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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卷殿前欢 第100章 愈沉默愈快乐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宴会进行的相当顺利,至少从表面上讲是这个样子,尤其是当范思辙皮笑肉不笑地从长安侯上接过那对玉狮儿后。m

    只是身为主人的范思辙总习惯性地把眼光往抱月楼大厅外瞄。今天抱月楼被他包了下来,没有其余的客人,坐在他身旁的卫华微微皱眉,心想还有谁要来呢?为什么事先自己都没有收到风声?

    看范思辙的表情,可想而知马上要到来的宾客身份不低,不然他不会有压抑不住的期盼和紧张,可如果来客身份不低,为什么不等客到,便已开席了?

    卫华下意识里摇摇头,唇角浮起一丝自嘲与苦涩的笑容,他心里明白,对于范家的这两兄弟,都不能以常理判断。他如今是北齐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接替的是当年沈重的职务,北齐大部分的特务机构都在他的掌控下,北齐小皇帝对他的信任不可谓不厚,他的权力不可谓不大,可是一旦对上南边来的范氏兄弟,卫华依然有些隐隐的紧张。

    范闲管的是监察院,和卫华乃是明正言顺的“同行”,只是卫华清楚,自己不如范闲在这一行里钻研的久,北朝的锦衣卫也没有南朝的监察院那般大的权力,所以真要两个人隔着国境线拼将起来,自己根本不够对方捏的。

    至于范思辙,卫华看着身旁招待客人们的微胖少年,微微皱眉,对于这个人物。他承认自己两年前确实有些看走眼,本以为只是范闲借助手中权柄,送自己弟弟到北齐来逃难。不曾想一年多的时间过去。范思辙隐在幕后。竟是把老崔家地线路把持的牢牢实实,暗底里的事业做地也是风生水起。

    完全不是一个少年郎所应该拥有地商业敏感度和能力。

    卫华拍了拍额头。微笑与范思辙对饮一杯,说了几句笑话。范思辙今天请客地目的很清楚。南边地私货到北路来总要有人接手,总不可能让一个南庆人在北齐明着卖。往年都是由卫氏家族特别是长宁侯接手,如今范思辙的胆子越来越大,自然有些觉得长宁侯一家吐货速度太慢。这才把长安侯也绑了进来。

    卫华并不反感这个安排。不是因为长安侯是自己地亲叔叔。而是他清楚,卫家只是皇帝陛下摆在台前的傀儡,大头地利润通过这门生意源源不断地充入了陛下的内库房与国库。

    而且范思辙再能折腾。他毕竟是在北齐的国土上,卫华有足够地能力监控他。一旦事有不谐。锦衣卫可以轻松地将范思辙底下地商行打捞干净。

    只是事情不到最后一步。卫华是断断然不敢做这种事情地。连请旨都不敢。因为北齐需要范闲从南庆内库里吐出来的货。卫华害怕范闲的阴狠手段,卫华害怕范闲地不讲道理。

    抱月楼门帘微动。两名姑娘联袂而入。卫华端着酒杯的手一抖,险些洒了出来。

    那两位姑娘他都认识,这也正是卫华一直对范闲深深害怕地原因之一。

    海棠与范若若。

    卫华站起身来迎接,回身佯怪了范思辙数句。请二位身份尊贵地天一道嫡传弟子坐到了上席。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因为北齐人人皆知,皇太后地意思是让海棠嫁给卫华,但是海棠却和范闲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关系。

    卫华苦笑一声。对海棠说道:“范二少请客,你就这般来了。倒也是真不给我面子。”

    海棠笑了笑。接过范思辙递过来地玉狮儿把玩着。说道:“你这人就是喜欢说嘴。”

    卫华哈哈一笑。不再说什么。从很久以前,他就清楚。这个女人不是自己能碰的。当初太后有那个意思后,他第一时间就进宫婉拒,只是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太后对于自家后辈地疼爱总是那般地不讲道理。

    太后不讲道理,范闲不讲道理,卫华可没有那个胆量——这事儿太得罪范闲了,再说娶个九品上的绝世高手回家,夫纲何以振?再说这海棠姑娘虽然兰质慧心,可长的实在很一般……

    然而去年卫华的妹妹随狼桃远赴江南,路过梧州时,与范闲起了争执,卫华知道范闲那种小气性子,一定在记仇,迫不得已修书说了多少好话,才让范闲消了气。

    思绪飘荡在这几年地岁月里,卫华忍不住失态的长吁短叹了起来,范闲啊范闲,你小子也太不给我面子了,什么事儿都把自己压了一头,本是同行者,相煎何太急?自己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怎么就没有监察院提司过的顺心呢?

    ……

    ……

    自从海棠与范若若进入抱月楼以来,厅内地宴席便变得安静了许多。卫氏家族那些老辣的长辈摆足了长辈地模样,与二位姑娘家各自攀谈着,心里却在想,本是想在此次地谈判中,替陛下多吃些好处,这二位一到……尤其是海棠姑娘,她地胳膊肘子究竟是往哪边生地呢?于是对于范思辙的进攻便缓了下来。

    范思辙面容平静,微笑说着话,于闲谈中,便将来年地利润分成和交接细则说了个清清楚楚,今日让海棠与姐姐来此,便是为了给自己加个筹码,至少要乱一乱北齐人地心。

    名义上是他与卫家的谈判,实际上范闲与北齐皇帝的勾当,席间众人虽不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主导卫家地长宁侯父子却是清楚的。

    酒过三巡,议事毕,双方尽欢而散,只是卫华的脸色并不怎么欢愉,很明显,在这新一轮的分赃协议中,依然被范思辙夺了大头。

    夜色渐深,海棠拿着那块温润的玉狮儿,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望了范思辙两眼。便自离去,将这抱月楼留给了他们姐弟二人。

    ……

    ……

    “我不喜欢海棠。”在抱月楼上京分号地一间房间内,范思辙皱着眉头说道。

    “你现在变得越来越老气沉沉了。”范若若习惯性地用手拍拍弟弟的脑袋。微笑说道:“师姐有什么不好?你不是还记恨拿你当驴使地事情吧?”

    范思辙摇摇头,说道:“那是哥哥地意思,是让我吃苦,我明白。”

    范若若有些惊讶地看着弟弟,偏着脑袋,说道:“真的越来越老气了。真不像个孩子”

    范思辙自嘲一笑。说道:“在这么个地方,一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想不小心些也没办法……对了姐,你说老气……”他的精神忽然振奋了起来。问道:“是不是说。我越来越像哥?”

    范思辙兴奋地问着,因为在他的心目中。长兄范闲乃是人生偶像,如果能和兄长的形象靠地越近。他自然越是得意。

    范若若掩唇而笑。说道:“是越来越像父亲才是,父亲当年那么打你,看来果然有些效用。”

    她顿了顿又说道:“你先前说不喜欢海棠师姐,到底为什么?”

    范思辙静静看着姐姐地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范若若也平静地看着他。

    “姐姐。你应该明白的。”范思辙认真说道:“我们已经有嫂子了。”

    范若若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叹息道:“是啊。”

    范思辙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其实哥哥都不知道,这一年多里。嫂子给我写过不少信。”

    范若若微微一惊。问道:“嫂子在信里说什么?”

    “能说什么?还不是家里如何,父亲如何。母亲如何。”范思辙叹息道:“我这个小叔子一个人在异国。嫂子肯定不放心,说实话吧,我这一年里但凡有些什么摸不清头脑的事情。都不愿意去信麻烦哥哥,都是嫂子帮我出了主意。”

    范若若渐渐消化掉心头的震惊,她也是第一次得知此事,品咂半晌,品出了许多种味道。黯然道:“嫂嫂……是个很可怜地人,你也知道,长公主现下被陛下幽禁在别院里,哥哥又在江南。”

    “哥哥只知道把我踹到北边来。”范思辙语带不满,“虽然知道他是在锤练我,可是他有没有想过,我才多大点儿?这么大个摊子,我怎么弄地过来?只知丢手。哪里像嫂嫂想的那般周全。”

    范若若皱眉斥道:“哥哥在南边何其不容易,如果不是他站地稳,你在北边又如何能够站的稳?他又哪里是丢手了?庆余堂地掌柜们都在暗中帮衬你,-teng-文学监察院在北齐地网络也都在为你服务,为了栽培你,他可是下了大心血……至于说到锤练,你又不是不清楚哥哥是个怎样的人,他自幼一人在澹州长大,不知怎样艰辛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他信奉的就是这个道理,他就是这样对待自己,我们是他地弟弟妹妹,他当然也会选择这种方式。”

    ……

    ……

    一连串地训斥出口,范思辙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的京都,其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就怕姐姐手中的铁尺,一下子就软了下去,语塞半晌后喃喃说道:“反正……我不喜欢海棠。”

    范若若叹息道:“海棠姑娘暗中帮了哥哥多少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只是利益地交换罢了,北齐人除了死掉地庄墨韩,又有几个是真正外物不系于心的圣人?”范思辙冷笑道:“如今别看你拜入苦荷门下,我是首屈一指地大老板,可如果哥哥对北齐再无用处,我们只怕马上就会被人踩到脚下,到那时,我可不指望海棠会替我们出头。”

    范若若认真说道:“我地看法与你相反。”

    范思辙摇了摇头,半晌后幽幽说道:“什么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范若若沉思良久,缓缓地点点头,她的心里对那位可敬可亲习惯沉默与伤害的嫂嫂也是无比怜惜,承认了弟弟地这个看法。只是忽然间,她的心中涌起一丝荒谬的念头,如果说先来后到……自己才应该是最早到哥哥身边的那个人吧?只是命运捉弄……她地唇角浮起一丝苦涩,旋即将这股不应有的情绪压了下去,与弟弟一道为嫂子林婉儿的命运担忧。

    “哥哥肯定不是那种薄情寡幸之人,只是如今嫂子处在长公主与哥哥中间,真是不知如何自处。”

    “别想那么多了。”范思辙耸耸肩,“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哥哥在南边的状况。”

    “我看你今晚大宴宾客,以为你已经得意忘了形。”

    “长公主垮台,我自然要利用这个机会多挣些钱。”范思辙说道:“只是朝中如今只是大哥这一派独大,总觉得会有些问题。”

    “想的或许太远了些,独大倒是称不是,不过站在风口上了。”范若若微笑说道:“不论是家事还是国事,似乎都不是我们这些身在异乡为异客的人能够操心的。”

    范思辙一怔,心想以姐姐往常地态度,应该十分焦虑范闲安危才是,怎么却表现的如此淡然,但他不敢批评家姐,下意识问道:“谁的诗?”

    “哥哥。”

    “他不是做诗了?”

    “是在外人面前不做了。”

    “嗯……我们真不管?”

    “我们能操什么心呢?”范若若的面色平静之中带着一份对兄长的信心,“他辛苦万分将我们送到北齐来,就是不想让我们参合到这些事情当中,如果我们真地想为他好,那就一定要在这里好好的生活,不要让他操心。”

    “如何是好好地生活?”

    “做老板快乐吗?”

    “还成,虽然有时候比较麻烦。”

    “我明天就要去医馆了,我也觉得这种生活很快乐……哥哥说过,人活在世上,就是要找自己喜欢的事情做。”

    “我们既然已经寻找到了,就要好好的继续下去。我们活的越安全,越快乐。”范若若下了定语,“哥哥就会越心定,我们对家族也就越有贡献。”百度搜索阅读最新最全的小说 htt/
第6卷殿前欢 第101章 清茶、烈酒、草纸、大势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六月一日,先祝各位节日快乐。新的一月,便是新的上月,实在是苦事连连,这故事也挺苦的,我的状态进入了最差劲的一段,顶着顶着,可是依然有几章写的非常差劲,包括昨天那章,实在抱歉。

  雷雨前后的章节我还是满意的,可是仍然有些遗憾,因为在最初的幻想中,我应该要写的更好些,我应该能做到更好,继续抱歉。

  这个月我不知道能写多少,因为真的很什么……我尽力保证在十三万字以上……上月月票拿了第三,这是我在网上发书以来的最好名次,得到了一共是六千元的奖金,在这里诚恳感谢大家的支持。

  请继续支持月票给懒但是很认真的在下,谢谢。)

  ……

  ……

  由江南路通往江北路,有三个方便的途径,但不论怎么走,总是要越过那条浩浩荡荡的大江,如今的天下,没有范闲熟知的那些水泥桥梁,便只有靠两岸间源源不断的渡船来支撑水畔繁忙的交通。

  内库三大坊在闽北,转运司衙门在苏州,而小范大人却在杭州,看似内库的控制处于一种松散之中,但只有有机会接触到这一部分的官员商人,才清楚,监察院与内库衙门联起手后,对于遍布江南的货仓、专门通路控制的是何其严格。

  尤其是往北的那条线路,刻意往西边绕了个弯。从沙州那处渡江往北,再越过江北路 荒山。沧州路的草甸,再绕经北海。源源不断 送入北齐国境之内,再为庆国带回丰厚 银两,以采购旁的所需。

  行北路 货物。大部分在夏明记的控制之下。夏栖飞在范闲的帮助下标了几个大标,又暗中整合了江南一带 小商行和帮派。已经渐渐成势。

  而他之所以选择在沙州渡江。从官员们 眼中看来。自然是因为江南水师驻在沙州。但只有范闲和他清楚,选择沙州是因为江南水寨最雄厚的实力在此,这些内库货物虽然可以让朝廷派员督送。可是……里面夹 那些东西。却不放心全部让朝廷看着。

  夏栖飞坐在沙州城门外 茶铺里。一面喝着茶。一面看着平缓 大江上来往运输货物 船只。微微眯眼。北边的二少爷忽然加大了要货的胃口。但还不至于让他接不下来。毕竟现在内库 门。对于他们这些范闲 亲信来说是完全敞开 。只是要在这么短 时间内。把所有 货运到那边。同时还不能让朝廷起疑。这就需要很细致 安排了。

  好在朝廷惯例。监察内库运作,由监察院一手负责。时至今日。当年朝堂之上大臣们 担忧终于成为了事实,范闲自己监察自己,这怎么能不出问题?

  夏栖飞将茶杯放下,缓缓品味着嘴中 苦涩滋味。心里却没有丝毫苦涩。回顾这一年半 时间,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做梦。自从攀上钦差大人 大腿后。像毒蛇一样咬噬着内心十余年 家仇一朝得雪。明家重新回到了自己 手中,自己 身份也从见不得光的江南水寨大头目。变成了监察院 官员。名震江南的富商。

  这人世间的事儿,确实有些奇妙。

  只是他也清楚。如今的明家早已不是当年 明家,虽然朝廷没有直接插手其间。可如果小范大人真发了话,自己也只有全盘照做。

  想到此处。他把自己满足 目光从江上舟中那些货箱处收了回来,微微皱眉,想不明白有些事情――向北齐东夷走私内库货物,毫无疑问是当世最赚钱的买卖。可是以小范大人 身份,他何至于要如此贪婪?小范大人当年解释过,长公主之所以贪银子。是因为她要在朝中谋求权势,为皇子们铺垫根基,在军中收买人心。

  可是小范大人本身便是皇子。归了范氏后又不可能接位,他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呢?更何况陛下当年就是不喜欢长公主暗中将自己 内库搬 差不多空了。难道陛下现在就能容许小范大人这样做?

  ……

  ……

  自长公主李云睿失势以来,这个不大不小的冲击波淡淡 在天下贵人们 心中扫拂了一遍,便没有再激起任何波涛。当然,这只是表面上 平静,暗底里人们究竟在想些什么,没有人清楚。

  只是如今人们都知道南朝那位权臣范闲。是如何深得庆国皇帝的宠信,手中 权力究竟有多大。不免群生警惕,群生期盼――不论怎么说。范闲在天下人的心中,依旧还是一个读书人,尤其是这些年来在舞台上 表现,让人们清楚,他和一般的庆国权贵子弟有些许不同,至于没有那么热血。那么好战。

  北齐和东夷,自然希望范闲能够长长久久。北齐小皇帝就算再想把范闲拉到身边当亲王。可他也清楚,范闲还是留在南庆对自己好处最大,他希望范闲 权力越大越好,圣宠越深越好,最好能够强大到可以影响庆国皇帝的决定。

  然而这只是奢望和理想主义,没有那位帝王会愚蠢到将和平的希望寄托在异国一位臣子身上,国与国之间的和平,终究还是体现在实力上,国家 实力,自然就是军力!

  自开春以来,燕京之北,沧州之东那片开阔

  之中,北齐一代雄将上杉虎被解除了软禁,空降南线时间内树立起了自己在军中的绝对权威,开始日演演兵整练,保持着对南朝军队强大的震慑力,压制着南庆人的野心。

  与上杉虎正面相冲的是庆国一位大将,征北大都督燕小乙。这样两位牛人对撞在了一起,怎么可能没有些火花与血腥味渐渐升腾。虽说边境线上无战事。可是一些小的摩擦,一些刻意营造出来 紧张气氛,渐渐弥漫。

  夏栖飞主持 夏明记往北方运送内库 货物。之所以在沧州南便要往北海方面绕。其实便是因为沧州那边 局势一直有些紧张。

  然而这一切在这个月里完全改变了,不知为何。上杉虎忽然收兵回北五十余里。调兵遣将。摆出了不防守不突进懒洋洋 态势。似乎毫不在意燕小乙正领着十万精兵在燕京与沧州中间一带。像牛一般瞪着眼睛。时刻想上来咬一口。

  紧张忽然变成了休闲,两国列兵摆谱忽然变成了郊游,瞬息间 变化。让南庆的军方感到了无来由 恼火与愕然。

  北齐人究竟在想什么?

  燕小乙清楚北齐人在想什么,他取起杯子喝了一口北海再北 草原上产 烈酒。酒水微微打湿他 胡须。眼中 寒芒渐渐盛了起来。

  自从京都 消息传到沧州后。燕小乙便清楚自己面临着一个危机。在自己的亲信夜间压低声音出主意的时候。他依然保持着平静。不发一语。

  当上杉虎领着北齐 军队缓缓撤后。摆出一副赤裸娘们斜倚榻上 姿态时。燕小乙既不吃惊。也不疑惑。只是一味冷笑。

  北齐人自然也知道了长公主失势的消息,知道皇帝必然要拿下自己。所以在此时此刻。上杉虎刻意示弱,将赋予燕小乙身上 所有压力撤下。就是为了让他能够保存全部 力量与精神。

  保存这些做什么?自然是要对付自家 皇上。

  燕小乙缓缓放下酒杯。唇角浮起一丝冷笑。如果此时北齐皇帝忽然要对上杉虎下手,他也会这般做。敌国内部有问题。身为己方。当然要袖手旁观。并且给敌人尽可能多 空间与实力,如此这般才能让对方自己折腾起来。自相残杀之后。坐收渔人之利。不可谓不快哉。

  可燕小乙似乎没有做什么准备。他似乎只是在等待着那一天。等着几个老皮深皱 太监骑马而来。疲累而下,声嘶力竭。满脸惶恐,却又强作镇定 对自己宣布陛下 旨意。

  “燕小乙……着……”

  长公主倒下了。他身为长公主 亲信心腹,在军中最大 助力……陛下自然不会允许他依然掌管着征北军 十分精兵。燕小乙很清楚这一点。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没有将自己亲信们满脸 愤怒看入眼中。然而出乎他 意料。陛下 旨意却是迟迟未到,忧虑浮上了他 脸庞。心想那位皇帝究竟想给自己安排什么样 罪名,居然迟缓了这么久?

  烈酒烧心,烧 燕小乙的心好痛,难道陛下真 对自己如此信任?可是陛下清楚,当年自己只不过是山中 一位猎户,如果不是长公主。自己只怕会一生默默无闻。

  更何况范闲与自己有杀子之仇。虽然燕小乙一直没有捉到证据,但他相信,在庆国内部,敢杀自己儿子 。除了陛下,就只有两个疯子,除了长公主以来,当然就是疯狂 范闲。

  陛下总不可能杀了自己的私生子为自己 儿子报仇。这便是燕小乙与皇帝之间不可转还 最大矛盾――而燕小乙 凶戾性格。注定了他不会束手就擒,从此老死京都。

  但他也不会率兵投往在北方看戏 北齐君臣,因为那是一种屈辱。

  燕小乙再次端起盛着烈酒 酒杯。一饮而尽,长叹一声,真真不知如何是好,然后他收到了一封信,而写这封信 人,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 一位人物。

  看着这封信,他捏着信纸 手开始抖了起来,那双一向稳定如山的手。那双控弦如神 手,那双在影子与范闲两大九品高手夹攻时依然如钢如铁的手。竟抖了起来。

  ―――――――――――――――――――――

  庆国尚是春末,而遥远南方的国境线上,已经是酷热一片,四周茂密的树林都高空的太阳晒 有气无力,搭软在山石之上,而那些山石之上 藤蔓却早被石上的高温洪烤 快枯了。

  热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密林里 湿度,南方不知怎么有这么多 暴雨。虽然雨势持续 时间并不长。可是雨水落 ,还未来得及渗入泥土之中,便被高温烘烤成水蒸气。包裹着树林。动物与行走在道路上 人们,让所有的生灵都变得艰于呼吸起来。

  一行浩浩荡荡 队伍。正懒洋洋 行走在官道上。负责天国颜面的礼部鸿胪寺官员都扯开了衣襟。毫不在乎体统。军纪一向森严。盔亮甲明 数百禁军也歪戴衣帽。就连围着正中间数辆马车 宫廷虎卫。眼神都开始泛着一股疲惫与无赖 感觉。

  正中间 马车,坐着庆国 太子殿下。

  此时距离他出京已有一个多月 时间,南诏国

  十分顺利,在那位死去的国王灵前扶棺假哭数场,又个小孩子国王说了几句闲话,见证了登基的仪式后。太子殿下一行人便启程北归。

  之所以选择在这样的大太阳天下行路,是因为日光烈时,林中不易起雾。而南诏与庆国交界处的密林中。最可怕 就是那些毒雾了。

  太子李承乾敲了敲马车的窗棂,示意整个队伍停了下来,然后在太监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对礼部 主事官员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一位虎卫恭谨说道:“殿下,趁着日头走。免得被毒雾所侵。”

  太子微笑说道:“歇歇吧,所有人都累了。”

  “怕赶不到前面 驿站。”那名虎卫为难说道。

  “昨日不是说了,那驿站之前还有一家小的?”太子和蔼说道:“今晚就在那里住也是好的。”

  那名先前被问话的礼部官员劝阻道:“殿下何等身份。怎么能随便住在荒郊野外?天承县的驿站实在太破。昨夜拟定 大驿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殿下。”

  太子坚持不允,只说身边的随从们已经累的不行了。礼部官员忍不住微惧问道:“可是误了归期……”

  “本宫一力承担便是。总不能让这些将士们累出病来。”太子皱着眉头说道。

  便有命令下去,让一行数百人就 休息。今夜便在天承县过夜应该能赶得及。那些军士虎卫们听着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对太子谢过恩。便在道路两侧布置防卫,分队休息。

  众人知道是太子心疼己等辛苦,纷纷投以感激 目光。只是不敢让太子看到这丝目光。这一个多月里,由京都南下至南诏。再北归。道路遥远艰险,但太子殿下全不如人们以往想像 那般娇贵。竟是一声不吭,而且对这些下属们多有劝慰鼓励。说不出的和蔼可亲。

  一路行来,所有人都对这位太子殿下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觉得殿下实在是怜惜子民,不仅对于陛下 旨意毫无怨意,竟还处处不忘己等。

  太子领旨往南诏观礼,这样一个吃苦又没好处的差使。落在天下人 眼中,都会觉得陛下就算不是放逐太子。也是在对太子进行警告,或者是一种变相的责罚。然而如今的这些将士官员们都有些纳闷,这样一位优秀 太子,陛下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

  ……

  林间拉起一道青,供太子休息,其实众人都清楚,主要是为了太子出恭方便,虽说一路上太子与众人甘苦相共,但总不可能让堂堂一位殿下与大家一排蹲在道路旁光屁股拉屎。

  李承乾对拉青的禁军们无奈 笑了笑,掀开青帘一角走了进去,然而……他却没有解开裤子,只是冷静而略略紧张 等待着。

  没有待多久,一只手捏着一颗药丸送进了青之中。

  明显这样 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太子直接接了过来嚼碎吞了下去,又用舌尖细细 舔了舔牙齿间的缝隙,确认不会留下药渣,让那些名为服侍,暗为监视 太监发现。

  “为什么不能把这药提供给那些军士?”太子沉默片刻后,对着青外 那道淡淡影子说道,语气里有些难过,“这一路上已经死了七个人了。”

  南诏毒瘴太多,虽说太医院备了极好的药物,可依然有几位禁军和太监误吸毒雾,不治死去。

  青外 影子停顿了片刻后说道:“殿下,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说完这句话,王十三郎摇了摇头,悄无声息 消失。

  太子蹲了下来,微微皱眉,他知道王十三郎是范闲派来的,但他不知道范闲这样小心翼翼 保护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不过范闲代 话很清楚,自己也不需要领他什么情,只是他有些不喜欢一个高手远远缀着自己的感觉,也曾经试探过,让那个人将药物全给自己。

  只是他日日就寝都有太监服侍,如果让人发现太子身上带着来路不明的药物,确实是个大麻烦。

  只是身边没药,便不能救人,一想到那些沿途死去的人们,太子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这段日子他表现的非常好,好到不能再好,因为他清楚,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父皇在寻找一个理由,一个代口废了自己,如果找不到一个能够不损皇帝颜面 借口,父皇不会急着动手。

  父皇太爱面子了,李承乾微笑想着,站起身来,将用过的纸扔在了 上,心想面子这种东西和揩屁股 纸有什么区别?

  不过确实很需要,至少因为这样,李承乾还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他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倔犟的神情,父皇,儿子不会给你太多借口的,要废我,就别想还保留着颜面。

  他拉开青走了出去,看着天上刺目的阳光,忽然想到南诏国王棺木旁的那个小孩子,微微失神,心想都是做太子的,当爹的死的早,其实还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他旋即想到今夜要住在天承县,觉得这个县的名字实在吉利,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6卷殿前欢 第102章 荒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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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数月的跋涉,庆国太子李承乾一行人,终于从遥回到了京都。京都外的官道没有铺黄土,洒清水,青黑的石板路平顺 贴服在 面,迎接着这位储君的归来,道路两旁的茂密杨柳随着酷热的风微微点头,对太子示意。

  城门外迎接太子归来的是朝中文武百官,还有那三位留在京中的皇子,一应见礼毕,太子极温和 扶起二位兄长和那位幼弟,执手相看,有语不凝噎,温柔说着别后情状。

  大皇子关切 看着太子,确认了这趟艰难的旅程没有让这个弟弟受太大的折磨,方始放下心来。他和其他的人一样,都在猜忖着父皇为何将这个差使交给太子做,但他的身份 位和别的人不同,加上自身心性淡然,并不愿做太深层次的思考,反正怎么搞来搞去,和他也没有关系,只要承乾没事就好。

  而那位在王府里沉默了近半年的二皇子,则用他招牌般的微笑迎接着太子归来,只是笑容里夹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丝一丝 沁进了太子的心里。太子向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李承乾牵着老三的手,看着身旁这个小男孩恬静乖巧的脸,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时势发展到今日,这个最小的弟弟却已经隐隐然成为了自己最大的对手,实在是让人很想不明白。

  他忽然又想到,南诏国那位新任的国主。似乎与老三一般大,他 心忽然颤了一下。牵着三皇子的手下意识里松了松。只是食指还没有完全翘起,他便反应了过来,复又温和而认真 牵住了那只小手。

  太子清楚。自己 三弟可比南诏那个鼻涕国主要聪明许多,更何他 老师是范闲。只是三皇子望向太子的眼神显得那样镇定,远超出小孩子应有的镇定。而且一丝别 情绪也没有。

  几位龙子站在城门洞外,各有心思,太子微微低头。看着阳光下那几个有些寂寞的影子。有些难过 想到。父子相残看来是不可避免。难道手足也必须互相砍来砍去?

  ……

  ……

  太子入宫,行礼,回书。叩皇,归宫。

  一应程序就如同礼部与二寺规定的那般正常流畅,没有出一丝问题,至少没有人会发现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 神情有丝毫异常。只是人们注意到。陛下似乎有些倦,没有留太子在太极殿内多说说话。完全不像是一个不见近半年的儿子回家时应有的神情。便让太子回了东宫。

  在姚太监 带领下。太子来到了东宫 门外,他抬头看着被修葺一新 东宫。忍不住吃惊 叹了一口气,那日这座美仑美奂 宫殿被自己一把火烧了。这才几个月,居然又修复如初……看来父皇真的不像把事情闹的太过耸人听闻。

  他忽然怔了怔,回头对姚太监问道:“本宫……呆会儿想去给太后叩安,不知道可不可以?”

  姚太监一愣,他负责送殿下回东宫,自然是禀承陛下 意识暗中监视。务必要保证太子回宫。便只能在宫中。这等于一种变相的软禁,只是太子忽然发问。用的又是这种理由,姚太监根本说不出什么。

  他苦笑一声。缓缓佝下身去,微尖回道:“殿下吓着奴才了,您是主子,要去拜见太后。怎么来问奴才?”

  太子苦涩 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推开了东宫那扇大门,只是入门之时,下意识里往广信宫的位置瞄了一眼。他知道姑母已经被幽禁在皇室别院之中,由监察院 人负责看守,那座他很熟悉向往 广信宫……已经是空无一人,可他还是忍不住贪婪 往那边看了几眼。

  姚太监在一旁小心而不引人注意 注视着太子的神情。

  太子却根本当他不存在一样,怔怔望着那处――他心里想着,人活在世上,总是有这么多 魔障。却不知道是谁着了魔,是谁发了疯,他想到姑母说 那句话,心脏开始咚咚 跳了起来,是 ,人都是疯狂的,天下是疯狂 ,皇室中人人人都有疯狂的因子,自己想要拥有这个天下,就必须疯狂到底。

  因疯狂而自持。他再次转过身来,对姚太监温和 笑了笑。然后关上了东宫 大门。

  依理论,关门这种动作自然有宫女太监来做。只是如今的东宫太监宫女远远不及礼制上额定的人数,数月前,整个皇宫里有数百名太监宫女无故失踪,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太子知道他们去了 下……现在的东宫虽然补充了许多太监宫女,可是这些新手明显有些紧张。

  皇宫里死了这么多人,自然隐藏不了多久,只是没有哪位朝臣敢不长眼 询问,一者这不是他们该管的事情,二者臣子们也是怕死的。

  一路行进,便有宫女太监叩 请安,却没有人敢上前侍候着。

  太子自嘲 一笑,进了正殿,然后……

  眉头,抽了抽鼻子,因为他闻到了一股很浓重 酒味令人作呕 酒味飘浮在这庆国最尊贵 宫殿之中。

  殿内 光线有些昏暗,只点了几个高脚灯,李承乾怔了怔,回复了一下视线,这才看见那张榻上躺着一个熟悉的妇人,屏风一侧,内库出产 大叶扇正在一下一下 摇着,扇动着微风,驱散着殿内令人窒息 气味。

  那妇人穿着华贵 宫装,只是装饰十分糟糕,头发有些蓬松,手里提着一个酒壶,正在往嘴里灌着酒,眉眼间尽是憔悴与绝望。

  拉着大叶扇的是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小太监。

  李承乾厌恶 皱了皱眉头,但旋即叹了口气。眼中浮出一丝温柔与怜惜。走向前去。他知道母后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也厌憎于对方平日里 故作神秘,一旦事发后却是慌乱不堪,但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孩儿回来了。”

  半醉 皇后一惊。揉着眼睛看了半晌。才看清了面前 年轻人是自己 儿子。半晌后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踉跄 坐了起来。扑到太子 面前,一把将他抱住,嚎哭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太子抱着母亲 身体。和声笑着说道:“一去数月。让母亲担心了。”

  皇后 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口齿不清说道:“活着就好。就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自从陛下将太子发往南诏后,皇后 心思便一直沉浸在绝望之中,她和皇帝做了二十年夫妻。当然知道龙椅上 那个男人是何等样 绝情恐怖。她本以为太子此番南去。再回来便难。此时见着活生生 儿子。不由喜出望外,在绝望之中觅到一丝飘忽的希望。

  太子自嘲 笑了笑,抱着母亲,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了几句。皇后直到今日还不知道皇帝为何会忽然放弃太子,太子也没有告诉她实情。皇室中人虽然疯狂。但在孝道这个方面做 都还算不错。

  所以太子也不打算告诉母亲自己这一路上遇到了多少险厄。多少困难。如果不是有人暗中帮忙。自己就算能活着回来。只怕也是会就此缠绵病榻。再难复起。

  过了不久。半醉 皇后在太子 怀里渐渐沉睡,太子将她抱到榻上。拉上一床极薄 绣巾。挥手止住了那个拉大叶扇的太监动作。自己取了一个圆宫扇,开始细心 替皇后扇风。

  不知道扇了多久。确认母亲睡熟后。太子才扔下圆宫扇。坐在榻旁发呆,将自己 头深深 埋入双膝之间,许久也未曾抬起头来。

  ……

  ……

  他抬起了头。脸色微微发白,眼光飘到了一旁,看着这座空旷寂寞 宫殿内唯一 太监,问道:“娘娘这些日子时常饮酒?”

  “是。”那名小太监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极为恭谨 跪下行了一礼。

  看着那太监抬起来 面宠,太子吃了一惊。旋即皱起了眉头。微嘲说道:“一座东宫百余人,如今就你一个人还活着了。”

  那太监不是旁人,正是当初 东宫首领太监,洪竹。洪竹面上浮现一丝愧疚之色,低下头去,没有说什么。事情至此。整个东宫 下人全部被皇帝下旨灭口,就他一个人活着。已经说明了所有的真相。

  虽然洪竹从来没有向皇帝告过密,但他向范闲告过密,而这一切事情似乎都是因此而起,所以洪竹脸上的愧疚之色并不是作假,他在东宫 日子,皇后与太子对他都算不错,尤其是皇后对他格外温和,这些日子里,他奉陛下的严令暗中服侍监视皇后。看着这位国母如何由失望而趋绝望,日夜用酒精麻醉自己,心中难免生起几丝不忍来。

  太子静静 望着他,忽然难过 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当初还以为你是得罪了范闲,父皇才赶你过来,原来……本宫忘了,你终究是御书房出来 人……那你和澹泊公之间的仇是真 吗?”

  “是真 。”洪竹低头回道:“只是奴才是庆国子民,自然以陛下之令为先。”

  太子不知为何,忽然勃然大怒。随手抓起身边一个东西砸了过去,破口大骂道:“你个阉货。也自称子民!”

  扔出去 东西是他先前替皇后扇风 圆扇,轻飘飘 浑不着力,没有砸着洪竹,在洪竹 身边飘了下去,落在了那件太监衣裳的下襟上。

  太子怕惊醒了母皇,十分困难 平伏了喘息,用怨恨 目光看着洪绣:“看来陛下真 很喜欢你……知道了这么大 事情,居然还把你这条狗命留了下来。”

  洪竹叩了两个头,有些疑惑问道:“殿下,什么事情?”

  太子醒过神来,沉默半晌后忽然说道:“如今 东宫早已不是当初,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如果你想离开,我去给父皇说。”

  洪竹的面色有些犹豫,片晌后咬牙说道:“奴才……想留在东宫。”

  “留在东宫监视?”太子压低声音讥诮说道:“整座宫里都是眼线,还在乎多你这一个?”

  事态发展到今天,太子知道陛下终究是要废了自己的。既然如此,何必还在这隐秘的自家宫内惺惺作态?

  “奴才想服侍皇后。”

  太子沉默了一阵后,忽然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了一丝怜悯的神情,望着洪竹说道:“秀儿也死了?”

  跪在 面上 洪竹身子颤抖了一下。许久之后,有些悲伤 点了点头。

  ……

  ……

  “这几个月里,宫里有什么动静?”太子静静 望着洪竹,问出一个按理讲永远没有答案 问题。

  洪竹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陛下去了几次含光殿,每次出来的时候都不怎么高兴。”

  太子面带微笑,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赞赏 看着洪竹说道:“谢谢。”

  洪竹低下头,道:“奴才不敢。”

  太子坐在榻边开始思考。父皇明显没有将这件事情 真相告诉太后娘娘。皇帝虽然纵横天下,无一敢阻,可是父皇这种皇帝,却依然被一丝心神上的系绊所困扰着。

  比如像草纸一样 面子,比如那个孝字。

  庆国讲究以孝治天下。皇帝他给自己套上了一个笼子。

  李承乾微微握紧拳头,知道自己还有些时间,父皇要废自己还需要时间来安排言论。监察院的八处就算想营造出那种风声。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

  “秀儿死了,不知道洪竹是什么样的感觉。”范闲轻声说道:“如果是个一般的太监,或许不会考虑太多,但是我清楚,洪竹从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太监。他读过书,开过窍。所以他讲恩怨,重情义……说来说去。秀儿之所以被杀死,是我的问题,是他 问题,是我们两个人一手造成了皇宫当中数百人的死亡。”

  他皱起了眉头:“对于陛下 狠辣,似乎我们 想像力还是显得缺乏了一些。好吧,就算洪竹不恨我,但他肯定恨他自己,这样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他又一次说了声好吧,然后很难过 说道:“可那几百人的死亡总是我造成的……是的。我是一个很淡薄无情的人,可是终究不是五竹叔那样 怪物,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以前我就和海棠说过,杀几十人几百人,我可能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我不能当皇帝,是因为我还做不到几万人死在我面前,我可以保持平静。”

  “皇帝要废太子,是我暗中影响的……当然,就算我不影响。这件事情终究也会爆发。”范闲摇了摇头,“可是现在我又要让皇帝不要这么快废掉太子。为什么?这岂不是很无聊和荒唐?我究竟是在怕什么呢?”

  “烈火烹油之后,便是冷锅剩饭……”他自嘲 笑了起来,“如果太子老二长公主都完蛋了,我就是那剩饭剩菜,就算陛下真 疼爱我,愿意带着我去打下一个大大 天下……可是你也知道,我是个和平主义者,嗯,很虚伪的和平主义者,我不喜欢打仗,我这两年做了这么多事情,不就是为了保持现在的状态吗?”

  “所以我必须拖一下,至少在我准备好之前,不能让皇帝进入备战的轨道,到时候让老大去领军,让我当监军,杀入北齐东夷,刀下尽是亡魂……这种铁血日子想起来就觉得难过。”

  “这是潜伏着的主要矛盾,你是知道 。”

  范闲说完这句话后,收好了面前的那张纸,将他重新放回了箱子之中,然后开始叹气,恼火于自己 好奇心,每次总是忍不住将母亲的信拿出来再看一遍,可每看一遍都麻烦 要死。

  他此时在杭州,在华园,门口那个大大的箱子依然敞开着,内里的雪花银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如同范尚书一样,他也学会对着一张纸说话,只是父亲是对着画像,他没有那个能力,只好对着信说话。

  有很多话不能对人讲,唯一能讲的几个人都不在身边,所以范闲憋的很辛苦,以往有段时间,甚至把王启年当成了最好的听众,可是为了让王老头不被自己的话吓成心肌梗塞,他终于还是终止了对老王的精神折磨。

  五竹叔不在,若若不在,婉儿不在,海棠不在,纵有千言万语,又去向谁倾诉?大逆不道,不容这个世间 心思,能从哪里获得支持?

  范闲开始逐渐感受到了那种寂寞感,那种老娘很孤单里蕴藏着的意思。

  而他对于自己的第二次生命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自我猜疑。
第6卷殿前欢 第103章 辛酸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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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每一个人在某些特定的时候,都会往回去看自己的一生,追溯一番过往,展望一下将来,这便是所谓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了。只不过放在一般情况下,这种工作往往是人们已经对生活感觉到厌倦,或者他已经达到了自己某一个既定的目标之后,才开始的。最常见的模型,自然是一个老头儿在渭水旁边一边钓鱼,一边喟叹人生如脚下之流水东去而不回。

  范闲不是苦荷,他没有钓鱼的爱好,他的年纪也还小,只是他的生命却比这个世界上的其它人都要多了一次重复,仔细算来,他应该是个三十几岁,快要知天命的中年男人才是,只是却被迫呆在一个美丽的香皮囊里――被迫这个词有些矫情,暂且不论――但他也会进行一下反思。

  不是抱着俏佳人感叹当年没有为人类美好正义事业努力,而是在一种混沌之中寻找清明,试图再次寻回自己的坚定和明确的目标,因为现在的他,有些迷糊了。

  重生之后,他一直是个有坚定目标的人,在悬崖之上,曾经对五竹叔以三个代表为基础,发过三大愿心,时至今日,三大愿基本上已经实现,只是不好色如范闲者鲜矣,他身旁的女人始终是多不起来。

  三大愿的根基自然是活下去,为了这个目标他一直在努力,在强硬,在冷血。而且三大愿的隐藏技能或者说是附赠属性,自然就是他对范尚书说过的人生理想――权臣。

  如今在庆国,在天下,范闲真真当得上权臣二字了。行走各 ,无人不敬,无人不畏,然而真真一朝如此。将知天命的年轻人终究还是迷糊了起来,这便真是自己要的生活?

  他一个人行走在华圆通往江南总督府 路上(昨天好像写错了一个 名,抱歉。),低着头,像一个哲学家一样 惺惺作态,身后却跟着几名虎卫,街道两侧还有许多监察院的密探暗中保护。

  “小范大人。”

  “小公爷。”

  “钦差大人。”

  “提司大人。”

  一连串饱含着热情、奉承、微惧味道的称呼从身旁响了起来,范闲一惊,愕然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走入了江南总督府。江南道的官员们正分列两侧,用“脉脉含情” 目光看着自己,说不出的炽热与温柔。整座官衙似乎随着他的到来,倏乎间多了无数头吃了不良草料的骏马,屁声雷动。

  范闲下意识里挠了挠头,没有在意这个动作稍失官威,自嘲 笑了起来。把先前那些环绕在脑中的形而上东西全数驱除,是的,人生确实需要目标。但自己现在就开始置疑人生或许太早了些。牛顿直到老了才变成真正的神棍,小爱同学的后半辈子都在和大一统咬牙切齿,但这二位牛人毕竟算是洗尽铅华后的回朴,自己又算是什么东西?

  自己终究是个俗人,必须承认,自己终究还是享受些虚荣、权力、金钱、名声所带来的好处之中。

  范闲一面与官员们和蔼可亲 打着招呼,一面往总督府 书房里走去,心想自己和叶轻眉不一样,还是不要往身上洒理想主义的光辉了。

  在这个世界里。不,是在所有的世界里,理想主义者都是孤独寂寞 ,都是容易横死的,而范闲不可能接受这两条。

  还是老老实实做个权臣好了,他在心里如是想。

  然而当他走到了薛清的书房,低着头与薛清聊了许久之后,内心又开始自嘲起来,权臣这种东西是想做就能做的吗?那得看陛下允不允许你做,一个昏庸无能的皇帝,可能会被一个权臣架空,可像皇帝老子这种人物,怎么会给自己这种机会,自己活了三十几岁,怎么还这么天真可爱?

  他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看着太师椅里闭目养神 薛清,在心里暗骂了两句,开口说道:“查帐这种事情让户部做就行了,这内库一向是监察院管着的……怎么却又忽然让都察院来凑一手?几个月前那些御史不都下了狱,都察院里哪里来这么多人手查帐?就算人手够,但那些只知道死啃经书的家伙,看着帐上 数字只怕就要昏厥了过去。薛大人,这事儿您得上折子……江南好端端的,又来些子人,实在有些想不过味儿。”

  薛清笑了笑,在心里也暗骂了两句,想着户部是你老子开的,监察院是你管的,内库是你坐在屁股底下的,这还查个屁?京都方面对这件事情早就有意见,此时门下中书新出了主意,还不就是怕你小子把内库里的东西全偷出去卖了。

  不过范闲在江南一年半,与薛清配合的极好,二人间极有默契,薛清也不知从他身上捞了多少油水,这话可不能说明白,想了想后,说道:“来人查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和都察院有积怨在身,让他们来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公报私仇。”

  这番话永远只能是这些高官们私下说的。

  “就不能再拦拦?舒芜那老头儿和胡大学士是不是闲的没事儿干了?”反正书房里没什么外人,范闲恼火说着,但他心里明白,名义上是门下中书发 函,实际上是皇帝老子的意思,内库监察院这块儿让自己一手捏着,终究不是个妥当的法子,在京都监察院里掺了一把贺宗纬牌沙子,却被萍萍压的不敢喘气,这便是往江南来掺了。

  范闲警惕的是,皇帝是不是没有相信自己关于招商钱庄的解释,还是对自己与北齐人之间的关系起了警惕。至于走私一事,他并不怎么在乎,长公主都走了十来年,自己才挣一年的油水,反手就给国库送了那么多雪花银,皇帝老子断不至于如此小气。

  看着范闲有些不愉的脸色,薛清哈哈笑了两声。安慰道:“还不是做给朝中人看,你担心什么?就算派个钦差领头的三司来查,你这只手一翻,谁还能查到什么?不要忘了。你也是位钦差大人。”

  薛清将手一翻,趁势握住了桌上那杯茶,喝了一口。

  范闲盯着他那只稳定 手。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走私的事情,薛清知道一些。却不知道其中内情,所以才会显得如此镇定。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是在暗中损坏庆国 利益,只怕这老小子会惊 把这杯茶摔到 上。

  他正准备再浇点油,加把火。不料却看到薛清把茶杯放下后,换了一副极为认真的脸色。

  官场交往。尤其是像薛清这种土皇帝和范闲这种皇子身份 人,基本上把一些重要的事情都放在嘻嘻哈哈里说了,免得让彼此觉得隔膜太多。有趋于冷淡 不良势头,所以像此时薛清如此认真 脸色。范闲还是头一遭看到,不由皱起了眉头。

  薛清沉默很久之后。缓缓开口说道:“京都的事情,小范大人你自然比我清楚,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 看法?”

  看法?屁的看法。这种大事情,老子一点看法也没有。范闲闭着嘴。一声不吭,只是含笑望着薛清颌下 胡子,像是极为欣赏,反正这个天底下。除了那几位大宗师加上皇帝老子外。他谁都不怕,自然敢摆出这副泥塑模样。

  薛清咳了两声,看着范闲的模样。知道自己这话问的太没有水平,而对方 无赖比自己更有水平,自嘲 笑了笑,斟酌片刻后,直接说道:“明说了吧,陛下……要废储了。”

  范闲一怔,似乎像是没有听清楚这句话,片刻后回过神来,猛 站起。盯着薛清的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他 心中确实震惊,震惊的不是废储本身,也不是震惊于薛清与自己商量,而是震惊于薛清既然敢当着自己面说,那肯定不是他猜出来,而是宫里那位皇帝已经给自己的死忠透了风声,同时开始通过他向四处吹风。

  ――――――

  难道典论就要开始了?

  薛清 手指头轻轻叩响着桌面,望着他微笑说道:“小范大人为什么如此吃惊?这件事情难道不在你的意料之中?”他忽然叹了口气,眉间闪过一丝可惜之色,缓缓说道:“其实也不怕你知晓,我已经上了折子劝说陛下放弃这个念头,只是没有效果。”

  “您让我也上折子?”范闲看着他。

  薛清微嘲说道:“您和太子爷是什么关系,谁都清楚,老夫不至于如此愚蠢。”

  停顿了片刻,他轻声说道:“陛下心意已定,我们这些做臣子只好依章办事……”说到此处,薛清又停了一下,似乎心中也很疑惑,明明太子这两年渐渐成长,颇有笃诚之风,各方面都进益不少,为什么陛下却要忽然废储,只是他隐约猜到肯定是皇族内部出了问题,当着范闲这个皇族私生子 面,他断不会将疑惑宣诸于口。

  范闲想了会儿后问道:“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江南一 ,肯定就你我两人知道。”薛清说道:“不过我相信七路总督都已经接到了陛下的密旨,就看大家什么时候上了。”

  范闲心中冷笑一声,皇帝也真够狠 ,甚至狠的有些糊涂了,太子一年间表现优良,此次远赴南诏不止没有出什么差错,反而赢得朝中上下交口称赞,想必皇帝想废储,要找借口太难……竟然用起了 方包围中央的战术。

  只是七路总督虽然说话极有力量,但毕竟是臣子,谁敢领着头去做这件事情?就算是陛下 密旨所令,可是七个总督也不是蠢货,想必不会相信自己参合到皇位之争中,将来还有什么好下场。

  薛清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缓缓说道:“本督,想必是第一个上书进谏陛下废储 官员。”

  范闲一怔,静静望着薛清的双眼,他知道此人是皇帝的死忠,但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死忠到了如此程度。

  “理由呢?”他皱着眉头,提醒对方。

  薛清微微一笑,看着范闲:“这便是我今日请大人来的原因……陛下 意思很清楚,八处应该动起来了。”

  范闲此时已经坐回了椅子上,微微偏头出神,要废储,自然是要用监察院八处打头,当年太子毕竟有不少不怎么好看 把柄落在了内廷与监察院的手中,再加上江南明家官司关于嫡长子天然继承权的战斗,这件事情不论从哪个方面看――皇帝要废太子,自己应该就是那个马前弈。

  他 面色很平静,看不出内心的激荡,半晌后说道:“ 方是 方,京都是京都,如果仅仅是这些动作……朝中的反噬会极大,门下中书那几位大学士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子无过被废。”

  他说的是事实,文臣们一心为庆国,求的便是平稳,对于皇帝这个看似荒唐的举措,当然会大力反对,只怕朝堂之上不知又要响起多少杖声。

  “尤其是监察院不能出面。”范闲低着头说道:“我不方便出面,监察院是特务机构,我和太子向来不和,有些话从我的嘴里说出来……只会起反效果。”

  “你的话有道理,我会向陛下禀报。”薛清想了想后说道:“有件事情陛下让我通知你,再过些时日陛下会去祭天。”

  范闲今日再觉惊讶,皱眉许久,才缓缓品出味道,庆国虽然鬼神之道无法盛行,不像北齐的天一道那般深入人心,但对于虚无缥缈 神庙依然无比敬仰,如果皇帝老子真能搞出什么天启来……

  对太子的典论攻势在前,七大路总督上书在后,再觅些臣子出来指责太子失德,不堪继国,最后皇帝左右为难,亲赴大庙祭天,承天之命,废储。

  嗯,好荒诞的戏码,好无聊的把戏。

  范闲摇了摇头,问道:“什么时候?”

  “一个月后。”
第6卷殿前欢 第104章 君之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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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与范闲从血缘上来说是兄弟,二者之间并没有不可化解的仇恨,那些终究是长辈们的事情。太子也曾经向范闲表示过和解的意愿,只是范闲不可能相信而已,最关键的是,范闲清楚,太子没有足够的力量和强大的心神来打倒自己。

  所以范闲这半年来的所有行动,最大的目标其实是长公主,没有想到皇帝最后只是将其幽禁,却要赶在前头将太子废掉,这个事实让范闲琢磨许久,总觉得在顺序上有些问题,以皇帝老子这多年来在天下角斗场中的浸淫,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才是。

  不管顺序有没有错误,废储之事在庆国的朝野上下,终究是轰轰烈烈 展开了。轰轰烈烈这个词也许用的并不准确,所谓风起于萍末,历史上任何一件大事,在开头的时候,或许都只是官场上一些不起眼的风声。

  在数月之前,东宫失火。太子往南诏。这已经就是风声。

  而当监察院 八处扔出一些陈年故事,太理寺忽然动了兴趣对当年征北军冬? 事情重新调查。户部开始配合研究那些银子究竟去了哪里……风声便渐渐的大了起来。

  去年春和景明之时。太子和二皇子两派为了打击范闲,便曾经调查过户部。最后找到的最大漏洞,便是征北军冬袄的问题。但太子当时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查到最后竟然是查到了自己的头上。幸亏陛下后来收了手。太子才避免了颜面无光的下场。

  可如今朝廷将这件旧事重提,朝堂上下的臣子们都嗅出了不一样 味道。太子方面早就已经没有太多的忠派角色。陛下是准备让太子扔谁出来赎罪呢?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依然没有大臣想到陛下会直接让太子承担这个罪责。所以当大理寺与监察院将辛其物索拿入狱后。都以为这件事情暂时就这样了了。

  没有想到辛其物入狱不过三天,便又被放了出来,这位东宫 心腹。太子的近臣,因为与范闲关系好的缘故,在监察院里并没有受什么折磨,也没有将太子供将出来。

  饶是如此。监察院与大理寺依然咬住了太子。将密奏呈入御书房中。又在一次御书房会议里,呈现在了门下中书。六部尚书那些庆国权力中心人物 眼前。

  舒芜与胡大学士替太子求情。甚至作保,才让皇帝消了伪装出来的怒气。但是散朝之后,这两位大学士再一次聚在一起饮酒时,却忍不住长嘘短叹了起来。

  陛下是真 决心废储了。可他们二位身为门下中书大学士。必须要保太子。这和派别无关。只是他们身为纯臣必须要表示出来 态度。太子一天是储君。他们就要当半个帝王看待。皇帝也不会苛责于此。

  最关键的是。以胡舒二人为代表的朝中大臣们,都以为太子当年或许荒唐糊涂。但这两年着实进步不少。为了避免朝中因皇权争夺而产生大 震荡。为了提前防范远在江南的范闲参合到这些事情当中。他们真的很希望陛下能够将心定下来,将庆国将来遥远的前途定下来。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如今的太子都是庆国最好的选择。即避免了庆国 内耗,又防止了监察院……那年轻人 独大。

  庆国皇帝不是昏君,知道君臣之间制衡给庆国带来 好处,也料到了废储之事一定会引起极大 反对声浪,所以他暂时选择了沉默。似乎在第一次风波后。似乎在第一次风波后,他废储的念头被打消了。

  然而胡舒大学士以及所有的大臣们都清楚 知道。自家这位陛下是个不轻易下决断 人。可一旦他做出了选择,那不论会面对怎样的困难。他都会坚持到底。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江南路总督薛清大人 明折送到了宫中。于大朝会之上当廷念出,字字句句,隐指东宫,其间暗藏之意,众人皆知。

  舒芜勃然大怒,虽知此势逆而不能回,依旧出列破口大骂薛清有不臣之心,满口胡诌不臣之语。

  皇帝怜舒芜年老体弱,令其回府休养三月,未予丝毫责罚。

  另六路总督明折又至,语气或重或轻,或明或暗,但都隐讳 表达了自己 态度。

  此时 情况已经渐渐明了,皇帝有心废储,七路总督迫于圣威上书相应,只有朝中那些尚书正卿一流 大臣们被夹在中间,他们便是想反对,也觉得上有天遮,下有刺起,浑身上下好不难受。

  然而舒芜虽然被请回府,门下中书却依然发挥着庆国皇帝允许他们发挥 正流作用,朝中 大臣们,胆子大 在朝会上斟酌词语,表示着反对 意见,胆子小 保持着沉默……没有一位大臣在皇帝 暗示下,奋勇上书,请陛下易储。

  是 ,就算再喜欢拍马屁的人,也很难做出这种事情,满朝文武,满京都的百姓都在看着这些官员,太子并没有犯什么大错,却要被废,实在是说不过去,日后更无法在史书上解释。

  这次朝会散后,几名文臣的代表来到了舒府。小心翼翼的征求着舒大学士 意见,反正陛下清楚这些事情,他们也不怕有人奏自己结党。

  舒芜穿着一身布袍子。沉默许久后,笑着说道:“天下万事万物。总要讲究一个道理,尤其是储君之事。上涉天意,下涉万民。若理不通,则断不能奉……范闲曾经说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此乃国事,并不是天子家事,舒芜身为臣子,上要替陛下解忧,旁要替庆国除虑,圣心无需揣摩,便问己心便是。”

  "陛下心意已定,怎奈何?"

  舒芜捉着颌下 胡须。像平日里那般嘻嘻哈哈说道:“先生曾经说过。君有乱命,臣不能受。”

  他口中的先生。自然就是那位已经辞世两年的庄墨韩大家。文臣分头回家,各自沉默不语。

  其实皇帝如果想暗示臣子们上书,还有很多方法。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那些朝中 代言人,但很奇妙 是。但很奇妙的是,自从风波起,除了户部尚书范建外。皇帝便从来没有宣召过哪位大臣单独入宫,所以臣子们也在疑惑,是不是陛下的心意还没有定下来――他们不是七路总督那种陛下 家奴角色。更不敢胡乱上书。

  朝廷陷入了一种尴尬 沉默对峙之中。而身在东宫,处于事件中心 太子殿下。却依旧温和恬静。似乎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 派系里根本没有什么得力 人,今次却赢得了这么多文臣 支持。可以说是一种意外之喜。却也是一种……意外之惊。

  所以太子在暗自感激之余。愈发沉默。

  ……

  ……

  而在这次废储风波之中。有两个置身事外的年轻人,最吸引群臣 目光。这两位年轻权贵气质都有些相近。而且与太子的关系都很复杂。偏生时至今日,他们的表现相当出乎人们的意料。

  第一个自然是范闲,如今在人们 眼中,他是 道道 三皇子派。而且本身又是陛下的私生子,身份太过敏感。可是七路总督上书前后,他在江南保持着死一般 沉默。日常的进宫帖子,根本没有一丝字眼提到此事。只是在内库与周边的日常事务上绕。而监察院虽然从户部查到了东宫。但力度明显也没有群臣们想象的那般强烈,所有人都看 清楚。监察院在京都的行动,和范闲没有什么关系。

  以至于人们忽然想到一椿事情。陛下将范闲扔到江南,是不是也有将他与监察院割裂开来 想法?而一向表面温柔、内心坚毅 范提司。为什么不肯抓住这个机会痛打落水狗?

  第二个便是二皇子。在范闲入京之前,这位二皇子一直深受陛下宠爱。在陛下诸子中第一个封王。在朝中周纳了一大堆文臣相伴左右,后来众人又知长公主明里保 太子,暗里保 是他……这位二皇子不简单,隐隐与太子分庭抗礼,所谓夺储,其实最先前指就是他。

  可是这半年里京都大事不断,却似乎与这位二皇子都没有什么关联,长公主被幽禁后,二皇子一点事儿没有,反而是太子被陛下放逐了一道。

  如今太子被废之势危急,按理讲,二皇子应该是受益最大之人,他理所应当有所行动才是。就算他为了避嫌,为了讨陛下的欢心,谨持孝悌二字,一直保持沉默也便罢了,可是他居然……亲自上书替太子辩解征北军冬?一案,更暗中发动了派系中 官员,站在了皇帝心思的对立面。

  当然,他在朝中 势力基本上已经被范闲 两次战役打的稀里哗啦了,可经营这么多年,总还有些说话 嘴,最关键 是,他娶了叶灵儿之后,便等若成了叶家 半个主子,他替太子说话,确实有些作用。

  太子的两个兄弟,两个最大 敌人,在太子最危险 时候,用不同 方式表示了支持,这真是一个很奇妙美妙玄妙的局面。

  想必庆国皇帝这时候 心情一定很复杂。

  ……

  ……

  而在废储之事尚未进入高潮时,天下间最凶险 三处边境之一上,却已经发生了一次高潮,惊得本已人心惶惶的庆国朝臣反而变得亢奋起来。

  最凶险 三处边境是北齐与北蛮之间 边境与西胡之间 边境,以及……南庆与北齐之间的边境。

  极北之 连续三年暴雪,冻的北蛮牛死马毙,只好全族绕天脉迁移。历经万里苦征,终于从北齐的北方绕到了南庆的西方,只是为此付出了全族人口十去七八 悲惨代价。

  这是历史上的一件大事,对于当世来说。更是产生了极深远 影响。首先是北齐人再也不用担心背后那些野蛮高大 荒原蛮人,他们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应付一下南边的庆人――那只手。自然就是一代名将上杉虎。

  而西胡在用了两年时间消化掉北蛮来投部落之后。实力陡然急增。因为北蛮活下来的人虽然少,但可以熬住万里奔波,无食无药之苦的族人,都是千里挑一的精锐青年男女了。

  庆国腹背受敌,压力剧增。

  这才有了定州叶家的急援西线,而靖王世子李弘成,此时正在西方和那些胡人们捉迷藏。

  北方燕小乙也提前回营,用强大的军力,压制着上杉虎的谋略与北齐人的坏主意。

  而这次边境线 高潮。正是爆发在北线。征北大都督燕小乙与一代名将上杉虎之间。

  当上杉虎领军后撤,给燕小乙留下空间时间去思考去准备时,燕小乙却是根本没有去思考自己在庆国 后路。去准备迎接庆国皇帝的逮捕,直接挥兵北上。挟两万精锐,沿沧州燕京中缝一线。突击北营!

  兵不厌诈,兵势疾如飓风,燕小乙完美 贯彻了这一宗旨。根本没有枢密院请示,也来不及等候庆国皇帝的旨意,便亲率大军。杀将过去。

  而此时,那位在沙场上向来算无遗策 上杉虎,明显没有料到燕小乙自身难保之际,居然还有心思出兵来伐。

  其时北齐军队正缓撤五十余里,扎营未稳,骤遇夜袭,损伤惨重。而南庆军队,总共只付了五千条人命。

  是为沧州大捷。

  在人们的印象中,这似乎是上杉虎第一次吃败仗。

  当消息传回京都后。不论是被命令休养 舒大学士,还是在街上卖酒水的百姓,都激动了起来,深埋在庆国人血液中 好战与拓边热情,被这一次“无耻” 大捷调动到了顶点。

  一直飘荡在京都上空的那片乌云,似乎也不再那么刺眼,人们都在想,有了这么大好的消息,陛下总不至于还要坚持自己 荒谬,与人们的情绪做出相反的事情,实在不是什么太好 选择。

  随着战报的来临,马上来临的便是北齐皇帝的国书,在书中北齐皇帝大怒痛骂,言道两国交好,尔等却如何如何,十分无耻。

  收到国书之后,庆国皇帝只是笑了笑,便将这件事情交给鸿胪寺与礼部去处理。如今的天下,国境的划分总是那么模糊,谁进了谁的国土,总是一个很难说清楚的事情,如果真的是误会,过些日子再道歉好了,反正杀了 人也不可能再活过来。

  皇帝微笑对身旁的洪公公说道:“燕小乙不错,知道用正确的方式来向朕阐明他存在的意义。”声,是的,没有存在意义的人,那就不应该再存在下去。

  比如太子。

  所以大理寺继续审问冬袄一案,监察院继续挖掘太子做过的所有错事,最无耻的是八处,似乎准备要将太子小时候调戏宫女的事情都写成回忆录。声

  废储之事并没有因为燕小乙获得的大胜而中断,只是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又在群臣失望的注视下,缓慢而不容置疑 推行起来。

  ……

  ……

  这一切与范闲都没有关系。

  他这个时候在一艘民船之上,看着手里的院报发呆,心想皇帝老子果然比自己还要不要脸一些,看来再过些时日,薛清曾经提到的祭天便要开始了,不知道到时候京都里那座安静的庆庙会是什么模样。

  找到太子有可废之理,然后祭天求谕――皇帝乃天子,太子自然是天的孙子,如果老天爷认为这个孙子不乖,那老天爷的儿子也只好照办。

  这要写将出来,在史书上会漂亮许多。

  真真无耻之极。

  范闲摇了摇头,将院报放下。自从薛清开始上书,他便逃离了苏州,未回杭州,未至梧州,只是乔装打扮,化成民众上了民船,下意识里想离这个政治漩涡越远越好。

  他也知道二皇子上书保太子的事情,心想老二的心也真够狠的。

  他又想到沧州大捷一事,眼瞳里闪过一丝疑惑,对于兵事这种东西,他向来一窍不通,只是总觉得像上杉虎那种恐怖的角色,怎么会在燕小乙手上吃这么大个亏?最关键的是,轻启战事,此乃大罪,臣子百姓们可以像看戏一样的高兴,皇帝怎么也会像白痴一样 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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