不满的吵闹一下。
就算不让他下船,让他在船上转转也行啊!
现在总算可以动弹了,更是憋不住了,不仅大吵大闹,甚至试图强闯。
没想到这两名侍从武功高强,连手都没抬,光靠身体硬拦,拦得他出去不得。
当然,也是因为他伤未痊愈,仅是能下地罢了,提不起多少力气。
李含章气不过,把夏冬、江喧,甚至把风沙搬出来压人,结果完全没用。
人家跟聋子似的,根本充耳不闻。
不过,他这番闹腾倒也不是没用。
江离离好像得到报讯,很快赶来。
让两名侍从出门,扶李含章坐下,埋怨道:“你别成天这样大吵大闹,要是吵到宫帮主怎么办?”这间本是夏冬的舱房,离伏剑的房间很近。
李含章哼道:“惹来就惹来,我有什么好怕的。风沙还敢杀了我不成?”
他心里清楚的很,别管风沙那天对夏冬的态度多好,一口一个请求。
还要跟他交朋友什么的。
其实他就是人家扣下的人质,用来胁迫夏冬卖命,自然不可能杀他。
江离离知道李含章为什么闹,劝道:“不让你出去,是为了你好。”
“我是你主人的客人,他还说要跟我交朋友呢!”
李含章讥讽一句,又道:“我不信岳湘敢动我。”
当初,风沙同意岳湘和房夫人接受他的审讯。
两女那叫一个乖巧,见面就行拜官大礼,问什么答什么。
岳湘还亲口表示,只要能让风沙高兴,她什么都愿意做。
都卑微到这种程度了,显然不敢得罪风沙。
“主人并不想别人知道你是他的客人。”
江离离正色道:“你之所以随船,纯粹因为夏姑娘的缘故。现在夏姑娘不在,如果岳小姐看你不顺眼,主人并不方便出面。”
李含章微微一怔,好奇道:“为什么?”
江离离迟疑少许,低声道:“那天主人让夏姑娘办的事你也都听到了,跟海冬青有关。如果夏姑娘没有成功,以你跟海冬青的交情,或许可以补救一二。”
所以主人并不希望和李含章保持密切关系,最好明面上都不认识。
免得适得其反,反而刺激到海冬青。
李含章恍然,转念道:“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何不让我现在就去?”
江离离垂目道:“你是杀手锏,非到万不得已,主人不会用。”
李含章冷笑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直说我是人质好了。”
江离离摇头道:“打仗讲究个哨马先行,先锋先攻,哪有情况不明就把大军全押上去的?如果遇上埋伏怎么办?你是主人特意备留的奇兵,可能不用,不可不备。”
李含章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道:“你还真是将门虎女啊!居然还懂打仗?”
“我的身世经历都是真的,我从来没有骗过许主事,也从来没有骗过你,只是瞒下了一些经历,没有全说罢了。”
江离离目光泛起了涟漪,低头道:“当时蛮人屠镇,全家遇难,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主人救了我们母女俩。”
李含章恍然道:“难怪你自甘为奴,原来是为了报恩。”
江离离点头。
李含章心里好想多了。
人家是为了报救命之恩,所作所为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江离离微微侧脸,轻轻拭去眼泪,敛容道:“总之,你最好不要让人知道你在船上,不光是为了防备岳湘对你动手,也是为了将来可以出其不意。”
李含章想了想,歪头道:“你说的都对,就是有一点我得问问你:我凭什么要做风沙的奇兵?他让我怎样我就怎样?他是你的恩人,又不是我的。”
江离离拍桌而起,怫然不悦:“如果不是主人,你能安心呆在这里养伤吗?”
李含章笑道:“你刚说我之所以随船,是因为夏冬。现在夏冬不在,他可以把我赶下船啊!我保证没半点意见,这些天的船钱、药钱和伙食费,我保证一点不赖。”
风沙把他当成人质,把他当成奇兵,把他关起来,不肯放他走。
还一副为你好的样子?
他可不是什么软柿子,能忍得下别人随便盘他。
“你怎么不知好歹呢?”
江离离面浮愠色,皱眉道:“你只要出了这个门,岳湘恐怕会刁难你。就凭你现在的状况,哪有自保的能力?”
李含章回以冷笑:“岳湘唱白脸,风沙唱红脸,好坏都让你们干了,正说反说全是你们的理。你当我傻瓜啊?”
江离离心下大怒,又不禁慌张,强行压住情绪,解释道:“我说了主人不方便出面,岳湘根本不知道你是主人的客人。”
其实主人就在门外呢!所以她一直试图引导李含章说点好话。
只要主人听着顺耳,心生好感,什么事都不算个事了。
结果事与愿违,李含章居然越说越过分。
要是再这样胡说八道下去,那就真的没救了。
李含章脸上冷笑更盛:“那是因为他拿我当人质,还拿我当奇兵,归根结底是为了他自己,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离离伸手怒指,口不择言道:“你,我就不让你走!”
李含章误解她就算了,居然敢怨忿主人,不想要命了。
“哟哟,这就图穷匕见了?”
李含章见江离离发怒,根本没在怕的,反而怪腔怪气道:“说白了还不就是仗势威逼吗!你跟风沙分明是一丘之貉,别说得好像多为我好似的。”
江离离实在气不过,更慌得要命,一下揪住他的领子,秀拳一捏,举拳威胁道:“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我对你够客气了,别以为我不敢教训你。”
就在这时,风沙推门而入,轻声道:“住手。”
江离离立时松手,退到风沙身后束手垂首。
李含章整整衣衫,笑道:“你进来的真巧,是不是在外面偷听很久了?”
江离离训斥道:“不准对主人无礼。”
李含章不屑道:“他是你的主人,又不是我的。”
江离离大怒,扬拳上前,似欲打人。
主人之所以会过来,是因为她求了好几次。
她希望主人能对李含章多点关注,李含章自然就会更安全一些。
实在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
风沙抬手拦住江离离,冲李含章道:“我的确听了很久,从头听到尾。”
他本来希望江离离能够说服李含章当他的奇兵。
如果夏冬和张星火没能成功,就可以派上用场。
现在看来,李含章对他误会很深,恐怕不会答应了。
李含章见风沙承认,笑道:“你就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吧?”
风沙颌首道:“很有道理。”
所以他才希望江离离能够说服李含章。
李含章笑道:“那你让我走吗?”
“随时都可以。”
风沙比手道:“从现在开始,你想去哪就去哪,我绝不阻拦。”
江离离脸色发白,偏又不敢吭声。
李含章愣了愣,转念又笑了起来:“你不阻拦,还有手下呢!还有岳湘呢!”
风沙正色道:“我保证我的手下不会拦你,如果岳湘非要对你怎样,我确实不放便出面。你跟离离共事一场,同甘共苦,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我想她会维护你的。”
这番话完全超乎李含章的预料,紧盯着风沙,狐疑道:“你真的愿意放我走?”
风沙叹道:“你说的话确实有道理,我不能强迫你帮我。”
李含章斜眼道:“既然这么讲道理,这么大度,那还以请求的名义强迫夏冬?”
“她有很多事情指望我帮忙,她帮我我就会帮她,她不帮我我就不会帮她。”
风沙淡淡道:“我只是向她阐明厉害罢了,最终还是她来选择。你跟她不一样,你不欠我什么,也不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可以利用你,但不应该强迫你。”
“你倒是坦诚。”李含章十分意外,迟疑道:“那我现在可以走了?”
风沙笑了笑:“我骗你干什么。”强扭的瓜不甜,他也没有强扭的习惯。
抱拳告辞,出门而去。
李含章爬起身,到门边伸头看了一眼,那两名侍从果然跟着风沙离开了。
江离离把他硬生生拽了回来,使劲关上门,回身气恼道:“主人甩手不管你了,你现在满意了?”
李含章耸肩道:“你要不情愿,也可以走啊!”
“你以为我想管你呀!我巴不得你快点滚蛋!”
江离离眼眶红了:“我不过一个小小的掌事,手下不到十人,职权还没巴掌大。你要我怎么管你?我为什么要管你?”
她现在在传火司任职,专门负责与夏冬的联络,也只干这一件事。
权力确实不大。
李含章本想怼上几句,却从江离离的话里听出了关心之意,立刻闭上了嘴。
“你知道我为了求主人过来,多不容易吗!“
江离离忽然扑到桌面上,呜呜哭了起来。
主人并没有收她做贴身侍婢,也就是说她并不是随时都能见到主人。
寥寥几次机会都她用来帮李含章说话了。
结果人家非但不领情,还把主人给气跑了。起码她认为主人生气了。
如果主人迁怒她,后果她都不敢往深里想。
李含章长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结巴道:“你求他过来的?为什么啊?”
“为什么?”
江离离胡乱抹了抹眼泪,抬头怒道:“你知道岳湘已经知道你在船上了吗?”
李含章啊了一声:“她怎么知道?”
“这一层除了宫帮主就属她最大,你每天还吵闹个没完,她凭什么不知道?”
江离离越说越气,脸蛋通红,胸口起伏:“你嘴上道理一套一套的,现在好了,主人不管你了,等岳湘逮到你,你看她会不会跟你讲道理。”
李含章忍不住问道:“你这么怕她干什么?”
第一次见岳湘,岳湘是被他审讯的犯人。第二次见岳湘,岳湘也是孤身杀她。
要不是套了好几层内甲,打了他一个出其不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没觉得岳湘有什么可怕的。
“她是宫帮主的心腹侍女,岳阳帮的大小姐,还深得主人喜欢。之前是因为摸不准主人对你的态度,所以才会偷偷摸摸地行刺你,不敢让人知道。”
江离离冷静下来,人也坐了下来,幽幽道:“现在主人不管你了,她根本不用亲自动手,随便说两句话,你知道会有多少人争着抢着帮她杀你吗?”
“原来你真是为我好啊!”
李含章抓抓脑袋,赔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念旧情呢!哎呀反正向你道歉。”
“岂敢。”江离离扭身一侧,冷冷道:“李马快多威风啊!我只是你手下的小步快,现在也只是个小侍女,哪有资格让你道歉。小女子承受不起。”
李含章后悔极了。
偏又不知道怎么哄人,尤其不会哄女人,急得抓耳挠腮。
江离离冷着俏脸不搭理。
正在这时,传来敲门声。
两人相视一眼,立时安静下来。
江离离过去开门。
一个英俊的青年在门口站得笔直,笑道:“我是来给李马快送药的。”
手上果然拎着个药包,还一晃一晃的。
江离离福身唤道:“赵公子。”
李含章打量几眼:“我不认识你,无功更不受禄。”
“受不受是你的事,送不送是我的事。”
赵公子笑道:“我姓赵,反璞归真,赵反真。李马快的大名我在江城就如雷贯耳了。咱俩现在不就认识了吗?”
顺手把药包递到江离离眼前:“喏,记得给李马快敷上。”
江离离双手接过药包,再度福身道:“感谢赵公子赐药。”
赵反真转视李含章,抱拳道:“我的房间就在斜对面,难得同船还比邻,当真有缘。这次我过来只是认脸,下次有机会带你到处转转。”
而后,告辞。
非常干净利落,好像还真就是单纯过来认认脸的。
李含章哼道:“这谁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慎言。”
江离离嘘声道:“赵公子是宫帮主的亲哥哥,听说跟岳湘,嗯,关系很亲密。”
李含章忍不住挠挠头:“原来是投石问路来了。”
江离离无奈道:“要是你那两个侍从没撤走,保管什么牛鬼神蛇都不敢上门。”
李含章根本没在意这个,摩挲着下巴道:“宫帮主居然姓赵?”
江离离盯着他的脸,一阵无语。
真不知道他是无畏,还是心大,居然还有闲心关心这个。
江城至岳州的长江水路并没有沿岸的大城,只有零星的小镇。
小镇上的码头并不足以停泊顺风号这样的大船。
所以都是泊在码头外面,依靠舟艇往返船与岸。
因为风沙有意拖延行程的关系,基本上遇镇便泊,看见风景好也泊。
船上几名贵客频繁登岸游玩。
亦有区别。
秦夜通常和宫天雪一起,观光赏景,郊游野炊什么的。
哪里偏往哪里走,说是为了领略当地风情。
伏剑每次都带着一帮人跟着,甩都甩不掉。
在秦夜看来,伏剑很不识趣。在风沙看,这丫头真有眼力劲。
解文表和刘公子显然对荒山野地毫不感兴趣,却是泊镇必入。
一下船就找地头蛇打听消息,然后直奔当地最大的风月场所。
那叫一个欢快,就差勾肩搭背了。
也说是为了领略当地风情。
偶尔还会赎买一些看中的女子,带上船一起走。
舞罗衣是唯一不喜欢下船的客人。
她迷上了蹴鞠。
硬是从船上找来了一群侍女,乃至三河帮的女侠,分成了好几队,彼此比赛。
自己玩累了,就歇下来看别人玩。天天占着顶层甲板的鞠场,硬是从早踢到晚。
风沙懒得抽筋,自然懒得下船,大半时间也呆在这里。
以他的体格,肯定玩不来蹴鞠,就呆在顶层的角楼里,舒舒服服躺着看别人玩。
别的不说,女子蹴鞠,当真养眼。于是他让绘声也组了一队,一起玩。
舞罗衣一开始还以为风沙看上她了,不然为什么会天天跑来这里陪她?
她是胡姬,又是胡商的小妾,早先可没少陪客,本来就没那么多顾忌。
风沙又惯爱口花花。
两人多多少少闹了点香艳的误会,后来说开就好。
这次泊镇,正值傍晚时分,江风徐徐,不燥不热,清凉正好。
解文表和刘公子早就撒丫子跑不见了。
秦夜、宫天雪和伏剑则带了一干人等,来顶层甲板看蹴鞠。
风灯满垛墙,高杆竖庭燎,真真灯火通明,不逊于白昼。
多数人都围在鞠场四周,顶层甲板人头攒动,非常热闹。
秦夜和宫天雪亦在其中。
伏剑则领着房方氏和岳湘跑来角楼上陪风沙。
看着看着,秦夜和宫天雪就在人群里不见了。
伏剑正忙着讨好风沙,一时不察没有留意,待回过神来便想去找大师姐。
风沙含笑摆手,阻止道:“在船上,没事的。”
天雪那丫头还是很懂事的,他不能管得太紧了,免得适得其反。
过了一阵,绘声踢进了个好球,鞠场响起一片欢呼声。
绘声美目顾盼,好生得意,往角楼方向瞄上几眼,脸蛋红扑扑的,媚意昂然。
很快,岳湘跑下角楼送了条汗巾给她,说是风少赏她的。
绘声拿来擦了几下脸颈,然后小心翼翼地系在了后腰上。
加上这条已经两条了,只要系满三条,她就可以找主人讨礼物了。
至于是什么礼物,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当众想想,脸红腿软,遐思转念,又不禁兴奋。
随着绘声跑动起来,系在后腰上那两条汗巾像是两条甩动的小尾巴,又软又飘。
瞧着可爱极了,引导着视线不由自主随之滑落。
绘声知道主人特别喜欢她的身材。
没少夸纤秾合度,减一分则太瘦,增一分则太肥。
更是字面意义上的爱不释手。
所以无论她作何着装,无不凸显自己的优势。
主人这会儿一定拿火辣辣的目光盯着她看呢!
光是想想,就令她神采焕发。
岳湘穿过人群回角楼的途中,忽然看见江离离扶着李含章迎面走来。
不由顿步,上下打量,满心疑惑。
两人似乎来顶层甲板有一阵了,这是看见她了,故意过来堵她的么?
岳湘一念转过,娇笑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鼠也敢出窝了?这光天化日的,难道就不怕被猫逮个正着么?”
李含章笑道:“本猫正是来抓老鼠的。”
岳湘失笑道:“你算什么猫?”
话语未落,李含章便把一块腰牌怼到她眼前:“认得字吗?三江申襄,巡捕之卒。我不是猫是什么?”
岳湘先是一愣,旋即捧腹,差点笑岔气了。
这艘船上的人,就不会有怕官差的。
好一会儿才收住笑声,喘着气道:“就当你是猫好了,这又没在江城,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趴着。一只小猫咪,最好蜷着,让人撸顺手了,说不定能混条小鱼吃。”
“三江申襄是五地联防,又不只管江城。”
李含章收起腰牌,正色道:“从江城到江陵的江道,没有我登不了船、查不了货。何况这艘船建自江州,籍于江城,三江申襄的三江可是包括江城和江州的。”
岳湘见他一本正经,又忍不住开始捧腹,眼泪都飙出来了,小手拍着心口,好不容易压住笑喘,冲江离离道:“他傻就算了,你快把他拖下去,差点笑死我了。”
江离离恭敬道:“毕竟是官差,大庭广众,我又一介民妇,岂敢动手动脚。”
这就是她非要拉着李含章公开亮相的原因。
只要公开亮相了,岳湘一定会心生顾忌。
躲躲藏藏才会让人更肆无忌惮的下黑手。
江离离一番话确实提醒了岳湘,风少正在角楼上面居高临下看着呢!
说不定正看着她呢!这下可真是太失态了。
也立刻抛下了李含章,开始针对江离离。
端正姿态,敛容微笑道:“听人说你在风少面前自荐枕席?一个寡妇,带着个女儿,还真敢张嘴。既然你这么敢张嘴,不如给风少当个唾壶婢、马子奴好了。”
娇俏的容颜,甜美的笑容,娇憨的嗓音,偏偏说着如此污秽恶毒的话语。
如果不是当面看着,亲耳听着,李含章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怒道:“小小年纪,说话怎么这么……”
江离离赶紧拉住他的胳臂,垂首道:“只要主人喜欢,婢子无所不从。”
李含章不明白她为什么连这都能忍,见江离离冲他使眼色,终究闭嘴。
岳湘甜甜笑道:“喂,小寡妇,你女儿也在船上吧?我得让照看她的嬷嬷留点神,别不小心跑到甲板上去玩,一不留神失足落水了,那可就糟了。”
江离离脸色瞬间苍白。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