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步快,数十捕快,上百士卒,忽从四面八方攻进遂古馆。
或破门、或越墙,如浪决堤。或登楼、或破房,合围中庭。
刚还毕恭毕敬的侍从侍女陡现狰狞,取刀剑盾牌,掀榻席餐桌,捆宾客于地。
呵斥声、哭闹声,响彻云霄。人奔逃如兽奔狂,举目尽是无头苍蝇。
唯有当中一席安然在座,仿佛处在一处与世隔绝的空间,周遭一切与他们无关。
好像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他们,他们又好像被所有人给无视了。
这种感觉,古怪之极,人不在当场,难以体会。
仿佛暴风中的暴风眼。
里面的祥和与外面的嘈乱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在场,并非没有人试图反抗。相反,反抗不少。
其中一些人看见坐于暴风眼中的三人无动于衷,于是接连束手,纷纷就擒。
风沙、秦夜和绝先生之所以联袂到场,亲来坐镇,就是来压制这些家伙的。
否则四灵中人哪有吃干饭的,别说一网打尽,说不定会被他们硬生生翻盘。
剩下还有些与四灵无关的反抗,仿佛零星的残烛,被呼啸而来的狂风迅速压灭。
仅有少数人家得以幸免。
比如齐家和兰家。
正在两家人同其他人一样惊慌失措的时候,几名遂古馆的侍从侍女忽然分头拦下围来的官兵,跟带头的军官低语几句,官兵旋即撤开。
他们把两家人请到中庭的角落里安置,保护起来。
齐老爷子好歹久经战阵,还算镇定自若。
兰通判初登高位,哪见过这种场面,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些刚还向他贺喜的同僚被一众官兵赶羊捆猪一般擒拿。
尤其看见刘城主一家,包括刘城主本人被人都被捆了个五花大绑。
当真心有余悸,骇得脸白唇青。
使劲拉着兰萍,一个劲追问:“小妹,小妹,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兰萍当然不晓得,只好去看齐蝉。
齐蝉也不清楚,好在她底气很足,故作淡然地伸手指了指,高深莫测地道:“噤声,多用眼睛少用嘴。”
兰萍转目一瞅,一眼恍然。
中庭正中间,尚有一席四人安坐不动,安之若素,尤其显眼。
十步之外,十余名遂古馆的侍从和侍女环绕肃立,持刃保护。
围出了一个相对私密的圆圈。
透过人与人的间隙,兰萍瞧见了风沙。
这下她立刻安心了,本就浮着酒晕的脸蛋更是涨起兴奋的红潮,向兰通判道:“三哥,没事。”
又踮脚凑唇附耳,不乏得意地悄声指点道:“看见那位了吗?他就是风少!”
兰通判睁大啊眼睛,使劲打量,忍不住咂舌:“这么年轻?看着还没你大吧!”
兰萍怫然不悦:“三哥你什么意思?”
兰通判脸色一变,赶紧赔笑道:“年轻好,年轻好,我就说我家小妹最有眼光,怎么会看上一个老头子,果然是一位翩翩美少年。”
外面都在传他小妹是某个高官的情人,靠着献媚床底才换来这个官位。
不过,兰家确实落魄太久,他也确实舍不得,只能装作听不见那些风言风语。
如今见人家如此年轻,就算小妹真的给人家当个外室,那也是他们家高攀了。
吴会主忽然快步登上高台,朗声道:“大家切莫惊慌,切莫反抗。”
略微一顿,待受押的宾客纷纷望来,继续道:“自莲花渡私盐案发,各方高度关切,衡山公主命鄙人严查,巡防署连月以来明察暗访,终于查明一干涉案人等。”
随着他发声,宴席上此起彼伏的骚乱渐渐平息。
正在这时,吴会主单手扬高一本小册子,以更加雄浑的嗓音道:“我必须郑重说明,这份名单上的人,皆在今次羁押之列,不过并非确实有罪,还待问供审定”
他在上面说个没完,席下又是另一番光景。
绝先生缓缓捋须,似笑非笑道:“他说的这些话都是谁教的啊?”
吴会主的话翻来覆去,都在暗示同一个意思:
就算现在被拿下,待会儿不一定被押走。就算被押走,说不定也还有救。
毕竟来宾都是些大人物,总觉得自己有办法把自己捞出来。
既然尚有指望,那就很难生出鱼死网破的心思。
风沙回以笑脸:“你也觉得有些德了是不是?我也这么觉得。”
绝先生斜眼道:“我就知道是你。”
风沙摇头道:“这次你真猜错了。”
他很少插手这么具体的事务,具体由马玉怜负责,张星火操办。
八成是张星火的意思。
绝先生打量他几眼,又转脸盯上秦夜。
秦夜耸肩笑道:“反正不是我。”
绝先生笑了起来:“承认也没什么,名单我是同意的,平稳渡过,最好不过。”
无论之前跟风沙怎样激烈剧斗,现在大势已定。
他抛开懊悔,不再气馁,坦然承认失败,收拾情绪,从头开始。
所以才能跟风沙和秦夜像好友一般谈笑风生。
风沙显然也没有因为胜利而得意,甚至喜悦。
这局斗完,还有下局。
现在开始志得意满,实在太早了些。
吴会主继续在台上高声道:“若无涉案,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若有涉案,也千万别做侥幸逃脱的美梦。李马快,你开始吧!”把手上的名单交给李含章。
这份名单上的名字,李含章倒背如流。
“交”这个举动,纯粹是象征意义,表示授权
李含章接过名单,开始挨个点名,点到一个,押走一个。
眼睛却一直打量风沙那一席。
那表情,惊疑、狐疑不定,疑惑、困惑不解,简直都快溢出了脸皮。
就好像在一望无际的恶臭泥沼里面,看到了一朵清新纯洁的小白花。
反正就是很懵逼。
风沙冲他笑了笑,转向绝先生举杯敬道:“江城即定,未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绝先生碰杯笑道:“这句话应该是由老夫问风少你吧?”
顿了顿,又补了句:“丑话说在前面,潭州不欢迎你。”
风沙正色道:“绝先生还不了解我?我是过线的人吗?”
“还是说清楚为好。”
绝先生赶紧摆手:“风少你可以去岳州,不能过岳州。总执事也是这个意思。”
就是以岳州为界的意思。
风沙的手绝不能从江城伸去潭州,总执事的手也不会从潭州伸来江城。
之所以讲得这么明白,实在是被风沙搞怕了,这小子实在太能折腾了。
要是再去潭州一趟,还让不让人活了?
风沙抬高酒杯:“既然是总执事的意思,我自当遵从。”一口饮尽。
绝先生放下心来,跟着饮尽。
别管风沙多能折腾,一言九鼎是真的。在信誉方面,风沙无可挑剔。
秦夜见两人划定好势力范围,接着举杯道:“恭喜两位,接下来咱们是不是可以谈谈设立名花榜的事了?”
宫天雪正在给风沙斟酒,闻言纤手一抖,俏眸一转,瞪他一眼。
尽管经过精心改扮,一副少年打扮,这一瞪还是那么千娇百媚。
更因女扮男装,有一种说不清的迷人风情。
绝先生看了宫天雪一眼,没有做声。
风沙则看了他一眼,笑道:“若在东鸟设名花榜,天雪肯定是魁首”
“老夫同意。”
绝先生打断道:“不过,上榜和设榜毕竟不同。总执事想定条规矩,上榜之人不能设榜,设榜之人不能上榜。”
这个规矩明面上针对宫青秀和宫天雪,实际上针对隐谷。
谁让这对师徒跟隐谷的关系那么紧密呢!
这是总执事第一次开口定规矩,风沙必须同意。
如果一开始就你否我、我否你,连头都开不了,那就没完没了了。
风沙沉吟不语,在心里权衡利弊。
宫天雪冰雪聪明,起身行礼道:“绝爷爷,秦兄,天雪告辞。”
绝先生展颜笑道:“雪丫头莫怪,老夫对宫大家敬佩有加,对你也青睐有加,实在是不想你们沾染凡尘的俗人,搅进人间的俗事,并非刻意针对你们师徒。”
宫天雪微笑道:“绝爷爷言重了,雪儿明白。”
秦夜忙起身道:“我送你。”
宫天雪偷瞄风沙一眼,婉拒道:“风少好像找你有话说呢!”
秦夜眼见她告辞离开,赶紧说道:“要说设立名花榜。我认为有花堪折未必折。一旦折入花瓶独自享,瓶外艳易过,瓶内根易腐。岂非焚琴煮鹤?岂非暴殄天物?”
意思是名花一旦上榜,必须保证她们的尊严和地位,没有人可以仗着权势乱来。
他声音挺大,摆明说给宫天雪听的。
宫天雪略微顿步。
尽管只见娇丽的侧颜,泛晕的喜色已经非常明显。
风沙不禁失笑,扭回脸沉吟道:“上榜之前,很难约束。不过,规矩定在这里,一定会层层下压。但凡有一点上榜的可能,傻到让名花提前凋零的傻子毕竟不多。”
绝先生不理他,冲着秦夜笑眯眯地捋须道:“这丫头确实国色天香,亦有乃师风采。要是老夫年轻个几十岁,肯定跟你争上一争,心思比你还甜,甜言比你还蜜。”
秦夜就笑,笑得有点傻。
绝先生又打趣了几句,似乎想起正事,举杯笑道:“总执事和老夫早已经过了贪花折花的年纪,只要你们两个年轻人不会乱花渐欲迷了眼,没有马蹄可以入浅草。”
三人相视一笑,举杯同饮。
之后,三继续商议名花榜的种种规则。
与此同时,李含章心不在焉地把手中的名单报完。
该押走的人已经全部押走,余下的人开始解除束缚。
直到最后一批官兵撤走。
三人心有灵犀般起身,在一众围护下离场。
从头到尾好像流星当空亮相,一阵闪耀,转瞬即逝。
却给在场所有人都留下永世难忘的深刻印象。
为什么他们可以在这时在这里旁若无人,喝酒谈笑?还能安然无事?
大家全然不知。
起码在场大部分人不知道。
知道情况的人不敢乱说,不知道情况的人只能乱猜。
或许不久之后,会流传出一些只言片语,这些只言片语则会渐渐地演变成传说。
绝大多数人根本意识不到,就在这场宴会上,江城已经换了个主人,变了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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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大暑已过,时至中伏。
北方比南方稍微凉爽,尤其昨夜有风有雨,今晨十分舒爽。
北周皇宫,德殿。
王卜奉诏觐见,拜过皇帝。
柴兴看他一眼,将一张轻飘飘的信笺递给给王卜。
“这是墨修的亲笔信,两日之前到的,你务必仔细看看。”
他通常以王卜的名义和渠道给风沙发信收信。
这封信却是来自于金素玉那条线,王卜并不知情。
这是以墨修的身份发信,比之风沙来信,分量不可同日而语。
王卜取信看之,视线一行行、一字字地慢慢扫过,足足看了小半个时辰。
末了举信奉还,躬身道:“臣看完了。”
信上所写之事于大周极为有利。
然而,禁忌过多。
涉及辰流柔公主,南唐永嘉公主,乃至花蕊夫人。
哪是一个臣子所能妄言的?
另外,柴兴刻意向他透露了收信的时间。
说明该查的已经查过,该证实已经证实。
柴兴问道:“你怎么看?”
王卜斟酌道:“墨修信中所言甚多,不知陛下所问何事?”
信中提到了一位大人物向南唐施压,要李玄音参与和谈。
摆明就是和亲的意思,任谁都会觉得这是皇帝授意。
他一时间有点想不明白,柴兴应该不会如此不智吧?
当真不怕风沙发飙?
“这小子反应有点大!”
柴兴展颜笑道:“他莫不是喜欢自己这个小姨子,不对,是前小姨子。”
无论笑容还是话语,充满讥讽。
王卜谨慎道:“墨修人在江城,难免道听途说,不解实情,或有误解。”
光看信的内容就知道风沙气炸了。
为了救李玄音,居然以墨修的身份设了个大局。
维持一个大局的代价不可计数。
恐怕风沙杀人的心都有了。
柴兴招惹这尊瘟神干嘛?嫌手头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又或是报复风沙逼他娶符尘心?
“误解?误解的好啊!”
柴兴冷笑道:“他误解朕看上李玄音,所以他就找朕讨要花蕊夫人?”
不管风沙信中如何弯弯绕,化繁为简之后,这件事就是来信的目的。
王卜瞳孔缩紧。看来还真不是柴兴的意思,会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呢?
居然敢同时招惹柴兴和风沙。
活得不耐烦了?
嘴上应付道:“当年辰流确实参与瓜分旧蜀,花蕊夫人的女儿也确实有可能是他的婢女,我见过绘声,与乃母”
柴兴倏然转目盯上王卜,脸上依旧带笑,只是眼神森然,目光如刀光。
王卜心下一凛,躬身道:“乃母蜀王妃于旧蜀亡国之后不知所踪,有关其下落之语,众说纷纭,荒诞不经,臣认为亦属道听途说,根本不足为信。”
司星宗在宫内势力颇大,他当然知道花蕊夫人自北晋灭蜀便被掳入皇宫。
近二十年间,历经多朝多位皇帝,遭遇多次清宫清洗。
居然无不受宠,一直安然于后宫尊位。
这么犯忌讳的人,见过也要装成没见过,知道也要说不知道。
柴兴淡淡道:“不是什么道听途说,花蕊夫人确实在宫中。”
王卜躬身不起:“为人臣子,岂敢窥探禁宫,更不敢妄议。”
柴兴道:“你知道是谁替朕看上了李玄音么?”
王卜分明听见了咬牙声,忙道:“臣不敢妄言。”
柴兴往后躺靠,仰脸盯着殿顶,笑道:“是赵义,大义灭亲的义。”
王卜愣了愣,脸色转过一丝喜色,又阴沉下来:“他好大的胆子。”
赵义与符尘修成婚后,自认后台多又硬,开始通过武德司往禁军大肆渗透。
严重危及司星宗的利益。
司星宗不想惹干同样事情的赵仪,打算给赵义一点教训。
没曾想赵义居然把柴兴和风沙一起得罪了。
还是真是瞌睡遇上枕头。
柴兴冷笑道:“朕的胆子也不小。”
王卜再度躬身:“陛下当需戒慎。”
赵义跟柴兴是连襟,是主管探事司的武德司副使,父亲是四灵的玄武总执事、天下第一军护圣营左军使,岳父是魏王,哥哥是赵仪,还有一群当军使的姐夫。
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柴兴贵为皇帝,那也不是想动就能动的。
柴兴恼而拂袖:“我需要戒慎,他倒是嚣张。到底谁是君谁是臣啊?”
王卜微微一笑:“古语有云: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臣有一言:家有贤妻,其家不败。夫妻和谐,家财俱旺。”
柴兴从不耐烦,到眼睛越听越亮,揶揄道:“真没看出来,你比那小子还坏。”
王卜正容道:“臣说得乃是放诸四海皆准的正理,可以任人点评,臣心无愧。”
柴兴笑了笑,召来内宦:“以她的名义让她那小妹进宫。另外把长公主找来。”
“她”显然是指符尘心。
连名字都不肯叫,说明两人关系很不和睦,甚至势同水火。
内宦神情紧张,领命而去。
王卜束手垂目,好像魂飞天外,什么都听不见。
江城的形势譬如弹琴,先前大弦嘈嘈如急雨,至今小弦切切如私语。
狂风骤雨过后,通常一片清爽。
尤其七夕佳节将至,江城那炎热的街头,渐有靓丽的风景频繁出没。
令人目不暇接,令人心情愉悦。
风沙并不开心,因为刚刚送别了授衣。
授衣远去南唐四灵任职,他当然舍不得。
然而为了授衣好,不舍也得舍。
他也快要启程,马玉怜将会留在江城。
以往亲密熟悉的贴身婢女,只有绘影绘声姐妹俩还留在身边。
难免感怀,又不得不打起精神,跟该告别的人告别。
一圈转完,踱上街头,行至码头。
因为由江城溯长江西去,不再有危险,所以他的行程行踪也就不必再遮遮掩掩。
伏剑特意给他买了一艘崭新的座舰,取名顺风,最近都呆在船上筹备启航事宜。
宫天雪跟着帮忙,主要张罗船舱的内饰。
每到家宴的时候,两女十分得意,偏又神秘兮兮地不肯说透。
令风沙对这艘新船充满期待。
最近他一有空就跑来码头,看不见里面,看看外观也是不错的。
这艘战舰改装的座舰虽然不蒜大,尤其精致,堪称精美。
泊在成片的桅杆风帆之中,如鹤立鸡群,特别醒目,更是吸睛。
近月下来,都成码头景观了。
每天都有很多人跑来围观。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更多是啧啧称奇。
风沙混迹其中,非常得意。一来是这确实是艘好船,好船就如好马,谁人不喜?二来这是伏剑送给他的礼物,且是自己掏钱,并非三河帮支出,他心里高兴。
在码头上看了会儿自己的座舰,又撩了撩绘声,低落的情绪总算好多了。
这时,绘影带着几个手下匆匆找来,一连送上好几封信。
风沙有些不悦。
什么信不能等他回去再看,非要立刻送来,莫非出事了?
心情又坏了起来,并不接信,一脸不高兴地问道:“什么事啊?”
绘影露出明媚的笑脸:“三封北周方面的信传,传火司传来的。”
风沙眼睛一亮,脸色瞬间缓和下来,迫不及待问道:“连通了?”
“仅是搭建了三条主干,开封府、江宁府和流城。”
绘影嘴上谦虚,俏脸上却洋溢着自豪:“也不能说完全通畅,只是勉强堪用。”
风沙笑道:“传火初传,首战告捷啊!干得很好。”
听主人夸奖,绘影十分兴奋,递上了第一封信件。
这是彤管来信。
开头便写说她奉皇兄之命惩戒符尘修,当着符尘心的面,用板子掌符尘修的嘴。
风沙有些愣,彤管怎么能惩戒符尘修?还敢当着符尘心的面?忽又恍然。
彤管身为北周长公主,兼着宗正府宗正,掌皇室亲属。
北周皇族除开皇帝,就属她最大。
别说惩罚符尘修这个外戚,硬要管皇后都可以。
何况符尘心还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呢!
风沙一念转过,接着看下去。
符尘修不甘受罚,打死两名掌刑的女官。
彤管则亲手扒了符尘修的裤子,亲自鞭笞,一直抽到符尘修求饶为止。
然后让符尘修跪到殿外,自己掌嘴,从中午抽到日落,又罚跪到天明。
风沙不禁摇头。
彤管自幼被父亲培养成密谍,何止心狠手辣。
符尘修这辈子顺风顺水,也就吃过他一点亏。
一个经不得风雨的花骨朵,居然敢跟彤管顶蛮,那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绘声挨着主人旁边偷看,一目十行看完,娇笑道:“打得好,活该。”
风沙皱紧眉头,琢磨柴兴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符尘修惹什么事了,还是故意打给他看的呢?
毕竟是他硬逼着柴兴娶符尘心。
看似打符尘修的脸,其实是打符尘心的脸,更是在打他的脸。
也亏得符尘修多少练过点武功,要不这半天一夜折腾下来,哪还有命在?
绘影见主人脸色不对,赶紧又递上一封信,展开道:“王卜的。”
风沙定了定神,冷眼扫视。
王卜写了同样的事,只不过末尾提到晋国长公主将符尘修送进了洞真宫。
还什么静待有缘,似乎别有深意。
洞真宫是北周惩罚皇室女子的地方,乃隐谷所属,道门直辖。
现在由郭青娥的徒弟守一道人钟仪心管着。
风沙越发莫名其妙,他怎么越看越糊涂呢?
绘影知机递上了第三封信,易夕若的。
信上仅有一行字:经查,永嘉公主赴周和亲系赵义所为。
风沙愣了愣,恍然大悟,赵义八成是趁着两国和谈之际,意图浑水摸鱼。
假借柴兴之名逼南唐拿李玄音和亲,实际上是想离间他和柴兴的关系。
幸亏他当时按住了脾气,没有一封信跟柴兴决裂,否则就让那龟儿子得逞了。
柴兴也是绝到家了,赵义不好打,那就打他老婆。打了还不放,囚起来关着。
还关进隐谷的地盘。赵义的后台再多再硬,保管连句话都递不进去。
最关键,他也可以把手伸进洞真宫。
赵义再敢乱动,他和柴兴就敢乱打。
不愧是当皇帝的,起手就是株连家人,以绝后患。
照妖行动成功之后,许忧重为主事,巡防署拨乱反正。
江离离连升三级,从流外九品步快,跃升为流外六品。
李含章本是流外官最高级的勋品马快,如今授了一个九品官身。
一下子越过了官吏之间那条鸿沟。
不过仅是虚授,并没有实职,还是干着马快的事。
李含章本来就不想当官,倒也没觉得吃亏,继续查缉走私。
他被莲花渡私盐案拖住太久,手上积了不少案子,这一忙起来,继续没日没夜。
唯一的不同,江离离这个小尾巴不见了。
当初许忧为了查这桩私盐案,把江离离派给李含章当助手。
如今结案,江离离重获自由。
跟其他步快一样,拿钱办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再受约束。
李含章忙时闲下来还挺想她的。
像江离离这样武双全,漂亮体贴,还肯抛头露面的大家闺秀,毕竟不多。
加上许忧多次撮合两人,他对江离离当然不可能连一点想法都没有。
不过,江离离再也没有来过巡防署,女儿小镜子也离开了许忧的家。
李含章曾经向同僚打听过,然而没有人再见过她们。
这对母女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李含章找了段时间,一直查无下落,不由紧张起来,担心她们母女出事了。
于是找许忧讨了差事,动用巡防署的力量找人,也没忘了找江湖朋友帮忙。
把江城的角角落落扫了不止一遍,居然还是查无结果。
没找到人还则罢了,居然连离开的踪迹都没有。
在李含章看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干掉了,二是被抓走了。
前一种可能他无计可施,也就只能认定是第二种可能。
于是,江城的牙行开始倒血霉。
当今,各国官府批准的牙行可以买卖人口,仆役奴婢之流多来源于此。
只要你情我愿,那就合法。
不过,拐卖人口可是重罪。
至少徒刑三年,上至绞刑。
以往抓不过来,也管不过来,有法等于无法。
现在巡防署盯上了、较真了,那叫一个哭爹喊娘。
李含章很快便把江城的大小牙行抄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江离离母女的下落。
心里着急上火,一下子发了狠,开始往更高层追查。
也就是去查这些牙行的后台。
对于某些人而言,这就是非要断他们的财路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李含章立时撞了一脑袋血。
并非形容,是真的一脑袋血。
深夜时分,李含章趴在一条巷子的尽头抽搐,几次试图爬起来,也就靠墙坐直。
月光银蒙蒙地斜斜挥洒过高墙,照亮了对面黑衣蒙面人的眼睛和手中的短刀。
李含章的武功高强,江湖人称飒沓流星,就算打不过人家,凭轻功脱身不难。
能把他打成这样,连跑都跑不掉,说明这名黑衣人的武功至少高出一个层次。
这种人物在两江武林绝对不多。
起码李含章认为不多,他应该都认识,没见过至少听过。
待他认出人家刻意掩饰的武功,着实难掩惊讶:“没想到我会死在你手里。”
他不是惊讶此人的名声,而是惊讶此人为什么会来杀他?
黑衣人显然没想到他会认出自己,明亮的目光闪烁几下,持着短刀缓步逼近。
李含章把手中的横刀扔开,抬头道:“咱俩有什么仇,总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一直未曾说过话的黑衣人终于开口道:“你挡人家财路了。”
嗓音清脆悦耳,娇憨含嗔,十分甜美。
这么动听的女声,听过一遍就很难忘掉。
“我挡财路?”
李含章愣了愣:“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与贵帮已经两清了。”
“与三河帮无关,是别的生意。”
黑衣少女微微摇头,平眉的额发成绺轻晃,尽快看不见脸孔,依旧俏皮:“奴家已经做主让你一步,没再追究,你偏还不依不饶,非要逼着人家杀你,真可恶。”
语气娇憨可怜,透着十二万分的委屈。
李含章有那么一瞬间失神,当真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活该被杀。
转念一想,冷笑起来:“莫非你还开牙行?拐卖良家和幼童,你知不知道?”
“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管杀你。”
黑衣少女说着话,走到了月光照不见处。
短刃只寒不亮,一对眸子仍然奕奕生辉。
这是一对十分漂亮的大眼睛,灵光灵动。
一位美丽的少女形象,几乎快要透过蒙面。
然而,身材臃肿,个头也矮,与人一种非常不协调的感觉。
如果再苗条一些,那就是娇小玲珑了。
李含章见她逼近,忙道:“你手下难道没高手了,杀我干嘛还要亲自动手?”
黑衣少女咯咯笑道:“就不告诉你。”忽而扬起短刀,准备一击割喉。
一个冷峻的男声自墙头传下:“恐怕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是她杀了你。”
李含章立时大松了一口气,笑道:“你总算来了,还以为今天死定了。”
张星火那个声音,哪怕他耳朵聋了都不会听错。
也幸亏今晚跟张星火约好见面。
他打不过人家,只好拼命往碰头的地点跑。
人快跑到了,时间也快到了,就差这么一点,被生生截下。
差点这辈子都到不了了。
黑衣少女娇躯僵住,仰头张望墙头。
黝亮的瞳眸剧闪不停,一时杀意凝聚,一时犹豫散开。
张星火穿得非常笔挺,站在墙上还是那么一丝不苟,低着头凝视道:“我的武功跟他不相伯仲,既然你能把他打成一条死狗,想必打我也不难。”
黑衣少女正是在犹豫这个,被他说破心思,犹豫散尽,杀意鲜明。
李含章骂道:“你小子骂谁呢!你才死狗”话说急了,咳嗽起来。
张星火人一到,他就不担心了!
旁人觉得张星火义薄云天,当年为朋友报仇,千里奔袭,连屠匪寨,非常威猛。
他却知道这小子一向胆小如鼠,怕死怕得要命,没有万全把握,绝对不会露面。
果然听张星火道:“夏姑娘,还是放她走吧!”
黑衣少女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霎时纵身,背靠边墙。
同时往来路投以视线。
夏冬静悄悄地站在巷口,脸若寒霜,目光冷厉,如刀刮脸。
这是蒙面都挡不住的森森寒意,令黑衣少女感到脸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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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含章抬头看了看夏冬,面露喜色,有气无力地抬起胳臂,嗨了一声打招呼。
他今天只约了张星火,没想到夏冬也来了。
夏冬出马,一个能顶他们俩。
难怪这小子敢大咧咧地站在墙上面装高人!
黑衣少女感到夏冬扑面而来的敌意。
大大方方地拉下蒙面,露出如花的娇颜,也真的笑靥如花。
居然是岳湘。
“我的确不想让人知道是我杀他,但也仅此而已。这次把他打了就打了,下次有机会还要打,咯咯,还是打成死狗。你敢杀我么?”
夏冬的武功她知道,撇开张星火她都打不过。
真要杀她,她死定了。
不过,她不信夏冬敢杀她,甚至不信夏冬敢动她。
此来也就只能救下李含章罢了。
张星火见夏冬不肯放行,叹道:“她不是你我可以动的。”
夏冬犹豫半晌,满目的冷厉渐渐化作无奈,侧身让路。
岳湘得意一笑,没有从巷口走,纵身登墙,跃动远去。
张星火从墙头跃下,夏冬快步进巷,先后扶住李含章。
张星火看了看、弄了弄,招呼夏冬道:“不要动他,先止住血。”
夏冬近身之后,完全不嫌地上污秽,并膝跪坐于侧,提气运功。
又扶脑袋又推背,帮李含章顺气。
张星火则掏出个小盒子捡药扯布。
李含章道:“岳湘怎么变这么胖了?上次白云楼讯问她,看她还很苗条啊!”
危险散去,本来压抑的疼痛就会迅速席卷,需要转移注意,不要关注伤处。
他受伤的经验非常丰富,所以哼哼唧唧说个没完:“要不是曾经在岳州跟岳帮主学过几招,认得她家传的路数,差点没认出来。”
“她应该是罩了好几层内甲。”
张星火一面包扎,一面道:“可能是为了掩饰体型,也可能是担心打不过你。”
“难怪挨我几拳都不带停的,硬顶着捅了我两刀”
李含章恍然,旋即懊悔:“要是刚见面认出她,跑就是了,她绝对追不上我。”
“没这可能。”
张星火哼哼道:“你不会第一时间想到她是套了几层内甲,也不会不战而逃。何况她是岳帮主最疼爱的小女儿,你恐怕不会防备她。”
他们三个在岳州呆了很久,把王魁折腾了很久。
期间,得到了岳帮主的支持,结交了不少岳阳帮的朋友。
否则他们不可能游刃有余,神出鬼没。
所以,李含章真要是第一眼认出岳湘,少了戒心的他,八成会被当场捅死。
李含章听得激动起来,想挥舞几下拳头,结果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夏冬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腾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爪子,训斥道:“别乱动。”
李含章缩缩颈子,忽然叹道:“想岳帮主何等英雄,岳湘她到底怎么回事?”
夏冬问道:“你当真确定岳家设在江城的牙行参与拐卖人口吗?”
“我不确定。”
李含章正色道:“是岳湘堵我,说我挡人财路了。我最近只查了一些参与拐卖的牙行。不知道是否跟她有关,更不清楚是否跟岳家,跟岳阳帮有关。”
夏冬皱紧了眉头。
如果跟岳湘全然无关,岳湘干嘛跑来下死手。
若非今天这出,她一直以为岳湘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未必单纯,但是乖巧。
现在看来,那张清纯可人的脸庞下分明隐藏着另一张脸孔。
张星火好像变成了聋子,专心致志地给李含章包扎。
“她刚才说那些话你们都听见没有?”
李含章越说越气,没人搭理那就更气了:“居然还要往死里打呢!我总不能光挨打不还手吧?真要被她打死那才叫冤呢!”
眼看风沙就要启程离开江城,伏剑提议在顺风号上举办一场宴会。
一是把这艘船正式送给风沙,二是让风沙与江城的各方高层告别。
其实最早提议的人并非伏剑,这场宴会乃是多方合力推动的结果。
这个多方,包括外部和内部。
比如唐人馆的馆主吴夫人设法说动了林羊羊找风沙吹风,闽商会馆说动了马玉怜,大越刘公子说动了马珂润,武从灵说动了初云,秦夜说动了宫天雪。
最终让伏剑出这个头。
除此之外,朗州军的特使解表和江陵颉跌茶号的胡姬主事舞罗衣亲自向风沙表达了相同的意思。
这二人分别代表绝先生和柴兴。
甚至连郭青娥都向风沙提了一次,显然隐谷方面同样乐见。
大家一个接一个地跑来,搞得风沙哭笑不得。
这么多人齐心合力,迫不及待地想促成这场告别宴,这是多么希望他走啊!
或许只有闽人是真心送别,其他势力恐怕都是想让他快点滚蛋。
众怒不可犯,何况他确实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好同意,并让伏剑操办。
这些代表着各方势力的头面人物,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如此通力合作过。
筹备宴会的这几天,各方安静的像潭死水,江城的街面上甚至连小偷都没了。
无论伏剑想干什么都是一帆风顺。
好像生怕惹出任何一点波澜,以致拖延宴会举办的时间。
直到开宴当天,整个码头净空,附近泊船清开,人员不准登船,三街之内戒严。
十艘画舫临着顺风号排成舞台,灯火通明,缎彩飞扬,映得整个码头缤纷灿烂。
江城三大花魁,十大名妓,以及最富盛名的歌舞乐伎纷纷聚来,等着登台献艺。
至于宴会的侍女,皆由剑侍充任。
于此同时,顺风号面江一侧的客舱内,李含章双手扒着窗户,眼睛都快看花了。
自从这些出奇豪华的画舫一艘接着一艘,驶来排好,他就觉得今晚有大事发生。
奈何不敢随便出门,不敢找人打探,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心内充满好奇。
眼见日将落、天渐昏,冷清很久的门外走廊传来了脚步声,敲门声随之响起。
李含章身上的伤口还在愈合,不方便起身。
夏冬偷偷把他送上船的时候,特意在门栓上系了绳子,一拉便开。
他们三个约定好的敲门暗号是三长两短,张星火的主意。
李含章一面暗骂晦气,一面把门栓拉开。
夏冬闪身而入,合上房门,打量几眼,皱眉道:“你又起来干什么?靠好。”
快步到榻边放下食盒,取出饭菜汤水,筷勺碗碟。
“外面这是干什么?”
李含章回身靠好,十分好奇:“过了中午,都听不见外面走廊有人经过。”
夏冬坐下道:“宫帮主摆宴。”持筷勺喂李含章吃饭。
李含章又问道:“都有谁啊?”
夏冬垂下眼皮:“不要打听。”
李含章好奇问道:“为什么?”
夏冬停下喂食的动作,凝视道:“因为我不想害死你。”
李含章笑道:“这里只有你和我,谁知道你会告诉我。”
夏冬冷下俏脸:“你不信我?”
李含章赔笑道:“我信我信,你肯定不会害我,我不问就是了。”
夏冬脸色缓和,继续喂他。
“来了好多姑娘啊!”
李含章忽然望向窗外,诧异道:“这么大阵仗,王魁都没摆过。”
夏冬顺着他的目光瞟了一眼,微微挪臀拦住他的视线,轻哼道:“少见多怪。”
李含章奇道:“宫帮主经常摆这么大场面吗?”
“倒也不是。”
夏冬随口道:“这次是宫帮主特意给风少办得告别宴,顺便送船。”
告别宴?李含章一念转过,问道:“他要离开江城了?”
夏冬只点头不做声,而且把唇抿紧了,显然不愿多言。
李含章只好岔话道:“你说送船,什么意思?”
“这艘顺风号是宫帮主送给风少的座舰。”
李含章啊了一声,咋舌道:“送?船?”
那些走私的家伙一个比一个有钱,而且一个比一个大方。
他是缉私马快,自然见多识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送刀剑、送字画、送古玩、送房产、送女人,甚至送男人他都见过。
送船还真是头一遭,忍不住问道:“这艘船值多少钱啊?”
“单说这艘船的话”
夏冬想了想,答道:“约莫两千万钱,改装成游船,又花了两千万”
其实船上的各类摆设和饰物数量巨大,不乏珍宝,加起来花费不菲。
不过,这是宫天雪一手操办,夏冬并不清楚,更不了解,所以没提。
“等等”
李含章有些懵,胡乱掰着指头,结巴道:“那加改装,岂不是花了四千万钱?”
莲花渡私盐案涉及的私盐,加起来一共也就价值七千万钱呢!
与之相比,单是这一艘船的总价就已经过半了。
夏冬轻轻嗯了一声。
李含章下巴都快惊掉了。
这艘船已经贵到超出他的认知。
“听说这艘船本是艘战舰,同批造了六艘,肯定比单买便宜不少。何况三河帮本来就是买船大户,大船小船都是几十上百地买,应该会便宜很多。”
夏冬解释道:“尤其这艘船产自江州船厂,又是宫帮主买来送给风少的礼物,江城会说不定是亏本卖的。这样七折八折算下来,其实没有那么贵。”
这还不算贵?李含章一个劲地摆头。花这么多钱就买一艘船?他一时间难以接受,定神道:“我知道船价,没有这么贵吧!就算是战船,这价格也太离谱了!”
“寻常战船当然没有这么贵。可这是二十余丈的车楼船、二十四车的艨冲。”
夏冬当时听人说这艘船的时候也很吃惊,记忆相当深刻,可以如数家珍:“以车轮为桨,以人踏车,以轮激水,疾驶如羽。所以造价比同样大小的战船贵十倍。”
车轮还可以当桨使?李含章一脸不信。
夏冬看他一眼道:“送你上船的时候还是晚上,你那时半昏半醒,又一直呆在舱房内,没见着这艘船长什么模样。有机会带你上下转转、四下看看你就知道了。”
李含章忍不住问道:“这艘船到底多大?”
“我听宫帮主说过,这本是一千多料的战船。”
夏冬回忆道:“下层踏车的踏驾兵梢至少需要百人,上层三重,可载士兵三四百人之多,就算现在改装成房间宽敞的游船,上层那三重也可以轻松容纳百五十人。”
李含章眼睛都听直了,心道那得有多少间舱房啊!
夏冬一手筷子夹菜,另一只手敲敲桌子,示意他张嘴,同时说道:“你没发现么?你这间客舱就在二层,上面还有一层,最顶上是露台,就是举办宴会的地方。”
正因为这艘船很大,舱房足够多,所以她才可以把李含章偷偷摸摸地塞进来。
当然,也是因为授衣的面子大,身为授衣的好姐妹,人家轻易不会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