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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3章 因为贱,所以贵
兴风之花雨全文阅读作者:萧风落木加入书架

张星火之所以跟家里闹翻,是因为他干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

身为嫡子,逆伦庶母。

恰逢闽国被灭,闽地大乱,张家实在自顾不暇,否则两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张星火仗着武功,在一片混乱之中带着情人黄宛如出逃至江城。

就在风沙抵达江城前夕,闽商会馆查到了黄宛如的下落。

这是一对同命鸳鸯,按住了母的,也就拿住了公的。

闽商会馆把两人押在祠堂,正要家法从事。

恰好马玉怜来了,于是来了个废物利用。

张星火也确实立下功劳。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那逆伦的破事被揭过了。

马玉怜的确守信,把黄宛如给放了。

但是,闽商会馆可没答应不再抓人。

更不意味着张家放过两人。

为了一劳永逸,他琢磨着立下更大的功劳,让玉怜公主出面保人。

所以,他决定跟着王魁一同潜返,没有跟李含章和夏冬返回江城。

可惜,没成。

他与夏冬和李含章约定过联络方式,人一到江城就设法联络两人。

李含章没有来,夏冬来了,言说李含章遇上点麻烦,暂时不方便露面。

她正好要去见个大人物,希望把李含章的事给抹了,于是两人一起来到倚翠楼。

他没想到夏冬要见的大人物是风沙,还直言不讳告诉他,王魁已死在武陵城外。

棋手的身份摆明无疑。

被人家随便摆弄的怨气不知不觉地冒了出来,说话不免有些刺人。

结果被风沙给怼了回来。

张星火听了一阵火大,偏又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是实话。

虽然闽人把风少视为驸马,其实大家心里有数,玉颜公主只是人家的情人而已。

连个名分都没有的那种情人。

所以他在人家眼里,确实连根葱都算不上。

不过,张星火也并非省油的灯,笑道:“卒未过河当然是根葱,过河卒子那就了不得了,横行摆道蹩马腿,竖冲无回撞帅宫,埋头下底将到老,誓与将帅比威风。”

风沙听他嘴硬,哂笑道:“过河卒子,自身难保,横死多、威风少。”

“卒子厉害就厉害在自身难保。”

张星火正色道:“因为贱,所以贵。因为特别贱,反而特别贵。”

风沙收起讥笑,认真打量他几眼,歉然道:“张兄是个明白人,是我失礼了。”

张星火有些意外,没想到他居然会道歉,转念叹道:“明白也是卒子,糊涂也是卒子。糊涂的卒子比明白的卒子好使。”

“还是不一样。”

风沙摇头道:“糊涂的卒子到死也是卒子,明白的卒子可能成马,可能成车。”

张星火笑道:“就算成为老帅又怎样,还不是摆在棋盘上?”

风沙凝视道:“张兄心大。”

张星火耸肩道:“心大的人,往往命薄。”

两人这一通云山雾罩,夏冬倒是品出点味道,觉得风沙好像很欣赏张星火,趁机插话道:“张星火命硬的很,倒是他那红颜知己,命薄。”

李含章那混小子傻了吧唧,有功不求赏,可不能让张星火错过了。

张星火脸色微变,不吭声了。

他和黄宛如的关系悖逆人伦,不容于世。

以他目前立下的功劳,不足以让风沙帮他背起这口酱缸。

光靠求,肯定是求不来的。

低声下气,反受其辱。

不过,夏冬终归是一片好心,他不好多说什么。

风沙哦了一声,问道:“怎么命薄了?”

前闽王妃张月华出身张氏,张星火和黄宛如的关系其实也是闽王室的丑闻。

马玉怜当然不会主动跟主人说自家这些破事。

所以风沙只知张星火,不知黄宛如。

夏冬忙道:“好教风少得知,张星火有位红颜知己,两人感情甚笃,早已私定终身,奈何张星火他家里就是不同意,于是两人私奔出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黄宛如是张星火的庶母。

哪怕张星火跟她一起出生入死,交情再好,那也不会说这种事。

这种事确实难以启齿。

风沙笑道:“夏小姐是想让我给他们做媒么?”

以张星火的功劳和张氏子弟的身份,他可以做媒撮合,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最关键,他对张星火这个人很感兴趣,打算多接触一下。

夏冬刚要点头,张星火插话道:“不必了。”

夏冬急道:“风少做媒,你家里不可能不同意……”

机会难得,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张星火生硬地打断道:“不用了。”却不解释原因。

夏冬更急了,偷眼打量风沙的脸色。

心道李含章不愿意来,你也是有赏不要,太不把风沙当回事了吧!

风沙看着面善不假,那也仅是看着面善罢了。

人家顾及身份,但不代表没有脾气。

被你们这样来回驳面子,真要发起恼来,神仙下凡都救不得。

风沙脸上并无恼色,反而笑道:“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起身行礼道:“今次不请自来,实在叨扰两位了。告辞。”

夏冬心里发毛,追起身解释道:“他脸皮特别薄,风少你别见怪。”

“夏小姐的朋友都是有个性之人,有个性的人,大都有本事。”

风沙瞧出夏冬眸中透出的惧意,柔声道:“事实已经证明,诸位本领非凡。怪只怪我今次来得太唐突,没有准备合适的见面礼,下次必定补上。”

夏冬松了口气,笑道:“风少大度。”

待风沙离开之后,夏冬拉着张星火坐下,埋怨道:“你怎么跟李含章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幸亏人家大度,没跟你计较。”

张星火淡淡道:“你怎么知道他没跟我计较?”

夏冬愣了愣,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张星火自斟自饮:“你以为他说得见面礼是什么?”

夏冬俏脸一白,迟疑道:“不会吧!”

张星火喝了口酒,啧啧道:“信不信,要不了了两天,我就会被他查个底掉。”

夏冬抬眉道:“你觉得他会拿黄姑娘威胁你?”

“威胁倒不至于,顶多是善意的提醒。”

张星火笑道:“用善意的方式提醒我,其实他可以恶意。”

夏冬霍然起身:“我这就去找黄姑娘。”

这段日子相互配合,她深知张星火智计过人。

三人能把王魁玩弄于股掌之间,张星火厥功至伟。

所以她对张星火的判断十分信服,几乎没有犹豫。

“没必要。”

张星火垂目道:“他只要查过就知道,我婉拒他的好意,其实是好意。”

夏冬听不懂。

张星火也不解释,岔话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先杀王魁,后又不杀,现在王魁死了,不出所料,果然死在武陵城外。原来醉翁之意不在王魁,在朗州。”

“你别想那么多了。”

夏冬劝道:“咱们在江湖上或许还算号人物,在他眼里那就跟蚂蚁差不多。多想非但无益,反而容易惹祸上身。”

张星火转目看她一眼:“他这人来历成迷,据说跟正道魁首隐谷有关,但也有传闻说他是魔门高层,听你的意思,好像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风沙的身份在寻常闽人看来一直很神秘,只知道人家在东鸟、在南唐很有势力。

再多的情况,那就仅有闽国上层才知道了。他早就跟张家闹翻了,当然不清楚。

夏冬面露犹豫之色,小声道:“我不想骗你,我确实知道,但是不敢说。”

张星火奇道:“我的夏仙子,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夏冬扮成狐仙,多次威胁王魁,来无影去无踪。

王魁堂堂武平军军使,麾下带甲无数,高手众多,却被逼得连头都不敢冒。

虽然有他和李含章策应配合,夏冬武功之高,毋庸置疑。

端得来去自如,十足威风。

“那是因为我还知道天高地厚。”

夏冬啐道:“不会被你叫几声仙子,就真当自己是什么仙子了。”

张星火笑道:“这里就你我两个人,你怕什么?我保证不传出去就是了。”

夏冬想了想道:“先秦诸子百家,传下九流十派,至汉武废黜百家,各家为了自保,各有禁忌,正因攸关传承,所以触之必死。你只需知道他是百家中人就行了。”

张星火听得眼睛闪亮,忍不住道:“诸子百家我知道,还真有传承下来啊?”

夏冬谨慎道:“大多没断。我们涂山门也是上古传承,多少知道点百家的情况。其实百家的势力和影响无处不在,只是寻常人发现不了,甚至意识不到。”

张星火思索道:“百家有对外都有另一层身份?其实很多人知道,甚至司空见惯,只是不知道这层皮

夏冬赞同道:“江湖人大都知道隐谷是正道魁首,却鲜有人知道隐谷跟儒道两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堪称密不可分。”

张星火恍然,道了声难怪,转念问道:“那么他呢?他到底是哪家的?”

“你刚才说,有传闻说他是魔门高层,这句话不全对,但也不能算错。”

夏冬小心翼翼道:“你知道魔门中人向来行迹诡秘,乱打听真会死人的……”

顿了顿,道:“这样,你干脆就把他当成魔门高层,时刻牢记谨言慎行。”

……

第1364章 教导宫天雪
兴风之花雨全文阅读作者:萧风落木加入书架

白云楼,别院。

宫天雪一直住在这里,还有一众升天阁侍剑。

把初云引荐给武从灵,又见过夏冬之后,风沙并没有回紫阳山庄。

当夜便过江来此住下。

连一个随从都没带,甚至连送他过江的珂海及手下都被他赶了回去。

这事他仅是跟郭青娥提前说了,明面上的借口是检查宫天雪的课业。

郭青娥当然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

以主母的身份把绘声、授衣、马玉怜,乃至一众婢女全部留置于紫阳山庄。

不管诸女实际上掌管什么事务,其实名义上仅是主人的侍婢。

正归夫人管。

尤其在见不到主人的时候,她们连出门都要看夫人点不点头。

此外,除了有任务在身的弓弩卫和剑侍,比如珂海及其手下。

其余人等皆分置于闽商会馆和三河帮江城驻点,由伏剑统管。

目前也就初云不受任何约束,可以来去自如。

检查宫天雪的课业当然不仅是借口,风沙的确很认真的检查。

宫天雪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时刻担心被风少按在桌上打板子。

风沙没给宫天雪喘息时间。

一间空房,一桌、一椅、一纸、一笔、一盏灯、一茶壶、一便器、一铺盖。

他现场出题,宫天雪现场答题。

连吃喝拉撒都不准出房,连睡觉都只能在桌下。

一天三题,从早到晚。要坐满三天,做完六题。

尽管宫天雪资质上佳,也一向勤勉,毕竟以舞为主,课业多少荒废了些。

头两天以默为主,风沙很不满意,第三天那两篇策问倒是让他眼前一亮。

宫天雪接手实务之后,读书确实少了,难免生疏,但是历练有成,颇有心得。

尤其对这一年间潭州,乃至东鸟的局势洞若观火。

从王萼篡位,到王崇流放王萼,再到边高轻军破城。

将会导致的形势,造成的影响,写得条理分明。

略有瑕疵,但是瑕不掩瑜。

事实也证明,尽管连逢骤变,升天阁确实没受到太大冲击。

第二篇则侧重描写了潭州的近况。

字里行间体现了对潭州和潭州百姓屡遭浩劫的悲慨。

她又有哪些措施举动之类。

最后得出结论,尽管升天阁在潭州声誉卓著,但已不适合在潭州发展。

这一年来她多次来江城演舞,包括这一次,其实就有考察和造势之意。

不过,这件事她做不了主,尤其宫青秀回信不同意,所以她一直没动。

风沙看得很认真,仿佛身临其境,同样有悲慨的情绪,不过很快压下。

潭州从繁华到疮痍,他是罪魁祸首,起码也是之一。

风沙可以悲慨,甚至可以自责,风飞尘不行。

毕竟三天两夜足不出屋,宫天雪这次去得有点久,打理完毕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宫天雪本就生得清丽出尘,沐浴归来,素颜素纱,湿润披发,明眸皓齿,脸蛋上还透着粉嫩的蒸红,端得粉雕玉琢,煞是明艳动人。

风沙有些恍惚。

突然发现这个他打小看着长大的小丫头真的长大了。

稚嫩褪去,风姿绰约,不逊乃师,也就差了点风情。

宫天雪被他盯得脸蛋浮晕,低着头挨过来给他按肩。

小丫头长大了,风沙当然不能跟她太亲昵了,于是摆摆手,手指点点身前。

宫天雪紧张兮兮地到他面前按膝跪坐,低头咬唇,一副等着上刑场的样子。

风沙打量几眼,不禁莞尔:“关于潭州的形势分析,你给我当个军师绰绰有余,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宫天雪顿时松了口气,撒娇道:“都是风少教得好。”

风沙又道:“至于升天阁搬迁一事,你师傅的决定我不太认同,但是她并没有错,只是我们看待事务的观点不太相同。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自然更像我。”

得意之意,溢于言表。

宫天雪不敢接话,转念道:“在潭州这段时间,我亲眼见证了两次篡位。当初您教导我和天霜,说到国之大事,在戎在祀,那时半知半解,如今深有感触。”

顿了顿,小声道:“可是也有疑惑,皇帝到底权从何来呢?”

没有亲历过几次皇帝更替,还真问不出这种问题。

风沙倏然扫了宫天雪一眼。

当初他教宫天雪和宫天霜为何守礼。

现在宫天雪其实是在问他:如何不礼。

宫天雪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点,一脸期盼地望着风沙,盼望解惑。

风沙沉默少许,轻声道:“天能刮风,天能下雨,天能落雷,天能闪电。但是,天不能获稻。哪怕掌有天威,最终也得靠人来获稻。皇权亦然。”

宫天雪若有所思。

“上古时期,耕者获稻,然后供稻祭天,祈求风调雨顺。”

风沙慢里斯条道:“后来有人自称受命于天,行使天命,谓之天子,上天之子也,所以只有天子才能祭天。我祭我爹,关你们P事。你发现其中的蹊跷了吗?“

宫天雪沉吟道:“天子以天之名,把祭天权从耕者手中收走了。”

“没错,耕者获稻不再祭天,而是交于天子帮他们祭天。天子不仅获得了耕者的供稻,甚至获得了耕者的一切。从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风沙倾身凝视道:“知道为什么吗?”

宫天雪思索半天,怯生生道:“是不是因为天不会说话,而天子会?”

“聪明。”

风沙没想到宫天雪居然能想到这一层,暗赞这丫头果然悟性过人。

嘴上道:“天子会解释他爹今天这边放个屁是因为你坏,明天那边撒泡尿是因为你好。你还不能不信,因为他说他是他爹的儿子,你反他就是反天。”

宫天雪心道瞧您这话说的。他说他是他爹的儿子……

“这当中有个碍难。要是有人就是不信怎么办呢?”

风沙不待宫天雪回答,自答道:“没关系,天不会灭你,但是天子会。有人反他爹,他不灭谓之不孝,你说对不对?”

宫天雪瞳孔微微放大了些,忍不住道:“所以灭得理所当然?”

“呵呵,不错。”

风沙正色道:“所谓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后者定义反我即是反天,前者决定反天者死。你看,一个多么完美的闭环。”

宫天雪大受震撼,半天说不出话。

“其实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风沙神态转为平淡,语气也淡淡的:“这是荀子说的,你看儒家现在还提吗?”

宫天雪定了定神,继续摇头。

风沙问道:“反而提什么?”

这个宫天雪当然知道,答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这是把子对父之孝,推衍为臣对君之忠。你反对天子,那就是不忠不孝,禽兽不如也。所以你一言一行都是错,从头到脚就是肉。”

风沙嘴角弧起一抹讥笑:“既然你当畜牲都不够格,杀你又怎么会是杀人呢?你看,多有道理。”

宫天雪动动唇,最终还是没做声。

风沙道:“我说这么多,你有什么感悟?”

宫天雪脑袋里有些乱,咬住下唇不吭声。

风沙柔声道:“你不妨回忆一下,你从人变成不如畜牲,到底从哪一步开始?”

宫天雪想了想,迟疑道:“祭天?”

风沙展颜道:“没错,就是从交出祭天权开始。那么天子如何独享祭天权呢?”

宫天雪秀眸一亮,回道:“用礼!”

风沙好生欣慰,心道没白教你,敛容道:“百家拼命争‘礼’,从先秦争到现在,从未停过。因为这才是全天下最大的权柄,其他都是瞎折腾。”

宫天雪奇道:“瞎折腾什么意思?”

“这么多朝代传承下来,祭天之下的种种早就被无数聪明人弄得无比繁复,礼乐、历法、书史、道典、刑律等等,不一而足,其实都是在分祭天权这块大饼。”

宫天雪心道,这就是你们百家干的好事了。

“进去就是绕迷宫,步步都是鬼打墙,而且听凭人家定规矩。比如道家定道典,法家定刑律,儒家定书史,谁定的当然由谁说了算,人家拥有最终解释权。”

风沙笑道:“说你面前是座山就是高山,说你脚下有条沟就有深沟。最关键这个迷宫根本没留出口,哪怕你惊才绝艳,爬过千沟万壑,最终也是死路一条。”

顿了顿,问道:“知道为什么吗?”

宫天雪沉吟道:“因为一个人再聪明也不可能敌过历朝历代那么多聪明人。”

犹豫少许,补充道:“何况人家还可以随时改规矩。”

“别人聪不聪明我不知道,你就是个小笨蛋。因为

风沙宠溺地刮了刮宫天雪的鼻子,含笑道:“把一切追根溯源,化繁为简之后,其实就是:反我即是反天,反天者死。你看,是不是一条死路?”

宫天雪嘴巴大张,半天合不拢。

“如果哪天你想推翻个皇帝玩玩,那就绝不能跳进这条死路,只能从戎从祀着手。真正的屠龙之术,就一句口诀:戎不如,破其祀;祀不如,破其戎。”

宫天雪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种堪称不传之秘的禁咒神术,她还以为风少一定会卖个关子呢!

没想到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她听到一半忍不住屏息,结果屏息屏到一半,出气到岔气。

硬是呛到气管,不光脸蛋咳红了,连雪颈都咳红了。

风沙等她平静下来,淡淡道:“古往今来,改朝换代,莫不如是。只不过有些人真懂此术,有些人恰逢其时。真懂者,未必久,不懂者,必不久。”

宫天雪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心道王广恐怕是前者,王萼和王崇恐怕是后者。转念问道:“如果两者都不如怎么办?”

风沙顿时翻了个白眼,反问道:“如果你快死了怎么活?”

“明白了。”

宫天雪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红着脸道:“我不该操心能力之外的事。”

风沙笑了笑:“倒也有这么一层意思。”

……

第1365章 来自江城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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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长乐公南宅。

中平王储高权借地设宴,给江陵百业会的会主接风洗尘。

与宴贵宾人数不多,一共也就六个人。

三男三女,分坐于两边。

除了高权本人,还有他的弟弟,三王子高融。

高王与高权的矛盾由来已久,父子二人围绕王位的斗争已经趋近白热化,就差当面撕破脸了,高王用来对抗高权的矛头就是三子高融。

当下高权和高融泾渭分明,高融坐一边,高权坐于对面。

兄弟二人身为中平王储,居然敬陪末座。

可见其余那一男三女才是中平真正掌控中平的实权人物。

高融这边的首席是一名儒雅斯文的英俊青年,正是王尘的特使,隐谷谷主程飞的关门弟子司马正。身边是他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兼未婚妻,程飞的女儿程子佩。

另一边的首席则是本场宴会的主宾,江陵百业会的会主孟绘影。

她刚从君山返回,这是司马正借高权之名,给她设的接风宴。

江陵玄武主事苏环陪坐于侧,其后便是高权。

十数名靓丽乐伎排在两旁奏乐。

一名绝色丽人在两席之间翩翩起舞,另一名清丽女郎声情并茂,婉转而歌。

舞者是高权的世子妃季氏,歌者是高融的夫人元氏。

兄弟二人居然把自己的老婆拿出来似歌舞伎般待客娱人,足可见这两名中平王储徒有虚名,根本没有地位。起码于在座这几人面前没有任何地位,甚至没有尊严。

元氏正歌唱道:江陵南北道,长有远人来。死别登舟去,生心上马回。荣枯诚异日,今古尽同灰。巫峡朝云起,荆王安在哉?

绘影人似倾听,其实心不在焉。

主人下令对付王魁之后,绝先生坐镇君山,直接把手伸进江陵。

苏环被迫中立。

为了调动中平水师封堵洞庭湖,她只能与司马正联手对抗绝先生。

最后功败垂成,风大那边也连番失手。

正是司马正暗示她,风少身边恐有奸细……

绘影念头至此,司马正恰好举杯:“前唐元相国自京城贬至江陵,与亲友有死生之别,后自江陵被召还京城,又有起死回生之心,故作下此楚歌十首,忿发心迹。”

每一个字都打在绘影心头,打得绘影心颤不已,作声不得。

她感觉自己目前的处境跟这位前唐元相国当真好像。

司马正敬酒道:“子正知道绘影小姐一向偏爱楚风、楚韵、楚歌,如今借诗、借舞、借歌,借花献佛,望绘影小姐喜欢。”

子正的“子”是隐谷书院的字辈,比如何子虚、程子佩,代表儒门弟子的身份。

因为出身的关系,司马正一直坚持本名

不过,他初到江陵时,势单力薄,必须加“子”来加持身份。

也就成了“司马子正”。

绘影定神回敬道:“感谢子正兄,我很喜欢。”

高融跟着敬酒道:“算算日子,绘影小姐的侄儿侄女将要足岁,我让人从乳子府挑了十名健康多汁的乳娘,聊表心意。”

绘影回敬道:“我代舍弟、弟妹谢过三公子馈赠。”

高权忙往前倾身,隔着苏环向绘影敬酒道:“我新近得了两方上好的煤精,又轻又韧又亮又光又滑,正适合给侄公子、侄小姐做印。”

绘影回敬道:“我代侄儿、侄女感谢大公子赏赐。”

苏环嘴角含笑,冷眼旁观。

绘影显然没意识到司马子正和高融不是在接风,是在送行。

不过没关系,绘影已经被风沙抛弃。

几天前她收到风沙传信,要她找机会发动政变,随信还附送一份名单。

有了这份名单,傻子都能篡位。

今天这个机会就特别合适。

司马正同样嘴角含笑,心中不乏鄙夷。

原以为绘影乃蜀王长女,血脉高贵,自有过人之处,岂知就是个绣花枕头。

他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中平大势,现在更令绘影自身难保。

风飞尘居然把这个只有颜色的女人放在这么重要的地方。

看来当代墨修,不过如此。

正在诸人各怀心思的时候,一名劲装少女快步进来。

在大家瞩目之中,直接到苏环身边躬身附耳。

苏环笑了起来,总算大功告成了,转向绘影附耳。

绘影啊了一声,秀眸发定,怔怔发呆。

高王突然昏厥,卧床不醒?

在场诸人见绘影神情不对,一时安静下来。

当然,歌舞未休,乐声未停。

司马正老神在在,浅笑不减。

看来墨修处理绘影的密信已经送到了,正是交给苏环负责。

只不知是召回,还是就地扣押。

他觉得应该是召回,否则苏环不会跟绘影咬耳朵,应该拿绘影一个措手不及。

正在这时,几名随从飞奔着跑进来,一个个紧张兮兮,向各自的主人咬耳朵。

高权和高融霍然起身,拔腿想走。

然而两人分别看了看司马子正和绘影,又硬生生止住动作。

季氏和元氏发现自己夫君脸色不对,不禁停舞听停唱,乐声也迅速停了下来。

一时间,鸦雀无声。

高权一脸慌张道:“绘影小姐,父王发病昏倒,十弟他,他接管了禁军,已经把这里包围了……”

绘影心乱如麻,胡乱嗯了一声。她对此事一无所知,当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高融畏畏缩缩地瞄了瞄司马正,欲言又止,又看了眼高权,终究没敢做声。

司马正脸色阴晴不定。

一直都是高权和高融争位,十王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程子佩凑近道:“正哥……”

司马正抬手打断:“容我想想。”

“不瞒诸位,高王昏厥的时候,十王子恰好在旁服侍……”

苏环盈盈起身,环视一圈,将诸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含笑道:“他手中有一份高王遗命,可能长子继位,可能三子继位。不管哪位王子继位,当由十王子监国。”

其实她心里远不如面上这么从容。

风沙居然在江陵埋有另一条暗线。

要不是风沙这次抛开绘影,她根本不知道这条暗线的存在。

司马正思索半天,颓然道:“三王子德行出众,恪守孝道,当可继承王位。”

他刚还觉得墨修不外如是,结果墨修居然从江城隔空打来一记耳光。

打得他面红耳赤,脑袋嗡嗡乱响。

原来高王就是明面上的靶子,甚至连绘影都是。

他光顾着打靶子,完全没发现人家早就埋好了另一把尖刀。

不动则已,一击致命。

苏环早就知道一定会是这个结果。

风沙信中特意叮嘱她,十王子只监国不继位。

这一招堪称妙到毫巅。

别说翻脸,隐谷甚至连翻脸的借口都找不到。

认命是唯一的选择。

……

第1366章 男人的把柄和女人的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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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王魁的死讯传来,本来风声鹤唳,剑拔弩张的江城,迅速展现欢悦的情绪。

满城皆喜,上下同乐。

城内各处,不乏爆竹声声,硝烟弥漫。

街上更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好像全城百姓都从家里跑来街上一样。

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还要喜庆。

毕竟宵禁了这么久,大家在恐慌中憋闷这么久,一下松懈,当然如同大坝开闸。

江城,好吃坊,内院天井。

围着水井跪满了一圈二十余人,多半是精神抖擞的健壮青年。

一个个皆头冲东厢、面俯地面,眼中、脸上透出激动、兴奋、喜悦的光彩。

为首者便是江城会江城堂堂主吴大有。

之前武平军迫近,形势非常紧张,朝夕不保之感鲜明。

以江会主为首的江城会老一辈出于畏惧,交出了包括城卫军在内的许多大权。

吴大有在衡山公主的支持和授意之下,团结那些仍然忠于东鸟皇室的中高层,连同热血未泯的中下层青年帮众,对那些尸餐素位的老朽步步紧逼。

不乏诘问,刁难,冒犯,甚至堵门,围追,见血。

终于迫使老一辈纷纷交权,甚至连江会主都不得不金盆洗手。

现在的吴大有,虽无江城会会主之名,已有江城会会主之实。

东厢门垂湘妃竹帘,分隔了内外。

两名身段高挑的侍女分于两边,静穆俏立。

其中一女体态丰满,尤其妖娆,正是夜娆。

过午的阳光正好打上来,打亮了垂帘,也打亮了透过垂帘的缕缕烟香。

帘幕之后,氤氲之中,武从灵正襟危坐,倩影映帘,典雅透烟。

“你们,很好。”

嗓音十分动听,尤其清脆、空灵,好似自远山外飘过来的轻雾。

就这四个字,在场一众汉子,竟不乏抽泣落泪。

隔着帘幕,从外面看不见里面,武从灵从里面往外看,倒是一览无余。

她不禁激动,甚至有点冲动。

然而很快揪紧裙辐,抑平情绪,柔声道:“你们都是吴堂主精选的勇士,不知本宫何事召见,只知此去九死一生,却还是来了。本宫感谢你们,更要重用你们。”

众人听了十分激动。

“朗州军还算知道皇恩浩荡,仅是被奸贼裹挟。”

武从灵朗声道:“如今天谴贼逆,王逆授首,他们愿奉正朔,迎本宫回京。”

众人纷纷抬头,相顾而视,无不喜动于色。

朗州军本来就是王萼麾下之军,仗之夺位。

只不过很快被王崇篡位而已。

换而言之,衡山公主一直都是朗州军的大小姐。

当然,以上种种,他们顶多在心里想想,不会傻到说出来。

“然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古来有之。尽管本宫一介女流,那也是烈祖血脉,不容人欺骗欺凌。”

武从灵沉声道:“所以本宫需要你们,倚靠你们,也只信任你们。希望你们尽快赶赴潭州,先行抢占一席之地,不致令本宫被群狼环伺,如同羔羊,角抵狼吻。”

“我等全家老少无不久沐皇恩,无以为报。”

陈轻舟挺身道:“愿为公主做矛做盾,万死不辞。”

吴大有举拳摆道:“轻舟说得对,愿为公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众人齐声轰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悲壮血气,瞬间充盈满院。

这就是东鸟开国皇帝的遗泽了。

遗泽福被多年,哪怕千险万阻,亦有愿效死命者!

“好。”

武从灵俏脸上拂过血色,难抑心潮滚滚,起身掀帘跃出,娇喝道:“拿酒来。”

夜娆领着侍女端上酒坛,排摆酒碗,挨个倒满。

“此去潭州,荆棘遍地。可能光宗耀祖,更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武从灵举碗道:“本宫除名份外,身无所有,只能杯酒敬烈士,期待壮士归。”

当先饮尽,摔碗于地。

大家一同饮尽,尽皆摔碗。

武从灵又让夜娆上碗斟酒,然后端碗近前。

竟是挨个问名,挨个问候,挨个感谢。

更是挨个敬酒,碗碰酒干。

直喝到十余碗,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仅是发鬓微乱,隐发香汗。

在场众人无不在帮,当然分属江湖中人。

见自家公主如此豪迈,如此海量,不由轰然喝彩,碗碗叫好。

无不心生敬佩,不再单纯因为公主的身份了。

眼看公主快喝到二十碗,大家反倒安静下来,开始为公主担心了。

别说公主养尊处优,就算换个壮汉也受不了这么猛灌。

武从灵明眸转扫,拭唇一笑,将手中酒碗往地上一摔。

噗地一声闷响,不似碎音,引得众人纷纷围来,伸颈凝看。

陶碗居然没碎,深深嵌入硬泥地中,碗口恰好与地面平齐。

尽管武从灵年纪不大,实乃内家高手,系出道门正宗。

对上寻常高手,那怕来上七八个围攻,那都不在话下。

当初边高奇袭攻破潭州,东鸟皇室一网成擒。

那时她正被囚于禁宫,趁乱逃出皇宫不说,还从乱军乱民之中强闯出城。

甚至带上了心腹婢女夜娆,厉害可见一斑。

若非四灵出手,她不可能被擒于洞庭湖畔。

反正众人差点看傻眼,半晌之后才有人反应过来,轰然叫好。

大家尽皆回神,无不满脸敬佩,跟着喝彩。

包括吴大有在内,谁都没想到,看着娇滴滴的公主,居然是一位超级高手。

这下便放下心来,与公主喝个酣畅淋漓。

待到武从灵挨个敬完,又说了几句叮嘱和鼓励的话。

陈轻舟为首,领着一众青年大踏步,昂然离开。

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概。

吴大有问过公主几句话之后,也很快告辞。

江城会易主不久,他有很多事情亟需处理。

尤其尚有隐患不稳,他不能久离。

内院迅速散尽,仅剩风吹叶摇,安静亦如往昔。

武从灵迈着轻盈的步子,轻快地回房,脸蛋终于止不住泛起嫣然的酒红。

明显心情不错,就差引颈高歌。

“别高兴的太早了。”

初云坐在室内,慢条斯理地喝茶,抬头看她一眼,当头泼下一盆冷水。

“周峰确实答应给你留些职务,但也可以预料,一定少不了找茬排挤,甚至明刑暗杀。这些人了不起活个十之五六,剩下还能有一半不移初心,算你祖宗显灵。”

武从灵正在兴头上,听不得泄气的话,不由俏眸怒视,一字字道:“赵虹饮!”

初云笑盈盈道:“我在听,你请说。”

武从灵急喘几口气,厉声道:“你,你信不信我去找风少告你一状。”

中气何止不足,一听就知道色厉内荏。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讨风沙喜欢,人家仅是因为形势,捏着鼻子帮她罢了。

尤其赵虹饮没少显摆自己多么受风沙宠爱,就算挨顿教训,她铁定跟着倒霉。

非是不得已,她不想闹个两败俱伤。

“你告我什么?告我对你实话实说?你知道为了给你的人谋那些个职位,风少付出了多大代价吗?边高军几乎全军覆没,还有你爹那楚王的封号……”

初云的声音越说越冷:“你以为白来的?没有这封号,南唐能坐视不理?就算现在顾不上,放点宗室旁支出来搅局,弄点密谍奸细在境内作乱,不难吧?”

武从灵动动嘴唇,忍下了没有吭声。

初云继续道:“潘叔三更因此而死,连岳州都要易手给朗州军。你知道三河帮因此损失多么惨重吗?你知道风少现在都不敢见伏剑吗?”

“我保证以后对他唯命是从就是了。”

武从灵实在忍不住了:“他的恩情我迟早还上。”

“你还真以为自己奇货可居,把自己当盘菜了?”

初云嗤嗤冷笑:“实话告诉你,你这个公主的权威顶多维持一年半载,等到朗州军站稳脚跟,还能理你?你脱光了低头看看自己,连把柄都没有,何来权柄。”

“女人怎么了?”

武从灵脸蛋涨得通红,怒道:“难道你不是女人?干嘛这么自轻自贱,难道你不知道则天大圣皇帝吗?我身负武氏血脉,连风少都很尊重,你凭什么这么侮辱我。”

“我只是想告诉你,男女确实不同,不是你可以改变的,所以应该扬长避短。”

初云淡淡道:“男人善于驾驭权柄,女人善于驾驭把柄。难道武则天例外?难道她没够勾引李治?如果你非要来个本末倒置,最终难逃权柄尽失的悲惨下场。”

武从灵不吭声。心道风沙摆明不喜欢我,根本不给我机会,我能怎么办?

初云看她一眼,像是看懂了她心中所想,轻声道:“机会需要等,需要抓,更需要贵人帮扶。不然武则天怎么在太宗眼皮底下跟太子搭上的?”

武从灵沉默少许,问道:“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可以帮我。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哪是帮你?”

初云嫣然道:“我只是想用你来讨好风少,成是你的本事,不成我又无损失。”

武从灵一脸狐疑,盯着初云,使劲打量。

初云淡淡道:“像你这样想得通、放得开、忍得住,姿色不错,还有身份的女人并不多见。帮你总比帮几个蠢货强多了,至少你不会成天干些蠢事,累我擦屁股。”

武从灵思索少许,轻声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

第1367章 体轻唯有主人怜
兴风之花雨全文阅读作者:萧风落木加入书架

十王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司马正硬是被这出乎预料的一下给打蒙了。

回过神来发现,四灵已经全面掌控了中平局势。

高王昏迷数日后去世,遗命三子高融继承王位,十子高保兼领内外兵务。

但凡长了脑袋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一份乱命。这份遗命绝不可能是真的。

如果王位和兵权不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谁坐王位都不可能坐稳。

这是生怕死后不乱,逼着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

哪怕高王临终昏聩,也不会昏聩到这种程度。

奈何高保已掌有兵权,他非说这是父王遗命。

有几个人敢拿自己脑袋试一试说不是的下场?

何况高保真的尊奉所谓遗命,请高融继承王位。

虽然是个人都知道现在高保就是没有王位的高王,但是他确实没有继位!

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是谋反篡位的王莽,不是保驾擎天的周公?

所以,连清君侧都找不到借口。

司马正当然知道高保身后站着四灵,具体点就是江陵玄武主事苏环。

他深感恐惧,唯恐苏环乘胜追击,把隐谷势力彻底赶出中平。

长乐公南宅就在江陵,江陵本身也是隐谷用以沟通南北的重要枢纽。

意义极其重大。

简而言之,失去江陵,隐谷会在地理上被分割成“南隐谷”、“北隐谷”。

本来密不可分的联系,将会藕断丝连。时间一长,影响匪浅。

就像四灵实际上分为总堂和分堂一样。

届时,不光他前途尽毁,王尘子都会受到隐谷上下一致诘难。

能不能坐稳位置那都很难说了。

所以,他赶紧通过隐谷的渠道向郭青娥飞报求情。

通过郭仙子提醒飞尘子,千万别忘了和王尘子的约定,求个高抬贵手。

……

白云楼,别院。

一入夏季,江城的天气迅速转为炎热,且是那种十分难受的湿热。

其实温度倒也没有那么高,然而位于江畔,连过往的风都带着水。

哪怕热到爆,那也爆不出汗。汗水出不来,热就会一直闷在体内。

风沙本就懒散,这种鬼天气,自然更不愿动弹。

好在过江之后,几无应酬。

白天在树荫底下纳凉,晚上难得修身养性,当真虚怀若谷,空怀而眠。

十分悠闲,绝不无聊。

因为宫天雪成天带着一众身材绝佳,容颜靓丽的侍剑或塑体、或排舞。

香汗如雨,日日不缀。

最关键,姿态多且妙、穿得薄又少。

分明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百看不厌,百爪挠心,痒得恰到好处。

多一分生欲,少一分折韵。

何况,别院里还有一群狸花猫。

不算有主,仅是散养。

白天成群结队跑来找荫凉睡觉混饭,晚上又跑进后山,不知道干嘛。

总之,树下躺椅,手边凉茶,掌心猫头,眼前翻花,岂非人生乐事?

身在家乡,梦回当初。似在流城,梦回家乡。美梦成真,美到齐全。

这日午后,他正懒洋洋地赏花消食。东果来了,带了郭青娥的香笺。

这是一份临摹,临摹的洛神赋,正是司马正送给郭青娥的曹植手书。

此外,别无他字,更无附信。

风沙看了不禁失笑,向东果道:“会送礼的人,果然还是讨人喜欢。”

他把绘影从江陵召回,当然要先把中平局势摆平。

所以动用了一条暗线,其实这是娥皇一脉的关系。

十王子名分不足,无兵无权,对洪烈宗来说,等于鸡肋,聊胜于无。

有他加持那就不一样了,果然一战定鼎。

东果听不懂主人到底在嘀咕什么,怯怯不敢吭声。

风沙一面抓挠毛茸茸的猫头,一面沉吟道:“你回去告诉夫人,她的意思我明白,事情到此为止,请她放心。”

顿了顿,吩咐道:“算算时间,绘影快到了,如果她到了,让绘声带她过来。”

东果应是,迟疑少许,掏出两个绸包,展开在手心,壮着胆子道:“授衣姐绣了个如意荷包,玉怜姐她,她缝了首词,请婢子带给主人……”

其实绘声也准备了一个消暑的凉枕,不过既然主人已经召见,那就不用她送了。

“她们两个居然会女红?新近学得吧?真是难得?有心了。”

风沙伸手翻了几翻,不禁失笑。

授衣确实正儿八经地绣了个荷包。

虽然手艺不咋地,一片心意还是能感受到的。

马玉怜送的东西就不那么正经了。

根本是她自己的亵衣,绣词选自花间集,词名梦江南。

含泥燕,飞到画堂前。占得杏梁安稳处,体轻唯有主人怜,堪羡好因缘。

求欢之意,跃然扑面,引人遐想。

难怪东果结巴着不肯明说,还脸红。

不过,倒真是用心了。

这首词其实也是在婉转地表示忠心。

风沙正笑呢!

宫天雪收剑走了过来,好奇地伸颈探看,也就看了一眼,脸红到耳尖。

一下顿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风沙轻咳一声,横了东果一眼。

东果手忙脚乱地卷起马玉怜的礼物,连同绸包一起往自己的怀里硬塞。

恰在这时,窝在风沙腿上的猫咪从他掌心蹭出来猫头,甩着尾巴跳了出来。

四爪撑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模样十分可爱,让人瞧得心都快化了。

算是勉强化解了尴尬。

宫天雪目不斜视地挨过来蹲下,一面拿手指逗弄猫咪,一面冲风沙道:“婵婵小姐派人用冰鉴抬来几坛瑶浆冻蜜。都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送酒之意不在我。”

风沙奇道:“这不年不节的,她送我酒干什么?”

“您不知道啊?”

宫天雪睁大俏目:“这两天城内可都传遍了,来白云楼的客人也都在讨论呢!”

风沙没好气道:“这些天我连门都没出呢!”

要说他耳目闭塞,那也不至于。他一直在关注寿州、江都,北周和南唐的战况,再就是潭州、江陵,朗州军的情况。对身边,乃至江城的情况,倒还真没有留意。

宫天雪见风少真不知道,忙道:“莲花渡前几天抄了三个临江的仓库,截获了一大批私盐,足有四千石之多,价值两千万钱……”

风沙唔了一声。两千万钱约等于二三万两银子,四五千两黄金。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么多钱足够养活一家老小好几万年了。

对他而言也不算个小数目。

尤其两千万钱的盐那就更不得了,尤其在这缺盐的档口,足以冲垮江城,乃至周边数州的物价。对于主要靠盐税来养兵的江城来说,这跟刨自家祖坟没有任何区别。

百姓可以买到私盐吃,谁会去吃更贵的官盐?

等于断了税收。

宫天雪继续道:“这只是查到的,没查到的恐怕更多,应该已经流入市面。”

风沙忽然定神。

之前他许诺给齐蝉开一条属于三河帮的私人渠道。

每月可以定量走一批货、收一批货。

当时齐蝉兴高采烈地问他能不能买盐。

不会吧!不会吧!他是开了个口子没错,但是没有开这么大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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