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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卷殿前欢 第105章 君之贱(下)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是的,范闲不是跑路,行近跑路,总之是行走在远离江南,远离京都,远离庆国政治风暴中心的道路上。因为他清楚,不论京都的局势怎样发展,那位皇帝老子心意已定,谁也不能阻止废储一事的发生。

  既然如此,他再做任何动作都显得有些多余,而且他很担心皇上祭天的时候,会不会把自己揪回京都,立在面前当人形盾牌――太子被废,朝堂上肯定会有许多乱流,范闲算来算去,皇帝肯定会让自己去与那些乱流进行一下对冲,重新稳定朝廷的平衡。

  这段日子里,他的情绪一直有些低落,如同前文说过的那般,关于人生的问题,总是在他的脑海里浮来沉去,他没有那个精气神理会这些事情――他心里清楚,这种时候,自己逃的越远,就越聪明。

  而且每每想到庆国皇帝要在那座清美寂寞的庆庙中,做出这样一个决定,范闲的心里都有些怪异和不舒服――那座庙是他与林婉儿初遇的 方,是他与妻子定情的 方,如今却变成了权力争夺的场所,实在有些讨厌。

  所以他选择了远离。

  当燕小乙率领数万精兵直扑北营进行夜袭的时候,范闲也在一个微闷的夜里坐上了大船,从杭州直奔出海口,准备绕着庆国东方起起伏伏的海岸线,进行一次和谐之旅。

  这一次出行抢在了皇帝的旨意到来之前。也没有通知薛清,进行的十分隐秘――范闲不想再参合到这件事情里,所以跑 很坚决,如果庆国皇帝发现自己召唤他的旨意送不到人手上。或许会生气。但也无法怪罪他。

  他是行江南路钦差。本身就需要坐衙。唯一需要坐衙的职司全在内库那一块儿,而他此次乔装出行,用的就是视察内库行东路 么义,只不过% 是澹州。

  回澹州有两个目 ,一方面是去看看奶奶,澹州宅子里 管家来信说,奶奶最近身体不大好,这让他很是担心。二来是要就今后庆国和天下复杂的局势。征询一下意见。他自幼在澹州祖母的身旁长大。受其教诲,每当时态变得有些混乱和不受控制时,他总是下意识里想请奶奶指点迷津。

  或许祖母并不能帮他什么。但至少可以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

  ……大船出了海口,迎着东面初升的朝阳奋力前行着。范闲只来得及欣赏了一下天 间壮阔的景色,便再次回到舱中。坐在那一大箱子白银的旁边,偏着头开始数数。

  数 是院报中夹着 沧州大捷报告。范闲数来数去。也没觉得这次大捷有什么问题,只是这次战争或者说局部战斗发生的时间有些古怪――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些天他已经在着手安排,一旦庆国局势定下来后,自己应该怎样处理。监察院要不要让出去,皇帝会怎样安排自己,可是细细品忖着。总觉得自己似乎想 太早了些。

  狡兔死。走狗就算不入锅。也没太多肉吃。但现在的问题在于。狡兔非但未死,而且一直表现的过于老实。

  准确来说。长公主李云睿一日未死,范闲就不认为这件事情会画上一个圆满 句号。

  又过数日,京都那边废储的事项应该进行到后段了,但范闲此时孤悬海上,并不知道事情 进程,因为不想接圣旨。他甚至让船只与监察院 情报系统暂时脱离了联络,就像一只黑色的、有反雷达功能的飞机。在大海上孤独 飘荡。

  这日船到了江北路的某座小城。他所乘坐 民船是用那艘监察院兵船改装而成。一般人瞧不出来问题,所以他本以为这一路回澹州,应该会毫不引人注目才是。

  不料那座小城里的官员竟是恭恭敬敬 送来了厚礼,也未要求见面,便自行撤去。

  范闲有些迷糊,心想这个小官怎么猜到自己在船上?

  王启年笑着说道:“大人气势太足。”

  这马屁拍的太差劲儿,于是范闲表示了不满意,将目光投往到另一位姓王 仁兄身上。

  王十三郎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说道:“谁知道呢?我看你似乎挺高兴收礼 。”

  范闲被他说穿了爱慕虚荣 那一面,有些不乐。王十三郎开怀一笑,走到了船边,手握青幡,有如一个小型风帆,看上去显得十分滑稽。

  ……

  ……

  官场之中最要紧 便是互通风声,那座小城里 官员知道监察院提司大人在船上,于是整个沿海一带的州郡大人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从那天起,船只沿着海岸线往北走,一路经停某 ,便会有当 官员前来送礼,却似乎都猜到范闲不想见人,所以都没有要求见面。

  走走停停十余天,竟是有十四拔人上船送礼请安。

  范闲坐在船头,看着船只边擦身而过 那块“大青玉”――正是那坐被天剑斩成两半的大东山,兀自出神,自己的行踪怎么全被人察觉了?

  不过无所谓,反正离京都越来越远,离皇帝越来越远,范闲的心情也越发轻松起来,反而有些微微沉醉于沿途的风光中,以及沿途官员像孙子一样侍候的风光中。

  在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里,曾经有位令狐醉鬼乘船于黄河之上,糊里糊涂收了无数大礼,受了无数言语上的好处,肢体上 痛处,但想必那位大师兄的虚荣心一定得到了极大 满足。尤其是在那干不要脸的师弟师妹面前。

  今日之范闲乘船泛于东海之上,也是糊里糊涂收了无数大礼,虽无人敢扰,但虚荣心也得到了一定满足。尤其是在京都风雨正盛之时,自己却能乘桴浮于海,大道此风快哉,这种感觉。真的很令人愉悦。

  哪怕这种愉悦只是暂时 。

  ……

  ……

  船过了孤立海边。如半玉剑直刺天穹的大东山后。再转两个弯。看不到山颠那座庙宇时,便接近了澹州港。

  这条海路已经是范闲第二次走了,对于那座奇崛壮阔 大东山,也没有第一次时 冲击感,但却依然觉得心头微微颤动了一下。

  大船停泊在澹州港,没有官员前来迎接,范闲松了一口气,带着高达等几名虎卫和六处剑手。在澹州百姓们炽热的目光与无休止的请安声中,来到了澹州老宅的门口。

  范闲微笑想着,一年前不是才回来过?这些百姓怎么还是如此热情,如此激动?他伸手叩响了老宅那扇熟悉 木门。

  然而当手指头刚刚落在门上时。他 眉头就皱了起来,明显感觉到宅落四周有无数双警惕的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身上,只是这些目光的主人明显很懂得隐藏身体。以至于他在短时间内。都没有发现对方究竟身处何处。

  或明或暗的无数道气息,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范闲微微低头,膝盖微弯,左手抠住了袖弩的扳机。右手自然下垂,随时准备握住靴中 那把细长黑色匕首。

  ――――――

  跟在他身边的王启年面色不变。平端大魏天子剑,剑身半露。寒光微现,剑柄便在范闲最方便伸手抽出的 方。

  王十三郎视线低垂,紧紧握着那方青幡。

  以高达为首的几名虎卫也感应到了异常,眉头微皱,双手已经握住了长刀 刀柄。

  只有监察院六处的剑手们反应要稍慢一些,但他们一直散乱跟在提司大人身前身后,骤遇敌情,很自然 将身体往街边的商铺靠去,借着建筑 阴暗。随时准备潜入黑暗之中,和那些潜伏着 敌人进行最直接的冲突。

  ……

  ……

  范闲是个很怕死的人,所以他带的人手虽然不多,但都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角色,以前有影子有海棠做锋将,如今有王十三郎当猛士,再配以自己、虎卫、剑手,如此强大 防御力量,就算一位大宗师来了,范闲自信也可以支撑几个回合。

  换句话说,他本来就时刻准备迎接某位大宗师的刺杀。

  然而今天在澹州老宅之外,范闲身周如此强大 力量,却感觉到了四周隐藏之人给自己带来的压迫感,偏生这种压迫感还是从一人身上发出,这证明了来人并不是一位大宗师,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集合这么多 高手?

  范闲皱着眉头,忽而苦笑了起来。

  澹州范府老宅的木门被缓缓拉开,随着咯吱一声,场间紧张对峙的气氛马上消失不见。

  门内出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容,但这个面容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澹州!

  “任大人。”范闲看着宅内的太常寺正卿任少安苦笑说道:“为什么是你在我的家里等着我?”

  任少安笑了笑,却没有与他打招呼,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范闲微微一顿,回头看了王十三郎一眼,王十三郎笑了笑,和监察院六处的剑手留在了宅外。

  范闲带着王启年与高达等人向老宅里走去,一路行进,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但却可以感觉到这座往年无比清幽的院落,今日却是充满了紧张感,那些树后墙外,不知隐藏了多少高手。

  走到后院门口,任少安停下了脚步,一位太监满脸含笑 将范闲一人接了进去。

  范闲脸上 笑容愈发苦了,看着姚太监半天说不出话来。

  走到后院那座小楼,一楼里有几位官员正安静 等候于此。见着范闲进来,纷纷起身行礼,范闲一一回礼,认出了礼部尚书和钦天监几人。

  姚太监就送到了一楼,范闲拎着前襟,脚步沉重 向二楼行去,奶奶便住在二楼。

  掀开二楼外的那道珠帘,范闲稳定 走了进去,看着塌上微有病容的奶奶,脸上闪过一丝心疼,看着榻旁正拉着奶奶手说话的那个中年男子,心中闪过一丝心悸。

  他走到榻前,规规矩矩 跪了下去,给二人磕了个头,这才苦笑说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此时范闲的心中全是震惊与无奈,此次离杭州赴澹州,沿途风光看风光,本以为自己像大师兄般潇洒无比,挥挥衣袖,把废储的事情抛在脑后……不曾想,原来师傅岳不群在这儿等着自己。

  ――――――

  “朕莫非来不得?”皇帝脸上带着一丝颇堪捉摸的笑容看着范闲,缓缓说道:“你堂堂一路钦差,竟然办差办到澹州来了,朕记得只是让你权行江南路,可没让你管东山路的事情。”

  范闲苦着脸说道:“主要是查看内库行东路,过了江北路后,想着离澹州不远,便来看看奶奶,听说奶奶身体不好,自己这个当孙儿的……”

  话还没有说完,皇帝已是微怒截道:“孝心不是用来当借口的东西……逃啊,朕看你还能往哪儿逃!”

  范闲瞠目结舌,心想您要废太子,自己只不过不想参合,也不至于愤怒成这样吧?只是他此时心中有无限多的疑惑与担忧,也不至于傻到和皇帝打嘴仗,笑着说道:“臣是陛下手中的蝼蚁,再逃也逃不出手掌心去。”

  这记马屁明显没有让皇帝的心情有所改观,只是皇帝似乎也不想追究此事,淡淡说道:“既然是来尽孝的,就赶紧上来看看,如果治不好,仔细你的皮!”

  说完这句话,皇帝站起身来,在老夫人耳边轻声说道:“姆妈,你好好将养,晚上朕再来看你。”

  然后他走出了二楼的房间,扔下了一头雾水的范闲。

  范闲揉了揉腿站了起来,一屁股坐到了身边,把手指头搭在脉门上,半晌之后,却是身子一软,背上出了一道冷汗。

  老夫人微笑说道:“你这猴子,也不怕这样吓着我?我的身体没事,你怕的只怕另有其事才对。”

  范闲内疚无语。

  他确实怕的是其他事,皇帝居然神不知鬼不觉 来到了澹州,京都那边岂不是一座空宫?正在废太子的关键时刻,皇帝为什么敢远离京都!

  这都什么时候了?皇帝怎么会愚蠢到微服出巡!
第6卷殿前欢 第106章 君临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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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范闲坐在榻上,轻轻握着手,发现奶奶手上的皱纹越来越深了,有一种要和骨肉分离的心悸感觉。诊过脉之后,他发现奶奶只是偶尔患了风寒,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然而……毕竟年岁大了,油将尽,灯将枯,也不知还能熬几年。

  一想到这点,他的心情便低落了下去,再加上此时在楼下的那个皇帝所带来的震惊,让他陷入了沉默之中。

  二楼里安静了许久后,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你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我不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范闲看着奶奶那张严肃的面容,微笑说道,他清楚奶奶严肃的面容之下,隐藏的是一颗温柔的心。

  “这几年你走的很好。”老夫人的声音压的有些低,虽然楼下肯定听不到他们祖孙二人的对话。她和蔼笑着,揉了揉范闲的脑袋,语气和神情里都透着一股自豪欣慰。

  以范闲这三年间所取得的 位和名声,一手教出这个孙子来的老夫人,当然有足够的理由得意。

  “行百里路者半九十。”范闲自嘲 拍拍脑袋,说道:“就怕走到一半时脑袋忽然掉了下来。”

  老夫人静静 看着自己的孙子,半晌后和缓说道:“是不是陛下来到州,让你产生了一些不吉利的想法?”

  范闲低着头想了许久,确认了自己先前油然而生的情绪是什么,然后郑重 点了点头。

  老夫人看着他的双眼。轻声说道:“你也大了,但有些话我必须要提醒你。”

  “奶奶请讲。”

  “我们范家从来不需要站队……而你。更不需要站队,因为我们从来都是站在陛下 身前。”老夫人严肃而认真 说道:“只要保证这一点。那你永远都不会行差踏错。”

  这句话里隐含着无数的意思,却都是建立在对皇帝最强大 信任基础上。范闲有些疑惑 看了奶奶一眼。却不敢发声相问。

  “用三十年证明了的事情,不需要再去怀疑。”

  范闲不如此想。他认为历史证明了 东西,往往到最后都会由将来推翻。他想了想后说道:“可是在如此情势下。陛下离开京都,实在是太过冒险。”

  “你呆会儿准备进谏?”老夫人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孙儿。

  范闲思忖少许后点了点头:“这时候赶回去应该还来得及。”其实这话也是个虚套。他清楚。皇帝既然在这个时候来到州。肯定心中有很重要 想法。不是自己几句话就能赶回去 。只是身为一名臣子,尤其是要伪装一名忠臣孝子。有些话他必须当面说出来。

  老夫人笑着说道:“那你去吧。不然陛下会等急了。”

  范闲也笑了笑。却没有马上离开。又细心 用天一道的真气探入奶奶体内。查看了一下老人家 身体状况,留下了几个药方子,又陪着奶奶说了会儿闲话。直到老人家开始犯午困。才替奶奶拉好薄巾。蹑手蹑脚 下了楼。

  ……

  ……

  下到一楼,楼内礼部尚书。钦天监正。姚太监。那些人看着范闲的眼神都有些怪异。这些人没有想到小范大人 胆子竟然如此之大,在二楼上停留了如此之久,将等着与他说话的皇帝陛下晾了半天。

  这个世界上,敢让庆国皇帝等了这么久 人。大概也只有范闲一人。这些大人物们心里都在琢磨着,陛下对于这个私生子 宠爱,果然是到了一种很夸张 步。

  范闲对这几人行了一礼,微笑问道:“陛下呢?”

  礼部尚书苦笑了一声。用眼神往外面瞥了瞥,给他指了道路。姚太监忍着笑将范闲领出门去。说道:“在园子里看桂花儿。”

  州最出名 便是花茶。范尚书和范闲都喜欢这一口,每年老宅都会往京都里送。其中一部分还是贡入了宫中。老宅里 园子虽然不大,但有一角也被范闲当年隔了起来。种了些桂花儿,以备混茶之用。

  走到那角园子外,姚太监佝着身子退下,范闲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御书房的首领太监不在陛下身边服侍着,怎么却跑了?一面想着,他 脚步已经踏入了园中,看见那株树下 皇帝。

  还有皇帝身边 那个老家伙。

  范闲暗吸一口冷气,难怪姚太监不用在皇帝身边。原来另有一位公公在侧。他走上前去,向皇帝行了一礼,同时侧过身子,尽量礼貌而不唐突 对那位太监说道:“洪公公安好。”

  在皇帝 面前,对太监示好,这本来是绝对不应该发生 事情。但范闲清楚洪公公不是一般人,皇帝也会给予他三分尊重,自己问声好。应该不算什么。

  洪四痒微微一笑,看了范闲一眼,没有说什么,退到了皇帝的身后。

  皇帝将目光从园子里的桂树上挪了下来,拍了拍手,回头对范闲说道:“听说这些树是你搬进来种 ?”

  范闲应了声:“是,老宅园子不大,先前里面没种什么树,看着有些乏味,尤其是春夏之时。外面高树花丛,里面却太过清静,所以移了几株。”

  “看来你这孩子还有几丝情趣。”皇帝笑道:“当年朕住在这院子里 时候,也是有树 ,只不过都被朕这些人练武给打折了。”

  范闲暗自咋舌,他在这宅子里住了十六年,却一直不知道皇帝当年也曾经寄居于此,老太太的嘴也真够严实。

  他忽然想到父亲和靖王爷都曾经提过 往事,当年陛下曾经带着陈萍萍和父亲到澹州游玩,其时陛下还只是个不出名 世子。而

  澹州……他们碰见了母亲和五竹叔,如此算来,当时宅的时候。也就是……嗯,历史车轮开始转动的那瞬间?

  在园子里散着步,和皇帝有一搭没一搭 说着闲话,范闲 心情渐渐有些着急起来,不知道应该找个什么机会开口,劝皇帝赶紧回京。脸上的表情开始显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朕不是微服。”似乎猜到范闲在想什么,皇帝微嘲说道:“朕离开京都三日之后。便已昭告天下,所以你不要操太多心。”

  范闲睁大了眼睛,吃惊问道:“陛下……所有人都知道您来了澹州?”

  “错,是所有人都知道朕要去祭天。”皇帝看了他一眼。将双手负在身后,当先走出了园子。

  范闲有些疑惑 看了洪公公一眼。赶紧跟了上去,跟在皇帝身后追问道:“陛下,为什么臣不知道这件事情?”

  皇帝没有停下脚步,冷笑说道:“钦差大人您在海上玩的愉快,又如何能收到朕派去杭州的旨意?”

  范闲大窘,不敢接话。

  皇帝顿了顿,有些恼怒说道:“你毕竟是堂堂一路钦差。怎能擅离职守?朕已经下了旨了,让你与祭天队伍会合。日后回杭州后,你把这些规程走上一走。”

  范闲大窘之后微惊。原来陛下的旨意早已明告天下,让自己这个钦差加入祭天的队伍。难怪沿海那些官员会猜到船上 人。只是皇帝先前说的话。明显是在包庇自己……哎,看来京都那件事情过去几个月后,陛下 心情似乎不是那么坏了。

  看着皇帝的脚步迈出了老宅的木门,四周隐在暗处的护卫和院子里 官员都跟了出来,一时间场间无比热闹,范闲再也忍不住,赶上几步,压低声音说道:“陛下……京都局势未定,即是祭天。那臣便护送陛下回京吧。”

  皇帝停下脚步,回头好笑 看了他一眼,说道:“既是祭天,为何又要回京?”

  范闲微怔回道:“祭天自然是在庆庙。”

  “庆庙又不止一处。”皇帝淡淡说道:“大东山上也有座庙。”

  范闲心头大震,半晌说不出话来,皇帝居然千里迢迢来大东山祭天!难怪随身的侍丛里词臣学士极少,倒是礼部尚书、太常寺、钦天监正这几个家伙跟着……祭天废储,确实需要这几个人。只是为什么这件事情不在京都里办,却要跑到东海之滨来?难道皇帝就一点不担心……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皇帝 表情有些柔和,似乎觉得这个儿子时时刻刻为当爹的安全着想,其心可嘉,想了想后微笑说道:“既然你无法控制你 担心,那好,朕此行的安全,全部交由你负责。”

  范闲再惊,连连苦笑,心想怎么给自己揽了这么个苦差使。此时却也无法再去拒绝,只好谢恩应下。

  “呆会儿来码头上见朕。”皇帝知道范闲接下来要做什么,说了一句话后,便和洪公公走出了府门,上了马车。姚太监带着一干侍从大臣也纷纷跟了出去。

  范闲站在府门,看着街道上四周那些微微变化的光线,知道虎卫和随驾的监察院剑手们已经跟了上去,略微放下了心。他召了召手,王启年从街对面跑了过来,满脸惊愕 对范闲说道:“大人,先前去的是……”

  范闲点了点头。

  王启年很艰难 吞了口唾沫,压低声音说道:“这位主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范闲脸色微沉,喃喃说道:“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只知道,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儿,我可就完了。”

  如果皇帝在祭天 过程之中遭了意外,身为监察院提司,如今又领了侍卫重任的范闲,自然会死 很难看,至少京都里的那些人们,一定会把这个黑锅戴到范闲 头上,他们自己却笑眯眯 坐上那把椅子。

  范闲握着拳头,苦笑自嘲说道:“我可不想当四顾剑……传院令下去,院中驻山东路的人手全部发动起来。都给我惊醒些,谁要是靠近大东山五十里之内,一级通报。”

  王启年应下。

  范闲又道:“传令给江北,让荆戈带着五百黑骑连夜驰援东山路。沿西北一线布防,与当 州军配合,务必要保证没有问题……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王启年抬头看了大人一眼,东山路 西北方直指燕京沧州,正是燕小乙大都督大营所在。只是两 相隔甚远,燕小乙若真有胆量造反弑君。也没有法子将军队调动如此之远,还不惊动朝廷。

  “小心总是上策。”范闲低头说道,心里无比恼火,皇帝玩这么一出。不知要吓坏多少人。

  王启年领命而去,此时一位穿着布衣 汉子走到了范闲 身边。躬身行礼道:“奉陛下旨意,请大人吩咐。”

  范闲看了此人一眼,温和说道:“副统领,陛下 贴身防卫还是你熟手些,有什么不妥之事,我俩再商量。”

  庆国皇宫 安全由禁军和大内侍卫负责,两个系统在当年基本上是一套班子。几年前的大内侍卫统领是燕小乙,副统领则是宫典。统领禁军与侍卫。

  而在庆历五年范闲夜探皇宫之后,皇宫的安全防卫布置进行了一次大的改变。燕小乙调任征北大都督,禁军和侍卫也分割成了两片。如今的大皇子负责禁军。而宫内的侍卫由姚太监一手抓着。

  此时与范闲说话的人,正是大皇子 副手,禁军副统领大人。范闲与他说话自然要客气一些,却不及寒喧,直接问道:“禁军来了多少人?”

  “两千。”禁军副统领恭敬回道:“都在澹州城外应命。”

  范闲点了点头,心想两千禁军,再加上

  边那些如林高手。安全问题应该可以保障。

  他回头看了一眼老宅里隐现一角 二层小楼,微微出神,想到第一次离开澹州 时候。奶奶曾经说过让自己心狠一些。同时也想到奶奶曾经说过,自己 母亲便是因为太过温柔,才会死于非命。

  范闲更在这刹那间想到了幼年时,奶奶抱着自己说过 那些话。那些隐隐 真相。忽然间,他 心动了一下――然而却马上压制了下来,叹着气摇了摇头。

  陛下身边 洪公公深不可测,五竹叔不在身边,影子和海棠也不在。自己加上王十三郎。力量并不足够强大。而且自己远在州,无法遥控京都里 动向。最关键的是……范闲必须承认,直至今日。皇帝老子对自己还算不错。

  他自嘲 一笑。想这份意淫从自己 脑海中挥了出去。

  禁军副统领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某些大逆不道 事情。以为小范大人是担心陛下安全。少不得劝说了几句,拍着胸脯表示了一下信心。

  ……

  ……

  州 码头上,围观 百姓早已经被驱逐 看不见了踪影,来往 渔船也早已各自归港,整座城,似乎都因为码头上那位身穿淡黄轻袍 中年男子到来。而变得无比压抑和敬畏。

  只有天上 浮云,海中 泡沫。飞翔于天水之间的海鸥似乎感受不到这种压力,依然很自在 飘着,浮着。飞着。

  鸟儿在海上觅食,发出尖锐 叫声,惊醒了在码头上沉思 皇帝陛下。

  他向后召了召手,说道:“到朕身边来。”

  先前一直在木板码头下方看着皇帝身影 范闲,听着这话,跳上了木板,走到了皇帝 身边,略微靠后一个位置。向着前方,看着那片一望无际 大海。

  “再往前一步。”皇帝负着双手,没有回头。

  范闲一怔,依旨再进一步,与皇帝并排站着。

  海风吹来,吹 皇帝脸颊边 发丝向后掠倒,却没有什么柔媚之意,反而生出几份坚毅到令人心折 感觉。他 脚下,海浪正在拍打着木板下 礁石,化作一朵雪。两朵雪,无数朵雪。

  “把胸挺起来。”皇帝眼睛看着大海 尽头,对身旁 范闲说道,“朕不喜欢你扮出一副窝囊样子。”

  范闲微微一笑,明白陛下此时的心境,依言自然放松,与他并排站着,并不开口说话。

  “朕上次来澹州的时候,连太子都不是。”皇帝缓缓说道:“当日陈萍萍就像洪四痒一样站在身后,你父……范建就像你此时一样,与朕并排站着,洗沐着澹州这处格外清明 海风。”

  “自从当上太子后,范建便再也不敢和朕并排站着了。”

  范闲微微偏头,看见陛下 唇角闪过一丝自嘲。

  皇帝微嘲说道:“等朕坐上那把椅子,南征北战,不说站,便是敢直着身子和朕说话 人都没有了。”

  范闲恰到好处 叹了一口气。

  “当日我们三人来澹州是为了散心,其时京都一片混乱,两位亲王为了夺嫡暗中大打出手,先皇其时只是位不起眼的诚王爷。”皇帝淡漠说道:“我们这些晚辈,更是没有办法插手其中,只好躲 离是非之 越远越好。”

  他偏头看了范闲一眼,说道:“其实和你现在 想法差不多,只不过你如今却比当年 朕要强大许多。”

  范闲微笑说道:“关键是心……不够强大,有些事情,总不知该如何面对。”

  “想不到你对承乾还有几分垂怜之情。”皇帝回过头去,冷漠说道:“不过这样很好……当年我们三人在这码头之上,看着这片大海,胸中却没有对谁 垂怜之情,我们想 只是如何自保,如何能够活下去……朕时常在想,当日看海,或许也只是在期盼海上忽然出现一个神仙。”

  范闲沉默着,知道皇帝接下来会说什么。

  “海上什么都没有,就像今天一般。”皇帝缓缓说着,唇角再次浮现出一丝笑意,“然而当我们回头时,却发现码头上多了一位女子,还有她那个很奇怪 仆人。”

  范闲悠悠向往说道:“其实儿臣一直在想,当年您是如何结识母亲的。”

  皇帝 身子微微一震,被范闲这神来一声儿臣震动了少许,才发现这小子竟是下意识里说了出来,唇边不由露出一丝很欣慰 笑意。

  然而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道:“先前与你说过,从没有人敢和朕并排站着……却只有你母亲敢……不论是做太子还是皇帝,你母亲都敢与朕并排站着,看看大海,吹吹海风,根本不把朕当什么特殊人看待……甚至,有时候会毫不客气 鄙视我。”

  皇帝自嘲笑道:“她死后,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有这种人了……朕不指望你能承袭她几分,只是觉着你不要太过窝囊,平白损了朕和你母亲 威风。”

  范闲苦笑想着,这是您在抚古追今,才允许我站会儿,至于威风……还是免了吧,小命要紧。

  “陛下,还是回京吧。”范闲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 话,略带忧虑之色说道:“离京太久,总是……”

  见他欲言又止,皇帝冷冷说道:“把你想说 话都说出来。你不过是想说,怕有人趁朕不在京都,心怀不轨。”

  皇帝看着大海,平静到了冷漠的 步,轻声说道:“朕此行临海祭天,正大光明 废储,便是要瞧瞧,谁有那个勇气和胆量,便要看看,今日庆国之江山,究竟是谁 天下。
第6卷殿前欢 第107章 浪花自悬崖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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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边鸟声阵阵,码头下水花轻柔拍打,远处悬崖下的大浪头拍石巨响,轰隆隆的声音时响时息。范闲站在木板上,不为陛下热血言论所惑,认真说道:“万乘之尊,不临不测之 ,臣再请陛下回京。”

  “京都有太后坐镇,有陈萍萍和两位大学士,谁能擅动!”皇帝望着大海,不耐烦 挥了挥手,说道:“要夺天下,便要夺那把椅子,首先便是要把坐在椅子上的朕杀了……杀不了朕,任他们闹去,废物造反,十年不成。”

  范闲默然无语,心想这位皇帝陛下真是个怪胎,无比强大的自信与无比强烈的多疑混合在一起,造就了此人自恋到了极点的性格……皇帝想玩引蛇出洞,说不准哪天就死在自恋上,问题是自己可不想做陪葬品。

  “安之,你要知道,要看清楚一个人的心是很难的。”

  皇帝忽然感慨了起来,不知道是在说自己的儿子,还是自己的妹妹,便在这一句难得的感慨出口之后,他的神色间忽然蒙上了一层疲惫,眉眼皱纹间尽是说不出的累。

  这疲惫不是他在朝堂龙椅之上刻意做出来给臣子们看的疲惫,而是真正的疲惫,一种从内心深处生起 厌乏之意。

  范闲在一旁平静端详着皇帝老子 面容神情。心头不知掠过了多少念头。这是他第一次在皇帝 脸上。看到如此真实而近人的表情。

  然而这种真实的情感流露,就如同澹州海港斜上方云朵一般,只是偶尔一绽。遮住了那些刺眼 阳光,马上飘散,幻化于瓷蓝天空之上。瞬间之后,在皇帝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丝毫的痕迹。

  剩下的。只是万丈阳光般的自信与坚忍。偶露凡心,那人马上又回复到了一位君王 角色之中。

  ……

  ……

  看着这一幕。范闲也不禁有些感慨。喟叹道:“所谓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里温柔相应也罢了,谁知哪一日会不会拿着两把直刀。戮进彼此 胸口。”

  皇帝明显不在乎范闲感慨的对象究竟是谁,只是在这种情绪 围绕之中,回思过往。他望着大海出神微怔。幽幽说道:“世人或许都以为朕是个无心之人。无情之人,但其实他们都错了。”

  范闲在一旁静静 看着陛下。没有接话。

  皇帝缓缓说道:“朕给过他们太多次机会。希望他们能够幡然悔悟,甚至直到此时,朕都还在给他们机会,若不是有情,朕何须奔波如此?”

  范闲暗想,勾引以及逼迫他人犯错。来考验对方 心,细观太子和二皇子这数年里 苦熬。皇帝如此行事,究竟是有情还是有病?

  “便如你母亲……”皇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乎觉得飘出云朵的太阳太过刺眼。

  范闲 心微微收紧。细心听着陛下说的每字每句。

  皇帝看了他一眼,又将脸转了过去,淡淡说道:“她于庆国有不世之功,于朕,更是……谈得上恩情比天,然则一朝异变,她,以及她的叶家就此成为过往,身遭惨死……而朕。却一直隐而不发,虽则后有稍许弥补,但较诸她之恩义,朕做 实在很少。”

  范闲明白他说 什么意思,母亲逝世之后,皇帝忍了四年,才将京都里牵涉此事的王公贵族一网打尽,但是……却留下了几个很重要 人物没有杀。如果说是这是复仇,这个复仇未免也太不彻底了一些。

  皇帝幽幽说道:“朕没有说过,他们两人也没有问过。但朕知道,他们 心里都有些不甘,对朕都有怨怼之心……”他的唇角忽然浮起一丝自嘲,“可这件事情朕能如何做?就此不言不语,将叶家收归国库,将叶氏打成谋逆,是为无情。可要替叶家翻案,那太后将如何自处?还是说……朕非得把皇后废了。杀了,才算是真的有情有义?”

  很奇妙的是,皇帝就算说到此节,话语依然是那般的平静,没有一丝激动,让旁听的范闲好生佩服。他当然清楚,所谓有怨怼之心 “他们”,说的当然是父亲范建以及院长陈萍萍。

  “身为帝王,也不可能虚游四海无所绊……”皇帝平静说道:“若朕真 那般做了,一样是个无情之人,而且整个朝廷会变成什么模样?朕想,如果她活着,也一定会赞成朕的做法。”

  “她要一个强大而富庶的庆国,朕做到了。”皇帝 脸上浮现出一丝坚毅的神色,“环顾宇内,庆国乃当世第一强国,庆国的子民比史上任何一个年头都要活的快活,朕想这一点,足慰她心。”

  范闲沉默不语,在重生后的这些年里,他时常问自己,庆国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皇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虽然入京之后,对于这一切有了更深切 了解,也终于触碰到皇帝那颗自信、自恋、自大、自虐的心……然而他不得不承认一点,就算前年大水,今年雪灾,庆国官僚机构效率之高,民间之富,政治之清明,较诸前世曾经看过的史书而言,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换句话说,此时 庆国毫无疑问是治世,甚至是盛世,此时他身旁的皇帝陛下,毫无疑问是明君,甚至是圣君――如果皇帝的标准只是让百姓吃饱肚子的话。

  “她说朝廷官员需要监督,好,朕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进谏父皇设了监察院。”

  “她说阉人可怜又可恨。所以朕谨守开国以来的规矩。严禁宦官

  |人。”

  范闲连连点头。庆国皇宫内的太监数量比北齐要少多了,这毫无疑问是一件德政。

  “她说一位明君应该能听得进谏言。好。朕便允了都察院御史风闻议事 权力。”

  皇帝越说越快。越出神。而范闲却是忍不住咬着嘴唇里 嫩肉。提醒自己不要因为想到朝堂上御史们被廷杖打成五花肉 屁股……而笑出来。

  ……

  ……

  “她说要改革。要根治弊端,好。朕都依她,朕改元。改制,推行新政……”

  范闲终于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庆历元年改元。而那时 改制其实已经是第三次新政。兵部改成军部。又改成如今 枢密院,太学里分出同文阁。后来改成教育院又改了回去。就连从古到今 六部都险些被这位陛下换了名字。

  庆国皇帝一生功绩光彩夺目。然则就是前后三次新政。却是他这一生中极难避开 荒唐事。直至今日。京都 百姓说起这些衙门来都还是一头雾水。每每要去某 。往往要报上好几个名字。

  如此混乱不堪 新政。如果不是皇权 强大威慑力。以及庆国官吏强悍 执行力。将朝堂扭回了最初 模样。只剩下那些不和谐 名字……只怕庆国早就乱了。

  皇帝看他神情。自嘲 笑了起来:“你也莫要掩饰,朕知道,这是朕一生中难得的几次糊涂……只是那时候你母亲已经不在了。朕也只知道个大概,犯些错误也是难免。”

  范闲心头微动。暗想母亲死后,皇帝还依言而行,从这份心意上来讲。不得不说,皇帝在这件事上。还算是个有情之人。

  “在你母亲去之前,朕听了她许多。然而后来却不能为她做些什么……”皇帝闭着眼睛,幽幽说道:“所以她去之后,朕把当年她曾经和朕提过 事情都一一记在心上,想替她实现,也算是……对她的某种承诺或是愧疚。”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母亲如果还活着,一定对陛下恩情感佩莫名。”

  “不,不是恩情。”皇帝睁开眼睛。平静 说道:“只是情义,至于感佩。那更是不可能 事情。朕只是想做些事情,以祭她在天之灵。并不奢求其余。”

  皇帝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她当年曾经用很可惜 语气说到报纸这个东西。说没有八卦可看,没有花边新闻可读……朕便让内廷办了份报纸。描些花边在上面,此时想来,朕也是胡闹 厉害。”

  范闲瞠目结舌,内廷报纸号称庆国最无用之物,是由大学士、大书法家潘龄老先生亲笔题写。发往各路各州各县,只由官衙及权贵保管,若在市面上,往往一张内廷报纸要卖不少银子。

  当年他在澹州时。便曾经偷了老宅里 报纸去换银子花,对这报纸自然是无比熟悉,其时便曾经对这所谓“报纸”上 八卦内容十分不屑,对于报纸边上绘着 花边十分疑惑,而这一切 答案竟然是……

  老妈当年想看八卦报纸,想听花边新闻!

  范闲 脸色有些古怪 看着皇帝,强行压下了将要脱口而出 话语,他本想提醒陛下。所谓花边新闻,指 并不是在报纸 边上描上几道花边。

  皇帝没有注意到他 神情,说 越来越高兴:“你母亲最好奇萍萍当年 故事,所以庆历四年 时候,朕趁着那老狗回乡省亲,让内廷报纸好生 写了写,若你母亲能看到,想必也会开心才是。”

  范闲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也记得这个故事,庆历四年春。自己由澹州赴京都,而当时京都最大 两件事情,一是宰相林若甫私生女曝光,同时与范家联姻,第二件便是内廷编修不惧监察院之威,大曝监察院院长陈萍萍少年时的青涩故事。

  海边 日头渐渐升高,从面前移到了身后,将皇帝与范闲 影子打到了不时起伏 海面之上,偏生海水也来凑趣,让波浪清减少许,渐如平静一般反衬,映 两人模糊的影子越来越清楚。

  范闲含笑低头,心想陛下终究也是凡人,正如自己念念不忘庆庙,他也念念不忘澹州,大概这一世中,也只有在澹州 码头上,陛下才会说出这么多的话来。

  而正是这番非君臣间 对话,让范闲对于这个皇帝多出了少许 好感,多出了更深刻 认识,同时也多出了更多 烦恼。

  他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海上,道心中的烦恼终究是将来的事情,而眼前 烦恼已经足够可怕了。

  “你在担忧什么。”皇帝的心情比较轻松,随意问道。

  范闲斟酌半晌后说道:“胶州水师提督……是秦家子弟。”

  皇帝正式出巡,不知道需要多大的仪仗,即便庆国皇帝向来以朴素着称,可在防卫力量上,朝廷也下了很大的功夫。陆路上州军在外,禁军在内,外加一干高手和洪公公那个老怪物,可称钢铁堡垒。

  而在水路之上,胶州水师 几艘战舰也领旨而至,负责看防海上来 危险。范闲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正微眯盯着海面,盯着那些胶州水师派来护驾 船只。

  皇帝面色平静,似乎没有将范闲的提醒放在心上,说道:“朕终有一日会为山谷之事,替你讨个公道,然秦老将军乃国之砥石,勿相疑。你既已调了黑骑过来,百里内的突击便不需担心,何必终日不安做丧家犬状。”

  范闲这才想到陛下另一个很久没用 身份乃是领军的名将,一笑领命,不再多言。
第6卷殿前欢 第108章 白云自高山上起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第二日天蒙蒙亮,一行队伍便离开了澹州港。既然是圣驾,阵势自然非同一般,虽然各式仪仗未出,可是前后拖了近三里 的队伍,密密麻麻的人群,拱卫着正中间那辆贵气十足的大型马车,看上去声势惊人。

  澹州城的百姓们跪在 上,恭敬 向离开的皇帝陛下磕头,或许这是他们这一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皇帝的机会,身为庆国的子民,谁也不愿意错过。

  范闲骑着马,拖在队伍的后方,面带忧色 看着远处行走在官道之上的队伍。他马上就要随侍陛下去大东山庙祭天,然而他的心中充满了不安与惘然。

  昨天夜里,他与任少安私下碰了个头,才知道原来陛下之所以选择大东山祭天,并不仅仅是因为陛下开始想念自由的空气,当年的相逢,澹州的海风,而是因为……原本最初打算的在京都庆庙祭天,却出现了很难处理的困难。

  什么困难?――京都庆庙里没有人有资格主持这么大的祭天仪式!

  这真是一个很荒谬的理由。庆国向来信仰刀兵,虽敬畏鬼神却远之,尤其是在当今陛下的影响下,神庙一系的苦修士力量在庆国日渐衰弱,北齐苦荷为首的正宗天一道更是无法进入庆国的庙宇体系。

  而唯一剩下的几个德高望重 大祭祀却在这几年里接连出了问题。首先是那位大祭祀自南荒传道归京后,不足一月,便因为年老体衰。感染风疾死亡。

  而二祭祀三石大师。却是惨死在京都郊外 树林里。

  范闲隐约能够猜到。庆庙大祭祀 死亡应该是陛下暗中所为。只是这样一来。如果要祭天,还真能去大东山了。那里毕竟是号称最像神庙 世间 。最玄妙 所在。天下香火最盛的 方。

  可……仅仅就是因为这样一个有些荒唐 原因吗?

  范闲一夹马腹,皱着眉头跟上了队伍。圣驾 护卫工作有条不紊 进行着。并不需要他操太多心,尤其是看着那些夹在禁军之中。多达百人以上 长刀虎卫。他更应该放心。

  七名虎卫可敌海棠朵朵,一百名虎卫是什么概念?

  他应该放心,可他依然不放心。在很多人的概念中。范闲大约是个玩弄阴谋诡计 好手。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明白自己的算计实在称不上如何厉害。以往之所以能够在南庆北齐战无不胜。那是因为他有言冰云帮衬,有陈萍萍照拂。最关键 是……他最大 后台是皇帝,以此为靠山,遇山开山,哪里会真正害怕什么。

  可如果一个阴谋的对象针对的就是自己 靠山。范闲自忖自己并没有足够 智慧去应付这种大场面。

  他把自己看 很清楚,所以格外小心敏感。想到那椿从昨天起一直盘桓心中 疑问。更是感到了丝丝警惕。

  皇上出巡。这是何等样 大事。就算自己当时在海上飘荡,断了与监察院之间的情报网络。可是……主持京都院务 言冰云一定有办法通知自己,启年小组的内部线路一直保持着畅通,为什么言冰云没有事先通知自己?

  他召来王启年。问了几句什么。得到了院报一应如常的回报,忍不住挠了挠头。没有再说什么,自嘲一笑,觉得自己太多疑了,有些病态――

  走的是陆路。也只花了几天时间。便看见了那座孤悬海边。挡住了万年海风。遮住了东方日出,孤伶伶。狠倔无比 像半片玉石般刺进天空里 那座大山。

  范闲骑着马,跟在皇帝的车驾之旁。下意识里搭了个凉蓬,眯着眼看着那座大山赞叹了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看见海边 大东山了。然而每次见到,总是忍不住会叹息一声,感叹天 造化之奇妙。

  如斯壮景,怎能不令人心胸开阔?感叹之余,范闲也有些可惜与恼火。在澹州一住十六年,却根本不知道离故乡并不遥远 方,便有这样一处人间圣 ,不然当年自己一定会拉着五竹叔经常来玩。

  虽然朝廷封了大东山 玉石挖掘,但是并不严禁百姓入庙祈神,如果当年范闲时常来玩,想必也没有人会阻止他。

  不过如果他还是一个孩子,今天想进大东山,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山脚下旗帜招展,数千人分行而列,将这大东山进山 道路全部封锁了起来。在三天之前,圣旨便已上了大东山,山上庙宇的祭祀修士们此时都在山门之前恭谨等候着圣驾,而那些上山进香火 百姓则早已被当 的州军们驱逐下山。

  这座孤伶伶的大山,此时数千人敛声静气,一种压抑 森严 气氛笼罩四野,这一切只是为了那一个人,那天下第一人。

  姚太监踩上了木格,从大车内将一身正装,明黄逼人的皇帝陛下从车内扶了出来,皇帝站在了车前 平台上。

  没有人指挥,山脚下数千人齐唰唰的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皇帝面色平静 挥挥手,示意众人平身,被姚太监扶下车后,便很自然 脱离了太监的手,双手负于身后,向着被修葺一新,白玉映光的山门处走去。

  洪老太监跟在陛下 身后。

  范闲又拖后了几步,平静 留意着场间 局势。

  走到山门之下,那几位穿着袍子 祭祀恭敬 向皇帝再次行礼,然后极其谄媚 佝着身子,请陛下移步登上,聆听天旨。

  范闲看着这幕。在心底暗自笑了起来。庆国 僧侣果然不如北齐那边的有 位。

  皇帝却没有马上移步。看着华美 山门。温和笑着说道:“第一道旨意是月前来 。朕来 确切时间是三日前定 ,庙里 反应倒是挺快。只是不要太扰民生。一座山门便如此华丽,当心东山路没银子。”

  那几位祭祀面色一窘,那位东山庙 主祭颤着声音解释道:“陛下,只是一座山门。峰上庙宇还如二十几年前那般。丝毫没有变过。”

  皇帝微微一笑说道::“如此便好。”

  在一旁匆匆赶来侍驾的东山路总督大人何咏志擦了擦额头 汗水,心想自己莫要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幸亏陛下后面的话语算是温柔。

  皇帝看了这位总督大人一眼,皱眉说道:“朕给你信中不是说过。让你不要来?”

  何咏志总督乃天下七路总督之一。虽比薛清的 位稍弱。可也称得上是一品大臣,但在皇帝面前。却没有丝毫大人物的风范。苦笑说道:“陛下难得出京。又是来 东山路。臣及路州官员俱觉荣彩。怎能不前来侍候。”

  很明显,七路总督都是庆国皇帝最信得过 亲信之臣。皇帝笑骂道:“滚回你的澹州去。总督统领一方官军。做好份内事便罢,朕身边何时少过侍候的人……”他看了身后的范闲一眼,说道:“有范提司跟着。你就回吧。”

  何咏志不敢反对,知道这位陛下虽然面相温和。但向来说一不二,也不敢再耽搁。复又跪下叩了个头,与范闲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急匆匆 领着人回到总督府所在 澹州去了。

  范闲微笑看着,一言不发。

  ……

  ……

  大东山极高。如果以范闲 计量单位来算。至少有两千米,而在这座山四周除了大海便是平原。两相一衬,愈发显得这座山峰突兀而起,高耸入天。若要登临而上,无人不觉心寒。

  好在大东山临海一面是光滑无比 玉石壁,而在朝着陆 的这边却是积存了亿万年来 泥土生命,石阶两侧,青草丛生,高树参天而起,枝叶如绿色 小扇遮住了夏日里初起 阳光,随着山风轻舞,就像无数把小扇子,给行走其间 人们带去丝丝凉意。

  或许正是如此清幽美景,才给那些上山添香火 百姓们勇气,让他们能够走完这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石阶。

  数千禁军布防于东山之下,随着皇帝登临东山祭天 是洪老太监、范闲、礼部尚书等一干大臣,还有数名太监随侍,逾百名 虎卫也警惕 散布在皇帝 四周,只是他们走的不是石阶而是山间的小路,要更困难一些。

  万级石阶着实很考验人 毅力与精力,百姓们都把这条长长的石阶称为登天梯,只有登上去了,才显得心诚,才能凭借东山之庙 神妙作用治疗病患。

  然而今日这行却是不是百姓去求神。行走在石间的虎卫们还能支撑,就连那些太监似乎都还犹有余力,可是礼部尚书和任少安这些文臣却快挺不住了,顾不得在陛下面前丢脸,一个个扶着腰,喘着气。

  范闲自幼爬山跳崖,这万级石阶当然不在他 话下,便是连重气都没有喘一声,他注意着这些人,发现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居然如此举重若轻,不由暗自咋舌――洪老太监当然是怪物,姚太监身负武学他也是知道 ,可是就连端茶递水的太监都是好手,不得不让他感觉到皇帝 身边,果然是卧虎藏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行人终于登上了峰顶。包括几名祭祀和几名文臣都无力 瘫软在 ,半晌回不过神来。

  皇帝嘲笑 看了这些人一眼,却也懒得责怪什么,自己一人负着双袖走到了东山峰顶 悬崖边上,看着崖前的浮云和斜上方 那个日头,脸色无比平静,无比喜乐,似乎他终于达成,或者即将达成一个目标。

  范闲跟在他的身后,微微一笑,看出皇帝的胸膛微微起伏,面色微红有潮汗,看来陛下身体虽然强健,但毕竟也不是当年马上征战 年轻人了,只是为了天子的颜面,强行忍着。

  休息片刻之后,随行的人员开始安排一应仪式以及很麻烦的那些住宿饮食安排,而皇帝和范闲还站在悬崖的边上,父子二人似乎被这大东山下的奇妙景象给吸引住了,一言不发,只是怔怔 看着眼前。

  他们的眼前是大海,一望无际的大海,只是由此间看到的大海和在澹州码头上看到的大海不一样。

  澹州处的海是那般的亲近却又不易亲近,平伏或波,近在脚下,声在耳边,白沫打湿了裤脚。

  大东山下的海是那般的遥远而冷漠,站在悬崖边根本听不到海浪咆哮的声音,视线顺着玉石一般光滑的山壁望去,只能看到海上一道一道的白线前仆后继,冲打着东山的石壁,打湿东山的脚,做着永世的无用功。

  悬崖的前面是一层层极薄极淡的云,像白色的纸张一样,或高或低 在崖间缓缓流淌。海面上的红日早已升起来了,却似乎没有比大东山高多少,站在山上,太阳仿佛特别的近,光芒从那些白云里穿透过去,焕着扭曲而美丽的线条,渐渐将那些纯白的云变得更淡,淡到快要消失到空气中。

  ……

  ……

  看云消云散,观潮起潮落?范闲下意识里揉了揉鼻子,自嘲 笑了起来,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站在皇帝的身边?然后他看见皇帝的身子晃了一晃。

  范闲大惊,闪电般伸出手去,左手如蒲指一张,手指微屈用力,刹那间大劈棺小手段齐出,于电光火石间抓住陛下的手,把他后拉了一步。

  二人的脚下便是万丈深渊,若从这里掉下去了,哪里还有活路?范闲一阵心悸之后,才觉得自己有些贸失,道歉请安,又注意到身后的洪老太监用一种很怪异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

  皇帝轻抚额头,自然不怒,反自自嘲说道:“看来朕果然老了,看久了竟有些晕眩。”

  忽然间,皇帝放下手,微笑望着范闲问道:“你相信世间真有神庙吗?”
第6卷殿前欢 第109章 庙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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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闲心头一怔,微微低头。半晌后说道:“信。”

  “你相信世间真有神吗?”皇帝平静 望着他。

  范闲直接回答道:“信。”

  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他范闲能够转世重世于庆国这片土 。对于神迹这种事情,毫无疑问深信不疑,此世 范闲不是前世 范慎。他是最 道道 唯心主义者。

  “你随朕来。”

  范闲满头雾水。跟着神秘兮兮的皇帝,朝着隐于峰顶树木之中的庙宇行去。大东山之名盛传于天下。初始是玉石之名。其后是神妙之名。不知有多少无钱医治 百姓,曾经在此 祭神之后,病情得到了极大的好转,更被天下的苦修士们奉为圣 ……

  问题是以前范闲总以为此事只是庆庙在故弄玄虚,愚妇痴人们将心理安慰当成了真正 疗效,可是此时皇帝的脸色却显得如此慎重。难道说这座山峰之上的庆庙真的可以上闻天意。能够与传说中虚无缥渺 神庙取得联系?

  怀揣着无数 疑惑与微微 激动,范闲跟着皇帝绕过一道清幽 石径,来到了庙宇之后某间格外古旧的小庙之前。此间山风颇劲。吹拂的庙檐下铃铛微动,发着清脆静心 脆响。

  看来在山脚下那些祭祀没有说谎。山顶 这些庙宇明显很多年没有修过了,只是这千年山风吹着,却没有把这古旧 小庙吹成废墟。

  看着这间小庙建筑 样式,看着那些乌黑肃杀 颜色。范闲心中一动。油然生出一股敬畏 感觉,就像是当年他在京都第一次要进庆庙时那般。

  只是那时皇帝在庆庙里,自己在庆庙外。今天却是他跟着皇帝来到了一个似乎超出尘世的 方,范闲生出一种奇怪 感觉。陛下似乎对这种道路,或者是对大东山的一切都很熟悉。

  站在小庙 外面,皇帝平静说道:“不要好奇。也不要听着厌烦……其实原因很简单。当年和你母亲在澹州遇见后。我们当然不会错过大东山 景致,我们曾经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

  虽不知皇帝是如何猜到自己心思。但骤闻此言。范闲 心情顿时变得不一样起来。再看四周的古旧建筑,眼光里便带着一股亲切与向往。

  然而皇帝接下来的话,却马上粉碎了范闲轻松愉悦的情绪。

  “万乘之尊不入不测之 。”皇帝冷笑了一声,重复了昨日范闲在澹州进谏时的话语,说道:“朕知道这两日你在担心什么,朕来问你。若是你此时在京都,你是那个女子,你会如何做?”(wap手机网wapQZ。m)

  范闲没有故作姿态 连道惶恐。而是直接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个问题他已经思未想去无数次。可最后发现。庆国如果发生内乱。京都出现问题。此时被幽禁别院之中 长公主。只有一条路走。

  或许她会做很多事情,但所有事情的中心。一切夺位 基础,正如昨天日陛下所言,只有一个――杀死皇帝。

  “首先我要脱离监察院的监视。与自己 力量取得联系。”范闲有些不自信 说道:“但这件事情必须是几个月前就开始。我不认为长公主有这个能力。”

  皇帝冷漠说道:“你能相信两个人便能将一座宫殿点燃吗?还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凌晨。"

  范闲摇摇头,不敢有太多情绪的展示。他通过自己 渠道了解了数月前皇宫之变的内幕。知道当时东宫起火。正是太子为了自救。为了惊动太后而做出 行动。当时他只顾着佩服太子兄弟的行动力,此时听皇帝一说。才想起来这件事情有蹊跷。

  “朕杀了那么多人。她一点反抗都没有。”皇帝说道:“却还有多余的心思放在东宫。助太子一臂之力。朕这个妹妹,行事总是这样 让人看不明白。若说她能够躲开监察院的监视。与她 那些人联系,朕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由这段对话可以听出。皇帝在经历了妹妹与儿子的背叛……错!应该说是他自以为是 逼着妹妹与儿子背叛,还是来到来 背叛后,整个人的性情有了极细微 变化,已经将范闲这个自幼不在身边,入京后表现的格外纯忠隐孝 私生子。当成了最可信任的人物。

  然而这种信任却让范闲感觉压力培增。他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喉咙。看了陛下一眼,继续说道:“如果说数月之前。长公主便已经联系到了她的人,那她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而臣以为……陛下此时远离京都。便是最好 时机。”

  “你只需要说她会怎样做。不需要时时刻刻提醒朕这一点。”

  “是……臣以为长公主殿下会倾尽她二十年未经营 所有力量,务求在大东山或是回京途中雷霆一击,不论成败,封锁陛下的消息,向天下妄称陛下……已遭不幸,由太子或二皇子继位。”

  “不用说不论成败这种废话,既然要做,她自然是要朕死 。”

  范闲 分析很粗浅。很直接。但长公主李云睿如果真的能轻身而出。她一定会这样选择。所谓阴谋。最后还是一个生死 问题。胜负 问题,只要生死已定,胜负已分。她在京都有皇子们 支持。有叶秦二家的支持,再把皇帝遇刺的事情往范闲 身上一扔……那把龙椅有谁能坐?除非陈萍萍领着区区可怜的五百黑骑再次造反去。

  他低头说道:“陛下既然来此。自然胸有成竹。”

  皇帝看了他一眼。幽幽说道:“云睿能有什么力量?君山会?朕现在想来去年应该听陈院长及你一言。将那个劳什子破会扫荡干净才是。”

  “君山会只是一个疏散的组织。”范闲重复了一遍自己岳父大人的推论。“关键是长公主能够调动怎样 力量。”

  “大东山孤悬海边。深在国境之内,根本无法用大军来攻。”皇帝冷笑说道:“万里登天梯。若有人敢来刺杀朕,首先要有登天的本领才行。”

  范闲微微低头,明白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大东山的位置很妙,难以发动大军来攻,北面澹州连环 高山悬崖。阻住了最后一丝军队 危险。

  既然不用考虑这点,要刺杀一国之君。更是天下第一强国 君主。只能动用刺客,而一般的庸手根本没有什么意义,连最外层禁军 防御圈都突破不了,更何况山峰顶上那逾百名可怕 虎卫高手。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若长公主真有心刺驾。刺客 水准可想而知。

  “叶流云是君山会 供奉。”范闲沉默说道:“长公主自身 高手不多。但臣经历山谷狙杀一事后,总以为朝中有些人。现如今是愈发 放肆了。放肆之人。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出奇。”

  这说 自然是庆国内部那些军方的大老们,如果这些人集体站到皇帝 对立面。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皇帝没有接范闲的话。只是静静说道:“朕此次亲驾东山,不止你疑惑。便是那两位大学士也极力反对,可朕依然要来……其一。自然是因为朕在宫中呆 久了。朕想出来走走,看看当年经过的 方。其二,承乾伤了朕心,朕要废他,便要光明正大 废。不能予人半点口舌。”

  范闲想了起来。身旁 这位陛下,大概算的上是有史以来最勤勉也最古怪的皇帝,自登基以后,尤其是在大的战事结束之后,陛下便再也没有出过京都。没有进行那些盛世之君例行 全国旅游活动。

  甚至陛下连皇宫都很少出,范闲只知道在太平别院外看见的那一次。

  皇帝忽然顿了顿。微笑说道:“第三个原因很简单。朕便是刻意要给云睿一次机会。看看那个君山会……是不是真 能把朕这个君王给删除了。”

  范闲摇头说道:“还是臣说过的那些话,何需行险?何需来此?陛下乃天下之主,一道旨意下去。君山会那些残存立马土崩瓦碎,根本不值一提。”

  “是吗?可叶流云呢?”皇帝微微一笑,眉头渐渐舒展。

  范闲语塞。此时才终于明白陛下究竟自信到什么程度,原来他以自身为饵,所谋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君山会的供奉叶流云!

  庆国大宗师叶流云!这位瓢然海外 潇洒强者,在野,皇帝陛下在朝。二人互相制街。妥协。才造就了叶家与皇室之间亦忠亦疏 关系。如果皇帝能够将叶流云斩于剑下。那庆国的内部再也没有一丝毫 力量能够动摇他统治的基础。

  换句话说。叶流云一直是皇帝心头的一颗毒瘤,而今日来大东山。则是借大东山之神妙,割瘤未了!

  可是范闲还是觉得无比荒谬。就算您有逾百虎卫,有洪公公这个神秘 老隆物。可是长公主若动。肯定有无数力量配合叶流云。叶流云即便刺驾不成,以大宗师超凡脱俗 境界,你又怎么留下他?

  他曾经在杭州城里亲身经历过叶流云半剑倾人楼,所以知道叶流云 实力恐怖到了什么程度――除非用庆国铁骑连营。再加上弩箭不断齐射,(wap手机网wapQZ。m)或许有可能将叶流云狙杀于原野之上,可是此时皇帝身在孤峰之中,叶流云瓢然而至,瓢然再去。根本不会给虎卫合围 机会。

  至于山脚下的禁军。碍于 势,也无法结成骑兵冲锋阵势。

  “怎样能够杀死一位大宗师?”

  这是范闲思考了整整一年 东西,他得出了很多结论。其中最保险 当然是隔着五百米。拿着自己当宝贝儿子一样私藏的重狙,狙了丫的――可这种局面不好营造,大宗师们神龙见首不见尾,气机感应太过强大,不大可能站在那里给自己太多瞄准的时间。

  怎样杀死一位大宗师?范闲最后才想到最可靠 方法。那就是――用两位大宗师,去杀一位大宗师。

  这是很无聊 念头。很废的思维。两个小孩儿肯定能打赢一个小孩儿,两块石头当然比一个石头重,问题在于大宗师这种生物不是量产 产品,而是不世出 天才。

  谁能找到两位大宗师?

  “所以朕必须要来大东山,因为朕需要一个人,而这个人永远不可能离开大东山,来迎合朕的想法。”

  皇帝微笑看着范闲。然后推开了那座古旧小庙 木门。木门吱呀一声。范闲的眼光瓢了过去心脏猛 一缩,眼中闪过无数的惊讶与久别重逢的难抑喜-悦,言冰云坐在监察院 房间内发呆。今日他没有坐在那间密室之中,因为……院长大人坐着轮椅回了京都。回到了他自己 房间之中。而言冰云暂时获得的权力也很自然 交还了回去。

  他是四处 主办。房间也靠着临街那一面。窗户上没有蒙着黑布。外面的阳光直接透了进来。照得房内明亮一片。站在窗口可以很清楚 看到皇宫金黄色 檐角。

  皇宫里没有主人。陛下的御驾这个时候已经到东山路了吧?言冰云想着,自从陛下离京之后,京都的人们都老实了起来。没有给监察院太多 难题,大约此时此刻,谁都怕被远离京都 陛下怀疑自己什么。

  然而外松内紧。谁都知道陛下此行祭天的主要目的是什么。自然不可能让太子留宫监国。于是太后再次垂帘。而大皇子掌控的禁军小心起来。京都守备师也加强了巡查。

  陛下留下最关键 一手,当然是传召监察院院长陈萍萍入京。这位长在陈园 老跛子,此时终于回到了阴森 院中,冷漠 看着京都 所有细节,警靠着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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