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上一枝烟。
陈柯看着窗外流动的风景,心情怡然。
而这次南澳之行,陈柯也大致看到了当地的发展状况。实在是比期待中的还要好上百倍。
首先是人口。
整个南澳的人口已经接近五百万。虽较内地只相当于一个中等省份,但在海外已经非常宠大了。
欧洲一个国家是否有五百万人都很难说。
而且这里有着当前最好的基层组织形势:农业人口占比少,城市人口分量大。比内地发展还要迅猛。
陈柯一直推进的大农场种植,在南澳率先实现了。
拖拉机,收割机,割棉机,脱粒扬场只有在这种农场才真正体现出价值。
五百万人,只有不到五十万人从事农业生产。其余的人就能从事更多的行业,生产力真正得到解放。
“对了,沙罗洲和纽西兰,如今还没有真正开发吧?”
陶潜说道:“这两个地方,目前还比较落后。毕竟南澳是先发地区,移民来南洋首选之地就是南澳,能留在沙罗洲和纽西兰的大多只是在当地找老婆的那批人。如果说岛,澳洲东南角的那个洙洲岛就比他们的人口加起来还要多。”
洙洲岛比台湾还大,真要住人挤下两千万都有可能。
“是啊,这就是虹吸效应。除非南澳的发展到了极致,需要往外释放剩余劳动力了!不然沙罗洲和纽西兰的人生活安定后,可能还会向这里和中原反向移民。我感觉,沙罗洲就有不少人带着老婆孩子到这里来了。”
掐灭了烟头,陈柯发现这实在是个问题。
藩镇是政府,但也不能强行把人抓到蛮荒搞移民。除非是像英国那样搞犯人流放。
纽西兰条件还好点,毕竟自然环境不错。伊里安岛能发展的产业,目前主要还是靠橡胶了。
但橡胶园现在种下去,才刚刚五六年。要成熟起来发展经济,少说还得二十年。
陶潜说道:“经济发展有它的自然规律,社会发展同样是这样,人为可以调控,但不能改变。除非大清又来到南澳,这里人混不下去,就只能往沙罗洲和纽西兰跑了。”
“是啊,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还是先发展咱们的南瞻部洲吧,让这里住满五千万人再说。”
陈柯打了个哈哈,他发现陶潜居然还挺黑色幽默。
但又看着他和应寄花白的须发,心里未免又有些动容。要组织完成这里的工作,必然不是轻松的过程。
他突然问道:“老陶,您如今也有七十岁了吧?”
陶潜一愣,随后说道:“七十三了。”
“您想家吗?我是说……您想回内陆吗?”
陈柯又问了一句。
陶潜喘了口气,说道:“当然想。但老臣不能就这么回去,这儿还得有人打理呢!交给别人,臣不放心,郡主也不能放心。臣已经和儿子说过了,以后臣死了也要学平西王那样火葬,一半埋回老家,一半就埋在这儿。”
陈柯说道:“您的两个儿子,一个接替了广西巡抚。一个在四川做布政使,都是藩镇的栋梁!”
陶潜笑了笑:“郡主其实不要太照应老臣。虽然两个犬子微有才学,但还是怕有人说您任人唯亲。”
陈柯讪笑道:“大丈夫举闲不避亲。再者说了,不任人唯亲,难道要老子任人为疏?我没把那些士大夫们都饿死,就已经够对得起他祖宗了,居然和我叽叽歪歪。”
拿下湖北后,新任官员大都是藩镇的人。当地许多被撸掉赋闲的士大夫自然对陈柯不满。
但是陈柯不在乎。
因为湖北的发展同样不错。当地的百姓都像藩镇一样,归化到了陈柯旗下。
这时,一位澳洲当地的官员指着窗外。
“郡主,马上就到汉西了!咱们请您尝尝当地的葡萄酒,绝对不比洋人的差。”
虽然都是地中海气候,但汉东是重工业区。汉西则是以种植园艺为主,风貌肯定大不相同。
陈柯笑道:“好啊!不过说起葡萄酒,我更喜欢喝的还是碳酸饮料。当地也有咱们的美年达吗?”
“这个可以有!”
“这个当然有!”
一路上,专列车厢内充满着快活的空气。
……
康熙四十六年,春末。
小冰期彻底结束后,中国北方突现百年不遇大雨。黄河河堤多处决口。
春季洪灾,让各地官员始料不及。
河南,山东,安徽,江苏尽被洪水淹没。无数田地房屋损毁,淮北变成了一片泽国。
近二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成为难民。消息上奏到朝庭,震动了天子,也惊动了百官。
康熙坐在御座上,须发已经有些花白。看了奏折之后,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
之后他问道:“胤仍?你说说看,这件事情怎么办?”
他问完之后,望向了玉阶秀墩。
但那里却空无一人,满朝文武大臣也都是神色各异。
“太子呢?”
康熙一时有些愕然。
众人尽皆愕然,或许以为自己没有睡醒。不然太子怎么会凭空消失?
就在君臣们面面相觑的时候,大殿侧门突然跑进一位穿着蟒袍,约摸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父皇!……”
他一边扎着裤子,一个滑铲跪了下来,叫道:“父皇,儿臣身体小有不适,故而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大灾当前,康熙也懒得计较这些事。
只听着殿门外的瓢泼大雨,他再次问道:“胤仍?你说说看,这件事情怎么办?”
太子一愣:“什么事?”
康熙差点就要发作,但在大殿之上还是忍耐了下来。
“河南,安徽,浙江三省的加急,你没看到吗?如今黄河决堤,淮北已是一片泽国,身为一国储君居然会不知道?”
太子愣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哦,是黄河决堤?此事关乎百姓,乃我大清国本。儿臣以为,父皇明鉴万里,心中必然已有灼见,……”
“朕是有打算,但朕现在问的是你!”
康熙瞪了过去,吓得太子连忙伏下了脑袋。
“儿臣以为……以为目下首要问题,是赈济灾民,然后把黄河决口给堵住!……委派工部主事督察工程,修……啊修……啊修河堤!……”
眼看康熙就要忍耐不住,一位须发皓然的大臣连忙出班。
“皇上!奴才以为当下首要之急,是筹款筹粮,赈济受灾百姓,然后再补修河工。奴才认为应先去户部……”
“索额图,朕没问你。”
康熙哼了一声,索额图也连忙缩回了朝班。
因为陈柯的叮嘱,索额图没有做什么非分之举。所以一直混到现在,只是不再受恩宠而已。
不过有了这个提醒,太子也终于回过神。
“父皇,儿臣以为索中堂所言极是!当下之急,是筹备粮款,赈灾济民。”
听着这无比正确的废话,康熙打量了太子一眼。说道:“怎么筹粮,怎么筹款?”
轰隆!……
大殿外一阵明亮,之后又是雷声隆隆。太子只是跪在那里,说道:“应先去户部……”
“户部怎么了?”
康熙追问了一句。
太子吱唔了几下,又回头悄悄望了索额图一眼。这让康熙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看着朕!你老瞅他干什么?”
太子一个哆嗦,又伏到了地上。看见这个样子,康熙终于发了火!
“宗室与国同体。你们这些阿哥,平日里养尊处优,如今国家有事,竟一个个张惶无策?今天这雨淹的是百姓,照这样下去,以后就会淹了你们,淹了这紫禁城!”
众王公大臣都把头垂得更低了。
终于有位贝勒忍不住说道:“父皇,儿臣有话陈奏!”
“你讲。”
康熙的语气依然很重。
这位贝勒站了出来,跪地奏道:“一条黄河,千古泛滥。历朝历代,哪一年百姓不受黄患之苦?可自父皇治国以来,殚精竭虑,倾力治河,百姓不受黄河之灾近三十年。遍览史册,古来治理黄河者,不但无父皇治理之功,亦无父皇治理之诚。此次黄患突发,不在人事,纯属天灾!父皇怀忧民之心尚可,抱自疚之意则不必。”
同样是一通无比正确的废话,康熙的心气却逐渐顺了。大殿上的气氛也陡然轻松下来。
另外的几位贝子也望向了这位贝勒,眼中闪烁着崇敬的目光。
但这时,朝班中的另一位贝子却大声说道:“八哥你不要忘了,康熙四十三年,黄河也发过一次大水!”
康熙的脸色一下又沉了下来!朝堂上大臣们刚刚挺直一点的脖子,连忙又勾了下去。
八贝勒一时有些尴尬。
但他还是说道:“这正是儿臣要向父皇陈奏的。康熙四十三年大水,各地督抚为了从国库掏银子,无限夸大灾情。结果受灾的各州府县,人数远没有所报之多!所以儿臣敢断言,这次的灾情也必定不如奏报那样大。”
他说完后,朝班中的一位贝子目光更加崇敬。忍不住说道:“八哥说得好啊!顶呱呱呀……”
看见康熙瞪过来的眼神,他连忙闭了嘴。
不过八贝勒的话,明显得到了朝臣们的拥护。
他继续款款而谈:“所以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无非是钱粮两项。首先,让临近州府即刻调粮运往灾区;其二便请父皇传旨户部,调拨国库存银抢修河工……”
八贝勒边说,朝臣们也都附和。
“八贝勒说得好啊!……”
“条条击中要害,中肯至极!……”
“八哥顶呱呱呀,皇阿玛您就下旨吧!……”
就在朝堂上附和一片的时候,大殿外突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儿臣胤禛有本陈奏!”
大殿上,又进来一位年轻贝勒。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显然是走得太急,伞都没打。
进殿之后,他径直跪在了八贝勒身边,陈奏道:“父皇,儿臣有本启奏。”
康熙看了他一眼,说道:“胤禛,你到哪里去了?”
他答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到户部清点库银去了。”
他这一说,旁边有不少皇子都不高兴了:“四哥,户部是由八哥在打理,你凭什么去插手?”
“这是越俎代庖!皇阿玛,这得治个僭越之罪……”
“胤俄,你住口!”
康熙一口打断了这些乱烘烘的阿哥们。之后问道:“户部还有多少银子?”
胤禛奏道:“回父皇,户部共有存银六百九十七万两。除了压箱底的银子五百万两,还有度支不能挪用的银子一百五十万两,能用的现银已不足五十万两……”
“什么!”
康熙骤然站了起来。
如果是大明,崇祯估计也会这样站起来。然后惊喜地问:“居然还有富余,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可惜这是大清。
康熙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喝道:“胤祀!你管着户部,亏空如此,你怎么交待?”
八贝勒支唔了半天,这回终于没能款款而谈了:“儿臣有亏职守,还请父皇责罚!”
“责罚?责罚了你,能变出银子来吗?”
康熙在金阶上来回走动,脸色变得阴晴不定。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吴藩不是每年进贡五百万两银子吗?怎么这刚过完年没几个月,总得有点儿剩余的吧?”
胤祀陈道:“回父皇,吴藩的确每年进贡五百万两的岁币,但那是昨儿的事了。去年吴藩只进贡了二百万两,加之度支颇多,因此无所剩余。”
“二百万两?”
康熙皱了皱眉,之后终于又望向了索额图。
他当然知道,陈柯当初只承诺缴贡二千七百万两。之前每年偿还五百万,第六年自然只剩二百万两了。
但现在灾情紧急,康熙需要捞点钱。
索额图连忙出班跪下,说道:“回皇上,或许是吴藩也有灾患,所存银两不多!奴才恳请皇上开恩,容奴才去往湖广调拨钱粮,以解朝庭之急。”
康熙瞅了他一眼,说道:“你年纪大了,这种事情就别太操劳。胤禛,你认为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胤禛陈奏道:“回父皇,儿臣以为应先从户部调拨白银二十万两,然后分两头去江南筹款。一路去江浙,一路去吴藩,两手筹备,方能有备无患!因此儿臣需要一个帮手,恳请父皇让十三弟随儿臣一同办差。”
康熙微微点头,四贝勒总是给人一种靠得住的感觉。
“好!如此,朕就命你为钦差,去往江南筹款赈灾。”
“儿臣领旨谢恩!”
……
初夏时节。
巨大的“雷州号”铁甲舰率领着船队乘风破浪,回到了广西廉州府港口。
主舱内的大瓷缸里,陈柯正在泥土中龟息。隐约之间,他的耳中听到港口广播里飘扬的歌声。
“一六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郡主在祖国的南洋边画了一个圈……”
“一七零六年,又是一个春天……有一位郡主在祖国的南洋边许下誓言……”
心中一动,陈柯的血脉逐渐活络。之后从瓷缸中站了起来,吐掉了呼吸管。
用水冲掉了身上的泥,收拾干净后穿好衣服。过不多时,吴方泊已经来到了主舱门外。
“郡主,已经到港口了!”
“知道了。”
推开舱门,陈柯迈步出舱,和吴方泊一同走到了甲板上。远远已经望见廉州府那熟悉的码头。
随着巨舰依靠,岸上的一众官员也早早的迎在了栈桥之上:“臣等恭迎郡主回藩!”
为首的那位官员,身材高大,一脸的络腮胡子。活脱就是几十年前的铁丐吴六奇。
陈柯笑了笑。没等巨舰停稳,就纵身一翻,瞬息间就落在了十丈开外的栈桥上。
吴宝宇一阵无语:“郡主,注意形象啊。”
好在官栈上除了他们自己人,没什么百姓。不然看见郡主这个样子实在有失风度。
陈柯说道:“归心似箭嘛!我这个人太恋家,一出门就巴不得早点回。”
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
不多时,巨舰靠港。工作人员操作吊桥放平,和各舰连成了稳当的通道,吴方泊和随行官员也纷纷下了船。
“父亲!”
吴方泊看见吴宝宇,恭敬的行了个礼。
吴宝宇笑道:“这次随郡主出海,可涨了不少见识吧?”
吴方泊点头道:“是的。”
夏国相也笑道:“一看见他,我就想起夏云贵那小子。咱们藩镇一陆一海,两不耽误啊?”
陈柯也说道:“的确是如此。军队是国家基石,但陆海皆有才是双臂齐全。这可是名言啊?”
说着,和众人一同先走向了廉州府衙门。
回头看着港口上依然繁忙的船泊,夏国相忍不住问道:“这是哪位先贤智者说的?”
经过中洲一战,夏国相真正认识到了船的厉害。
陈柯笑道:“并不是先贤,这个人就是罗刹国的彼得大帝。他知道海军的价值,如今还在荷兰学习航海呢!”
众人都恍然大悟,因为陈柯的课本上提过这件事情。
和吴宝宇一同来迎他回藩的,除了吴宝宇和夏国相,郭壮图,黄百家他们自然也都在。
虽没摆仪仗,但也挺有气氛。
康熙喜欢南巡,陈柯也有样学样。不过康熙南巡只到过江南,陈柯直接巡到南半球去了。
陈柯和大家各自坐上轿车,一路返回到了廉州府衙。之后在衙门的后花厅里随意坐了。
陈柯喝了口茶,说道:“南澳发展得不错。现在已经打下了底子,有点二十年前云贵的光景了!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多移民,把那里建成我们真正的大后方。”
郭壮图说道:“移民的问题很好解决。咱们藩镇地势极好,特别是九省通衢的湖北,周边本就有不少人往那儿跑!如今已经成了咱们吸纳移民的中转站了。”
说着,他递过了今年年初刚刚汇总的人口调查表格。
藩镇有了摄影设备之后,花了六年才真正做完一次人口普查。这也算得上是中国第一次地域级的人口报告了。
“居然有这么多人了!”
陈柯这回才知道,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整个藩镇较上一次人口统计居然又番了将近一倍。
云南的人口已经超过一千万,贵州八百万。四川恢复到了三百万,广西达到四百万。
另外这次移民的主力军湖北,居然还有一千一百多万人口。
算上甘陕三州府,广东三州府,南洋的海外领地。陈柯治下的人民已接近四千万。
“厉害!如果中原其他地区的人口尚有一亿,那我们中国人口已经快恢复到明末的水平了。”
看到这份数据,陈柯感觉很是欣慰。人口能恢复这么快,这少不了他的功劳。
陈柯的政策,极力鼓励生娃。
像张晟和阿花养活了六个娃。老大已经考上大学,最小的现在也上了小学。
阿花得到了“英雄母亲”的荣誉称号,享受六品格格特殊津贴。每年三百圆钱,俸缎三匹。
郭壮图却说道:“这次恐怕要死不少人了。”
陈柯一愣:“怎么说,难道康熙又要撤藩了?”
就算是打仗,陈柯现在可以速战还决。不至于搞得像明末清初那样惨烈。
郭壮图说道:“那倒不是。只是黄河发了大水,至少有一百多万的灾民现在衣食无着!朝庭派了四阿哥到江南筹款办差,前段日子钦差的传票发到了湖北,说四贝勒要代朝庭追讨三百万两银子的岁币。”
“岁币?咱们不是已经……”
陈柯一阵疑惑,随后很快明白了过来:“哦,原来是这样。”
郭壮图说道:“那咱们是交,还是不交?”
陈柯很肯定地说道:“当然要交,这是用来救灾。作为官家人,百姓遭了灾我们都有责任,在其位谋其政!如果可能,把那些灾民也接到藩镇来,咱们南澳正缺人口呢。”
众人听了,都感觉挺有道理。
陈柯嘴巴上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想用三百万两银子买下这些人。颇有点趁火打劫的味道。
之后,陈柯又继续看报表后面的内容。
平西王府去年的岁入已经达到九十亿圆,府库存银一亿二千万两。简直富到流油。
恐怕地球上已开采白银的三分之一,都在藩镇。
因此藩镇银行应广大民众呼吁,准备发行一百圆的纸币。批文正等待陈柯签字。
“现在印钞技术又有了提升,所以之前的钞票都出了新版。票样基本没变,但加了更多防伪技术,质量也更好。这是准备发行的第四套藩镇钞票百圆样币。”
陈柯接过样币,放在手上抖了抖。听着清脆的声音,感觉颇有点软妹币的风格了。
“不错!”
版面设计,人像是许多不同身份的席员。包括士,农,工,商,兵等,一应俱全。
大家正从议会大楼里走出来,脸上洋溢着皿煮的笑容。
陈柯在赞叹之余,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说,看来官民百姓都热切期盼着召开议会?”
黄百家笑道:“民心所向嘛!不是咱们政府机构宣传得也挺到位,议会暂时不急着召开。目前大家最希望的,一是四川和广西新设立大学的几座州县,学习试行训政。二是云南和贵州两省的其他州县,可以全面试行训政。”
陈柯想了想,说道:“其实我早有这个打算。每座州府都设立大学肯定不现实,但高等教育可以辐射到周边,想来应该可以带动其他州县做好这些事情。”
藩镇的大学,每个省都有两三个,而且位置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各方面因素都考虑到。
比如四川,成都在川北,宁远在川南,重庆就在川东。
“那又得辛苦黄老了,还有众多搞宪政的各级官员。让每个州县都像当初的腾越那样,有秩序的让当地民众推选席员。当然不能一起搞,这个月挑一个州县,下个月再是另一个州县。在五年计划修整期的几年内,逐步贯彻,千万不要急。”
黄百家说道:“这个老臣自然会谨慎,郡主放心就是。”
王敔也说道:“云贵两省,现在试行不会有问题。如今九零后都上中学了,算得上民智已开!本地的基层官员也都是大学堂里培养出来的干部,和咱们一样,是郡主的臂膀。”
陈柯点头道:“那就从和腾越挨着的,永昌,丽江,大理开始。和昆明,贵阳,遵义挨着的,也能开始试行。然后慢慢展开,成功一个再下一个。不讲时间长短,快点的个把月,慢点的几个月都行。引导,我们要做的永远是引导!”
“臣等明白。”
在廉州府休息了两天,陈柯也不耽误。很快坐专车到了重庆,之后再次乘船到了武昌。
在第四个五年计划中,湖北的整体面貌变化不大。
这里主要做的,首先还是基层组织,然后是官制调整。每个州县都先以基础产业打底,先恢复生产力的发展。
不过有了藩镇的基础,这里自然不比南澳发展得慢。如今每个州县都有了下辖乡镇,各基层衙门和设备基本齐备。
去年,湖北已整理耕地四十二万三千四百五十三顷,年粮食产量达到一千一百二十九万吨。
这什么概念?
湖北现在一千多万人口,人均粮食占有量一吨。
因此当地的基建项目起步很快。现在已经修好了一座汉江大桥,将汉口和汉阳两镇连接了起来。
另外还有一项堪比南海心海湖的工程:长江大桥。它已经在江面上打好了桥墩,预计再有八到十年可以完工。
“这桥以后通车没有问题吧?”
陈柯在龟山上看着那高大的铁架笼,关切的询问着施工状况。毕竟这样的工程有点太超前了点。
筑桥的地点,还是选在了龟山和蛇山之间。毕竟这个地方有天然引桥,江面也最窄。
“郡主,请看!”
工程师呈上了一柄短剑,用事实说话。
“嗯,你们真的仿制出来了?”
陈柯接过短剑,抽剑出鞘,不禁眼前一亮:因为这柄剑,就是依照花麟易和软玉弹钢剑打造的。
工程师说道:“这是汉阳钢铁厂研发出来的特种钢,和软玉弹钢有五成相似。是目前除锰钢外最好的钢。我们用来装备大桥上的专用零件,不会出任何问题。”
“这柄剑,果然是我的半身血肉啊!不光助我武功大成,还促进了冶铁的进步。”
陈柯看着手上的这柄赝品,心中很是激动。
它通体光泽,大小和花麟剔相当,份量略轻。剑身上同样打出了如鳞片一样的细微小孔,对阳一照有如星尘。
陈柯将剑擎在手中,姆指和食指相扣,猛然跃身而起,施展了一套剑法。
手感圆通,心法如意。
一道道剑光飞舞之间,十丈开外的树木草皮都被削了起来。让围观的官员们都退出了老远。
“好剑!如今咱们终于可以自己生产专用刀具了。”
陈柯落地之后,将这柄剑收鞘入怀,环在腰上。感觉竟和软玉弹钢剑差不多了。
汉阳铁厂的工程师这才敢走过来,夸赞道:“郡主的武功,简直出神入化!这剑就是工匠们仿照花麟剔打造的,光是测量花麟就花了半年。而且它的质地和锰钢不同,所以可以像软剑一样收在腰上,唯一不尽人意的,就是容易折断。”
陈柯用手弹了弹腰带,说道:“这没什么,花麟剔也容易折断。这到底不是软玉弹钢。”
这是炼钢厂的工程师分析软玉弹钢剑的构造后,冶炼出的新类特种钢:不锈钢。
工程师叹息道:“软玉弹钢不知道是谁打造,它本身是锰钢,坚韧无双;但又有不锈钢的特性,防腐防毒!我们现在的工艺不可能把这两类特种钢铸炼到一起。”
不锈钢和碳素钢是不能焊接的。最多用螺丝搭配在一起做成工具,但不能制作兵器。
陈柯说道:“不能就不能呗,这也没什么好纠结的。说不定这软玉弹钢剑的材料,是天上掉下来的陨石呢?总之它帮铁厂看到了不锈钢的构造,这不枉咱们有缘了。”
工程师也说道:“这倒也是。”
陈柯现在心情大好。因为不锈钢是制作枪管的最佳材料,藩镇的武器怕是又要翻新了。
不锈钢管,加上合金弹头。藩镇的武装将更进一步达到近现代化的要求。
还有化肥厂的设备也能慢慢更新了。虽然现在粮食产量上来了,但各种设备维护成本也相当不低。
铃!……铃!……
这时,就在陈柯盘算着许多事的时候,表袋内响起了铃声。这是有人播了传呼机。
现在藩镇的主要州府都已经建立了传呼基站。
龟山顶上现在就有一座七层楼高的人字铁塔,贮立着几座比水缸还大的二极管。
陈柯很快便和大家来到了龟山工地的露天办公室,拨了一个电话给汉阳府总台。
“您好!我是一五四九,请问刚才有人找我吗?”
“是的,电话是七八五五九零。”
电话那头是一个好听的女声。现在有了传呼业务,也给了女性更多的就业空间。
“谢谢。”
陈柯按下了电话。他知道这是武昌府衙门的电话,当即就回拨了过去。
“喂?我是陈柯。”
电话那头传来了卢一峰的声音:“主子,钦差大人马上就要到了。您准备过来迎接!”
“好的,我就来!”
挂了电话,陈柯说道:“朝庭的钦差来了,我过去应付一下。你们继续工作,就不打扰了。”
“臣等恭送郡主。”
众工程师,技工们也都拱手,一路送陈柯出了工地。
过了码头,陈柯很快就乘船来到了武昌。
约摸下午时分。他带着巡府高显辰,布政使金铨,按察使卢一峰,以及武昌府大小官员一同迎到了城门外。
湖北现在是藩镇,朝庭一般不怎么管。但毕竟还是大清的领地,钦差只要有圣旨可以到地方来办差。
远远望去,大清的仪仗队已经渐到城边。当前的是一队骑马的官员,威风凛凛。
为首的那个穿着团蟒贝勒朝服,脸型微圆,留着短须,大概三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脸冷冰冰。
他正是钦差大臣,康熙的四阿哥胤禛。
陈柯和一众官员一拍袖子,齐齐的跪迎了下去:“臣吴珂协湖北府县大小官员,恭迎钦差大人!四贝勒爷吉祥!”
“起来吧!”
四贝勒坐在马上,虚扬了一下马鞭。口中冷冰冰的发出声音,就好像随时准备要发脾气一样。
陈柯连忙应道:“谢钦差大人!”
和众臣一同站了起来,齐齐的站在城门边。
“你就是吴珂?”
陈柯应道:“臣就是吴珂。”
四贝勒看见陈柯,多少有些意外。
因为算起来这个藩镇郡主应该要满五十了,但看起来依然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大胆!”
于是四贝勒的声音大了许多,也更冷了许多。
“平西藩镇的郡主,少说有半百之岁。看你年纪不及二十,也敢冒认宗亲?来人,给本钦差拿下!”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护卫就要上前拿人。
好在高显辰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钦差大人!我家郡主乃武将出身,修为深厚,故尔驻颜有术。”
听了这话。骑马跟在四贝勒身后的那位年轻贝子,斜靠在马头上,嗬嗬笑了起来。
“嗬嗬嗬嗬……好你个奴才呀!我家四哥是在和你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高显辰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好看了。
他虽不是什么名家,也是正牌子进士,一省巡府。如今更是年过六旬,须发花白,怎么说也是一位长辈。
那个年轻贝子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对他如此轻薄。这简直太不成体统。
好在四贝勒抬手拦住了这个小贝子,对陈柯说道:“因为郡主不同常人,一见之下未免生疑。毕竟本钦差办的乃是军国大事,故尔相试,别无他意。”
陈柯也说道:“四贝勒言重,这是应当的。”
但那个年轻贝子却是不依不饶:“天下哪有这等事,四哥!看她年纪与我无二,既然修为高深,我倒要试一试。”
陈柯现在的确是绝顶高手。
但他修炼枯禅神功,全身精气都收敛在了要穴之内。外表看起来就是一个柔弱女孩。
四贝勒微微皱眉:“眼见藩镇臣工都极力护主,她必然便是郡主了。十三弟不可造次。”
不过嘴上这么说,人却没有任何举动。
年轻贝子喝道:“我偏要试她一试!我老十三走南闯北,什么样的英雄人物没有见过?真是高手,如何听都没有听说过!”
说完之后,他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出掌就罩向了陈柯。
“嗯?龙象般若功……这功力都和当年的葛尔丹王子有得一比了。”
这位年轻贝子身材高长,身手矫健。
而且他一出手,就能显露出经过战场厮杀的实战功夫。和夏云贵,吴方泊一样,都是新秀中的一流高手。
这样的年轻人,的确有嚣张的资格。
但陈柯只是大姆指微微一挑。
年轻贝子就好像被一道气浪冲飞一样!整个人一下倒翻而起,重新坐回到了马背上。
一时间,他整个人陷入了呆滞状态。
而陈柯同样流露出了痴呆的神色,还左右望了一眼:“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四贝勒明显不通武事,只是笑道:“郡主,老十三就是这个性子,怕是吓着郡主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说着,还非常欣赏的望了十三贝子一眼。
十三贝子也稍微清醒了一点,勉强干笑了一下:“哦,四哥说得是。”
高显辰此时心中大爽,不过表面上还是极有礼貌:“钦差大人,请进城叙旨!”
四贝勒也醒过神,眼见十三弟出手无礼,姿态终于放低了一点。他下了马,说道:“请!”
见他下了马,年轻贝子和随从们也都下了马。
能坐镇一藩,攻城掠地之后还让康熙妥协的人。必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陈柯说得很清楚,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可佳,但不值得提倡。
因此四贝勒少有的向陈柯客气了一下。
“郡主请!”
“不敢,四爷先请!”
四贝勒微微点头,上前携过了他的手。二人一同走过城门。
之后陈柯陪在四贝勒身边,高显辰陪在十三贝子身边。众人依次结伴而行,总算是顺利进了城。
和藩镇四省比起来,武昌府的发展要落后了二十年。
加之当地原本就人口稠密,各色老旧建筑拥挤,因此市政建设还看不出太大的变化。
陈柯也安排了街上的百姓,摇着鲜花夹道欢迎。算是把礼仪尽到了位。
不过四贝勒的脸色并不好看。
因为藩镇并不推选剃发令。当然陈柯也没追着人剪辫子,一切顺其自然。
如今的湖北,不光陈柯的官员没有剃头,很多还留了短发。不少老百姓自然也有样学样。
起先只是做工的人图方便,后来成了一种时尚。也有留着大清发式的人混杂在人群中。
更让四贝勒脸色难看的,是路边居然有一家店铺。上面的牌子写着“冷面王”。
冷面是两湖地区的一种面食,也叫凉面。
因为当地夏天炎热。这种面做熟后用井水拨凉,拌上菜码和芝麻酱非常开胃。
原本街上有什么“糍粑王”,“豆皮王”,“排骨莲藕汤大王”。无非是老百姓招揽生意自娱自乐罢了,没人真的要称王。
陈柯都没封上王,哪轮得到他们?
但四贝勒盯着“冷面王”看了好久,鼻子两边的法令纹越来越深。好像一下老了十岁。
陈柯对这种人,只能保持沉默了。
请钦差一行人进了巡府衙门。四贝勒和十三贝子坐在了正案,他们带的随从分列在两边。
陈柯则带着藩镇的官员们一同排在衙堂上。架势搞得像皇帝上朝,等着挨训一样。
可惜的是,藩镇的朝服和大清有些不搭。哪怕是个傻子,也能看出藩镇的朝服更有品味,很气派。
而且藩镇的人都不剃头,看起来非常体面。这让坐在衙案后的钦差只能更加端起架子,才镇得住场面。
不过十三贝子明显沉默了许多,没有了之前那样嚣张的气焰。
四贝勒喝了口茶,随即说道:“吴珂,去年尚有三百两岁赋未交。这是怎么回事?”
陈柯拱手道:“回四贝勒爷。当初皇上是让藩镇交付二千七百万两银子,分六年还清。前五年,藩镇每年交付五百万两,故尔最后一年交付二百万两。现已交付完毕。”
四贝勒听了这话,拿过帐本翻了翻。眉毛也皱了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帐面上欠了他的钱。
“既然是岁赋,如何会交付完毕?所谓岁赋,是每年都要向朝庭交纳的,你身为藩镇郡主连这个都不懂吗!”
“贝勒爷教训得是。”
陈柯连忙应了一句。
四贝勒将帐本往桌上一扔,说道:“不是爷存心要教训你。如今黄河发了水灾,皇上急,我们皇子们哪个不急?你身为藩镇郡主,居然在这里安享快活。难道就不曾想过为皇上分忧,为国家解难?”
陈柯马上又跪了下来,说道:“臣有罪,还请钦差大人法外开恩,容臣有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看见陈柯这个德性,四贝勒微微的吐出一口气。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算啦!你和朝庭之间的岁赋,当年是索相代皇上过来宣旨的,本钦差暂不过问。如今黄河大水,淮北百姓疾苦,你若想将功折罪,就补齐这三百万两银子!若是赈灾有功,本钦差回复朝庭,自然不会责罚于你。”
“多谢钦差大人!”
陈柯喜笑颜开,连连磕头。而且他武功高深,磕得石板地砰砰作响,让高辰显他们都一阵恶心。
“起来吧。”
四贝勒抬了抬手,让陈柯重新站了起来。
然后陈柯又说道:“禀钦差大人。三百两库银,怕是一时难以凑齐,但救灾如救火。若四贝勒爷恩允,是否准许藩镇用粮草顶替部分银两?如此发粮赈灾也更为方便,亦有银两修筑河工,不知四贝勒爷可否通容。”
见陈柯说得也颇有道理,四贝勒便应道:“如此,限你在十日之内,凑齐平库银二百万两。另付粮食二百万石,交付到安徽钦差行辕!”
陈柯连忙应道:“微臣遵命。”
如今,大清的粮食也涨了价。一石精粮折合一两白银,和藩镇差不多。
二百万石,肯定不是精粮,毕竟给灾民吃的。饿不死就行。
眼看四贝勒神色和悦了一些,陈柯便试探性地说道:“禀钦差大人,依大清律,如有难民进城可是大罪。若四贝勒爷赈灾济民有为难的地方,可否通容让他们先进敝镇?”
听了这话,四贝勒的脸色又是一冷。
“你想干什么?”
陈柯连忙说道:“臣无非是想靖解急难,腾出点地方安置灾民。毕竟都是人命,多救一个是一个。”
四贝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道:“这些就不容你操心了。你准备好钱粮,做好分内的事,不要僭越行事!”
“是臣唐突了。”
陈柯马上拱手谢罪。
“四贝勒爷,衙门已经摆下酒宴。四爷一路劳乏,请置后厅吃顿便饭?”
四贝勒却说道:“本钦差奉旨办差,难道是为了来你这儿蹭顿饭的?如今事情已经说完,我得即刻回转行辕,还有许多公务要办。你们自己吃去吧!”
他这个人说话,总是喜欢怼人。
陈柯听了,神色黯然。
眼看天色尚早。
四贝勒却连茶都没有喝完,就带着人马一路出了武昌府,向着安徽行辕去了。
这队人马出了城门,就隐隐传来十三贝子的怒吼。
“四哥,我就想不明白了。皇阿玛为什么会把封地赐给他们?我老十三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气!”
……
望着这群人的背影,金铨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嗬,好大架子。”
卢一峰说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嘛!有那种不要脸的爹,就生得出这种混淡的儿子。”
高辰显则是对陈柯竖起了一个大姆指:“郡主,真有您的!跟这种人也聊得下去。”
陈柯笑道:“这也没什么,四贝勒无非是刻薄一点,却是可以正常沟通。我以前还见过许多不能正常沟通的人,和他们比起来这就是个妹妹。”
说着,一行人慢慢往衙门逛着。
高辰显说道:“郡主真打算送钱送粮?”
陈柯说道:“当然。百姓遭了灾咱得帮一把,这是大义所在,不能因为钦差性子刻薄就拒绝。国家赈灾的差事代表着天心民意,属于政制正确,政制一正确就什么都能正确。”
众人听了,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高显辰却说道:“与其赈灾,不如防患于未然!康熙不是每天都念叨要治河吗,怎么治了几十年治成了这样。”
陈柯说道:“治病得治根,治水得治源!治理黄河,并不是在淮北,而是在华西。”
“华西?”
“是啊,华西的黄河源头,然后是关中。用水坝节流控制流量,最重要的是治理凌汛!春夏两季的水是哪儿来的,都是冬天过完用冰化出来的。”
陈柯边走,边和大家慢慢的讲解。藩镇的官员如今也接触过许多新知识,自然一听就明白。
金铨说道:“康熙不是精通西学吗,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陈柯笑道:“放心,他懂得很。而且咱们藩镇发展这么多年,我不信宫里没有探子过来看。哪怕学不到精髓,学点皮毛总可以吧?康熙根本就不想搞罢了。”
高显辰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摸了摸胡子:“帝王心术!……不,这是道术!”
一行人走着,不觉又来到了那家“冷面王”。
陈柯说道:“哟,这都到饭口儿了。咱们一起吃点儿?”
卢一峰说道:“衙门里不是准备了迎接钦差的宴席吗?要不还是回去吃,不然糟蹋了。”
陈柯回头望了一眼冷面王,说道:“也对。那就下回再说吧,咱们回家吃酒席!”
……
因为要协助朝庭赈灾,所以陈柯暂时留在了湖北。顺便还视察了一下当地的发展状况。
湖北地区表面上变化不大,实际上已经翻天覆地。在起建之初,陈柯就叮嘱过每一个州府都要当“省”来管理。
来到这里的州县官员,大多是早几期的大学生干部。他们也是亲眼目睹陈柯当年是怎么发展云贵的。
以前的行政体制,是省,府,县。如今他们的工作范围,是府,县,乡镇。
其实理解透了,并不难。无非就是王权下乡。
加之现在的湖北有藩镇支持,资源丰富,人口调配也方便。因此短短五年,就解决了半数人口的基层组织问题。
但在中洲地区,王权下乡自然面临着更大的困难。那就是陈柯的体制终于触及到了封建专制的根本了。
在湖北,乡镇的宗族势力非常强大。
甚至发生了人命大案,只要宗族的长老递封书信给衙门,说“施行家法”。当地官员就敢置之不理。
对地方官员来说,民诉越少就越能证明政绩就良好。加上偶尔还有“进贡”,他们巴不得少一事。
就是于成龙这样的清官,也扳不动当地的宗族。因为他自己就出身于家乡的宗族。
中洲的宗族势力,只能由陈柯这样立过宪章,有了议会的政府;并且有足够多的在新环境,新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年轻官员和警察民兵制度才能慢慢化解。
办新学,开民智,建企业。
让个人拥有独立的民事行为能力,能自己养活自己。从而脱离对宗族的依附关系。
这一点藩镇四省就进展得不错。毕竟蛮荒地带,地大人少,宗族薄弱。
新生代的八零后,九零后基本淡化宗族观念。偶有儿女“悖逆”父母外出求学,谋生的事件发生。
这些事情也成为了新生代文学的热门题材。各种小说,期刊,报刊连载都少不了历史大变革时期的人文故事。
南澳地区则根本不存在宗族,没有任何历史包袱。体制推行比藩镇四省还要顺利。
毕竟中国体量太大了,封建专制毒害也太深。
单就藩镇本土,想要真正扭转过来,至少需要两三代人。整个汉地十八省,单凭改革扫不清封建残余。
比如正在投建的汉阳铁厂。有些矿产需要从大冶运过来,需要修条铁路。
结果当地不少宗族长老纠集了乡民,不允许施工队修路。说铁路破坏风水,影响土地爷休息。
还有的家族,农田坚持不用化肥,坚持不用机械,坚持不用滴灌。一大堆人忙得筋疲力尽,亩产只有两三百。
陈柯有一回,看见挑水挑得肩膀都肿了的小伙子。忍不住说道:“那边不是有抽水机吗?”
坐在躺椅上悠哉闲悠的宗族长老,操出一口道貌岸然的语调:“我不知道有水车吗?这种东西让人懒惰,败坏道德,我绝对不许他们学这些奇技吟巧!”
陈柯用手捂着自己的太阳穴。在受了多年的热捧之后,他的才华终于被无情地鄙视了。
“阿西巴!”
于是在视察了一段日子之后,陈柯很少下基层了。他这个人有道德洁癖,看多了恶心。
比如在前不久,就发生了一件要命的案子:有一个寡妇想改嫁,结果被她公公绑了,交给了当地族长。
族长施行“家法”,指使家人把寡妇的脚筋给弄断了。像狗一样关在柴房里。
乡镇政府把她救出来后,这个寡妇已经精神错乱,不像个人了。
知县是刚刚从腾越大学毕业,赴任到此的大学生干部。接到这个案子差点没气炸。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故意伤害罪!”
族长则是一脸的无所谓:“这女人吟荡!我们是她婆家人,怎么着是我们的家事!”
知县冷笑道:“哟嗬,脖子挺硬?你有朱国治硬吗!还家事,今天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法律!来人!”
“有!”
“送到法院,按律候审!”
“是!”
现在的湖北虽然还是军政期,但每个州县也设知县,县政使,县察使。司法秩序严谨。
判决结果,族长犯故意伤害罪,致人残疾,情节恶劣。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经审讯,寡妇的公公在儿媳妇被关期间,多次侵犯。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他们服刑的地点,是伊里安岛。
那里正在开荒,需要劳动力。这些吃饱了撑了的家伙正好去锻炼身体。
终于。
不少乡亲都暗地里叫起好来,尽管不敢直接喊出来。但心里对这种判决是相当认可的。
这就是陈柯很少下基层的原因了。
“恶心!这还它吗的书香门第哪,做公公的居然惦记自己儿媳妇?还当着人娘家的面儿……呸!恶心!我都知道朋友妻不可欺!……”
好在现在有了许多新生代基层官员。他们在每个州县,乡镇慢慢开展工作,陈柯不用亲力亲为。
这就是当领导的好处了:自己坐办公室,扫厕所的工作交给清洁阿姨。
所以湖北一地,最先完成基层组织的半数人,反而是那些无地少地的穷困人口。
现在,原本所谓的穷人日子都慢慢有了起色。再过一代人,就能追上或者超过那些所谓的大户人家。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于是再过两三代,封建专制的基层组织将会开始瓦解,转向陈柯的基层组织。
陈柯或许看不到那一天。但他相信只要打开了这个缺口,时代的前进就会持续下去。
这就是温水煮青蛙,慢慢磨死你们。
……
而藩镇将钱粮交付给钦差行辕之后,淮北依然有大量难民涌进湖北。这并不是四贝勒能控制得了的。
藩镇却能有条不紊的安排接纳。
大量的蒙古包建成了临时居住小区,粮食运输随时到位。而且很快能安排灾民的工作和生活。
灾民只有不到二百万人。
但周边的其他穷苦百姓趁机插科打诨。以前只能悄悄来,现在明目张胆的往藩镇跑。
南洋码头的海运也更加频繁。股票交易所客流爆满,每天都要进出近千笔业务。
陈柯现在已经有了海船两万艘,第二艘雷州级五千吨巨舰高州号也完工下水。
千余船队轮流作息,每天都有上万人被迁徒到南澳大陆。很多难民和百姓或许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过这里待遇不错。很多难民在船上一个多月,有吃有喝,倒把身体先养好了。
而且到了南澳就能安排食宿,安排工作,还有许多“老乡”。大家发现日子居然能过得如此美好。
直到夏天过完,这股火爆的风潮才平息了一些。
四贝勒胤禛也顺利办完了差事,回亰叙职。这回的赈灾可谓大出风头。
胤禛不光在扬州筹款白银二百万两,又在吴藩筹到了二百万两。还有许多粮食。
加之灾民很多都是藩镇救济的。朝庭白得了钱粮,发了笔横财,简直皆大欢喜。
康熙自然龙颜大悦,册封胤禛为雍郡王。
中秋过后,陈柯在武昌办了五十寿筵。之后正准备回昆明,不想索额图却作为钦差过来传旨。
原来胤禛回亰之后,在奏折上表彰了许多官员顾及朝庭危难,捐款纳粮的赈灾功绩。
于是康熙发了上谕:提升田文镜为户部章亰,年羹尧为西安参将。没陈柯的事。
“封赏你的奴才,给老子发个几把上谕?”
陈柯忍不住破口大骂。
……
“哎呀,郡主差点就能荣升了!可惜皇上没有恩准哪。”
索额图已经有些老态龙钟了,须发苍白。不过他依然在武昌勾留了数日,和陈柯谈心。
“这次四贝勒爷回亰后,保举了不少人,其中就有你和十三爷!但十三爷皇上没有封赏,郡主的事情也搁下来了。
“没什么,赈灾济民是本份!咱也不是冲着顶子才救灾的,都是为了人民服务嘛。”
陈柯嘻嘻直笑,一点都不像刚骂完街的人。
二人如今坐在凉亭中,对酒当歌。像极了多年老友。
索额图也说道:“是啦!我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如今回了亰,就得向皇上交卸差事了。还要顶子做什么?”
“怎么,索相要退隐了?”
听了这话,陈柯也有些意兴索然。
只说道:“索相抗击罗刹,签订尼布楚条约。单这一事,就足够名垂后世,不枉为官为作宰了。”
索额图笑了笑,说道:“郡主如果有钱,用在百姓身上等于没用!还不如用在朝庭的人身上。”
陈柯心中一动,却又说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朝庭里的那些人,未必瞧得起我这点小钱。”
索额图用手指了指他,说道:“又想套老夫的话!好吧,我告诉你。如今皇上正在纠查国库欠银。”
陈柯点了点头,问道:“多吗?”
索额图说道:“多!借钱的多,钱借的也多。若不是这次黄河水灾,也捅不破这个窟窿。”
陈柯想了想:“索相的意思,是让我趁机帮他们还点。如此可以笼络一大批朝臣?只是……”
索额图摆了摆手,说道:“郡主,别和老夫装糊涂了。这钱该帮谁,您心里已经有数了吧?”
陈柯无奈的笑了笑:“我久不在朝,就算有数,也分不清谁是谁。这叫我怎么帮?”
索额图悠然地说道:“这找国库借银子的人吧……他大致分为三种。第一种是不得已而借,郡主应该知道我大清官员的俸禄就那么点儿。当官的如果餐餐吃毳饭,他还当个什么官?这并不是贪不贪的问题,要恰饭的嘛。更何况,皇上南巡,花费巨万,不少官员接驾耗尽家资。他不举贷,能活得下去吗?”
陈柯点头道:“那倒也是。”
索额图继续说道:“第二种,是为了合时宜。别人都借,他不借就是假清高,在官场没法混。这种人一般都借得少,还起来便当,大可不必去管。而这第三种,纯属贪得无厌之借!我索额图虽然爱财,但取之有道,都是你情我愿。科举不能贪,国库不能挪,这是老夫的原则。这种没有原则的人也不必去管。”
最后,他压低了声音,说道:“郡主如果要帮,就帮第一种。把钱借给他们,也不要声张!你刚才不是说,用钱笼络一批朝臣吗?老夫可以明确告诉你:那不可能!官场上这些人都是吃干抹净就跑的,没有半分脸皮和义气。咱们在朝为臣,最重要不是笼络人心,而是揣摩圣意。”
陈柯张了张嘴,见索额图抬手道:“言即至此,郡主勿再多言。做人嘛,能瞎蒙就瞎蒙!”
陈柯也笑了起来:“生活尽量放轻松!”
最后,索额图站了起来,看着已经入秋的天。
“郡主,老夫要走啦!如果你念着咱的交情,以后对我两个儿子好一点,老夫这里谢过啦。”
陈柯也起身,端起酒杯。
“索相放心,我答应您!”
索额图和陈柯喝了杯酒。之后慢慢的走出花苑,陈柯也在一边相随送行。
“郡主,老夫算是和你交了心了。我的时日已经不久,你能不能告诉我,藩镇最后会走向何处?”
陈柯背着手,和索额图慢慢走在一起:“这个我不能确定,走一步算一步吧。”
索额图望了陈柯一眼,说道:“老夫当真看不懂你。说你胸无大志吧,却能把藩镇建设得有模有样!但你又没扯旗造返,依然忠于大清,这到底是为什么?”
陈柯笑了笑:“为了人民呗。”
索额图停下了脚步,“就像这次给灾区捐钱捐粮,做好事不留名?”
陈柯说道:“当然不是。我要让人民不再需要捐钱捐粮,不用看人脸色接受施舍,堂堂正正的做人。只有这样,我中华民族才能复兴。”
索额图不禁问道:“听郡主的话,是想建立一个大同世界?”
“怎么可能。”
陈柯一口否定。
“人和人只能平等,不能均等。国家也好,藩镇也好,它本身是一个异变物,是少数既得利益集团统治大多数人的军政机构。大同?我同它个鬼。”
索额图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因为陈柯这个人非常坦诚。他就是既得利益者,爽快承认。
“又要保证既得利益者,又要让老百姓丰衣足食。这根本不可能,因为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哪怕你赚再多的钱也填不满这个穷坑!”
陈柯也笑了起来。
“我只是个铺路的。至于这个穷坑,以后自然有伟人把它堵上,让它再也翻不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