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手无寸铁,实则杀人如麻。
或许有些人喜欢,甚至沉醉于这种生杀予夺的感觉。
风沙并不喜欢,情绪相当糟糕。
不过,很快就笑容满脸。
一众闽人早就等在闽商会馆的门外,一个个伸颈眺望。
大家见风沙到了,无不喜形于色,万分热情地簇拥着马玉怜迎上来。
又兴高采烈地把风沙迎进门。
尽管有三河帮维护,江城的闽人仍然处于底层,生活困苦。
仅是少了很多欺凌罢了。
又因为有三河帮维护,他们不在强制征召之列。
然而,这也意味着吃不着军粮。
这些青壮多半曾被抓去矿洞服苦役,至今心有余悸。
不少人宁肯饿死也不想再服徭役。
导致现在十分困窘,有时连饭都吃不上。
大家只能眼巴巴地指望玉怜公主想办法。
马玉怜用心想了,搞出一个比武大赛。
还召集女子比纺织,让孩童们比踢毽。
一开始大家不理解,人都快饿死了,弄什么幺蛾子。
结果公主每次都会邀请风少。
风少每请必到,而且必不空手。
哪怕摆上个十几桌,还有富余。
分分省省,起码可以救助最困苦的族人。
大家这才知道公主的用意,夸赞公主心巧之余,也不免奇怪。
在他们心中,风沙根本是自己人。
缺什么,直接要就是了。
他们身份低不敢搭话,玉怜公主怎么说也是风少的身边人。
这有什么难的。
马玉怜如此绕着弯子折腾,当然有苦衷。
她还没有那么大面子,弄不来足以养活几百户的物资。
直接要,主人肯定不给。
江城面临攻城,物资极其有限,
主人不可能为了喂饱闽人,无视其他百姓的死活。
于是她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主人果然很大方,每次都很支持。
风沙当然清楚马玉怜的心思。
之前守住江城才是第一要务。
他可以帮闽人,但不会过度。
直到确定王魁离营,这才授意齐蝉私下调配军粮投往市面,缓解民生紧张。
江城的闽人同样可以受益。
不过,王魁离营的情报目前很重要,尤其不能让江城会知道。
人只有面临恐惧的时候,才会愿意交权。
江城会正是恐惧武平军破城,才会把军权交给齐老爷子这个外人。
过程之中,还是见了血、死了人。
换做平常,显然绝无可能。
总之,危险的氛围维持得越久,江城会愿意交出的权利也就越多。
越方便武从灵掌权。
马玉怜对这些情况心知肚明,所以这次请主人来也不再借口比什么赛了。
吩咐诸人摆席设午宴之后,羞答答地拉着主人去功房,说是要陪主人练武。
跟在旁边的绘声不禁撇嘴,看她这副娇艳媚姿,就知道她脑袋瓜里正在想什么。
林羊羊不敢跟两女争宠,一直低着头,装作看不见。
风沙笑道:“你胆子不小,以为不在夫人跟前,就可以乱来了?”
永宁觉得他最近没日没夜地跟一众美婢鬼混,实在没个节制,让他休养生息。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乖乖听话呗~
马玉怜被主人说破了心思,脸泛红霞,如带酒晕,容光更添丽彩,羞涩地轻轻咬了咬唇角,双手抓住主人的腰带晃荡:“婢子学了一套掌法,想练给主人看嘛!”
小手白嫩,劲却不小,风沙止不住地被她拖着走,打趣道:“什么掌法,居然让你这么迫不及待?不会是什么烈火干柴掌吧!”
其实他的心情不佳,然而马玉怜这般模样,非常勾人,着实销魂。
足以令人忘却心灵上所承载的负担,起码也是缓解。
说话时恰好到了功房,马玉怜一手拉门,一手把主人拉进房内。
尽管绘声很吃味,还是示意林羊羊留在外面把住门口。
她进门之后,乖乖地把房门关个严丝合缝。
然后转着脑袋到处找床。
这是功房,什么都有,就是没床。
马玉怜一进门就踮起脚尖,到主人耳边呢喃道:“主人是火,婢子是柴……”
这段时间,闽商会馆上下很难熬,大家全都指望她。
她当然更加难熬。
幸亏主人接济,这才勉强撑下来。
这跟平常讨好主人的心思完全不同,多了盈胸的感激。
因为想讨好,所以想讨好,就是想讨好,单纯想讨好。
“柴?”
风沙不禁失笑,伸手捏她的腰笑道:“有这种柴吗?”
马玉怜怕痒,咯咯娇笑,胡乱缩躲。
风沙连抓几下,居然全部抓空,哟呵道:“会身法很了不起吗!让你见识一下你主人我的掌法。”
马玉怜立时不躲了,迅速跟主人打成了一团。
掌来掌往,有声有色,这边击空,那边击响。
倒是有那么点拳拳到肉的酣畅,只是声音更加清脆。
绘声在房内发现不少牛皮团垫,屁颠屁颠地收了一摞,转目见主人跟马玉怜打得火热,不由暗骂狐媚子,马后莲。
手上却麻利地把团垫铺了个整整齐齐,还当场揉了个垫腰。
气鼓鼓的样子,好像揉得就是马玉怜,那是相当使卖力。
这么卖力当然不是好心便宜马玉怜,纯粹是方便主人。
马玉怜怎么可能打赢主人?很快不支,顺势伏身,并腿侧卧。
把正在揉垫子的绘声给挤开了。
咬着下唇仰着脸,一副可怜兮兮的俏模样,只是那对眸子甜得滴蜜。
风沙得意洋洋地摇掌道:“怕了吧!不想再挨几下,那就快叫主人。”
马玉怜眼波流转,红晕双颊,模样娇艳绝伦,姿态海棠春睡。
不依的腻声撒娇,一声软绵的主人硬是唤得迤逦不绝,荡魂散骨。
那模样、那姿态、那语气,分明是还想再多挨上几下。
绘声被马玉怜挤开,正生闷气呢!见她一副欠拍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笑道:“这么喜欢挨打,我来陪你打。”
说完就后悔了,缩着颈子偷瞄主人,见主人含笑盈盈,显然并没有生气。
她的胆子立时大了,使劲瞪着马玉怜道:“快起来。”
尽管凶光毕露,居然还是那么妩媚,一点都不凶狠。
马玉怜十分后悔,赔笑道:“绘声姐,我哪是你的对手。”
她刚才一心惦记着讨主人开心,没有留意环境,真不是故意把绘声挤开的。
绘声很多地方大,唯独心眼小,主人都没反对,她怎么可能放过马玉怜,嫣然一笑,一个闪身,扬裙飞足。
足尖所指,正是马玉怜的俏脸。
马玉怜脾气甚好,那也不是没有脾气,见她下脚这么恨,多少有些火了,玉掌撑地,裙角飞扬,旋风般转了起来。长腿甩似鞭,双腿绞似剪,把绘声的脚一下踢偏。
绘声足未落地,粉拳就打了出去,也是照脸。
好像不在马玉怜脸上留下个印子便不肯罢休似的。
马玉怜终于压不住火了,立刻还以颜色。
两只欺霜赛雪的玉掌顿时来回穿风,掌风骤起呼啸。
不似蝴蝶蹁跹,仿佛雕鹰捕猎,眨眼之间就跟绘声对了七八掌。
若刚才跟风沙这样打,随便一掌,都不用打实,凭掌风都能把风沙当场打趴下。
趴到爬不起来那种。
绘声毕竟是云虚调教出来的剑侍。
武功不算高,为人又懒散不爱练功,
不过,那也要看跟谁比。
她肯定打不赢纯狐姐妹,但是绝对不怵马家姐妹。
几乎一瞬间就与马玉怜打得眼花缭乱,满屋都是香风倩影。
更是兔起鹘落,忽缓忽疾,裙腾带飘,当真好似落英缤纷。
林羊羊把脑袋探进门来打量,见状吓了一跳,犹豫少许,想把脑袋缩回去。
风沙已经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看戏,招手示意她过来。
林羊羊好似顶风冒雪般缩着脑袋,顺手从路过的小几上拎了把酒壶,抓了个酒杯,挨到主人身边给主人倒酒,从头大尾别说看,甚至都没敢抬头。
倒是风沙瞧得津津有味,喝得啧啧有声。
本来糟糕的情绪,好似劲风吹云,云开日出。
心头艳阳高照,眼前艳光四射。
……
茶会比宴会更加高端,也更加私密。
每个茶会都意味着这是一个核心的小圈子,一场宴会则是许多小圈子的集合。
身为一名高级交际花,江城无论多么高端的宴会,齐蝉总能找到办法混进去。
多半单身进场,结伴离场,几乎每次的男伴都不一样。
茶会则不然,没有人圈内人引荐,那是绝对进不去的。
小圈子之间自然有重合,有的人只混一个小圈子,有些人同时混好几个小圈子。
通常而言,一个人参与的小圈子越多,说明地位越高,身份越重要,吃得越开。
这点对高级交际花同样适用。长得漂亮确实能让门槛相对较低,但是绝对不低。
齐蝉曾经先后有过两个比较固定的恩客,一个处了一年半,一个处了两年多。
能够处这么长时间,彼此间的感情当然相当不错。
所以她曾以女伴的身份,多次参加过不同的茶会。
在自己的家里举办自己的茶会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好歹正儿八经见过猪跑,办起来自然有模有样。
尤其她最近收了不少礼物,其中不少好茶,可以拿出来显摆。
茶会以茶来冠名,煎茶,品茶,却未必谈茶。
茶只是引子,大家以此而来,不会因此便去。
之所以办这个茶会,是因为她觉得是时候组建自己的核心小圈子了。
不仅有这个必要,而且有这个底气。
这次邀请的与会者不多,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个人。
其中六人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伴当。
父辈皆是她父亲部将的后代,本人也都在齐府做过侍卫。
与齐家的关系不可谓不亲近,与她的关系不可谓不亲密。
其中四人现在身负军职,分别任职于江城东西南三面城墙,以及中城区。
中城区是正职,负责宵禁巡逻等事宜。
其余三人副职。
胡迪正是四人之一。
齐蝉本来给李含章留了莲花渡的副职。
几个军职之中,这个水师职务最好,算是对李含章的犒赏。
结果这小子不识抬举,居然不要。
当时她一时火大,把人扫地出门。
生了一夜闷气,又不免后悔。
因为她实在找不到更可靠、更合适的人就任此职。
这个职位不占住,东西南北中就漏了个口子,没法包圆。
所以这次也给李含章发了请帖,希望让胡迪他们劝劝他。
另一位受邀者是江城堂外执务陈轻舟,刚刚升任江城堂外执法。
别看仅一字之别,其实已经从江城会的中层步入江城会的中高层。
陈轻舟仍然兼任江城商会副主事,起码名义还是她在商会的副手。
最后一位受邀者是陈轻舟的师傅,原江城堂副堂主,现任江城堂堂主吴大有。
这并非是齐蝉发出的请柬,而是陈轻舟主动提出。
受宠若惊之余,马上给风少发了请柬,告知此事。
她尚有自知之明,自己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情妇。
一向只有风少找她,她根本没有资格主动找风少。
之所以这么郑重其事,是因为吴大有的身份确实非同小可。
江城会总共有三位核心高层,共同执掌江城会。
除开江会主之外,还有两位堂主,及四名分堂堂主。
分堂堂主虽然也是堂主,然而分堂所在地势力不大。
虽入核心,顶多旁听。
江城堂和江州堂自然最为重要,两堂堂主也是江城会的副会主。
江城会还有不少去职的前辈,说话分量很重,甚至不啻于会主。
不过前段时间发生些变故,让形势出现了一些转变,形成了一种很微妙的态势。
尽管吴大有在少壮派的支持下一举跃入江城会核心,然而至今没有成为副会主。
因为老一辈的反对始终存在。
不过,并非没有老一辈支持吴大有。
毕竟吴大有也是有师傅的,他的师傅也是有老朋友的。
江湖同样重视师承,师徒等同父子,甚至比父子还亲。
支持自己的徒弟当然不遗余力。
江州堂堂主常年呆在江州,所以吴大有现在名义上是江城的二号人物。
按理说齐蝉甚至连见都见不到这样的大人物,换成齐老爷子还差不多。
吴大有之所以愿意纡尊降贵,主动参加齐蝉举办的茶会,正在于齐蝉的背景。
之前陈轻舟送风沙过江参加黄鹤楼的晚宴,风沙报得身份是三河帮的风客卿。
陈轻舟地位不够高,不清楚三河帮的风客卿是何许人也,吴大有可是非常清楚。
三河帮仅有一位风姓客卿。
当初金陵帮在江州捣鬼,在江湖上搅起血雨腥风,并勾连江城会的叛徒,原江州堂副堂主白枫,污蔑江州堂堂主血洗盟帮。
试图让白枫取而代之,来个鸠占鹊巢。
其时,江州堂堂主四面楚歌,连自家人都不敢站出来替自家的堂主说话。
正是这位风客卿代表三河帮从头到尾全力维护。
顶着巨大的非议,硬是把江州堂堂主保护起来。
堪称不遗余力,最终挫败了金陵帮的恶毒奸谋。
直到江城会查出白枫的奸细身份,弄清了前因后果,总算给江州堂堂主正名。
事后复盘,江城会高层无不一身冷汗。
如果让金陵帮得手,江城会将会失去江州,这还了得!
这不光是势力上的巨大损失。
江城会实际上是替东鸟皇室把守江城和江州。
两城作为东鸟与南唐之间的缓冲地带,拥有示警和缓阻的作用。
政治意义极其重大。
如果因为战争丢失还则罢了,那是无可奈何。
无故丢掉江州,那可不是砍几个脑袋可以了事的。
江城会高层有一个算一个,铁定被暴怒的主子灭族。
江城会和三河帮的关系之所以如此亲密无间,正源于此。
不过这件事实在太丢人了,传到东鸟皇室耳朵里更是失职。
所以江城会根本不敢公开,仅限高层知道。
风沙当时也一直隐于幕后,仅是见过江州堂堂主罢了,外人并不知道内情。
虽然这件事不能公开,但是江城会没少以别的名义褒扬。
江州客侠,义行可风。风客侠之名在两江地界上也算赫赫有名。
只不过长闻侠名,不知何许人而已,以为此侠就叫风客侠。
空穴来风都未必无因,何况还是江城会一众高层亲自放风。
自然传得神乎其技,搞得如雷贯耳,其实很多事迹都是张冠李戴。
风沙这次来江城没有公开亮相。
如果知道风客卿到了江城,江城会一定大张旗鼓,盛大欢迎。
给予的礼遇绝不会低于帮主宫天离。
吴大有从陈轻舟那里得知风沙的行踪之后,并没有告知别人。
一来风沙不愿意公开行程,肯定有原因,他不想好心办坏事。
二来他想先私下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引为臂助,助他早日成为副会主。
按理说,三河帮与江城会关系再好,也不能插手江城会的内部事务。
尤其插手这种高层人事,非常犯忌讳。
风沙到是个例外。
江湖上不仅讲道义,对“恩仇”二字同样看得很重,甚至比性命还重。
有恩必报,有仇必血。
风沙根本不用直接插手,只需公开表明一些对他友好的态度。
江城会那些前辈的态度一定会有所改善。
原本敌视的动摇至中立,中立的动摇至亲近,亲近的转而支持也说不定。
为此,他私下里动用了很大的力量查找风客卿的下落。
居然没有找到!!
以他的身份,在江城会的地位,哪怕找条野狗都能找到。
只要江城有这条野狗。
何况一个大活人呢!还是一个在江湖上很有名望和身份的大活人。
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偏偏真的发生了。
于是又把陈轻舟找来详细询问,恰好陈轻舟受邀参加齐蝉的茶会。
顺嘴说了。
吴大有认为可以通过齐蝉得知风客卿的下落,甚至能够与之联络。
哪怕风客卿已经离开江城,这也是个联络渠道,往后肯定用得上。
所以他决定参加这场茶会,准备卖齐蝉一个好,把关系搭建起来。
……
齐蝉发了近十张请柬,已经来了十多人。
除了胡迪和李含章,她那些伴当都携女伴到了。
成婚的带妻子,未婚的带姊妹。
不管他们平常德性是好是坏,在大小姐面前自然要夫妻和睦,家庭和谐。
反正不敢带风尘女子过来。
胡迪尚未成婚,一家老小又曾被大小姐授意抓住,扔在街上,戴枷示众。
自然哪个亲戚都不敢来。
好在他现在的身份毕竟不同以往。
经人牵线搭桥,花费了不菲的代价,总算求来一位贵小姐答应暂做女伴。
据说这位兰小姐还是齐大小姐的好姐妹,所以他实指望能帮忙说点好话。
阿紫把胡迪和兰小姐引进客厅。
在座诸人视线转了过来,纷纷起身打招呼。
齐蝉则难掩讶色,失声道:“萍萍,你……”
余光扫了诸人一眼,硬生生收声。
萍萍娇滴滴行礼,脆生生道:“婵姐不欢迎奴家么?”
嗓音轻柔,语气婉转。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透着恰到好处的优雅。
多一分便矫揉造作,少一分又板僵无彩。
名门淑女,实至名归。
起码看着名副其实。
萍萍本名兰萍。
兰氏是楚地贵姓,往上追溯可以追溯到楚怀王。
当然,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境遇。
她跟齐蝉一样,没赶上家族鼎盛的好时候。
齐蝉定下神,微笑回礼道:“只是奇怪萍萍你怎么会认识小笛子。”
两女一着华贵的淡紫长裙,一着甜美的妃色儒裙。
形貌毫不相同,气质截然相反,但却特别神似。
一般的优雅,优雅的恰到好处。面对面站着,好像照镜子。
两女都对彼此知根知底,类似的情况其实并非第一次遇上。
谁也不会去揭谁的短。
不过,攀比难免,只是隐晦到旁人很难察觉罢了。
江湖有黑话,帮会有切口,交际花也是有对口的。
比如小笛子是胡迪的乳名。这种叫法相当亲昵,齐蝉通常不会这么称呼。
其实是以不屑的口吻说: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低微的男人,还给他做女伴?
兰萍当然不会傻到跟齐蝉争高下,娇憨道:“听小笛子说,他是跟婵姐一块儿长大的伴当呢!萍萍最喜欢姐姐了,这不就跟来了吗!婵姐不会怪人家不请自来吧?”
齐蝉心下一阵恶寒,心道捏什么嗓子,装什么清纯,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德性?
面不改色,抿唇浅笑:“这是惊喜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呢?请坐。”
从头大尾,胡迪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是拿眼偷瞄齐蝉。
他原先追过齐蝉,觉得自己大小是个帮主,天真的以为可以抱得美人归。
残酷的现实终于让他清醒,大小姐踩死他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高不可攀的玄鸟怎会看上卑微渺小的蝼蚁呢?
以往并非欲拒还迎,仅是不屑计较罢了。
大家重新入茶座,男子左半圈,女子右半圈。
齐蝉亲热地拉着兰萍到了众星捧月的上首主榻。
主榻正置于男女半圈之间。
当中隔有两席,一左一右,分别留给吴堂主和陈轻舟。
至于风沙,其实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风少会不会赏脸来。
如果真来了,当仁不让坐首席,她自然陪在旁边服侍。
齐蝉面带微笑,转视诸人,艳唇微不可查地动道:“你收了那小子多少钱?”
因为与客席有点距离,她拉着兰萍说小话,并不虞被大家听见。
兰萍一脸倾慕,双眸闪星:“他拐了几道弯找上我,金锭十两帮他说好话。”
两女嘴上说的话,与她们的表情神态根本是两码事。
完完全全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齐蝉挺秀的鼻内发出一声轻哼:“这会儿倒是大方了,早干什么去了。”
之前她对胡迪发飙,正是因为这小子为了区区三十几两金子,居然放火烧了齐家的仓库。仓库里面存放了不少江城富户托付给她保管的财物。
若非风少拉她一把,她差点倒血霉。
兰萍凑上去跟齐蝉咬耳朵:“你六我四。”
明显故作亲昵,就是故意做给胡迪看的。
她还是很敬业的,既然收了人家钱,当然要让人家畅。
换做从前,齐蝉肯定还要跟兰萍争一下。
怎么也得七三,甚至八二分账。
现在她已经看不上这点小钱了。
兰萍还算懂事,自己拿小头,让她拿大头。
这个面子她就高兴收下了,应承道:“好。”
人放了,军职也许了,本来就没打算秋后算账。
胡迪分明是自己吓自己,她当然是不赚白不赚。
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除开兰萍,在座无论男女都是熟人,平日里常来常往,气氛很快就热烈起来。
客座男女哪懂品茶,尤其那几个男人,根本是牛嚼牡丹。
要不是大小姐在座,他们多少有些拘谨,不能完全放开,这会儿恨不能以茶代酒,撒开膀子行酒令了。
也就兰萍正儿八经陪着齐蝉品茶,烤碾茶饼的时候眼睛就是一亮:“好茶!”
高级交际花并不长于漂亮,起码不仅长于漂亮。长于家学渊源,打小见识。
再漂亮的风尘女子,那也很难与之相比,甚至无法相提并论。
齐蝉舒了口气,总算有懂行的了,笑道:“知道这是什么茶,又好在哪里吗?”
她特意拿出极品团茶办这个茶会,正憋着劲准备得意,等着人家赞叹羡慕呢!
结果一直没人在乎,也就说点好茶、好喝之类客气的废话,她差点憋出内伤。
兰萍没做声,温盏,煎水,挑膏,击拂,一套下来,行云流水。
显然精通茶艺。
她生得粉嫩可爱,瞧着文静清纯,是那种很干净、很澄透,如同细雪的漂亮。
这一专心致志,确实魅力非凡。
不知不觉,大家的视线全都投注过来,静悄悄没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屏住。
实在不忍玷污这一副赏心悦目的淑女点茶图。
兰萍端详汤色,嗅了一嗅,轻抿一口,茶气蒸嫩的红润脸蛋似都放出光华。
“如果奴家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闽地北苑御茶园出产的贡茶,名为蜡面。”
“不错,正是蜡面贡。”齐蝉立时神采飞扬:“萍妹你还真是茶道方家,居然一品就品出来了,莫非以前喝过?”
……
知道蜡面贡的人,一定知道这茶多么珍稀,知道这茶多么珍稀的人,才会知道她能拿出这一饼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蜡面贡可不是财大气粗就能买到的,根本就没有地方买,也没有人敢卖,敢卖的人也不会卖,自己留着品味不妙吗?
在座诸人倒抽口冷气,居然是贡茶。
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御用的东西,甚至都没听过,自然也不晓得什么蜡面贡。
一个个忍不住低下头,连碰都不敢碰了,无不臊得脸通红。
这可是皇帝喝的茶,居然被他们胡乱泡开,当大碗茶喝了。
“仅是侥幸猜中罢了。”
兰萍叹道:“当年父亲进京面圣,陛下恩赐给家父一袋,据说是闽王的上贡。人家幼年调皮嘛!偷偷打开闻了看了,为此挨了一顿家法,这辈子都忘不掉呢!”
诸人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看她的眼神更加不同了,多了些胆怯和自卑。
哪怕兰萍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瞧着非常可爱。
人家父亲居然能够面圣,还能得到御赐的贡茶?
不是天之娇女是什么?地位差距实在太大了。
“尽管挨了家法,奴家还是觉得值千值万值,可惜终究没能品尝,惋惜至今呢!真要感谢婵姐,终于让人家得偿夙愿,圆了小时候的美梦。”
兰萍不光会哄男人开心,当然也知道怎么哄女人开心。
感激的语气之中,不乏溢满的羡慕和那么一丢丢嫉妒。
眼神表情十分到位,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
在座诸人更觉得这茶珍贵难得,忍不住发出惊叹
齐蝉果然得意万分,端得神采飞扬。
其实她知道兰萍根本是在自吹自擂,自抬身价。
兰萍她爹哪有资格面圣。
顶多听人说过此茶而已。
蜡面茶之所以名为蜡面,正因为茶汤如乳,好似熔蜡。
这么特殊的茶汤,但凡见过,哪怕仅是听过就不可能忘掉。
经此一遭,别说齐蝉那些伴当不敢大声说话,连一众女人都不敢叽叽喳喳。
一个挨着一个拿起架子装深沉;一个赛着一个端容敛眉扮淑女。
齐蝉十分满意这种气氛,感受到了大家对她的敬畏,这种感觉令她通体舒坦。
她正有滋有味地回味着呢!阿紫把李含章给领了进来,身边也跟着一位女伴。
大家像迎接胡迪一样纷纷起身欢迎,然后一个个止不住地往李含章的身侧瞟。
仿佛李含章的身边有股强大的吸力,连视线都能吸住,而且吸住就拔不出来。
无他,李含章带来的女伴实在太漂亮了,就好像活生生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齐大小姐已经是个大美人,兰小姐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风致。
前者是极具魅力的高雅,透着一股子疏冷。
后者是邻家姑娘般干净清纯,令人倍感亲切,又远比邻家姑娘漂亮多了。
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兰小姐更好看,是那种看一眼就会怦然心动的漂亮。
然而,李含章带来的女伴,竟似比大小姐和兰小姐加起来还要漂亮。
看一眼何止心动,心脏简直都快跳出嗓子眼。
齐蝉和兰萍相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嫉妒和敌意。
不过,显然不是针对彼此。
齐蝉微怔,很快回神起身,迎上前去冲李含章道:“那晚是我心情不好,有些冲动,你没有生我气吧!”
之所以这么客气,是因为觉得跟李含章来的女人恐怕是衡山公主。
毕竟李含章上次告诉她,要去把衡山公主迎回来。
不管东鸟现在多乱套,那也是东鸟公主!
普通人对皇室的敬畏,深深刻进骨髓,甚至会不由自主地腿软。
李含章忙道:“我怎么会生大小姐的气,都怪我言语不当,惹恼了大小姐。”
齐蝉转视道:“这位是?”
李含章啊了一声,赶紧介绍道:“这是我的江湖好友,夏冬夏姑娘。夏姑娘,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齐家大小姐。”
江湖好友?齐蝉打量几眼,向李含章笑道:“这位小姐绝色之姿,我一个女人见了都好生喜欢,哪里像是混江湖的,分明是名门贵女,贵不可言。你又哄我玩。”
最近她见过不少绝色,那就是风少身边的女人,何止绝色,个个尤物。
以前还琢磨着等风少回来,如何讨得欢心。
现在已经自卑到连自荐枕席都鼓不起勇气。
所以夏冬的美貌还惊艳不了她,夸是有目的地夸。
夏冬确实很漂亮,李含章早先见了没少心热心动。
几度出生入死之后,感觉就不一样了。
近来又总混在一起,实在太熟。
夏冬的美貌逐渐淡去,初见的冷漠更是迅速褪尽。
两人相处的时候,一向随随便便,嘻嘻哈哈。
齐蝉这一通猛夸,李含章才想起夏冬确实很好看。
夏冬淡淡道:“涂山门夏冬,见过齐大小姐。”
她一听就知道这位齐大小姐不仅言不由衷,还是在试探她的身份。
要知道涂山门的图腾是九尾白狐,聆音察理,鉴貌辨色是基本功。
她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也不在乎人家为何试探,落落大方地报上了身份。
齐蝉再度打量她几眼,觉得不似虚言,嫣然道:“夏小姐,请坐。”
既然不是公主,敬畏之心自然褪去。
大凡出身官宦之家,多半打心眼里瞧不起江湖人。。
至于江城会,实际上掌握治权,是个不似衙门,却是衙门的地方。
兰萍脆生生地招呼道:“夏小姐,坐这里来。”
齐蝉有些意外。
兰萍把人叫过来想干什么?也不怕沾上粗蛮,当真莫名其妙。
看在姐妹交情上,她忍下了没做声,转向李含章道:“给夏小姐搬把椅子。”
阿香一直在旁边候侍,兰萍招呼夏冬的时候,她就想去搬椅子,闻言驻足不动。
该她这个婢子做的事,小姐却指使李含章做?这分是实在刁难人。
兰萍又开始点茶,与上次不同,这次手没停,嘴也没停。
一副很好奇的样子,向夏冬打听江湖上的事情。
齐蝉这会儿也会悟过来,兰萍分明憋着坏水呢!
恐怕是要给这个夏冬难堪了。
这种事情,她们这种身份女人常干,可谓是驾轻就熟。
毕竟一场宴会上,堪称金凤的向来不多。
多个姐妹盯上同一个目标的情况很常见。
她们总不能像泼妇一样边骂人边动手吧!
那就需要让人知难而退了。
如何让人知难而退呢?
那就是让人有气没辙。
要么乖乖滚蛋,要么活活憋屈死。
……
兰萍看似向夏冬询问些江湖事,其实话里有话。
诸如江湖女侠行走江湖的时候会不会化妆?
会不会佩戴首饰?
穿裙子上蹿下跳方便吗?
裙摆如何裁料不会走光?
化妆、戴首饰、穿裙子会不会影响跟人打架?
打完架会不会流一身汗?
流汗会不会坏了体身香?
之类。
其实是借着问话,显摆自己的妆品、首饰、衣服和平日所用的名贵香料等等。
兰萍的穿戴全都价值不菲,十分名贵。
这种显摆,确实引起了在场诸女的万分羡慕。
齐蝉很知机插进来,与兰萍来了个一唱一和。
两女显摆自己的同时,都是一脸好奇地反问夏冬,江湖女侠如何如何。
更是睁大眼睛,好像专心致志听夏冬回答,不时报以惊叹,回以赞叹。
其实无不弦外有音,一直明捧暗贬。
只要是女人,那就没有不爱漂亮的。
夏冬自然也佩戴了一些精致的饰物。
项链、手镯,耳环、发簪、香囊,应有尽有。
总之,女人身上一定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零碎。
男人一般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只会注意这些细节衬托的精致脸蛋和曼妙身材。
女人之间那就不一样了,绝对尽收眼底,瞧个一览无遗。
通常看一眼足矣。
不过,多半是在心里攀比个高下,一般不会当面揭出来。
只要明着揭出来,那就很容易翻脸,甚至撒泼。
就算要嘲笑挤兑,那也要趁人不在场的时候再来嚼舌根。
不过,不是什么女人都是泼妇,也不是什么场合都可以撒泼。
但凡有点身份、要点脸面的女人都不至如此。
如果实在没办法当场怼回去,那就只能硬生生憋着忍着。
夏家好歹也是一方豪强,夏冬是夏家的大小姐,穿戴妆佩,的确不差。
但是,跟齐蝉和兰萍这种专门靠吸引男人吃饭的女人相比,差得太远。
夏冬一开始勉强答了几句,很快被挤兑地说不出话来。
忍不住掩藏自己的项链耳环,下意识拿手掌遮挡手链。
甚至把脚缩回裙底,不想露鞋。
实在被挤兑的不行了,忍不住拿瞪李含章,希望他帮忙解围。
李含章哪里懂女人间那些事。
根本就没有发现半点不对劲。
见诸女言笑晏晏,还以为大家相处的很好呢!
正在这时,阿紫急匆匆附耳报说,风少和吴堂主居然一起到了。
其实陈轻舟也在,她直接无视了。
齐蝉一个激灵,跳起来往门外跑。
兰萍离得近,隐约听见点。
她反应不慢,跟出去迎接。
其实夏冬也听得见,不过她情绪很糟糕,完全没有留意。
见两女出去,她忍不下满腹的委屈,偷偷掐李含章一下。
李含章吃痛,差点叫出声,感到莫名其妙,低声问道:“你干嘛掐我?”
这下夏冬更气了,心道要不是为了你,我能受这么大委屈?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你的眼睛和耳朵难道是用来出气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简直岂有此理!
顿时把脸扭开,不理人、不吭声。
李含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女人心还真特么是海底针。
刚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生气了?
……
风沙今天出门没有乘车,城内情况又与以往不相同。
没有前呼后拥,根本寸步难行。
所以梁执桨带了十几名帮众护卫,还让他们把架子摆开,做出横行霸道的姿态。
如此走在街上,当然十分显眼。
吴堂主毕竟是江湖中人,根本没有乘车的习惯,甚至连随从都没有带,也就叫上徒弟陈轻舟领路,两个人就过来了。
结果,半道上跟风沙碰个正着。
吴大有没见过风沙,陈轻舟见过。
一番介绍之后,一路同行。
风沙有心亲近,吴大有有意拉拢。
可谓是郎情妾意,两人一下子打得火热。
一个叫对方吴老哥,一个叫对方风老弟。
搞得陈轻舟一脸古怪之色。
帮会的客卿并没有实权。
何况这位风客卿的年纪好像还没他大呢!
估计是父辈余荫。
所以他一直不甚在意,见师傅这副样子,难免称奇。
他师傅一向刚正威严,别说逢迎拍马,甚至不苟言笑。
对个小年轻亲热过头了吧?
这么一路寒暄到齐蝉家。
风沙见齐蝉和萍萍迎出来,笑道:“此来略备薄礼,望婵婵小姐笑纳。”
跟在旁边的林羊羊赶紧帮主人递上礼物。
这份礼物是绘声准备的。
绘声和马玉怜居然当着主人的面大打出手。
当时主人瞧得津津有味,打完却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让她们滚回去闭门思过,所以就她一个侍婢跟来了。
她没来得及问绘声准备的什么礼物,也就没有报名。
吴大有没有那么讲究,此来没有带礼物。风沙这一送礼,他不免有些尴尬。
风沙瞟他一眼,笑道:“吴老哥不会也想追求婵婵小姐吧?”
吴大有展颜道:“风老弟真会开玩笑。”
风沙故作松气道:“那就好。吴老哥要是出手,肯定把我给比下去,那就害我在婵婵小姐面前丢人了。”
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礼物。除非是给亲近的人送礼,否则这种琐事从来都是绘声负责,他才懒得过问。
吴大有含笑点头,拿眼扫视风沙和齐蝉,心道果然有门道,看来我没有登错门。
他本来仅是想通过齐蝉跟风客卿搭上关系,着实没想到居然能见到本人。
自然令他大喜过望,觉得此行不虚。
齐蝉冲陈轻舟道:“得亏陈兄面子大,否则奴家哪里请得到吴堂主这么尊贵的客人,所以我就不收你的礼物了,也免得叫风少误会。”
这是故意在风沙面前显示她跟陈轻舟关系良好。
早先她受过风沙叮嘱,要她跟陈轻舟走近一点。
身为交际花,当然很会交际。她刻意交好,轻而易举便拉近了关系。
否则吴大有肯定不知道她开这个茶会,更不可能过来。
陈轻舟见她打趣,笑道:“齐小姐真风趣。”
最近两人混得非常熟,所以开得这种玩笑。
兰萍瞅准时机,娇滴滴地福身道:“风少~”
风沙打量几眼,总算想起来了,笑道:“原来是萍萍小姐,好久不见。”
他也就跟萍萍逛过一次街,总共相处也没超过一天。
其实根本记不清萍萍长什么模样。
唯独对这身妃色裙装印象很深。
喜欢穿粉裙的少女很多,穿了不土气,气质特别合适的,当真不多。
如果萍萍换身打扮,他肯定想不起来。
兰萍见他还记得自己,不免喜出望外,羞涩道:“奴家又见到风少了,真好。”
齐蝉暗哼一声,心道你还真会见缝插针,笑道:“怠慢几位了,快快请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