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音的事顶破天也只是私事。
公是公、私是私。风沙再恼火,也不能用墨修的身份落款风飞尘给柴兴写信。
更不能拿大局相胁。
光以风沙之名写封信,言辞再是激烈,给柴兴的施压也极其有限。
威胁不成,只能利诱。
可是他又能给柴兴什么好处,还能让柴兴动心呢?
于是碰到了与威胁柴兴同样的问题。
他不能损公肥私,亦不能以权谋私。
风沙这一封信写了撕、撕了写。
最后写完,也就短短几段。
仅是在信中表示他对李玄音很关心,对南唐拿李玄音和亲很愤怒。
仅此而已。都没法直接提北周。
否则人家说南唐硬送,推都推不掉,与我何干?
立马推个一干二净。
连风沙看了都觉得非常的软弱无力。
柴兴看了别说怕,说不定能看笑了。
想了想,又提笔加了两句:
上次契丹人想打李玄音的主意,我一把火点了契丹使馆。
你要不跟我赌上一把,赌我敢不敢一把火点你丫的皇宫?
写完之后,反复看了几遍,越看越觉得他这是色厉内荏。
不由叹了口气。
现在这时候,陪主人熬了很久的授衣已经下去歇息,轮到绘声服侍。
恰好绘影来了,她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筹备传火司,正打算跟主人好好说上一下。
于是顶了妹妹的差。
如今见主人情绪不佳,绘影绕到后面贴上来讨好,让主人的后脑枕上自己心口。
探出一双柔胰,舒展纤纤玉指,给主人轻柔按头。
同时,趁机打量信上的内容。
看完之后,心思转动,过了会儿轻启香唇,想要说些什么。
转念又抿住嘴唇,稍稍往前倾身。
风沙感到脑后的压迫,当然挺舒服的,忍不住往后顶住,挑眉翻眼看了一下,见绘影伸长了雪颈,好像正在瞧他手中的信,扬信道:“你来看看,觉得怎样?”
绘影娇滴滴地嗯了一声,娇躯略微往下一矮,下巴从后面压到了主人的肩上,把耳朵蹭上了主人的侧脸,光明正大地看了少许,迟疑道:“力道似乎有些轻。”
风沙苦笑道:“是啊!是啊!你觉得该怎样写合适呢?”
“婢子觉得写什么都没用。”
绘影小声道:“记得在江陵主事的时候,幸赖主人威望,婢子一直顺风顺水,但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这时候光说是不成的,要让他切身感到疼,那才会怕。”
“不错。”
风沙笑了起来,把绘影扯到身侧,胳臂绕后环住纤腰,手则探去裙后抚摸尾巴。
“婢子,婢子觉得,如果柴皇陛下当真想强纳永嘉公主为妃”
绘影脸蛋上晕着娇羞,偷瞄主人一眼:“那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声音越说越细,似有轻微的低喘。
光看她现在这副婉娈动情的模样,绝对想不到她在江陵时的作风多么的霸道。
纳妃怎么反其道而行之?风沙听得一愣,上下打量绘影好一阵,猛然会悟道:“从他后宫里抢个妃子出来?”
绘影低下头,不敢作声。
上次她和妹妹一起求过主人,话还没出口呢!主人脸色就变了。
显然猜到她们想干什么,根本不接话茬,姐妹俩当然不敢再提。
这样拐弯抹角提一下,好像连下辈子的胆子都用光了。
幸好依偎在主人怀里,否则就瘫地上去了。
风沙沉默半晌,缓缓道:“倒也不是不行。”
绘影的俏眸瞬间流光溢彩,不仅头抬了起来,脸蛋更是浮潮红扑,容光焕发。
“既然你和绘声上次跟我说了这件事,还知道她写的宫词,想必是有所筹划。”
风沙沉吟道:“你们有几成把握成功?”
绘影忙道:“只要主人首肯,婢子有九成把握。主人您还不知道吧,其实婢子已经设法弄出了娘亲的画像,所以才能确认她真就在那儿。”
求马思思帮忙的话,偷偷从宫内弄个把人出来不难。
事实上,有点地位的嫔妃,自己都有办法偷溜出宫。
她就知道秦贵妃和杜贵妃都曾潜出宫跟南唐密谍联系。
只要她和妹妹给娘亲写封信,再让弟弟孟凡就近接应,十拿九稳。
风沙把绘影往自己怀里按了按,亲昵道:“我知道已经亡故的杜贵妃和秦贵妃都是南唐方面的内应,曾经多次潜出宫禁,想必你是有数的。”
居然能从柴兴的后宫弄出画像,绘影显然背着他动用了私人关系。
八成是找负责与金素玉联络的马思思。
这事风险有些大。
不过,女儿寻母心切,可以理解。
找机会告诫一下就是了。
绘影略微扭动腰肢,方便主人的大手更加顺手,同时使劲点头。
风沙轻声道:“你不知道的是,柴兴早就知道,他是故意放任两妃,以期在关键时刻放出假情报。他确实成功了。”
绘影啊了一声,美目有些发直。
风沙歪头道:“你再算算,你还剩几成把握。”
绘影犹豫很久,迟疑道:“五,六,至少六成,毕竟是有心算无心。婢子不信柴皇陛下能够提前预知,提前防范。毕竟是第一次,只要一次,一次出宫就行了。”
风沙摇头道:“你太小瞧柴兴了,杜秦二位贵妃亡故后,以往出宫的渠道不封也是陷阱。另外,你让人从宫内给花蕊夫人画像出来,那就已经谈不上第一次了。”
绘影露出失望的神色,然而还是心有不甘。
“对他耍阴谋不行,最好用阳谋。”
风沙思索道:“我可以向他亮明你们姐妹俩和花蕊夫人的关系,请他放花蕊夫人出宫省亲,并与柔公主同行,路经巴蜀”
思路越来越顺,忽然探手取笔,笔走龙蛇。
柴兴一直拖延对辰流和云虚的册封,像个胡萝卜似的挂在云虚的嘴边。
给看不给吃。
其实是用来牵制他。
起码在柴兴看来,果然令他帮忙撑起东鸟和大越两个大局。
实际上,就算柴兴不把云虚抛出来,这两个大局他也一定会死命撑着。
因为他是墨修。墨修信奉仁人之事者,务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天下之利面前,没有私利存在的余地。
换句话说,柴兴的行为不仅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是一种内耗。
早就应该把云虚放走,让她尽快前去巴蜀,赶紧梳拢巴蜀的地方势力。
为将来收复巴蜀,打下良好的根基。
不过,风沙很理解柴兴的顾虑。
无论辰流表现得多么顺服,祈求北周的册封。
柴兴不可能不担心辰流趁着北周无暇他顾之际,并吞巴蜀这一严重后果。
尤其云虚利益熏心,干了件蠢得不能再蠢的蠢事。
居然因为柴兴允诺把辰流定为不征之国,火急火燎地逼着他撑起大越的大局。
这叫什么?这叫野心!云虚越是急迫,在柴兴看来,野心越特么勃勃。
换做他是云虚,肯定第一时间万分感谢并且百般推辞掉柴兴抛出的这个香饵。
要死要活,满地打滚都要推掉。
赶紧讨到册封,赶紧散人不香吗?
真有实力,用不着别人许诺不征伐。
没有实力,什么许诺都是用来毁的。
何况,辰流本来就心向中原,又地处偏远,地理荒险,除了矿石,物产不丰。
还特别好封锁。
只要皇帝不傻,辰流不反,那一定是天高皇帝远,爱怎样怎样,鬼才来伐你。
奈何这事他根本使不上力,更不能着急,越是表现得着急,柴兴越不会放人。
要是李玄音落到柴兴手里,人家左云虚、右玄音,掐哪哪疼,他还真没法了。
恰好冒出花蕊夫人这一出,倒是让他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公私兼顾的好主意。
首先让柴兴以省亲的名义放花蕊夫人出宫,实则协力云虚梳理巴蜀的地方势力。
花蕊夫人好歹也是旧蜀王妃,肯定比云虚单干顺利,而且一定会顺利很多。
巴蜀理顺了,更方便日后统一。
既然是为了天下之利,那就是公事而非私事,自然可以动用墨修的身份。
他完全可以用墨修的身份作保,必不致令辰流并吞巴蜀。
不就可以让柴兴放心了吗?
待到那时候,柴兴赶也要赶把云虚赶走,想不走都不行。
于是,花蕊夫人不就弄出来了吗?
一旦人落到他手里,他就是不还,柴兴能奈他何?
整个巴蜀光溜溜地摆在面前,足以色,咳利诱柴兴不再打李玄音的主意。
李玄音不就安全了吗?
环环相扣,多全齐美。
风沙越想越得意,越写越飞舞,最后一笔重重一拖,扔笔一指:“用印。”
绘影赶紧取出主人的私人印鉴,准备画押。
风沙拦道:“不是这个,用风飞尘印!”
绘影刚刚用完印收好,风沙冷不丁道:“你亲自写封信知会韩晶,让她接信之时,孟凡立刻整装前往高丽,全权主持以帛换铜及安置渤海遗民。嗯,用风沙印。”
这两件事都归韩晶负责,不过韩晶正忙着重建偃师,肯定顾不过来。
交给弟子孟凡前去就近主持,顺理成章。
把孟凡扔去高丽,也是因为有个非常大的忌讳:
花蕊夫人可以去巴蜀,她的儿子孟凡绝对不行,尤其不能母子同去。
绘影那对俏目蓦地瞪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眨巴几下眼睛才回神。
这是主人头一次给弟弟安排一个正儿八经的差事呢!
何况以帛换铜是个肥得流油的美差呢!
还是全权主持,这意味着主事啊!
绘影一念转过,按捺不住欣喜,扭腰猛地扑到主人怀里,万分感激,穷极狎昵。
两人腻了好半天,绘影忽然仰起俏脸,以腻腻的嗓音颤颤地撒娇道:“主人,能不能让孟凡晚几天去高丽呀!先让他先见见娘亲好不好嘛?”
“别忘了孟凡的身份,他是拥有蜀王嫡系血脉的男丁。”
风沙柔声道:“如果让柴兴知道了,花蕊夫人恐怕就走不了了。”
发给韩晶的信之所以让绘影来写,就是为了让孟凡见信就走,见不到母亲。
起码暂时不能见到。
也只有绘影的亲笔信,才能让孟凡毫不犹豫的相信,不加思索的执行。
绘影呆了呆,俏脸瞬白。
她没有想那么多,主人一提她才醒悟过来。
主人嘴上说:“如果让柴兴知道了,她母亲就走不了了。“
其实柴皇陛下怎么会知道孟凡的身份。
主人是在委婉的告诉,或者说告诫她:
如果让孟凡见到他母亲,他母亲就走不了了。
风沙轻轻抚摸绘影的脸蛋,含笑道:“母子总会有相见的时候,你和绘声也在,还有巧妍和孩子,一家人团聚的时刻,美好却不遥远,不争这一朝一夕,好吗?”
为了巴蜀不生变故,为了天下大局,他必须要避免一切节外生枝的可能性。
如果绘影不提,他并不算打算点明。
既然绘影提了,他也并不打算隐瞒。
紫阳山庄四面环水,紫阳湖荷叶繁茂,乃是比灵沼馆还要避暑的避暑圣地。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太阳晒不透荷叶,纵然正午,荷湖泛舟依然凉爽,几近黄昏,更清爽之极。
每到炎炎夏日,江城百姓都会来紫阳湖戏水、泛舟,摘莲叶、采莲蓬、吃莲子。
黄昏时尤其热闹。
紫阳山庄有个与紫阳湖相通的内湾,大小如塘。
荷塘通往紫阳湖的出口处,横跨着一座石桥,连接着山庄后面的东院和西院。
这座石桥的桥洞也是荷塘通往紫阳湖的门户。
自然有弓弩卫把守,外面的船进不来,里面的当然可以出去。
人在书堆埋久了就想透气,于是风沙带着绘影泛舟荷塘,透气、散心、观夕阳。
又圆又大又密的莲叶更是天然的遮掩,也方便在舟上干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绘影是剑侍出身,武功自然是不错的,一把子力气也是有的。
操弄起小舟来毫不费力,很快便把小舟撑到了荷塘深处停下。
然后采莲蓬、剥莲子,喂给主人吃。
风沙非常喜欢从后面抱着绘影。
仿佛抱着一床被暖阳晒透的厚棉被,清新清香,蓬松柔软。
体感很好,手感亦佳。
绘影曾经这样保护过他,愿做他的铠甲,为他挡剑。
所以这个姿势令他非常有安全感。
就这样懒洋洋地靠在船头,听怀里的绘影跟他汇报传火司的筹备情况。
第一批人手已经从君山赶来了,一共二十六人,都是君山秘营的翘楚。
绘影准备把这些人放在身边,给传火司搭架子,组织架构直接学朱雀。
她准备以客店、商铺为点,以商队连线。
当中只有少数自己人为核心,其他都是雇佣的人员,控制的附庸等等。
亦如寻常客栈、商行般运营。
这些仅是为了维持和保障各处驻点的基本运行和平常运输。
真正的驿传是靠每个点的核心人物以舟马、信鸽,甚至轻功接力传递。
总之,先把架子搭起来,往后有了人手和钱财,直接往里面填就行了。
风沙听了一会儿,脸色一直很满意。
绘影并非生手,他不用操心细节了。
所以不待绘影说完具体事务,打断问道:“你知道何为疆土吗?”
绘影微怔。
这个问题听着简单,真要她说,一下还说不上来,略一沉吟,回道:“按理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现在天下尚未统一,所以有衙门的地方就是一国的疆土。”
风沙笑了笑:“如何证明某地的衙门归于某国呢?”
这个问题并不难,绘影立刻答道:“上面下令,
“没错。”
风沙颌首道:“关键就是政令畅通,上情下达,下情上传。”
绘影明白主人的意思了,笑道:“上面的命令必须通过驿传才能传到
“没错。驿传能到的地方未必是疆土,驿传到不了的地方,必不是疆土。驿传看似不起眼,其实兹事体大,不可或缺。因为驿传本质上是在传递权力。”
风沙郑重道:“以前我主要倚靠三河帮,乃至四灵的渠道,这个局面必须改变。传火司身负重任,绝不仅仅是跑个腿、传个信、运点货、送点人而已。”
他之所以这么急迫,是因为三河帮拆分在即。
如果光用四灵的渠道,哪天
实际上,四灵已经瞒了他好多事、好多次了。
绘影肃容道:“婢子一定不会辜负主人厚望。”
她就说主人怎么舍得把那么多人员和财物许诺交给她来建传火司。
原来传火司在主人心中的分量这么重啊!
能被主人如此信任和倚重,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
正事说完,风沙放松起来,左右张望几下,嘿嘿笑了两声,扯起了绘影的裙角。
晚风拂过荷塘,满塘风摆荷叶,出水芙蓉嫣红,无不摇曳多姿,变清丽为绮丽。
荷塘有蛙叫,树上有知了,此起彼伏,一点都不嫌吵,仿佛协奏着美妙的韵律。
突然有个娇媚的女声在岸边唤主人,又嗲又腻的荡荷透塘,一听就知道是绘声。
而且一唤起来就没完没了,好像叫春的黄鹂。
绘声当然不知道自己惹恼了主人,绘影则替妹妹挨了两巴掌。
反正不是打脸上。
绘影赶紧替主人拾掇一下,撑杆驶舟,穿过荷塘,循声靠岸。
风沙黑着脸从舟上走到岸上,踩得哗哗水响,踏得哒哒有声。
绘声偷眼瞄见姐姐泛潮的脸蛋、羞躲的眼神和略微松散的裙装,哪还不知道自己坏了主人的好事,怯生生道:“夫人等您吃饭”
风沙脸色立刻正常了,训道:“那你不早说,就光叫主人,谁知道你要干嘛?”
绘声缩着颈子,不敢吱声。
风沙匆匆赶去中庭,那里摆了餐桌。
郭青娥特别喜欢露天用餐,除非雨雪大风,否则都会在花园里摆开。
当然,在树荫下,或者藤架下。
平常吃得很清淡,没有禁忌荤腥,只是沾得不多。
风沙比较爱吃肉,毕竟早先饿过肚子,在辰流待久了,口味也很重。
所以,两人通常同桌不同菜。
说是不同菜,其实也就三菜一汤,一盘荤、一盘素、一盘荤带素。
汤倒是同喝一罐。
饭菜是东果安排的,色香味俱全。
郭青娥亦如往常,带着东果等他。
与原来的区别仅在于郭青娥脸上似有些许不悦之色。
风沙有些心虚,赶紧挤出个大大的笑脸:“等久了吧!都怪我,在书房待久了,气闷的很,于是跑去荷塘透透气,来晚了点。”
同时,拉住郭青娥的手,与之并肩入座。
又拦下东果,亲自给郭青娥夹菜。
郭青娥没动筷子,轻声问道:“你要瞒我到几时?”
风沙愣了愣,反问道:“我瞒你什么了?”
除了四灵的事不说,他可是什么都不瞒永宁的。
永宁一样,除了隐谷的事不提,什么也不瞒他。
郭青娥睁着黑宝石般的眸子打量他几眼,问道:“宫天雪和秦夜是怎么回事?”
语气那是相当不善。
风沙心里咯噔一响,哦道:“两个年轻人嘛!彼此投契,爱在一起玩儿呗!”
看来宫天雪和秦夜这段时间交往太频密,引起隐谷的注意了。
郭青娥蛾眉微蹙,凝视道:“据我所知,秦夜是四灵高层吧?”
除了风沙,隐谷不接受任何四灵中人沾染升天阁。
尤其隐谷特别看好宫天雪,认为她可以继承宫青秀的衣钵。
当然无法容忍宫天雪亲近四灵高层。
风沙老老实实答道:“东鸟玄武观风使。”
郭青娥追问道:“两人好到什么程度了?”
这个反应,跟风沙当时的反应一样,回道:“友人以上,还谈不上恋人。你要相信天雪,她一向洁身自好,绝不会乱来的。”
郭青娥道:“我相信她,不相信秦夜。”
风沙苦笑道:“四灵没有那么下三滥。”
两家敌对太久了,彼此成见当然很深。
双方都没少给对方泼污水,隐谷尤其会泼,所以泼得尤其多。
四灵长久以来被主流全面剿杀,确实偏激凶狠。
然而,四灵毕竟是墨家遗脉,绝对有底线,起码高层有底线。
郭青娥根本不理风沙的解释,斩钉截铁道:“我不赞同宫天雪嫁给四灵高层。”
风沙道:“我也没赞同,只是没反对。”
郭青娥正色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隐谷并不反对你纳宫青秀为妾。虽然我很不情愿。如果宫天雪嫁给四灵中人,那么你和宫青秀再无可能。你只能二选其一。”
风沙道:“只要两人正常交往,对方并未过线,隐谷凭什么干涉天雪的婚事?”
他很清楚,永宁这是以隐谷行走代言的身份表达隐谷的态度。
只有中间那句“我很不情愿”是永宁自己的意思。
说明永宁在吃宫青秀的醋,说明永宁心里有他。
不过,他必须反对。
隐谷有什么资格决定四灵中人娶谁不娶谁?
郭青娥反问道:“我记得宫青秀有未婚夫吧?”
言外之意,你干涉人家婚事是有先例的。
风沙毫不犹豫道:“王龟过线了,秦夜没有,起码目前没有。”
郭青娥道:“宫天雪有未婚夫了。”
风沙啊了一声,脸有些懵,忍不住问道:“谁?”
他怎么不知道?
郭青娥道:“隐谷准备召回何子虚,让他从宫青秀身边赶回来。”
风沙脸色古怪起来,沉默少许道:“我不反对他们俩公平竞争。”
隐谷为了不让宫天雪嫁给四灵高层,居然连美男计都用上了。
还是让何子虚那小子。
郭青娥想了想道:“何子虚回来前,你要约束宫天雪,不准她见秦夜。”
风沙笑了起来:“一看你就不懂女儿心思,棒打鸳鸯,只会起反效果。”
郭青娥恼道:“我怎么不懂女儿心思了?”
她性子清冷淡漠,从来没有发过火。
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呢!
风沙愣了愣,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光。
永宁跟他从相亲到成婚,两人更像是例行公事。
他好歹有佳音,永宁可是从来没有恋爱的经历,当然不会懂女儿心思。
但是他干嘛要傻到说出来啊!
江城,遂古馆。
今天的遂古馆一点都不古色古香,外饰花彩,內满明灯,端得金碧辉煌。
馆外,豪华马车成排。馆内,达官显贵云集。
原因无他,大家尽是赶来庆贺新上任的江城城主府的兰通判就职。
刘城主亲临祝贺还算理所当然,连江城会的吴会主都大驾光临。
说明兰通判的背景非同一般,绝非像上任刘通判一般有名无实。
无论官商,乃至江城会高层,皆携家眷赴宴。
少说也有二三百人,分布在遂古馆宽阔的中庭之中,人头攒动,往来穿梭。
整个喜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无比欢庆,好不热闹。
遂古馆东楼顶层,陈轻舟临窗俯瞰,眸珠凝定,眼闪厉芒,叹气道:“不容易啊!不容易啊!这些老狐狸能够聚在一起,当真不容易啊!”
他奉公主之命,带着人前去潭州经营,刚赶回来述职。
不过,他师傅吴大有跟他详细介绍了江城的形势和许忧的近况。
令他好生感慨。
当初是他力主让许忧成为巡防署主事。
事实证明,他没有推荐错人,许忧实乃中流砥柱。
许忧与陈轻舟并肩,同样俯视,区别在视线于喜宴中来回巡扫。
似乎正在寻找什么人,又似乎在清点人头。
陈轻舟是他的至交好友,他因为陈轻舟才跟吴会主搭上关系,成为巡防署主事。
两人无话不谈,可以直言不讳。
嘴上道:“确实不容易。都是些成了精的老狐狸,吃口肉都要张望个两三次,有点风马上蹿没影,一个个藏得比谁都深,专躲在后面下黑手,谁都不冒头。”
嗅到危险的老狐狸,越发疯狂。
他的妻子遇上了与江离离同样的遭遇。
又没有江离离的能耐,最终被人一步步引下深渊,成为一具傀儡。
他明明知道,却必须成装作不知道,以免打草惊蛇。
心情之复杂,实在难以言表。
陈轻舟看他一眼,安慰道:“是狐狸就有尾巴,是妖怪总要显形,迟早的。”
为了一网打尽,许忧千方百计地让人相信他已经成为阶下之囚。
人家为了确定许忧真的完蛋了,居然让许夫人配合演了一场戏。
居然隔着牢笼当面侮辱许夫人,许忧硬是按捺住了,没有反抗。
事已至此,他都不知道怎么安慰。
许忧低下头,轻声问道:“什么时候收网?”
轻描淡写的语气,溢满沸腾的杀意。
“不急。”陈轻舟沉吟道:“起码要等我师父离开。”
许忧提醒道:“那恐怕会漏掉一些,尤其是最重要的那一两个。”
吴会主在的时候,正是人家觉得最安全的时候。
一旦吴会主立场,恐怕会有不少人跟着一起离开。
出了席宴,到了街上,那些大人物哪个不是前呼后拥?
如果鱼入江海,他未必网得住。
陈轻舟觉得许忧说的有道理,思索道:“你相机决定收网时机,我找师父说。”
许忧抱拳道:“是。”
陈轻舟挪开两步,又停下来回身叮嘱道:“尽量别伤人,抓到的人一个不审一个不问,全部交给镜鉴司。家眷要好好安置,夜娆姑娘不发话,一个不动一个不放。”
“这个,恐怕很难。”
许忧迟疑道:“网就这么大点,拉得越开铺得越薄,难道你不怕网被撑破么?”
这不是很难的问题,是非常难。
未免打草惊蛇,收网的人手并不算充裕。
那些江城会高层,及同来参宴的弟子,武功个顶个高强。
如果不准伤人,那真是要命了。
“你尽管放心,有人会帮我们补网。”
陈轻舟凑近两步,低声道:“只要对上口令,那就都是自己人。”
有人帮忙补网?许忧立刻问道:“你老实告诉我,都是些什么人?”
陈轻舟道:“我不清楚,你也别打听。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了。”
许忧不理,继续追问道:“莫非是镜鉴司的人么?”
他需要为手下的安全负责,如果陈轻舟连一点风都不透,他不会顶风冒雪。
陈轻舟犹豫少许,岔话道:“夜娆姑娘让你抓捕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都涉及莲花渡的私盐案,对吧?”
许忧缓缓点头。
最开始只抓十个人,现在的抓捕名单比当初长多了,他实在力有未逮。
不得不耐心等了很久,直到等到兰通判就职喜宴这个时机,才敢收网。
陈轻舟道:“所以,这场抓捕应该别有目的。夜娆姑娘是公主的亲信女官。”
两句话看似不相关,其实大有玄机。
这不仅是来自师傅的提点,这段时间在潭州的经历,也让令他飞速成长。
尤其对政治敏锐起来。
许忧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没错,有什么能比兴上一场大狱更能竖立公主的权威呢?
“你也好,我也罢,巡防署,镜鉴司,乃至师父,其实就是把刀。”
陈轻舟缓缓道:“可以让公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杀谁不杀谁,你我说了不算,公主说了算,很可能留下一些识时务者,以示恩典。”
这话实在太犯忌讳,许忧垂目听着,不敢吭声。
不过,陈轻舟的意思他倒是听明白了。
今天抓捕的人,不一定全被处理,说不定会有些人安然渡劫,继续身处高位。
如果他下手不留余地,往后很可能会吃大亏。
也就是陈轻舟,换做另一个人,绝不会这么直白的提醒他。
“我还有要务在身,待会儿我就要去拜见公主,然后赶回潭州。”
陈轻舟探出双手,握住许忧的手,充满感情地道:“今日一别,不知再见何期。我在他乡为你祝福,请你千万保重。”
许忧默默点头。
喜宴角落,男女相伴,正是李含章和江离离。
江离离换下巡防署的装束,一袭华贵裙装,明眸皓齿,好一个风致佳人。
李含章难得换下那一身破烂,换上了立整的华服。
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顿时非同一般。
打第一眼看到李含章,江离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英气勃勃的俊朗少年跟以往那个邋里邋遢地李马快联系到一起。
倒是很有几分张星火的味道,像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弟。
可惜,站着不动还好,只要人一动,或者一开口,那就立刻漏了气。
人一到宴上,居然就顾着吃,那个狼吞虎咽,那个风卷残云,好似扫街。
江离离都替他丢人,一直红着脸,恨不能立马甩手走开。
李含章忽然停住了嘴,拿手抹了抹唇边的油腻,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喃喃道:“他怎么来了,还跟她在一起?”
江离离顺着视线一瞧,心下大喜。
那不是主人吗?
身边那个漂亮的女伴她跟着李含章见过,正是江陵巡防署的副主事,中平宗室高月影。高月影以往总是一身戎装,如今跟她一样,换上了礼服,当真明艳过人。
转眸之际,才可见以往高高在上的风范气度,冷艳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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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风沙和高月影结伴而来,李含章犹豫少许,冲江离离道:“等我一下。”
言罢,穿过人群,斜斜截到跟前,挤出个笑脸道:“高主事,你也来了啊!”
嘴上跟高月影说话,眼睛一直盯着风沙。这话更像是在问风沙。
绘影扫他一眼,皱起眉头,板起俏脸,冷冷道:“怎么又是你?”
李含章三天两头便跑来江城客舍找她帮忙,多是些芝麻绿豆大的事。
自从许忧被囚,梁副主事接管巡防署之后,这小子跑得更勤了。
恨不能一天一趟。
多半求她捞人,她都快烦死了。
若非主人吩咐,她真不想搭理。
“可不就是我么!”
李含章笑道:“得亏有高主事关照,否则巡防署哪还有我李含章立足之地呀!”
许主事要引蛇出洞,故意被囚。
张星火则说什么郑伯克段于鄢。
这小子从来不说人话,什么意思他不懂,只知道是个好计策。
然而,顶上突然没人罩了,苦也是真特么苦。
若非高月影帮忙,他是没事,其他一些人那就未必了。
绘影哼道:“先别忙吹捧,找我又有什么事?”
“这次还真没什么事。”
李含章干笑道:“我这不是瞧见风少了吗?没想到风少居然也认识高主事啊!”
“三河帮主营水运,江陵是水运枢纽,三江申襄联防的五地巡防署查缉走私。”
风沙微笑道:“我这个三河帮的客卿居然会认识江陵巡防署的高主事,确实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也难怪李马快会百思不得其解,进而探询。”
李含章顿时噎住。
他本来是想探听两人的关系,结果被风沙这么一绕,硬是把他绕成了个傻子。
偏偏还说不出话来。
江离离不知从哪凑了上来,解围道:“李马快认识风少,亦认识高主事,竟不知风少也认识高主事,果然四海会宾客,五湖交朋友,天下不算大,江城更是小。”
风沙看她一眼,含笑道:“不知这位知书达礼的漂亮小姐又是哪家的千金?”
他已经认出了江离离,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江离离行礼欲说。
李含章抢先道:“她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是我们巡防署的步快。”
连姓名都没报就岔话道:“今天的宴会真热闹,只是没想到风少也爱凑热闹。”
风沙笑道:“李马快莫非忘了,我与齐大小姐的闺蜜兰小姐交好。兰小姐的兄弟就任通判这么大的喜事,我自然要赶来庆贺。”
他不喜欢张扬,最关键今次过来,另有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庆贺什么通判就职。
特意让人叮嘱过齐蝉和兰萍,今天不要过来烦他。
否则他人一到,两女还不死命拍马?那一定是另一种场面了。
李含章狐疑地上下打量,总觉得风沙没说实话。
身为照妖行动的具体执行人,他当然知道马上就要收网。
所以才会这么敏感,尤其他对风沙非常敏感。
偏偏人家滴水不漏,他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隐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风沙这时看见了不远处的秦夜,然后看见了秦夜身边的宫天雪。
尽管宫天雪换了男装,改了面容,形象大变,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禁皱眉。
永宁代表隐谷表达的态度,他可以扛着,但无法忽视。心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俩找个人少的地方约会不行吗?干嘛跑来凑这种热闹?
嘴上道:“我还有点事,抱歉。”也不待李含章反应,径直往秦夜那边走去。
李含章刚要跟上,绘影一个斜里拦下,不悦道:“我要跟风少谈点事,你小子别来纠缠,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李含章哈腰赔笑道:“当然,当然,高主事请。”
许忧被囚之前提醒过他,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人将会遭到清洗。
这些人就是引蛇出洞的代价,让他尽量周全,实在管不了,自保为上。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求高月影帮忙捞人。
人情欠这么大,当然没有脾气。
眼见高月影和风沙走远,李含章目光闪烁,冲江离离道:“高主事不耐烦了,我不好过去,你去旁边转转,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切记,宁可听不见,不要被发现。”
江离离心下大喜,她正在琢磨怎么把李含章甩开,瞅个空子去见主人呢!
这不是打了瞌睡正巧送来枕头吗?赶紧敛容道:“是。”
岂不知李含章也是想借机甩开她,一个人穿过宴席,独上西楼。
到了二层转角第三间房外。
刚要叩门,门自己开了。
张星火在门后探脑袋斜他一眼:“看你鬼鬼祟祟往这边溜,就知道来找我的。”
顿了顿,又道:“还不进来,把门关好。”甩手往里走,径直去窗口。
李含章一边关门,一边哼道:“谁特么鬼鬼祟祟了?能有你鬼鬼祟祟么?我好歹敢下去敢上来,你下去一个试试?我可是看见闽商会馆的人也来了。”
张星火已经站到窗口跟前,实在懒得理他,仅是从鼻腔内回一声冷哼。
李含章跟过来凑头往窗外看,问道:“你都看见了吗?今天还真是鱼龙混杂,什么牛鬼神蛇都来了。楼下这池水,看着清澈见底,实际上浑得很呢!你说为什么?”
张星火手指捅捅耳朵,头也不回地道:“问池那得清如许,池说管好你自己。”
李含章撇嘴道:“你嘴长屁股上了?别噗嗤噗嗤的,说点人话又不会憋死。”
“我说的哪个字你听不懂?”
张星火没好气道:“你今天就管按名单抓人,旁的人关你P事?”
他出身世家,平常非常有风度,很少爆粗口。
然而面对李含章,怎么都斯不起来。
这小子总有办法把你气疯。
“怎么不关我的事?”
李含章睁大眼睛:“这又是鱼又是龙的,多了这么多,要是把网挣破怎么办?”
张星火沉默下来,心知这还真不能怪李含章多想,毕竟李含章所知不多,心生顾虑很正常,奈何他当真不知道怎么跟李含章解释。
自从给马玉怜当助手后,马玉怜对他敞开了与莲花渡私盐案相关的情报。
尽管仅是水面上的冰山一角,他很快就推估出水面下的冰山有多么庞大。
大到他都不敢吱声了,哪怕随便泄露一点出去,那都是在杀人。
比如当下的局面。
看似是巡防署在收网,实际上是三尊大神在捞鱼。
有这三尊大神坐镇,鱼也罢、龙也好,保证一尾尾、一条条乖乖地往网里跳。
哪怕你把人家从网里扔出去,人家都会再跳进来,打都打不走。
哪怕你不小心把网扯破了,人家都会帮你把网补好,然后再跳进来乖乖缩着,等着被你一网打尽。
还破网?谁敢呐!
他现在理解夏冬当时为什么只敢暗示风沙的身份,不敢明说了。
就像他现在没法跟李含章解释一样。
他能说什么?一张嘴就扯出了四灵。
扯出四灵,一定扯出人命,何况还是四灵高层。
所以,他只能把嘴巴紧紧闭上,什么都不能说。
遂古馆西楼。
李含章人一出门,张星火便离开窗口,梭开边壁的暗门进到内室。
内室的结构布置与外室完全对称。
区别在于窗口旁设有一方茶几,其上香茗缭绕,其侧滚水汩汩。
马玉怜正端坐在张星火于外室所站的位置上,曼妙的坐姿带着高贵脱俗的气质和难以言表的优雅,秀眸在缭绕的茶雾中熠熠生辉。
张星火合上暗门,转身走到马玉怜对面,恭立道:“公主,他走了。”
自打进门,他就低着头不曾直视,甚至连眼皮都没抬起来。
马玉怜见他一副恭敬至拘谨的样子,不由轻哼一声,问道:“他来找你干嘛?”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对张星火多少有些了解。
这小子貌似恭敬,其实掩藏着一颗桀骜不驯的心。
这令她很不爽,又不得不承认人家确实是个人才。
设局从来简单凌厉,一刀封喉,干净利落到让人头皮发麻。
也令她深感戒惧。
张星火回道:“棋盘上多了些他不了解的变数,他担心失控,找我求个安慰。”
马玉怜转动妙目,视线投往窗外,淡淡道:“你直说他还盯着主人不就行了。”
这就是张星火最不讨人喜欢的地方,说话遮遮掩掩,还喜欢用真话掩盖要点。
跟这小子打交道,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特别累人。
稍微一个不留神,那就被他给糊弄过去了。
就算没被糊弄过去,也挑不出人家半点毛病。
张星火干笑道:“公主冰雪聪明,小人就是这个意思。”
他了解李含章,一旦认定一个目标,怎样都无法让他偏离。
最麻烦在这小子虽然耿直到傻,偏又聪明过人。
发现无法硬碰的时候,会从四面八方找路绕后。
现在尚有利用价值,人家不计较,要是哪天人家觉得烦不胜烦怎么办?
“他是不是属狗的啊?还是条傻狗,咬住就不松口。”
马玉怜眸珠一转,定在张星火脸上,讥笑道:“也不看看自己的牙口。”
张星火继续干笑:“正因为他傻,还习惯咬住不松口,才入得风少法眼嘛!”
他非常清楚怎么让玉怜公主闭嘴,不过这样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可以帮李含章拖得一时,绝对拖不了太久。
终究还是要李含章自己想通,不再盯着风沙不放,否则谁也救不了他。
马玉怜果然不再多说,凝视着窗外,清泉般的两对眸子仿佛微澜般闪烁,似在思索,过了少许道:“你再想想,还有什么缺漏没有。”
这是她第一次以秦夜助手的身份主持这么大的事情。
成功与否,将会决定她能不能在东鸟四灵站稳脚跟。
别说办砸了,就算办得不够漂亮,丢得都是主人的脸。
不由她不谨慎。
这时,窗户欢声雷动。
马玉怜循声转目,原来吴会主和刘城主携兰通判联袂登台,宴会进入高潮。
气氛自然热烈起来。
心里又紧张又兴奋,暗道忙活这些天,筹备这么久,总算要开始了。
张星火同样投视窗外。在他看来,这就是油锅烧热了,马上就要开始煎鱼。
嘴上道:“公主尽管放心,宴会上的侍从侍女都是镜鉴司的人,只待巡防署开始抓捕,他们马上各就各位,保证万无一失。”
他在说废话,因为所有的安排玉怜公主都知道。
不过,他觉得玉怜公主现在有些紧张,起码情绪生出了波动。
这时候最需要的是冷静,所以需要他抚慰。
张星火的话的确令马玉怜突然起伏情绪稍稍平复。
然而,扫视楼下参宴的人群,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尽管大势抵定,必须防备狗急跳墙。”
镜鉴司的人其实就是珂海的手下,还调了些紫阳山庄的人手。
加上秦夜和绝先生压阵,那些上了名单的家伙应该不敢反抗。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是有人不肯就擒,甚至暴起怎么办?
攸关主人安危,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张星火正色道:“公主不是还伏了一支奇兵吗!应该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马玉怜倏然回眸凝视,语调转寒:“他们跟你无关,不要随便打听。”
这支奇兵是秦夜和绝先生一起调进城的白虎卫。
她也仅是获得了短暂的授权,根本不能过问,何况张星火。
一旦用到白虎卫,说明形势彻底失控。
届时,她只有过,没有功。
非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用的。
张星火见她反应这么大,心知碰到禁忌了,岔话道:“要说隐患,还是有点。”
马玉怜急声问道:“什么隐患?”
“就是江会主和刘城主。明明是局外人,偏偏人又在局内。”
张星火伸手往楼下宴席中指点道:“他们几次暗杀齐老爷子不成,已经有明杀的迹象。我有些担心,毕竟垂死挣扎往往最疯狂,最不可理喻,也最难以预测。”
江会主和刘城主并非江城四灵,所以是局外人。
然而,莲花渡私盐案确实改变了江城的权利归属。
江会主和刘城主一直在试图夺回权利。
其实杀齐老爷子根本没用,纯粹是病急乱投医。
侧面说明,两人失去理智,几近疯狂。
马玉怜皱眉道:“你担心他们也觉得这场宴会是个好时机,安排了什么埋伏?”
江会主和刘城主近段时间的种种举动,她当然清楚。
主人、秦夜和绝先生都在推波助澜,借机让风浪更猛烈些。
卷进名单上那些人物的同时,顺便掩盖了清洗江城四灵的目的。
虽然是两件用完即扔的工具,还真得留神反噬。
“我只是单纯有些担心。”
张星火摊手道:“毕竟袭击齐老爷子的那些人武功不低,丢下的尸体也查不出来历,这只能说明吴会主和刘城主有数量不明、来历不明的手下。”
马玉怜颌首道:“这两位经营久矣,根深蒂固,江城江州左近的黑白两道,交友遍布。除非收网时把他们也给装进去,否则确实拿他们没办法。”
略微一顿,沉吟道:“垂死挣扎确实最疯狂。要不现在就控制了?”
张星火摇头道:“收网在即,对他们俩提前动手,肯定打草惊蛇。”
马玉怜略一思索,轻轻点头表示赞同,目光投往楼下,美眸寒芒闪烁。
两人之前乱折腾叫掀波,现在再折腾那就叫搅局了。
反正一窝兔子都打了,她绝不介意顺手再搂两把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