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很快说明了来找宫天雪的原因。
想让宫天雪帮忙引荐一下衡山公主。
宫天雪耐心听完,娇哼道:“原来你不是来找我啊!”
看似发恼,更像发嗔。
秦夜赶紧赔笑道:“哪能呢!就是顺便……”
宫天雪截话道:“顺便找我?”
秦夜干笑道:“不是,不是,是顺便找她。”
宫天雪逗他两句,不再刁难,沉吟道:“你自己去不行吗?”
秦夜摊手道:“我就算找到地方,她认识我是谁啊!必须要个靠谱的引荐人。”
“这事我做不了主,顶多帮你问问风少。”
宫天雪一听就知道秦夜连武从灵住在哪儿都不知道,为难道:“我可以不问你找她干什么,但是风少一定会问的,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不想好我能来吗?”
秦夜笑道:“要不你现在直接领我去见风少好了?”
“你想什么呢!”
宫天雪脸蛋一红,嗔道:“我,我干嘛要带你去见他。”
风沙对她而言,等同于家长。
对秦夜有好感是一码事,带着秦夜去见家长是另一码事。
她还没做好准备呢!想想就羞死了。
秦夜正色道:“我真有事,正事。”
宫天雪气鼓鼓道:“我就知道,你不是来找我的,我就是顺便那个。”
秦夜见她又绕回来了,不禁苦笑:“这不是没办法了,求你帮忙吗!”
“你又不是见不到他,他也不会不见你……”
宫天雪没好气地白了秦夜一眼:“有正事你直接找他就是了,干嘛要通过我?”
秦夜一本正经道:“虽然是正事,也没正到那种程度。直接去找,太正式了。”
如果直接登门拜访,那就是东鸟玄武观风使拜访北周玄武观风使。
现在情况未明,他还不想卷入这么深。
以晚辈的身份登门,转圜余地会大上很多。
“我可以带你去。不过,风少的反应很难预料。”
宫天雪扬脸凝视道:“如果他不高兴,以后我,我们恐怕很难见面了。”
升天阁地位超然,超然的地位当然是有代价的。
师傅和她的婚姻都不可能自己做主。
在这点上,她两个师妹都比她自由。
她也一直很谨慎。
无论跟秦夜何时何地见面,身边至少跟着一名侍剑,绝不会单独相处。
宫天雪话里的意思,秦夜听懂了,垂目少许道:“咱俩一直这样半空吊着总不是个事,早试晚试,迟早要试上一试。借旁的事敲下边鼓,还有点转寰的余地。”
宫天雪嗯了一声,轻声道:“既然你愿意试试,我愿意陪你试试。”
她觉得秦夜的决定有些冒进。
转念又觉得,能够快刀斩乱麻,对两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总比投入太多感情,最后却又被迫割舍强多了。
……
伏剑下榻的芙蕖楼是紫阳山庄的主楼,亦是登岛门户。
她站在楼上窗边,正好可以目送绘声、绘影乘船离岛。
船上的人也可以看见她。
伏剑微笑招手。
后面传来轻轻地开门声和脚步声。
伏剑似乎知道来人是谁,头也不回地道:“有结果了?”
赵反真近身轻声道:“房夫人一言不发,岳湘吵着要见你。”
伏剑笑容不减,继续挥手,嘴上道:“那就用刑吧!”
赵反真劝道:“刑是好用,后果难料。”
这时,绘声绘影所乘的小舟已经启动。
伏剑收敛笑容,别来俏脸向赵反真凝视道:“哥,我知道你喜欢岳湘,但是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声音非常轻,语气特别重。
赵反真沉默下来。
“六千五百石私盐!六千五百石,不是六十五石!居然堂而皇之地运来江城,一路上顺风顺水……”
伏剑的视线重新转远,凝视湖上扁舟,轻声道:“开了这么大个口子,风少一定会问我为什么。你让我怎么回答?我是应该知道,还是应该不知道?”
莲花渡盐案一出,她蓦然惊觉三河帮开了大口子,立刻让赵反真开始内查。
结果查着查着,居然查到了房方氏和岳湘头上。
前者拒不交代,后者一直喊冤。
但是证据确凿,根本无可抵赖。
赵反真道:“潘叔三被杀,确实令房夫人和岳湘难以交代……”
之前,周峰要授潘叔三为武安军军使,并令其赴朗州接受任命。
武安军乃是东鸟三大军镇之一,之前还是三大军镇之首。
虽然毁于边高,但是只要顶有名分,潘叔三身为岳州刺史,招兵买马并非难事。
潘叔三当然心动,动心之余也担心是个陷阱,一直在去与不去之间犹豫不决。
正是房方氏的夫君和岳湘的父亲向潘叔三担保此行无事。
房方氏的夫君乃是湘水十八连环寨的总寨主,与潘叔三相交莫逆。
岳湘的父亲则是岳阳帮帮主。
湘水十八连环寨和岳阳帮又都归属于三河帮。
加上房总寨主和岳帮主在攻武陵、诛王魁一事上出了大力。
所以,潘叔三十分信任两人,放心成行,结果一到朗州便被周峰拿下处死。
这当中诡谲之事甚多,伏剑隐约猜到是初云搞鬼,奈何没有证据。
就算有证据,她拿初云也无可奈何,只能硬生生地吞下这颗苦果。
房方氏和岳湘因此心生不满,实在情理之中。
赵反真的话,令伏剑脸色瞬寒,立刻打断道:“那也不是她们背叛我的理由。”
“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反真忙道:“我是想说你应该了解她们,她们绝不会背叛你。”
“哥,我跟她们情同姐妹,何尝不想保她们。现在形势你又不是不知道……”
伏剑霜容化冻,幽幽道:“绘影这一状告上来,风少身边的内奸到底是谁,一直悬而未决。保不齐就有人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拿她们大做文章,扯到我头上。”
赵反真当然知道妹妹的难处,想了想又道:“诛杀王魁一事上她们立有大功,在风少那里也是有份体面的。果真下了狠手,难保风少不高兴。”
“我当然知道,可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伏剑叹气道:“我们早先什么身份,你不清楚?风少大度,可以饶我一次,难道还可以饶过两次?所以这方面我怎么谨慎都不为过,连半点内奸嫌疑都不能沾上。”
“整件事波谲云诡,她们可能是受到蒙蔽,甚至是被人利用,至今居然百口莫辩,本身就很不正常。以她们的身份地位,除了嫁祸,哪有这么容易证据确凿?”
赵反真还是不甘心,继续劝道:“她们又不傻,干这种事干嘛还要留下证据,灭口销毁很难吗?别忘了四灵在帮内势力很大,弄些嫁祸的把戏,真不难。”
“你要是真心喜欢岳湘,不应该在我这儿多费口舌。”
伏剑有些恼道:“应该劝她尽早开口,免得最后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再来后悔那就晚了。如果房夫人抢先招了,我恐怕连网开一面都做不到。”
赵反真眼光闪烁,垂首掩饰道:“那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好好劝她。”
毕竟是自己亲哥哥,伏剑总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想了想道:“一天,我顶多再给你一天时间,你要是还审不出来个子丑寅卯,我只能换个人审了。”
赵反真赶紧点头保证。
与此同时,莲实楼。
江离离向授衣禀报道:“夏姑娘离开山庄后去了东城一片住宅区,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贵,不过最近空下了一些宅邸,夏姑娘可能进了其中一处。”
授衣沉吟道:“夏冬为人谨慎,武功又高,没发现有人跟着吧?”
“她们俩先后经过云首领和流火小姐的调教,隐匿追踪是基本功。”
江离离正色道:“婢子还叮嘱她们特别小心,宁可跟丢,不可跟近。她们现在也只是带着人留守街口要道,还都化妆打扮过,应该不至于被发现。”
“那就好。切莫忘了,你们的目的是李含章,不是夏冬。通过李含章弄清楚前因后果,查清楚事实真相,不要轻易冤枉他,但也不能轻易放过他。”
授衣叮嘱道:“从现在开始,无论什么情况,你首先报给主人,无需报我。”
江离离难掩兴奋神色,垂首道:“是。”
授衣小姐只是想要避嫌,她却得到一个在主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机会难得,不容错过。
授衣想了想,补充道:“一定要抢在马玉怜前面,至少不能落在她后面。”
江离离顿时敛容,郑重道:“婢子这就赶去东城。”
授衣这边有所动作,马玉怜那边还算平静。
她心腹幕僚多众多,手下更多,反应比授衣快多了,早在之前就开始行动。
马珂润奉命去找珂海帮忙,通过珂海到了武从灵身边,打算从江城会着手。
不是打算查事,而是打算插手。
马玉怜与授衣的眼界不同,目的更是截然不同。
她对什么事实、什么真相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是想获得随时介入势态的能力。
然后把这个能力交给主人使用。
至于主人到底用来干什么,她毫不关心。
……
白云楼别院,中庭花园。
宫天雪殷勤地给风沙斟酒,斟完又来捶腿,锤了一会儿又挨到后面揉肩。
明显殷勤过头了,一看就知道有事相求。
风沙装作不知道,闭着眼睛舒服的哼哼。
宫天雪措辞半天,凑近他耳朵羞涩道:“雪儿有个朋友来了,就在外面……”
风沙睁开眼睛,侧脸瞄她一眼,见她粉脸含晕,歪头道:“男的?”
宫天雪连耳尖都红了,眸光流转,不敢直视风沙,低头嗯了一声。
风沙蓦地坐直,展颜道:“那还不快点让人家进来,等在外面多失礼呀!”
他心里转得念头,绝不像脸上笑得这么灿烂。
这丫头不过及笄之年,正值春心萌动的年纪,有心上人很正常。
强迫是强迫不来的。
强行干涉,他担心适得其反,背着你乱来。
不如开明一些,可以把话说开,反倒好管。
宫天雪没想到风沙非但没生气,反倒这么热情,不由一愣,啊了一声。
风沙笑道:“啊什么啊!还不快去。”
宫天雪顿时回神,咬咬唇道:“您,您认识……”
虽然秦夜让她旁敲侧击,不要直接揭开,她还是觉得向风少坦诚更好。
风沙有些意外,问道:“谁啊!”
宫天雪垂首道:“就是,就是秦夜。”
风沙脸上笑容一僵,实在装不下去了,皱眉道:“要是旁人我就不问了,现在不得不多问你一句,你必须跟我实话实说,你到底跟他好到什么程度?”
秦夜这小子年纪轻轻便成为玄武观风使,当然不会是什么善茬。
他不得不多个心眼。
宫天雪俏脸更热,垂首道:“就是比普通朋友好上那么一点。”
风沙将信将疑地打量她几眼,笑道:“你都把他带来见我了,只是好上一点?”
宫天雪忙道:“我知道不该跟男人走太近,这样实在有损升天阁的清誉……”
风沙截话道:“名声的事,你不必担心太多,一切有我。”
对他而言,掩盖一些事情并非难事。
这也是想表明,他不会干涉宫天雪恋爱。
但是,对恋爱的对象,那就不一定了。
宫天雪以为风沙同意,喜道:“我觉得他人真的不错,想,想跟他更进一步。”
风沙沉吟不语。
无论从哪方面看,秦夜都算得上出色。
这样合适的佳侣,可遇不可求。
升天阁地位再超然,毕竟还是风月场。
以宫天雪的出身,其实是高攀。
不怪她动心。
但是,隐谷一定会强烈反对……
宫天雪紧张兮兮地盯着风沙的脸色,见他半晌不做声,本来欢喜心儿直往下坠,无奈道:“如果您实在不同意,我,我这就让他走,以后再也不见他就是了。”
她如此一说,风沙反倒放下心来。
这丫头还是很懂事的,既然知道分寸,那就不会逾矩。
一念转过,拿定注意道:“如果你们仅是正常交往,我不反对。”
宫天雪见风沙同意,顿时喜形于色:“雪儿这就带他进来见您?”
风沙点头。
宫天雪显然十分兴奋,一溜烟跑出去,领着秦夜飞快回来,不时转头催促快点。
她看出风少答应的很勉强,生怕让风少等得不耐烦,改变主意。
哪曾想,风沙居然守在花园的园口处迎候,打见照面便热情地招呼道:“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太热,这里面凉快。”
宫天雪有些愣神,差点不敢认人。
杯子摔地上都懒得动弹的风少居然会从躺椅上爬了起来,还跑出来待客?
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明明没有啊!
秦夜同样有些发蒙。
他跟风沙打交道不止一回了。
哪怕被逼割肉的时候,风沙都没示弱过。
人家只是不想掀桌子,并非不敢掀,更非不能掀。
之前谈判的时候,他和绝先生连个生硬的表情都不敢给。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热情洋溢至春风满面的风沙。
秦夜蓦地回神,赶紧上前一步,行礼道:“小子不请自来,还请风少见谅。”
风沙把他胳臂一抓,直接往花园里面拖,以埋怨地语气笑道:“原来你是我家雪儿的好友,你们早说嘛!扭扭捏捏瞒着我干什么。来者是客,千万别跟我客气!”
秦夜一脸懵逼,被他硬生生地拖进冰鉴围成的“福地”。
一众侍剑早就被风沙招呼来侍奉,这会儿送上点心果品。
至于酒水,倒是现成的,齐蝉送来的瑶浆冻蜜全在冰鉴里冻着呢!
风沙又招呼宫天雪道:“还不快给秦夜倒酒,天这么热,喝杯冻酿爽快一下。”
转回头拉着秦夜入座,笑道:“我家这丫头打小娇生惯养,你多多见谅。”
秦夜啊了一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结巴道:“不会不会,没有没有。”
风沙笑了笑:“我让人准备了晚饭,待会儿留下来一起吃。”
秦夜本来想好了不少说辞,现在一句都出不来了,干笑道:“好,好。”
风沙开始跟两人乱扯闲篇,秦夜一面应付,一面琢磨怎么开口。
这时,有侍剑近身向风沙附耳道:“绘影小姐和绘声小姐到了。”
风沙唔了一声,沉吟道:“让绘声陪她姐姐休息一下,我晚些过去。”
秦夜忙道:“风少若有事,敬请自便,不用管我。”
“我家雪儿难得带个朋友回家,岂有怠慢之理。”
风沙朗笑道:“现在天大的事都没有陪你重要。”
宫天雪十分高兴,赶紧给风沙倒酒。
她着实没想到风少这么通情达理,非但没有冷待秦夜,反而这么热情。
紧提的心儿总算搁回到肚子里。
秦夜这会儿冷静下来,回笑道:“天雪有风少这样的长辈疼爱,真是好福气。”
风沙伸手摸摸宫天雪的脑袋,微笑道:“我看着她从黄毛小丫头长成漂亮大姑娘,不是女儿更甚女儿,只要她高兴,让我干什么都行。”
宫天雪羞答答地垂首。
秦夜眼光闪烁几下,看了宫天雪几眼,若有所思。
风沙其实是在明确表示:宫天雪对他很重要。
这既是一种提醒,更是一种警告。
提醒他要优待,警告他不准乱来。
他确实没想到宫天雪在风沙心中的地位这么高。
本以为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再亲也亲不到哪里去呢!
风沙敬酒道:“我家雪儿又漂亮又懂事,舞艺更是超群,爱慕她的小伙子着实不少,能让她领到我面前的,你可是破天荒头一个。”
宫天雪脸面浮晕,偷瞄秦夜一眼,冲风沙撒娇道:“您这说什么呢!”
秦夜就笑,赶紧举杯一碰,一口饮尽。
风沙道:“她脸皮薄的很,肯定不会单纯把你领来见我,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秦夜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呢!没想到人家已经看出来了。
微怔一下,轻咳道:“风少料事如神,我是想请天雪帮忙引荐一下衡山公主,天雪说这事必须要得到风少的同意。”
……
秦夜一提到衡山公主,风沙顿时警惕起来,歪头打量。
莲花渡盐案八成是绝先生的手笔,剩下两成是绝先生和秦夜联手搞事。
这种敏感的时候,秦夜要求见武从灵这么敏感的人,他当然更加敏感。
秦夜轻声道:“此案风波不小,据说仅扣下的私盐就有四千石之多,万幸没有流入市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恐怕半个东鸟都会乱起来,令人后怕。”
能够影响东鸟局势,就会影响东鸟四灵。
他身为东鸟玄武观风使,不可能不关切。
这其实是向风沙阐明他介入这件事合乎情理,而且理所当然。
不介入反倒失职。
宫天雪见两人谈起正事,忙起身道:“我去膳房看看晚餐准备的怎么样了。”
同时拿眼神示意在旁服侍的几名侍剑跟她一起退走。
“膳房让绘声去看着就行了。”
风沙拉住宫天雪的手,笑道:“你长大了,应该帮我分些担子了。”
潭州历经数次风波,升天阁至今根基不摇,证明宫天雪可以独当一面。
今天的表现也令他满意。
现在他正需要一个亲近的人在身边辅助,这丫头挺合适的。
更是在告诉秦夜,宫天雪可以参与核心事务,绝不仅仅是个舞姬。
秦夜眼神微闪几下,附和道:“就是,你要是走了,我多拘谨啊!”
宫天雪犹豫少许,吩咐侍剑去找绘声,回座冲风沙道:“别听他在那儿装老实,平常他话可多了,也没见他胆子小。”
风沙哟了一声:“都说女生外向,这还没怎么呢!就这么维护他了。”
宫天雪闹了个大红脸,嗔道:“您怎么乱听话呢!人家明明在骂他呢!”
风沙笑道:“我耳朵又不背不聋,是夸是骂还能听不出来?你这叫明贬暗捧,夸秦夜胆子大,还会哄人开心。”
宫天雪顿时不吭声了,偷偷瞪了秦夜一眼,瞧着有点凶。
秦夜就笑,笑得有点傻。
风沙敛容道:“你是雪儿的好友,我没必要跟你绕老绕去,云山雾罩了。”
秦夜正襟危坐,正色道:“风少请讲,我洗耳恭听。”
风沙取来酒杯轻抿一口,啧啧道:“你希望见到衡山公主,无非是想通过衡山公主迫使江城会严查莲花渡盐案,醉翁之意也不在盐案,其实在三河帮,对吧?”
秦夜愣了愣,沉默下来。
风沙一语道破他的最终目的,着实令他措手不及。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甚至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他已经把风沙估量得很高了,风沙的敏锐依旧超乎他的预料。
宫天雪则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如此。
忍不住从桌下伸手,往秦夜腿上重重掐了一把,更瞪了一眼。
那对水灵灵的俏目好像在说:我果然是顺带的,你今天果然是顺便找我。
秦夜猝不及防,疼得眉尾都抽抽了,差点叫出声来。
好在他反应甚快,使劲压下,赶紧挤眉弄眼,往宫天雪投了个求饶的眼神。
风沙轻咳一声。
宫天雪脸又红了,往风沙身边挨了挨,低着头不做声,最显眼在耳尖红透了。
“三河帮有什么能让你感兴趣呢?无非是水运渠道,具体点就是份额。”
风沙沉吟道:“四灵虽然在三河帮占有很大的份额,但是这些份额全在东鸟四灵,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想趁机分上一杯羹,对吧?”
秦夜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宫天雪抢先道:“对风少最好实话实说,欺骗隐瞒只会适得其反。”
秦夜看她一眼,转视风沙道:“主要是人事。东鸟四灵在三河帮的人事由朱雀分配管理,朱雀上面是绝先生,绝先生对总执事言听计从。”
风沙笑了笑:“你对总执事并非言听计从,所以就算分上一杯羹,对我无妨?”
秦夜坦然道:“总比落到绝先生手里强。”
盐税是养兵的根本,这件事处理不好,一定会影响到朗州军的态度。
届时,动摇的可是大势。
所以他认为风沙必须让步,交出部分三河帮份额,用以平息势态。
对风沙来说,两害相权取其轻,交给他当然比交给绝先生强多了。
“我喜欢你的坦诚。”
风沙话风一转道:“你若想分上一杯羹,无非着手两处:一是朱雀本身拥有的,二是额外增加的。可以额外增加的又有三处:隐谷、柔公主和宫帮主。”
三河帮的具体份额主要由三方掌握:四灵三成、隐谷三成,柔公主三成。
其实不到三成。因为他通过三河帮帮主兼三河船社尊主的伏剑从更高层次的三河船社拿走了一部分根源利益。
这就是秦夜和绝先生想要从他手中得到的。
秦夜额上肉眼可见地冒出冷汗。
风沙语气轻描淡写,实则不啻于抽刀抵心,喝问:“你想从哪里分?”
从朱雀分,那就跟东鸟总执事怼上。
从隐谷分,想也知道隐谷绝不可能让。
从伏剑分,那就是从他嘴里夺食。
倒要看看秦夜觉得哪个是软柿子。
秦夜本心当然是想从伏剑手里分,但是当着风沙的面,他也要敢说。
“这批私盐确实由三河帮承运,但是究竟是谁让三河帮能够承运呢?”
风沙淡淡道:“贼喊捉贼的把戏,谁都会玩。谁种下的苦果,谁自己吞。”
秦夜心直往下沉,风沙明显不打算妥协,准备拉开架势要跟绝先生干上一场了。
“你刚才有句话我很赞同。”
风沙缓缓道:“三河帮的份额在你手里,确实比在绝先生手里强很多。”
说着,举起酒杯,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毕竟你是我家雪儿的好友嘛!”
秦夜颈后汗毛都竖了起来。心道好嘛!你这是要拉着我跟总执事对干啊!
抢东鸟四灵的份额,总执事铁定发飙。
可是,如果抢到了……
手中的酒杯忽然重逾千斤,杯中的酒又实在香甜浓郁,诱人之极。
转念发狠,心道富贵险中求,人死鸟朝天,不死枪换砲。
猛地抬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很小的一口。
风沙笑了起来,这小子狠得起来,还能沉得住气,难得。
他抬杯喝了一大口,笑道:“晚饭后雪儿会带你去见衡山公主,莲花渡私盐案确实要查个水落石出,我相信江城会和三河帮都会全力配合。”
秦夜眼睛一亮,开始会悟风沙跟他说这些话的意思了。
胜负分明之前,他完全可以保持中立。
如果风沙赢了,自然会顶住总执事,东鸟四灵在三河帮的份额就是他的。
如果风沙输了,宁愿把份额输给他。
什么叫包赚不赔?这就是了。
秦夜一念转过,沉吟道:“关键不在怎么查,在于由谁来查。”
风沙露出欣赏的目光,秦夜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
秦夜凝视道:“我相信这一定会是一个风少信得过的人。”
投桃报李,他拿这么大好处,不可能真的一点力都不出。
着力点就在这个查案的人选上了。
“其实不是四千石私盐,是六千五百石。”
风沙面色转为冷肃:“把这么多私盐这时贩至东鸟,难道不知道一定会造成民生浩劫?无辜百姓将饱受战乱掠夺之苦。这人的良心一定被狗吃了,必须付出代价。”
顿了顿,森然道:“无论是谁。”
正逢乱世,战乱很正常。可是这种战乱本不该发生。
有人为了争权夺利,居然把万千百姓陷入本不用陷入的炼狱。
如果在他能力之外,还则罢了,现在就在他手边,不揪出来宰掉,天理不容。
哪怕这人极可能是绝先生。
秦夜听得一愣,望着风沙怔怔发呆。
听风沙的意思,哪怕这件事是他的人做的,那也要揪出来以儆效尤。
“权力是工具,不是目的。”
风沙盯住秦夜的眼睛:“千万别忘了加入秘营时发誓的初心。”
秦夜有一瞬失神,蓦然回神,垂首道:“我相信一定会找到一个智勇坚贞,精干正直的人来把这件私盐案查个水落石出。”
风沙淡淡道:“我会尽我所能,保证他可以一查到底。”
秦夜正色道:“我也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他保驾护航。”
其实他这也是在撇清自己的嫌疑。
当然,风沙信不信那是另一码事。
他向来是看做不看说的。
……
三江申襄联防在江城的官署名为江城巡防署,归江城总管府直辖。
江城巡防署衙署位于江城总管府边上一条僻静的巷内。
平常往来人物不多,设施倒是非常齐全,从马厩到甲库,应有尽有。
除了没有甲盾和弓弩,其他兵器一应俱全。
官署内的差役主要分为两种,马快和步快。多半临时,极少常任。
前者主要负责缉私,通常会跨地追捕,马不卸鞍,往来如风。
后者主要负责捉捕衙门捕快拿不下的过境强徒,比如武功高强的江洋大盗。
其实两者都不是在籍的差役,于衙门内没有编制,拿钱办事,靠赏金吃饭。
理论上,谁都可以来接活,不乏一些手头紧的捕头捕快,在帮在派的江湖人士。
实际上,送来这里的差事都是些衙门干不了,甚至不敢干的活,危险可想而知。
总之,钱很多,拿命搏。
敢来巡防署接活的人多半自诩身手不错,想要赚些快钱。
追捕拿人,拿人换钱,钱一到手,人便收手。就图个快。
所以,巡防署内的步快最多,而且流动性很大。
专职缉私的马快则不然,相当稳定,人数稀少。
三江申襄联防于五地巡防署的马快无不是大猫小猫两三只,拢共就那么些个。
查缉走私,不仅需要脑子和武功,还要耐得下性子,更需要黑白通吃的人脉。
以及一定的背景。
毕竟干走私的人不是亡命徒,就是团团伙伙。
背景不够硬,根本扛不住报复。
当然,真正有背景的人绝不至于跑来干这种又苦又累又得罪人的活计。
多半像李含章这样,上代人曾经追随高官,有些拐弯抹角的上层关系。
衙门里有几个兄弟,江湖上有一群朋友。
加上巡防署非常乐意为马快撑腰,巡防署的马快能在黑白两道横着走。
巡防署维护的是当地最高层的总体利益,理论上不存在得罪不起的人。
起码在当地不存在。
因为巡防署得罪不起的人,完全可以去拿官方的许可,正大光明地来。
所以李含章当马快至今,查过许多走私案,从来没遇过办不了的案子。
区别只在麻烦大小罢了。
这次,当然是最麻烦的一次。
因为涉案的人是齐家大小姐。
当时,他躲在齐家后院,恰好听到齐大小姐和三河帮的客卿风沙说话。
风沙提到了运输渠道、定量走货什么的。
齐大小姐则问能不能买到盐,还想要拉拢一些江城会的内部人士入伙。
李含章干这行的,对这些事情当然非常敏感。
此后便有意暗查,很快发现了相关踪迹。
奈何人家异常谨慎,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只得皮毛,没法深入。
最后一狠心、一咬牙,跑去央求齐蝉,得到了莲花渡都头的职位。
这下哪还用查?直接带兵抄就是了。
李含章查私盐是对事不对人,并不是想致齐大小姐于死地。
他认为以齐大小姐的身份,就算查出贩运私盐,顶多受些惩罚,挨顿教训。
总不至于要命,恐怕都不会有牢狱之灾。
岂知抄出的私盐数量多到令人瞠目结舌。
本还以为了不起几十石,最多百来石呢!哪曾想一抄抄出了几千石。
这下想封消息都封不住了,他也不敢封。
此消息一经传开,顿时轰动了整个江城。
连坊间都沸沸扬扬,可见上层波涛汹涌。
这么大量的私盐,别说齐大小姐,连齐老爷子都别想扛住。
此后,齐蝉拒不见他,莲花渡都头的职位名存实亡。
他绞尽脑汁,希望保下齐大小姐的性命,偏又不知道从何着手。
于是跑去找张星火帮他出主意。
虽然张星火一通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却真的给他点明了方向。
肯定有人想拿他这杆矛去捅齐蝉这面盾。
至于是矛存盾损,还是矛盾俱损,甚或至矛损盾存,人家根本不在意。
这杆断了,换下一杆嘛!谁还死不起几个李含章。
这是张星火的原话。
李含章当然气得暴跳如雷。
奈何人家分析得合情合理,最关键夏冬凶他,他只能悻悻闭嘴。
此后,张星火又说人终究不是矛亦非盾,有自己的想法和动作。
如果想救齐蝉,那就必须要抢着当这杆矛。
就算人家硬是逼着你去捅盾,你也可以暴起一击,然后捅偏嘛!
换做别人当这杆矛的话,那就未必了。
只要转寰得当,说不定能于夹缝之中找到一条矛盾俱存的生路。
李含章耐着性子听他罗里吧嗦地啰嗦完,赶紧追问怎样才能当上这杆矛?
结果张星火又摆出那副看傻子的样子,不耐烦地让他滚回去等消息。
要不是夏冬旁边拦着,他这暴脾气!非把这嘴欠的混蛋打出个好歹不可。
第二天下午,巡防署的人急匆匆跑来找他,说许主事找他有急事。
许主事原是巡防署的一名执务,同时也是江城会外执务。
年纪最小,在江城会和巡防署都位序最末,是三名负责马快事务的执务之一。
李含章正是他负责的几名马快之一。
巡防署很看重马快不假,但是马快人太少了,一个个又桀骜不驯,难以约束。
不管因公因私,总能惹出一堆麻烦事。
所以对于巡防署的人来说,负责马快并不是什么好活,整天尽帮忙擦屁股了。
负责后勤采买才是好活,负责在地的步快次之。
前者油水丰厚。
后者油水也不算少,而且手下往来的步快很多,很容易拓展人脉。
可见现在的许主事,原来的许执务其实并不受重视。
近期也不知怎么了,许执务居然超过同级的八名执务,更越过三名巡防署副主事直接升为巡防署主事。
名义上连升两级,实际上连升三级。
因为经常打交道的关系,李含章与许主事的关系那是相当不错。
许主事升职和他自己就任莲花渡都头的时候,两人都相互祝贺过。
巡防署主事当然比一个都头大多了。
尽管李含章现在其实已经不算巡防署的马快,还是毫不迟疑,动身前去。
路上问人家许主事找他有什么事,那人只回说去了就知道了,多一个字都没有。
跟人进到巡防署,当然熟门熟路,再往深里走些,那就没来过了。
李含章以往接触最多的就是负责他的许执务。
那几个副主事,只能说见过面、说过话,仅此而已。
后面这主事副主事办公的地方,他还是头一次进来。
到了主事房外,那人进门通禀,很快出来叫他进去。
一进门,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自然是许主事,女的特别显眼。
不仅因为人特别漂亮,身材特别高挑,两条腿特别长。
更因为女扮男装,穿着巡防署的劲装,一副差役打扮。
就是衣服料子看着太新了。
以往从未见女人这样穿过,别是一番风情,何况人家还这么漂亮。
李含章差点拔不动眼珠子。
许主事紧紧绷着个脸,也不寒暄,肃容道:“你总算来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江陵巡防署的高副主事,乃是中平王室。”
李含章听得直愣,江陵巡防署?还副主事?怎么是个女的?
听到后面恍然。人家王室贵胄,穷极无聊,找乐子很正常。
更夸张的他都见过。
许主事又介绍道:“高主事,他就是查扣莲花渡私盐的李马快。”
高副主事同样神情严肃,俏眸在李含章脸上转了几转,抱拳道:“高月影。”
李含章赶紧回礼,挤出个笑容,刚要说话,许主事道:“高主事带来了江陵府和巡防署的联合咨文,询问莲花渡盐案详情,并要求我们彻查。”
“此案已经惊动高王。”
高月影轻声道:“如果江城短时间内不能查清详情,比如有无遗漏,遗漏多少。未免私盐大批流入,崩溃民生经济,江陵府或许会采取断然措施。”
许主事已经听她说过一次,如今再听一次,脸色还是白得吓人。
李含章忍不住问道:“什么断然措施?”
许主事顿时露出一副马上要遭雷劈的表情。
高月影看了李含章一眼,淡淡道:“比如管控码头,封锁江道,阻止任何从江城过境的船只入境中平,更不准停靠码头,装货卸货。”
明明她的声音非常悦耳动听,然而李含章和许主事一样,整个人都听傻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人家不放。
如果这时进来个人猛然看去,倒似他们两个被高月影迷得色授魂与一般。
……
三江申襄联防在江城的官署名为江城巡防署,归江城总管府直辖。
江城巡防署衙署位于江城总管府边上一条僻静的巷内。
平常往来人物不多,设施倒是非常齐全,从马厩到甲库,应有尽有。
除了没有甲盾和弓弩,其他兵器一应俱全。
官署内的差役主要分为两种,马快和步快。多半临时,极少常任。
前者主要负责缉私,通常会跨地追捕,马不卸鞍,往来如风。
后者主要负责捉捕衙门捕快拿不下的过境强徒,比如武功高强的江洋大盗。
其实两者都不是在籍的差役,于衙门内没有编制,拿钱办事,靠赏金吃饭。
理论上,谁都可以来接活,不乏一些手头紧的捕头捕快,在帮在派的江湖人士。
实际上,送来这里的差事都是些衙门干不了,甚至不敢干的活,危险可想而知。
总之,钱很多,拿命搏。
敢来巡防署接活的人多半自诩身手不错,想要赚些快钱。
追捕拿人,拿人换钱,钱一到手,人便收手。就图个快。
所以,巡防署内的步快最多,而且流动性很大。
专职缉私的马快则不然,相当稳定,人数稀少。
三江申襄联防于五地巡防署的马快无不是大猫小猫两三只,拢共就那么些个。
查缉走私,不仅需要脑子和武功,还要耐得下性子,更需要黑白通吃的人脉。
以及一定的背景。
毕竟干走私的人不是亡命徒,就是团团伙伙。
背景不够硬,根本扛不住报复。
当然,真正有背景的人绝不至于跑来干这种又苦又累又得罪人的活计。
多半像李含章这样,上代人曾经追随高官,有些拐弯抹角的上层关系。
衙门里有几个兄弟,江湖上有一群朋友。
加上巡防署非常乐意为马快撑腰,巡防署的马快能在黑白两道横着走。
巡防署维护的是当地最高层的总体利益,理论上不存在得罪不起的人。
起码在当地不存在。
因为巡防署得罪不起的人,完全可以去拿官方的许可,正大光明地来。
所以李含章当马快至今,查过许多走私案,从来没遇过办不了的案子。
区别只在麻烦大小罢了。
这次,当然是最麻烦的一次。
因为涉案的人是齐家大小姐。
当时,他躲在齐家后院,恰好听到齐大小姐和三河帮的客卿风沙说话。
风沙提到了运输渠道、定量走货什么的。
齐大小姐则问能不能买到盐,还想要拉拢一些江城会的内部人士入伙。
李含章干这行的,对这些事情当然非常敏感。
此后便有意暗查,很快发现了相关踪迹。
奈何人家异常谨慎,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只得皮毛,没法深入。
最后一狠心、一咬牙,跑去央求齐蝉,得到了莲花渡都头的职位。
这下哪还用查?直接带兵抄就是了。
李含章查私盐是对事不对人,并不是想致齐大小姐于死地。
他认为以齐大小姐的身份,就算查出贩运私盐,顶多受些惩罚,挨顿教训。
总不至于要命,恐怕都不会有牢狱之灾。
岂知抄出的私盐数量多到令人瞠目结舌。
本还以为了不起几十石,最多百来石呢!哪曾想一抄抄出了几千石。
这下想封消息都封不住了,他也不敢封。
此消息一经传开,顿时轰动了整个江城。
连坊间都沸沸扬扬,可见上层波涛汹涌。
这么大量的私盐,别说齐大小姐,连齐老爷子都别想扛住。
此后,齐蝉拒不见他,莲花渡都头的职位名存实亡。
他绞尽脑汁,希望保下齐大小姐的性命,偏又不知道从何着手。
于是跑去找张星火帮他出主意。
虽然张星火一通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却真的给他点明了方向。
肯定有人想拿他这杆矛去捅齐蝉这面盾。
至于是矛存盾损,还是矛盾俱损,甚或至矛损盾存,人家根本不在意。
这杆断了,换下一杆嘛!谁还死不起几个李含章。
这是张星火的原话。
李含章当然气得暴跳如雷。
奈何人家分析得合情合理,最关键夏冬凶他,他只能悻悻闭嘴。
此后,张星火又说人终究不是矛亦非盾,有自己的想法和动作。
如果想救齐蝉,那就必须要抢着当这杆矛。
就算人家硬是逼着你去捅盾,你也可以暴起一击,然后捅偏嘛!
换做别人当这杆矛的话,那就未必了。
只要转寰得当,说不定能于夹缝之中找到一条矛盾俱存的生路。
李含章耐着性子听他罗里吧嗦地啰嗦完,赶紧追问怎样才能当上这杆矛?
结果张星火又摆出那副看傻子的样子,不耐烦地让他滚回去等消息。
要不是夏冬旁边拦着,他这暴脾气!非把这嘴欠的混蛋打出个好歹不可。
第二天下午,巡防署的人急匆匆跑来找他,说许主事找他有急事。
许主事原是巡防署的一名执务,同时也是江城会外执务。
年纪最小,在江城会和巡防署都位序最末,是三名负责马快事务的执务之一。
李含章正是他负责的几名马快之一。
巡防署很看重马快不假,但是马快人太少了,一个个又桀骜不驯,难以约束。
不管因公因私,总能惹出一堆麻烦事。
所以对于巡防署的人来说,负责马快并不是什么好活,整天尽帮忙擦屁股了。
负责后勤采买才是好活,负责在地的步快次之。
前者油水丰厚。
后者油水也不算少,而且手下往来的步快很多,很容易拓展人脉。
可见现在的许主事,原来的许执务其实并不受重视。
近期也不知怎么了,许执务居然超过同级的八名执务,更越过三名巡防署副主事直接升为巡防署主事。
名义上连升两级,实际上连升三级。
因为经常打交道的关系,李含章与许主事的关系那是相当不错。
许主事升职和他自己就任莲花渡都头的时候,两人都相互祝贺过。
巡防署主事当然比一个都头大多了。
尽管李含章现在其实已经不算巡防署的马快,还是毫不迟疑,动身前去。
路上问人家许主事找他有什么事,那人只回说去了就知道了,多一个字都没有。
跟人进到巡防署,当然熟门熟路,再往深里走些,那就没来过了。
李含章以往接触最多的就是负责他的许执务。
那几个副主事,只能说见过面、说过话,仅此而已。
后面这主事副主事办公的地方,他还是头一次进来。
到了主事房外,那人进门通禀,很快出来叫他进去。
一进门,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自然是许主事,女的特别显眼。
不仅因为人特别漂亮,身材特别高挑,两条腿特别长。
更因为女扮男装,穿着巡防署的劲装,一副差役打扮。
就是衣服料子看着太新了。
以往从未见女人这样穿过,别是一番风情,何况人家还这么漂亮。
李含章差点拔不动眼珠子。
许主事紧紧绷着个脸,也不寒暄,肃容道:“你总算来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江陵巡防署的高副主事,乃是中平王室。”
李含章听得直愣,江陵巡防署?还副主事?怎么是个女的?
听到后面恍然。人家王室贵胄,穷极无聊,找乐子很正常。
更夸张的他都见过。
许主事又介绍道:“高主事,他就是查扣莲花渡私盐的李马快。”
高副主事同样神情严肃,俏眸在李含章脸上转了几转,抱拳道:“高月影。”
李含章赶紧回礼,挤出个笑容,刚要说话,许主事道:“高主事带来了江陵府和巡防署的联合咨文,询问莲花渡盐案详情,并要求我们彻查。”
“此案已经惊动高王。”
高月影轻声道:“如果江城短时间内不能查清详情,比如有无遗漏,遗漏多少。未免私盐大批流入,崩溃民生经济,江陵府或许会采取断然措施。”
许主事已经听她说过一次,如今再听一次,脸色还是白得吓人。
李含章忍不住问道:“什么断然措施?”
许主事顿时露出一副马上要遭雷劈的表情。
高月影看了李含章一眼,淡淡道:“比如管控码头,封锁江道,阻止任何从江城过境的船只入境中平,更不准停靠码头,装货卸货。”
明明她的声音非常悦耳动听,然而李含章和许主事一样,整个人都听傻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人家不放。
如果这时进来个人猛然看去,倒似他们两个被高月影迷得色授魂与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