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之后,万物再次复苏。
大年之后的第一天,上午。
陈柯带着各文武亲贵大臣,一同来到了平西王府逅宫。按中国的传统礼仪上香祭祀。
王宫的香案之后,悬挂着三幅油画。
中间那幅最大的,正是平西王吴三桂。左右两幅稍小的,是王府正妃,还有陈圆圆。
“可惜啊,没能来得及给娘留下一张照片。后人只能通过这幅油画,来欣赏您的美貌了。”
上完香后,陈柯在香案前跪了下来。虽然藩镇废除了跪拜大礼,但在传统风俗上,还是作了保留。
陈圆圆终于在去年薨逝了。
这幅油画,是十多年前和吴三桂一起留下来的。
那个时候陈圆圆还没有过于衰老。油画同样做了美化润饰,容貌动人。
不过陈柯还是感觉到遗憾。因为藩镇终于研发出摄影仪器,但没能在陈圆圆去世之前为她照一张相。
其实这些年,陈柯一直很孝顺。哪怕工作再忙,他也会尽量抽空和陈圆圆一起吃饭,生活,陪她聊天。
但如今父母都不在了,陈柯多少有些失落感。好像在这个世界上,变成了一棵无根的花草。
更何况他还没有结婚。
今年中秋,陈柯作为阿珂,也要年满四十岁了。哪怕身体和容貌依然年轻,但心态也少了些许活泼。
“郡主……”
郭壮图和夏国相上前,将他从毡垫上扶了起来。
陈柯望了他们二人一眼,也重新露出微笑:“还好有你们在啊!二位姐夫。”
郭壮图和夏国相也笑了笑。他们的两鬃同样有些白丝了,也是年近五旬的人。
“郡主,大业未尽,请不要过于伤感。有臣弟在,平西王府永远是您的家!”
“是啊小姨,有我们在,这里永远是您的家!”
两个年轻人也对陈柯保证道。他们正是郭壮图和夏国相的儿子,郭宗汾和夏云贵。
“哈哈哈哈!好,咱们家还是挺热闹嘛。”
看见年轻人,陈柯很快又恢复了精神。他似乎有些明白人为什么要结婚,要传宗接代了。
出了王府祠堂,陈柯和诸多亲贵,官员们一同又坐进车里。向着安阜园而去。
现在,机动车在藩镇的官制中已经开始普及。
陈柯等新贵坐的是小轿车。高级官员坐的是帆布蓬,普通官员是一起坐大客车。
安阜园经过多年改建,已经不再住人。而是作为藩镇的文化象征保留。
这里已经先后雕刻出了许多钢筋石骨的铜像。
第一座铜像正是吴三桂。
他身着朝服,正襟危坐,手上握着“大宪章”。作为立宪的王权法统立在陵园正中。
第二座铜像是孙兴成。他的手上托着一架小型蒸汽机,是藩镇不容辩驳的产业格命之父。
第三座铜像是钟老三。他的手上拿的是钟表,代表着机械时代的引领和开创。
第四座铜像是王夫之。他的手上举着天秤,代表着法制框架的构建形成。
第五座铜像是黄宗羲。他的手上捧着“经济论”,劝导世人要走出黄宗羲定律。
第六座铜像是吴六奇。他的手上拿是一架帆船,告诫后人要走向星尘大海,不要闭关锁国……
铜像还有很多。
如石应朋,如造玻璃的老喻,还有各官坊奠定当初薄弱且原始产业基础的郎官们。
以及两广总督金光祖,广西巡抚冯文锦。还有许多默默无闻的功臣元老。
他们都先后去世了。
但他们积累下来的工作经验,人生理念,已经和陈柯的教育体系相融合。从小学,中学,到大学,这个世界培养出了更加优秀的接班人。
藩镇并没有因为平西王和老一辈的人离去而衰落。
现在的发展落在了以陈柯,郭壮图,夏国相,黄百家等第二代领导人的身上。
他们的身后,更有许多年轻有为,准备大展宏图的年轻人们。正准备步入实践,跟随前辈的脚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藩镇现在才真正步入正轨。开始从封建专制蜕变到君宪共和制。
刚在陵园上完了香,内侍过来悄悄对郭壮图汇报了什么。
郭壮图便对陈柯说道:“郡主,尚之信兵败自杀,被康熙剁成了八十一块!朝庭如今送来了一份尸骨,说要让郡主看看,棺材已经抬到了汉中。”
听了这话,陈柯觉得有些好笑。
“尚之信死了,关我甚事?我又没参加返清运动,大过年的用得着送这东西来吓唬我吗!”
“那这棺材……”
“收!”
陈柯说道,“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刚过完年,这可是个好彩头,没准老子真要升亲王了!”
……
大清康熙三十六年,西元一六九七年。春。
康熙大帝终于如愿击破尚之信,又迫使耿精忠撤藩归降。
多年的心愿终于完成了一大半,康熙可谓是意气风发,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之后清兵大举南下,重蹈剃发易服之治。从江淮直至两广,百姓被屠者不计其数,哀鸿遍野。
耿精忠归降后不久,被康熙赐死。
尚之信在兵败后自杀,被康熙碎尸。然后将尸骨传给各省,州,县官员参观,让人胆战心惊。
但就在康熙踌躇满志,准备一举扫荡吴藩和郑氏的时候。康亲王和施琅却不幸病重。
乾清宫,康熙端坐于上,眉宇间流露着端倪天地的霸气。
一队侍卫托着一方木盘,里面盛着尚之信的人头。走到每一个人的面前,就停下凑到他的脸旁边,逐一让人欣赏。
将人处死,然后盛在盘子里让大家同观。这是满洲人的习俗,被康熙大帝发扬得淋漓尽致。
参观完人头后,康熙这才舒服的喘了一口气。
“杰书得胜还朝,替朝庭剿灭了心腹大患!朕正欲与之把酒言欢,不想康王却卧病在府,当真让人遗憾哪。”
索额图连忙说道:“皇上鸿福齐天,必然能够庇佑康王早除病痛,重返朝堂。”
众臣也都应道:“皇上鸿福齐天,康王必能早除病痛,重返朝堂!……”
“哈哈哈哈哈哈!……”
康熙爽朗的笑了出来。
之后他收敛了一点笑容,问道:“诸位爱卿,如今耿尚二藩终于平定。不过西南的吴藩,还有东南的郑氏台湾,一直还未化于王化。诸位如何看待?”
听他这样问,索额图连忙闭上了嘴。
但是康熙却不打算放过他:“索额图,你给说说看。吴藩和台湾,你认为应如何定夺?”
索额图听了,只好不情不愿的从朝班里钻出来,说道:“回皇上,奴才以为,吴藩乃是蒙藩。此乃化外之地,已然臣服于我大清,皇上早已无忧。至于台湾,无非是海外一孤岛,以奴才愚见……不如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康熙斜着眼睛望着索额图。
等他说完后,才说道:“哦,以索相的意思,是叫朕……弃?”
没等索额图解释,明珠马上挤了出来。
他激动地说道:“皇上,西南四省和台湾与中原都是一脉相承,万万不可弃呀!”
索额图望了明珠一眼,似乎想要怼他两句。
不过他很快就变了脸,摆出一副说错了话,即惭愧又害怕的德性。
同时,许多大臣也都站出来,说道:“皇上,西南和台湾乃是国家领土,万不可言弃啊!”
“皇上,不可听信歼臣所言,贻误国家大事啊!……”
“皇上!……”
康熙看着索额图一副要死不活的德性,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愉悦的快意。
他问道:“看来平定西南,收复台湾,是众望所归啊。不知诸位爱卿以为,是先平定吴藩,还是先收复台湾?”
明珠说道:“皇上,西南虽大,然在内陆。台湾虽小,却要跨海!如今施琅将军病重,福建耿藩又刚刚平定,不宜轻易动兵。奴才以为,应先定西南,而后再取台湾。”
康熙听了,面无表情。
说到这里,陈庭敬终于忍不住说道:“皇上,臣以为明相所言不妥。”
康熙哦了一声,说道:“你讲讲看?”
陈庭敬说道:“吴藩在西南盘踞多年,地广人稀,物资颇丰。以他们能够造枪造炮来看,已然小有气候。皇上之前撤藩,是先安抚尚藩,剿灭最弱的耿藩。如今也应故计而行,先安抚吴藩,剿灭最弱的郑氏。”
明珠忍不住说道:“皇上之前安抚尚藩,他不一样反了吗?”
陈庭敬也反问道:“尚藩之返,不是被皇上平定了吗?”
明珠顿时失语。
陈庭敬说道:“自古出师必有名。皇上安抚尚藩,尚藩再返便属于背信弃义之徒,不符法统正理,败势加了七成!如今吴藩依仗蛮枪利炮,偏霸西南;更因中州连年战事,朝庭与之接触太少,不知虚实。理应谨慎而行。”
康熙微微点头。
陈庭敬继续说道:“故臣以为还是先行安抚,同时平定郑氏台湾。即便吴藩亦像尚藩那样谋返,也让他出师无名,军心不聚!同时朝庭也应在西南四省周边调集兵力,将吴藩困死,倘有风吹草动即可剿灭。”
“陈相所言,在情在理。朝庭与西南失断多年,的确有些摸不清虚实啊。”
康熙很赞同陈庭敬的言论。
虽然他平定二藩,一雪前耻。但吴藩的两次维剿失利多少有些心理阴影。
“那就先传谕给郑克爽,让他弃岛登陆,剃发易服,前来归顺!朕惯了他太久了。”
“是!”
“拟旨,册封博尔济吉特-阿珂袭扎萨克多罗贝勒爵,继续替朕总督云贵!”
说到这里,康熙的眼中闪烁着几分复杂的光芒。有怨恨,有不甘,还有深深的看不起。
康熙的内心深处,非常看不起陈柯。因为他是陈柯的领导。
陈柯也就是这么个人。
无论是谁当了他的领导,都会看不起。觉得这个人很差,很烂,很没用。
如今康熙剿灭了尚耿二藩,岭南的资源终于落到了朝庭手中!西南藩镇的优势不复存在。
因此康熙信心十足,内心充满了快意。
“朕也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她要是再不识好歹,看普天下的人会怎么看,军心如何稳定?到时平西王府众叛亲离,可别怪朕没给她机会。”
“皇上圣明!……”
……
初春时节,平西藩镇。成都府。
在多年没有搭理陈柯之后,清庭突然派来钦差,宣读晋升陈柯袭爵的圣旨。
“……上谕:古来圣王治世赖有贤臣。金降诞宗弼、斡离不、银可术之属;元有博尔术、木华黎、赤老温往续。臣举则君正,君正则天下治焉。朕思朝中,忧州县,道府吏治有所不谙,下衬条条无从得悉,乃至民生何若,闭塞于耳也。西南藩镇者,堪承国脉,位尤重焉,朕殊重之。因特擢已故平西汗王吴三桂,赏食双俸;其女博尔齐吉特氏,袭扎萨克多罗贝勒爵,总督云贵一切军政要务!代朕巡狩,体察民情,整饬吏治,莫负圣心。朕欲与普天同庆盛世,共海内以享荣焉,圣训所至,望北谢恩!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柯带着一众文武大臣,向圣旨叩头谢恩。之后传旨的钦差上前将他扶起,二人对视便笑了起来。
“郡主,如今又升爵了,恭喜恭喜啊?”
陈柯也拱手道:“这都亏了索相在皇上面前美言。在下不胜感激,不胜敬重啊!”
说着,赶紧让人将小黄册子请过来,好好供奉。
前来传旨的钦差,正是索额图。
如今的索额图已经年过六旬,须发同样夹杂了丝丝白色。不过气色和之前倒是差不多,面色红润,筋骨康健。
“郡主,老夫每来成都一次,都感慨这里变化之大啊!郡主果然是治世之能臣。”
和陈柯一同漫步在成都巡府衙门的花苑中,索额图都是忍不住的感慨。因为藩镇的变化是掩饰不住的。
哪怕陈柯并没有丝毫炫耀的意思。
陈柯说道:“索相言重了。在下身为一方父母官,自然要爱惜子民,不敢有违圣上重托。”
索额图微微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说道:“郡主,老夫与您也是老交情了。有些话实在是不忍出口啊!”
陈柯也说道:“其实在下也有些话,想和索相说。但身在朝堂,也是难以启齿。”
索额图停住脚步,用手抚着轩榭的石栏,说道:“那是老夫先说,还是郡主先说?”
陈柯笑了笑:“索相是客,自然是请您先说了。”
索额图点了点头,说道:“那老夫就不客气了。郡主,您有没有想过,皇上为什么会突然给你晋爵?”
陈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皇上怕是要收复台湾吧?”
索额图不由得笑了笑,之后用手指了指陈柯。
他感慨地说道:“郡主是个聪明人,心里什么事都明白。可惜,为什么皇上总是拿你当个蠢人?”
陈柯也笑了笑,说道:“不知道,当过我领导的人都认为我蠢。因为我这个人吧,不会来事,不讨人喜欢。”
索额图说道:“但是老夫挺喜欢你的!郡主这个人吧,不是那种一见面就能亲热得像兄弟一样,需要时间慢慢相处。时间越长,越值得人信任。”
陈柯摇了摇手:“不尽然。其实我这个人还是有底线的,有些事情我不会管,比如尚之信。”
索额图也说道:“但有些事情你会管,比如郑克爽?”
陈柯不置可否。
索额图叹了口气,又说道:“郡主刚才不是说,也有话对老夫讲吗?”
陈柯便说道:“是啊。其实还是索相之前经常说的话,在朝为官,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索额图想了想,说道:“老夫何尝不想,可我索额图也是有底线的。有的后路我能走……”
陈柯也叹了口气,说道:“有的后路,您不愿意走。比如,到我这里颐养天年?”
索额图也不置可否。
陈柯也放开了自己的目光,望向了远处:“真是可惜,难得有一位能正常交流的索相。可惜……”
索额图也说道:“是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人在庙堂同样身不由已啊!”
最后,索额图和陈柯在花苑里转了一圈,重新回到了成都巡抚衙门。
抬了抬手,他让手下抬上了一口棺材。
“郡主,这是皇上的意思,请不要见怪!里面装的是尚之信的一块尸骨,说是让您引以为戒。”
说着,棺材被放在了地上。
陈柯拱手道:“在下明白了,这礼物我收下便是!索相,眼看到了饭点,还是为您接风洗尘吧?”
索额图笑道:“好说!咱是钦差嘛,来了藩镇总得蹭顿饭。郡主请,诸位大人请!”
“索相请!”
这几天,陈柯又留索额图在成都小住数日,盛情款待。
而陈柯收到了盛放尚之信尸骨的棺材后。将遗骨火化,安葬,为其立了一座墓碑。
四川的气候不似云贵那样温暖,也不像中原那样严寒。早春时节,这里已经开始了新一年的春耕。
索额图来到成都的几天,偶尔也出外闲逛。他亲眼看到了田间的农民用“铁牛”耕地。
他来成都很多次了。亲眼见证了这里如何从当初那个破败的州府,变成了如今繁荣的景象。
哪怕成都人口现在只有二十万,相当于北亰的一成。但宽阔的街道,高耸的楼房,以及人民忙碌又不失愉悦的生活,让索额图的心中充满感慨。
这日上午。
完成差事的索额图,很快就要临别了。陈柯再次邀请他一同游玩,极尽地主之宜。
“郡主这些年当真没变啊,还是那样年轻漂亮!”
看着身边的陈柯,索额图实不能相信他已经年近四十。就像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样。
陈柯倒是挺得意:“我娘是美女嘛,美女生下来的自然也是美女了。”
陈柯的确是个挺臭美的人。
索额图刚宣旨没几天,他就把朝服给换了。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升了官。
贝勒的补子其实和贝子差不多,只不过把行蟒改成了正蟒。而且贝子的官帽上是有花翎的,贝勒没有恩准不能戴翎。
虽然藩镇是穿的自制新式官服,但陈柯意外的遵守体制。这在法统上确保着国家的完整性。
不多时,陈柯和索额图来到了巡抚衙门的校场上。
他让人把尚之信的棺材抬到了空地。请来了索额图,还有郭壮图,夏国相等亲贵一同观看。
“这口棺材,居然用的是柴木!看来皇上对尚之信恨之入骨啊,几两银子都不愿多出。”
夏国相背着手,围着棺材转了几圈。
他嘴里啧啧有声。不知道是感慨朝庭太小气,还是康熙的行为太幼稚。
索额图则是笑道:“尚之信是罪臣,这也是朝庭的制度嘛!反正老夫只是个送信的罢了。”
索额图是个挺务实的人,在什么场合就说什么话。不像周培公那样一惊一乍。
陈柯也笑道:“既然是罪臣,那就连棺材板都不能有。来人,把棺材立起来!我今天要劈了尚之信的棺材,为咱们大清的圣主康熙爷出口气!”
“是!”
随从立起了棺材,之后陈柯退到了十步开外。
对着棺材,他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索额图不知道陈柯要干什么?
而站在夏国相身边的赵刚见了,眼神中顿时多了几分激动:“郡主,难道您?……”
陈柯点点头,之后用事情回答了他的期待。
只见他沉步扎马,左手小指运气一顶。一道若有若无的剑气骤然射出。
嗤!……
棺材盖上顿时被捅穿了一个口子!好像真有高手拿着利刃刺在了木板上一样。
“这……?”
一向老成持重的索额图,做了一个揉眼睛的动作。
而其他人,则是骇然的张开了嘴。望了眼棺材,又望了眼陈柯,好像陈柯和这口棺材挺配。
原来这些年,陈柯依然辛勤练功,进展神速。如今他的功力终于大成,积累到了浩瀚之境界。
是以陈柯终于可以施展六脉神剑,收放自如。也算是完成了赵刚的心愿。
夏国相他们都有些傻眼。因为陈柯自入主平西王府,基本上没有展露过自己的武功。
赵刚激动地说道:“没有想到我家的祖传绝技,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郡主果然是神人。”
陈柯忍不住直笑,说道:“还别说,被人表扬当真是挺受用的。老赵,你再看看这个?”
说完后,他将小指换成了姆指,同样向着棺材又是一指!
噗!……
众人看时,只见棺材板上又是一道口子被剑气扎透。
“这是……少商剑!郡主您怎么会……”
赵刚又瞪了一下眼睛。
因为陈柯修习他祖传的“少泽剑”,是以小指运气。而用大姆指运气,则是另一脉“少商剑”。
陈柯说道:“这是我在修行中领悟出来的。你不是说曾经有位藩僧,也是从少泽剑练起的吗?逆行能成,顺行自然也能成,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也能引导经济嘛。”
说着,他又抬起右手,同样用姆指再次射出一道剑气!棺材板上顿时又被刺出第三个剑孔。
“双姆指少商剑!”
陈柯的右手居然也能够施展少商剑。他将剑气一分为二,从赵刚的残本中将武功渐渐修行完整。
之后他拍了拍手,问索额图道:“索相,我如今替皇上出了气,砸了尚之信的棺材板。您大可以替我奏请皇上,我对大清是有多少衷心了吧?”
索额图这才回过神。
如果不是亲眼得见,打死他也不能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厉害的武功!而且这位高手就是陈柯。
索额图说道:“郡主果然不是普通人,单是这样的身手就已经无人可及了。老夫一定如实禀告皇上,郡主对大清的确是衷心耿耿的。”
他看得出来,陈柯显露武功并不是在炫耀。而是把大家当成朋友,一起娱乐罢了。
时代变了,武功再好一枪摞倒。
陈柯拱手道:“如此多谢索相了。只要您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咱们藩镇就能多快活几天!”
索额图也拱手道:“一定,一定!”
完成了这次差事,索额图便向藩镇告辞。陈柯他们也再次热情欢送,一直将他送到汉中。
夏国相忍不住说道:“这次再见到索相,恐怕是最后一次了吧?朝庭不可能让咱们藩多快活几天的。”
陈柯却说道:“既然如此,今天我就给大家看一件新式武器。有了它,咱们就能多快活几天!”
“新武器?”
众人一听,顿时又来了兴趣。
下午,还是巡抚衙门的空地。
这次,陈柯在这里又立了十好几口棺材。而且都是照尚之信的那口棺材打造的。
夏国相忍不住说道:“郡主,您说的新武器不会就是这个吧?”
虽然知道陈柯不是乱来的人。但摆这么多棺材在校场上,看起来总归不那么舒服。
“哈哈,我的新武器是专门打这些棺材的。”
陈柯哈哈一笑。他当然不是让他们看棺材,而是看军工厂新研发出来的重型武器:机关枪。
“推上来。”
“推上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只见几名军官推着一架小车,停在了空地边。
小车不大,类似于一个独轮自行车。停下后还有立架,可以很稳当的站住。
车座上,立着一杆好像火炮一样的钢枪。
很快,军官调试好钢枪,架起。对着百米开外竖立的棺材,扣下了扳机。
钢枪的枪口也喷出了火舌。
而且和以前的枪不同。
这杆枪需要两个操作,一个人架住枪杆,另一个人用手托住一条皮带。皮带上,镶满了整齐的定装金属子弹。
每开一枪,皮带就内卷一格,子弹能自动上膛。原理和速射炮差不多,但节奏要快出百倍。
如此火舌竟然接连不断,子弹好像连珠一样的不停射出!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夏国相他们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一同观演的军官们也都张大了嘴巴。
远处的那口棺材更是被打成了筛子!很快轰然塌下,成了一堆碎木头。
军官这才放开了扳机,起身向陈柯敬了个礼:“试枪完毕,请上峰指示!”
“很好。”
陈柯点了点头,军官应道:“谢上峰!”
之后陈柯笑了笑,问夏国相:“老夏,你觉得这枪……过不过瘾?”
夏国相这才回过神来,说道:“过瘾……啊不,是厉害!简直太厉害了,真正的神器啊!”
之后他下意识的望了机枪一眼:“这是谁造出来的?”
一名年轻军官上前说道:“父帅,这是我同学小代和他夫人一起造出来的。”
夏国相欣慰的点了点头。
回话的这名年轻军官,正是夏国相的儿子夏云贵。
在陈柯的治理下,亲贵官员对子女的教育非常严格。郭壮图的儿子自考进入中学,毕业后考进腾越大学,如今已经在这重庆府式上任,做了同知。
而夏云贵同样是自考进入中学,毕业成为士官。服过兵役后又考入大学深造,如今已经在部队工作两年,晋升中佐军衔,担任第二师混成旅旅长。
在这个时代,受过新式教育的人才是非常有前途的。中学生毕业就能入品,治理乡镇,大学生能治理州府。
军校中学生入伍就是士官级别,工作满两年后基本上就能提升为领官。军校大学生入伍即是佐官起步。
夏国相并没有给儿子特殊照顾。他也要让部队看看,什么叫做将门虎子。
单论武功,夏云贵就比其他大学生强上一截。同样是二十多岁,已经是一流高手。
“父帅,这两位就是我的同学!代梓和他的内人。”
夏云贵说着,介绍了一下身边的两名年轻军官。
两名年轻军官也都向着夏国相敬了个礼:“大帅!”
这两个人同样是少佐军衔,属于技术军官,相当于工厂里的工程师。就如同技术士官相当于技术工人一样。
夏国相也虚回了一礼,之后对陈柯说道:“了不起啊,没想到郡主的学校里当真是人才济济。”
看得出来,这个叫代梓的年轻军官,居然也是一流高手!举手投足,都流露着一股精悍的气息。
藩镇培养的大学生,武功入流者甚众,一流高手也不缺。比武林门派还要威风。
当然,现在时代变了。
功夫再好,一枪撂倒。
陈柯笑道:“咱们云贵人少,资源也不多。如今有了这种机枪,就再也不怕朝庭搔扰了。”
之后问道:“对了,这枪叫什么?”
代梓说道:“回郡主,暂时还没有来得及取名字。请郡主赐名?”
陈柯想了想,不由问道:“对了,你老婆……叫什么名字?”
说着,还瞄了一眼这个挺漂亮的小媳妇。
小媳妇也说道:“回郡主,臣妾……标下姓马,小字可欣。”
听了这个名字,陈柯忍不住说道:“好,好名字!这真是天意啊,那这种机枪就以你的名字命名如何?”
“马可欣?”
众人听了,似乎觉得还不错。
“马可欣”机枪叫着挺顺口,听着也挺顺耳,也应证了它的创作者。
代梓高兴地说道:“多谢郡主赐名!”
陈柯也笑道:“应该的,这是科研工作者应得的荣誉嘛!你们的名字将和作品一样,万古流传。传我王谕,代梓和马可欣功不可没,让礼部考核封授,赐爵,着进士及第!”
“多谢郡主!”
有了金属弹壳,代梓在去年已经研发出了鱼雷。陈柯当即命名,叫“代氏鱼雷”。
至于这挺机枪,其实结构原理同样是由陈柯起草创意。所以叫“马可欣”的确算得上天意。
陈柯的教育体系中,也是有进士的。但绝对是有重大贡献,推动历史进步的学者。
另外,这些人还会封爵,享受津贴。这也是对他们精神和物质上的褒奖,应得的荣誉。
参观完了新式军械,众多军官都是赞不绝口。这样的火器配备下去,军队的战斗力简直不能想象。
这次来成都接待钦差。虽然朝庭颁旨升了陈柯的爵位,但大家知道这肯定不是好兆头。
结果陈柯向大家展示了新式火器,让他们把心里的那一点点顾虑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汾琛,云贵,好好镇守成都!”
临时之时,陈柯看着新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心中很是欣慰。成都有金铨坐镇,加上他们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郡主放心,朝庭半个人也打不进来。”
郭汾琛和夏云贵也表现出极强的自信,四川到汉中的咽喉已经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安排好了边境事宜,陈柯便带着亲贵们一同乘上专车回转王宫。
在昆明一下火车,郭壮图便过来说道:“郡主,廉州府的吴宝宇带来一个消息。说朝庭又要撤藩。”
“撤藩?”
陈柯停住了脚步,“撤我的藩?”
不过想来肯定不是。
郭壮图说道:“暂时不是,说是要撤台湾的藩。郑克爽派了使臣冯锡范,悄悄到了廉州,说是想求见郡主。”
陈柯沉吟了一下,背着走慢慢的走了几步。郭壮图也站在一边看着。
见陈柯说道:“尚之信兵败的时候,我还指望他来求我。这样就有理由把广东纳入藩镇了,可惜这家伙宁愿死了都没来,估计是拉不下面子。”
郭壮图也上前几步,说道:“但是台湾离我们藩镇太远。就是郡主愿意帮忙,也不可能将之纳入藩镇。更何况,我们已经在开拓海外领地了,不稀罕这个小岛。”
“是啊……”
陈柯抬头望了望天。
不觉间,他又回想起当初在开封初见郑克爽的情景。
然后他问郭壮图:“如果康熙平台成功,你猜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郭壮图说道:“臣弟明白了。”
陈柯笑了笑,说道:“唇亡齿寒嘛,哪怕我的打算多少夹带着点私心。我总归是个普通人,不是那种天性凉薄的帝王,我不希望看着汉民最后的传承被康熙断送了。”
郭壮图点了点头:“郡主放心去廉州,昆明这里有臣弟打点。康熙若是敢翻脸,咱们就让他知道点厉害!”
陈柯听了,也是有几分赞同。
“是啊!康熙这个人,太自我为中心,觉得天底下凡事都得围着他转。他要撤藩就撤藩,他要剃头就剃头,他要别人当奴才,别人就得当奴才,还得它凉的谢谢他!说好听点这是帝王之气,说不客气点这就是个巨嘤。该让他学着成熟点了。”
“郡主说得好!”
郭壮图听了这话,觉得心里很是爽快。
几天后,陈柯做好准备,重新坐专车赶往廉州府。
……
如今,陈柯的专列虽然还是蒸汽火车,但车厢内的装修已经非常完备。就像一个小型宾馆。
办公桌前,陈柯依然在批阅着各式文件。
作为藩镇的君主,勤于政事,这已经是他的生活习惯。但和康熙的勤政比起来,陈柯一直是开化民智,还政为民,不是把权利都揽到自己手上。
比如手头上的这份立法文件,就是腾越的咨政院刚刚出炉的一款“婚姻法试行草案”。
古代中国是一个奉行一夫一妻,但多妾制的婚姻制度。原本这没有什么,但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民智的开化,老百姓中有人开始反对妻妾制。
妻妾制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婚姻的不均等性,如妾在婚姻中地位的不均等性,穷人在择偶过程中的不均等性。这也在相当程度上阻碍了人口和社会的进步。
像那些娶不上老婆,去海外找土著的男人。就是被不均等性淘汰下来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有百姓向他们推选出来的席员陈述。席员便在当地议会上提出了相应的立法动机。
当然,席员中也有维护妻妾制的人。双方进行了许多次的辨论,最后达成妥协,确定了“纳妾税”。
也就是妾的婚姻并不受法律承认,属于情人关系。而且纳妾需要交税。
纳一个妾,要交一次税;纳两个妾,要翻倍交税。以此类推,上不封顶,交到你交不起为止。
陈柯发现,这是个不错的解决办法。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规则,一代人只能做成一代人的事。这个律法可以先试行。”
拿起笔,陈柯用蓝批写下了批准试行。然后签字。
他不是那种死心眼的人,知道很多事情需要向时代妥协。议会商定出来的,基本上就代表这个时代的声音。
藩镇的人如此拥护陈柯,就是因为他懂得顺应时代。
之后,又有一份文件提出身份普查的改革。
因为现在藩镇已经有了摄影器材,也就是照相机。陈柯提出过用身份证逐步取代官牒的方案。
想起官牒,陈柯不自觉的又想起了阿琪。当初他和阿琪一起挂上官牒进城,是他永远不能忘怀的记忆。
“师姐啊,不知道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怎么样?”
按道理说,自己深爱的女人被朝庭打死了。陈柯应该喊打喊杀,发兵造返,展示一下血性才对。
不过陈柯一直很冷静。
哪怕他非常悲痛,无比愤怒,但依然能保持冷静。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而且阿琪虽然去世了,但庆幸的是她曾经有过自己的幸福。这多少让陈柯有些安慰。
于是陈柯在草案后面做了蓝批:现在留影成本还很高,可先在官员中试行。
放下这份文件,后面一封文件又触及了陈柯的某些思绪。
这是一份昆明府商定津贴的草案。也就是官员,尊贵册封爵位之后每年能领的俸禄。
陈柯的本意,是将官位俸禄月薪化,爵位俸禄保持年薪。如此在生活水平提高的情况下,相当于降低了爵位的收入,基本上成为一种荣誉身份。
事实上也是如此。
如今陈柯已经是贝勒爵位。一年的津贴折合新币为两万五千圆,禄米两千五百石。
而一个未入流的官员,如今一年的薪俸也有将近四千圆,禄米三百三十余石。另外还有奖金,吃住用都在衙门。
但是这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完全依靠爵位俸禄生活的人。比如陈柯的两个“姐姐”,生活就不近人意。
郡主一年的俸银折合新币,只有一千六百圆。在藩镇日益发展的今天,也就相当于三个普通工人。
以前,是陈圆圆将自己的体已分给她们。如今陈圆圆也不在了,于是有人把这个问题提到了议会上。
“哎,这的确是我的疏忽!老郭和老夏怎么也不说一声,这属于正当议程嘛。”
陈柯暗暗自责,连忙看着议会上商定出的试行草案。
原来议会上提出一个解决方式,就是继续保留吴三桂的津贴。这笔津贴将成为王室成员的赡养费。
吴三桂被追封为汗王,又赏食双俸。每年折合津贴四十万圆,另有禄米四万石。
另有吴应熊遗俸,每年津贴合十万圆,禄米一万石。这些钱以前是由陈圆圆管理,周济王室家小。
现在陈圆圆不在。于是议会提出,将王室的津贴定额为每年五十万圆,禄米五万石。王室成员除个人津贴之外,可自行领取王室津贴补用生活。
陈柯觉得这个方法实在是好,于是用蓝批拟准:可试行!
王室也要学着理财,哪怕是把钱存在银行里吃利息都行。总之不能过于寄生。
陈柯觉得有空也要和郭壮图他们聊聊。毕竟他们父子都是明白人,王室和政府总归要有分开的时候。
眼看天色不早,已有太监给陈柯端来了洗脚水和理疗仪。陈柯也泡着脚,靠在沙发上休息。
王室还在,太监还不能马上撤掉。很多事情,只能等到郭壮图他们儿子这一代才能解决了。
藩镇的铁路现在已经从南宁直接到达了廉州府。海边的港口上,收声机的喇叭里正放送着当日的新闻。
“……各位听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是大清康熙三十六年,二月二十四日。西历三月十七日,是世界航海节。今天新闻的主要内容有……”
“我藩第三个五年计划取得可喜成就,藩镇已开创自前明以来航海贸易的最新进展……”
“我大清康熙皇帝为嘉奖第三个五年计划成果,已经册封我藩镇郡主为多罗贝勒……”
“藩镇训政期间,对于藩镇和王室的权责关系讨论,已经取得重大进展。下面请听详细报导……”
经过五年的建设,廉州港口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原本木头搭起的栈桥,全部更换成了钢筋水泥的坚实栈道。栈道外,整齐的停泊着各式海船。
海船上的货品,也不再是那样零乱稀碎的运送。而是打包进一口口整齐的大箱子里。
这种大箱子就是集装箱。
它的骨架由钢筋打造,箱壳是实心木板。根据运送货品的不同,隔离材料也不尽相同。
港口高大的钢筋架上,各处都悬挂着粗壮的钢链和缆绳。
码头工人只要将铁钩挂在箱子四角,驾驶吊锁的工作人员就能很快的装货卸货。将它们吊到规定的地方。
集装箱的规格非常统一,长宽高是三比二比二。
如最大的集装箱长度是九尺,宽度和高度就是六尺。正好放进一辆煤汽机车的后箱。
所以无论是海船,火车,还是煤气机车上都能顺利码放,也方便稳定堆高。货运效率提高了几十倍。
如此大规模的货运,安全自然需要保障。海上那些飘扬着井字旗的铁甲舰就是它们的护航者。
这五年,廉州府的海军也同样经过改建。吴宝宇授少将军衔,担任藩镇兵部海军署侍郎。
海军军装和陆军样式相当,上衣改为白色,裤子用石青色。军帽将侧翻毡改为前硬沿,看上去很有精神。
不光是军队。就是普通跑海的商人现在也开始制度化了,有了船长,大副,二副,还有海员。
廉州现在已经正式并入广西,作为藩镇唯一的出海口,又实行了训政。海运贸易逐渐成长起来。
这里成立了一所“南洋公司”。在港口国,渤泥国,南澳新腾等地都做起了生意。
他们成为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有力的竞争对手。
陈柯来到廉州后,照例视察了一下当地的发展情况。对藩镇现在的海运业务也是刮目相看。
不过在拓展海运之前,他得先解决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清朝庭和南明郑氏之间的矛盾。
廉州府官厅衙门里,陈柯再次见到了冯锡范。
……
“哟,冯大人,稀客呀!快请坐!”
“哦,老夫这厢有礼了。”
冯锡范依然是一身紫色官袍,不过把方补改成了圆补。他现在也是“国丈”身份了。
但是和二十年前相比,他显得苍老了许多。
毕竟是七十过五的人了。如今的冯锡范须发花白,人也少了那种咄咄逼人的锐气,看见陈柯的眼神也很复杂。
在客厅里,二人分宾主坐下。吴宝宇,李西华,司徒鹤等人则在下首陪坐,礼仪极尽周到。
不等冯锡范开口,陈柯就先拱了拱手。说道:“冯老前辈,听说皇上这次又要撤藩,不知道有什么可以相互周济一下的地方?”
冯锡范微微一愣。
明郑和陈柯的关系并不好,当初甚至差点要了他的命。结果这次要来求人,冯锡范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陈柯并没有玩马前泼水那样的小男人作派,直接谈正事。这也让冯锡范终于有些动容。
他拱手道:“陈姑娘,皇上让福建施琅发下圣旨,说要将台湾废藩置县。全岛军民弃岛登岸,剃发易服,不可违逆!如今耿尚二藩已平,我台湾地小民稀,眼看就要倾覆。如今听闻陈姑娘已立基业,手握四省军政,不知可否愿意与我郑氏共同起兵,共讨鞑虏,恢复我大汉江山?”
陈柯笑了笑,之后说道:“冯前辈。如今已经快到十八世纪了,我能说句心里话吗?”
冯锡范目光闪烁了一下,说道:“陈姑娘请讲。”
陈柯说道:“大清入主中原,虽然是偶然,但也是必然。如今人家是中国正统,如果从台湾返攻大陆,这是逆历史潮流而行,就是中华罪人。台湾必然是要光复的,从这点上来说,康熙的举动是正确的,我们不能违背。”
听了这话,冯锡范的声音陡然激动了许多,声音也再次尖锐起来:“这么说,陈姑娘就要眼睁睁看着我大汉绝后?我告诉你,如果康熙真剿灭了我明郑台湾,下一个就是你!”
陈柯抬了抬手,说道:“冯前辈,能否听我把话说完?”
冯锡范喘了口气:“请讲。”
陈柯继续说道:“你们台湾现在有多少人?”
冯锡范面有不愤,只是淡然道:“当然不能和平西王比,我们军民现在只有四十万。”
陈柯点了点头,又说道:“你们就没有想过,再找一片栖身之地?”
见冯锡范望着自己,陈柯说道:“大明已经失了江山,如今的明郑与其说是大明延平王,不如说是我大汉最后一位汉王。你们若真想保全宗庙,不如弃了台湾,再找一片领土?没准数百年后,你们还是开疆拓土的功臣呢。”
冯锡范讪笑了一声:“开疆拓土?上哪儿去?那吕宋已经让西班牙人占据,我们台湾势小力寡,难以攻陷。”
陈柯说道:“只要愿意,南洋到处可以安家。吕宋岛离台湾很近,而且上面有五十万华人。这些人大多是南明遗老,只要你们愿意,大可以到那里去。”
“吕宋岛!如今被西班牙人殖民,三十年他们残害了数万华人。要不是清庭牵制,国姓爷早就发兵了。”
一提起吕宋,冯锡范的眉毛顿时就立了起来。
陈柯说道:“是啊,郑氏能收复台湾,自然也能收复吕宋。如果担心朝庭牵制,我可以帮忙抵挡一下!你们先登陆,团结当地华人,把政府制度建立起来。只要时机一成熟,咱们联手赶跑西班牙人,吕宋唾手可得。”
“……”
冯锡范不再作声了,显然是有些心动。长年定居海外,他多少知道南洋的地形。
来到廉州府,他也看到了港口的气象。那些巡航的铁甲舰就是让西洋人闻风丧胆的镇国神器。
如果有陈柯的帮助,明郑移居到吕宋岛上,算是不再与清庭有任何瓜葛。反正他们也不打算返攻大陆。
不过冯锡范说出了一点疑问:“郡主如今海军强盛,为什么不直接夺取这些已经开发的富庶地区?”
陈柯笑道:“这个原因,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我毕竟是大清的藩王,和洋人是贸易伙伴。他们在海外有大量的金银矿,我得赚钱!要是把他们都打跑了,我和谁做买卖?”
“你!……”
冯锡范一时气结。
陈柯又说道:“你们不一样,郑氏和荷兰原本就是世仇。你们要是真打起来,占了便宜我不会管,吃了亏我就帮忙调停!总之咱们红脸黑脸,把实惠拿到才是真的。”
终于,冯锡范说道:“言之有理。如若陈姑娘真能助我南下,我延平王府誓不忘郡主再造之恩!”
陈柯说道:“口说无凭,咱们得立个字据。如何?”
冯锡范打量了他一眼,却是说道:“立字据?那不如签个条约吧,就像国姓爷当初收复台湾一样。”
郑成功收复台湾后,与荷兰人签订了条约。确定了台湾是中国的固有领土。
听了这话,陈柯倒是很高兴:“不错,到底也是和洋人搞贸易的。好,条约就条约!军国大事,不同于江湖上耍无赖,有个章程总归是好的。”
说着,李西华也说道:“郡主,如今南洋港口国,渤泥国都是我们的贸易伙伴。如果要签条约,见证人可以请他们的使臣,这也符合国际惯例。”
大家听了,也都觉得有道理。
几人说着,陈柯的秘书王勋很快就根据谈话内容起草了一份契约协定。
协定一,奉大清康熙皇帝圣谕,延平王移居到前明藩属国吕宋,光复中华国土。
协定二,移居过度阶段,由大清藩镇平西王府协助。以贷款形式提供各类军需和民用物资。
协定三,移居吕宋第五十年,大陆政府对台湾恢复行使主权。延平王府不再对台湾保留行政权。
协定四,延平王府按明清两代帝王册封保留爵位,承认宗藩关系,不得自立为帝。
协定内容很宽松,留下了很大转圜的余地。每个协定后面,还附有详细的细则。
如贷款的形式,利息,还款期限,政权交付期限都做了明确解释。
至于康熙的圣谕,就得让冯锡范再辛苦一趟,拿到陈柯这里来修改一下。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了。
首先这份协定还得先带回去,让郑克爽同意了才行。他们要是誓守台湾,陈柯就受莫能助了。
几天后,陈柯送冯锡范来到了港口。
“冯前辈,您这次回了台湾,就先和朝庭的钦差说一下。求皇上暂缓几年!要好话多说,讲明要另寻栖身之所,我们也好做足准备。总之要讲道理,不要喊什么口号。”
冯锡范也说道:“老夫知道了。陈姑娘,如若做成此事,我延平王永世不忘大恩!”
陈柯笑道:“前辈言重了,这也是为了我们藩镇的利益。总之没有特别的变故,我们签的条约就是有效的,古人云君子一诺千金,我们中国人也该学着有点契约精神了。”
冯锡范微微点了下头,拱手道:“请!”
“请!”
很快,李西华亲自代陈柯送冯锡范上了官船。
吴宝宇看着离去的大明官舰,忍不住说道:“郡主当真是心胸开阔,有君主之风。居然不念旧仇?”
陈柯则是说道:“怎么可能?我这个人其实很记仇,更何况是杀身之仇。我的内心很愤怒,想把那一剑捅回来!可惜他们能成为合作伙伴,我们互相需要罢了。”
吴宝宇望了陈柯一眼。见他气息平和,神色淡定,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愤怒的地方。
“他们就算移居到了吕宋,也不是咱们的地盘。”
“但总归是咱们中国人的地盘吧。”
陈柯笑了笑,“在南洋这么多年,你大概也看到了。西方虽然分成许多个小国,但彼此间还是有默契的。不然凭荷兰这么个小国也能万里迢迢来搞殖民?这是他们的前哨部队,大国默许的。咱中国正好相反,表面上大一统,骨子里派系林立,前明航到现在寸土未开,除了内斗也不剩下啥了。所谓的民主,无非是求同存异的过程罢了。”
吴宝宇也笑了起来,说道:“但求同总归达到了,咱不是已经开发南瞻部洲了吗?”
陈柯连忙嘘了一声:“小声点,别让洋鬼子听见了!”
冯锡范回到台湾后,把陈柯的想法告诉了郑克爽。郑克爽倒是非常赞同,立马和陈柯签订了条约。
之后他向朝庭回复,恳求大清给延平王府五十年时间移居。五十年后便将台湾交还给大陆。
四月初,郑克爽的奏折交到了朝庭。
结果康熙接到郑克爽的奏折,勃然大怒!
“这个郑克爽,居然跟朕讨价还价?五十年,他说一个国家可以有两种制度,五十年不变?简直荒唐!”
听见康熙的咆哮,一众文武大臣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没一个敢说话。
把郑爽的奏折摔在地上,康熙说道:“传谕,让施琅即刻发兵收复台湾!”
“皇上!”
索额图忍不住叫了一声。
康熙看了他一眼,说道:“有事?”
索额图向前爬了一步,说道:“皇上,郑氏已然归顺多年,并无异志。如今又准备移居别岛,皇上不如准他一些年月,使其到海外另居。如此朝庭不费刀兵,百姓免受兵灾,台湾亦可光复!还请皇上三思。”
“呵呵,呵呵……”
听了这话,康熙气极反笑,好在没上前踢他一脚。
“五十年,朕还在吗?就是朕还在,你凭什么认为郑氏会让台湾回返大清!”
索额图一时语塞。
没有契约精神的人,是不会相信别人会遵守契约的。
康熙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喝道:“传令施琅,收复台湾!”
“是!”
……
昆明,平西王府。
会议室内,陈柯正和文武大臣们一同召开“御前会议”。
和康熙高高在上,其他人都跪在地上不一样。陈柯的大臣们都穿着笔挺的新式朝服,分坐在宽大的会议桌两侧。
陈柯同样穿着朝服,坐在会议桌的一端。无非是椅子华美一些,没有那样高高在上。
拿起手上的一封文件夹,陈柯说道:“延平王已经答应移居海外,并与我们藩镇签订了条约。这对我们拓展贸易是有好处的,他们移居的过程中我们可以出售很多东西。”
陈柯肯定不会做赔本买卖。
像渤泥国,现在已经建立起了橡胶制炼厂,水打根集装箱码头,产权都是属于藩镇的。港口国同样有了他的码头。
郭壮图说道:“但是朝庭已经把郑爽的请示驳回了,施琅已经发兵攻打台湾!凭台湾那点体量,肯定坚持不了多久,这个条约等于白签了。”
陈柯笑了笑,说道:“放心,我已经让吴宝宇发兵援助台湾了。这份条约会生效的。”
夏国相忍不住问道:“郡主要扩充地盘,直接打下来就是了。何必要大费周章的扶持明郑呢?”
黄正谊说道:“老夏对这方面的文章,可能就不了解了。一群化外之民,想要做贸易根本不可能,只能扶持一个他们自己认可的政权,然后再做生意。”
陈柯点了点头:“就是这样。台湾有四十万人,就算愿意跟郑克爽移居的人只有一半,这也是相当的财富!每个人要吃,要穿,要生活。咱们都能先贷款,然后让他们买咱们的东西。但贷款的钱怎么还呢,我总不能挨家挨户去讨吧?所以需要一个代言人帮我干这些事。”
夏国相似乎有些明白了:“哦,这就跟郡主搞的合作社差不多。郑克爽就是他们的合作社长?”
陈柯说道:“对,可以这么理解。”
但夏国相又问了一句:“如果郑克爽也不愿意还呢?”
陈柯摊了摊手:“那就把条约拿出来。他不遵守协议,就发动明郑的人民推翻他,谁愿意履行这个协议我们就扶持谁!我相信有很多人愿意坐延平王这个位置的。”
夏国相和许多人都恍然大悟。好像南方那些土著国家,陈柯都是这么控制的,难怪一个个这么听话。
郭壮图说道:“即是如此,就得看吴将军是否能把明郑保下来了。那施琅号称海霹雳……”
话未说完,一名内侍就敲了敲会议室的门。
“进!”
门并没有锁。
内侍进来后,拿起一封文件,说道:“郡主,台湾方面有战况传来。”
“念。”
“是!昨日晚上九时许,我海军抵达澎湖列岛,骋援郑氏。水师提督吴宝宇击沉朝庭兵舰三十三艘,击退水师战舰五十一艘。施琅当场阵亡,捷报!”
会议室里的人都骇然了。只有陈柯表现得很淡定,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
摆了摆手,让内侍退了出去。陈柯说道:“看到了吧,现在已经没有障碍了。咱们帮郑氏移居,赚钱!”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一时又惊又喜。
不知道是陈柯的海军太厉害,还是吴宝宇当真是将帅之才?或者两者兼有。
郭壮图喜道:“没有想到咱们的南洋水师如此能征善战!就怕朝庭知道是我们干的,会引来麻烦。”
陈柯还是非常给朝庭面子的。骋援的时候是在晚上,看不清谁是谁,朝庭多半会以为是郑氏的反击。
不过他们就是知道了也无所谓。
夏国相笑道:“放心吧,咱们的陆军同样能征善战。现在只是没找着碴而已。”
陈柯则是说道:“现在找碴,稍微早了一点。第三个五年计划之后,我还需要再休整两到三年。等咱们的后续力量齐备,到时候朝庭不找我的碴,我也会找他的碴。”
众人都点了点头。
陈柯不是搞封建专制,打下块地方插个旗子就行了。他是要治理开发,这需要大量的贮备干部。
再过两到三年,陈柯的各高校将会有更多学成毕业的。那个时候才方便安排人员管理。
解除了后顾之忧,大家继续讨论和明郑贸易的事情,以及要安排的人员。
……
“什么?败了?施琅战死了?”
四月中旬。
北亰,紫禁城养心殿。
就在陈柯收到战报十多天后,康熙这才知道了台湾战事的消息。他整个人都懵了。
索额图,明珠等一干文武大臣都默然站在一边。谁也不敢说话触康熙的眉头。
但他们不说话,不代表康熙不说话。
“看来,这次撤藩依旧不会太顺利啊?朝庭中除了施琅,还有谁擅长打海战?”
在康熙看来,剿灭一次叛乱,花费几年已经习以为常。反正战死的都是炮灰,成就是他这个皇帝的。
但众臣依然没有说话。
终于,康熙忍不住问道:“陈庭敬,你说说看?当初是你说,郑氏最弱,应该先剿灭郑氏,安抚吴藩。既然事儿是你起的头,你就得给朕写写后文。”
陈庭敬连忙说道:“皇上,郑氏久居海外,犹善海战。我大清以骑射为本,仓促之间难以再招募水师将领。只有廉州府吴六奇之子吴宝宇……”
“吴六奇?”
康熙微微沉吟了一句,似乎听说过这个人。
“那就……那就传旨吴宝宇,命他接任福建水师提督,发兵剿灭台湾。”
陈庭敬拱手道:“但是皇上,以前尚藩造返之时,吴宝宇不愿与贼同党,已经携廉州府军民归入广西所辖!如今广西尚在吴藩治下,皇上若是传旨,需向吴藩下诏。”
众人看了陈庭敬一眼,心中都是暗骂。
起先提议攻打台湾的就是这个老狐狸,如今战事不利,几句话就把事情扯到吴藩身上去了。
问题是康熙这个人居然挺上趟,说道:“那就传旨吴藩,让他把水师提督吴宝宇调任到福建!吴藩也是朕的藩镇,朕要调个人他们总不会抗旨吧?”
听了这话,索额图忍不住说道:“皇上,此事不可仓促!”
“又怎么了?”
康熙皱了皱眉。
索额图拱手道:“皇上,那吴宝宇乃是吴三桂族侄,吴珂的远房兄弟!若是将此人调到福建,无异于引狼入室,还请皇上另择良将才是。”
康熙咳嗽了一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哪里有擅打海战的良将?”
索额图一时语塞。
但明珠也说道:“皇上,良将一时也无,平台一时难定。但皇上若要调兵,不如直接让广州水师发兵征剿台湾,也好先试试那吴宝宇的深浅?”
明珠向来与索额图不对付。如今他也反对让吴宝宇提督福建,康熙才终于有了点警惕。
“到底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因此他看了陈庭敬一眼,从刚才的欣赏陡然变成了厌恶。更体会到了他转移话题的动机。
陈庭敬也用眼角的余光望了他们一眼。在这一大群满人中夹杂着他这个汉臣,总归是不受待见的。
康熙说道:“那就传旨到吴藩,让吴宝宇携广东水师征剿台湾!吴藩提供军械钱粮,不得有误。”
“是!”
……
半个月后。
“皇上,吴宝宇与台湾郑氏在海峡大战数日。因劳师远征,战力不济,损失惨重!如今已败退回廉州府了……”
接到战报。
康熙四仰八叉的躺在床榻上,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
文武大臣也都默然的站在一边,照样都不说一句话。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他的眉头。
突然,康熙挺尸一样的坐了起来。
“那就传旨,继续迁界禁海!尚海各州县,全部戒严,片板不得下海!朕要把延平王府的人困死在海岛上!”
众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感觉康熙实在有些异想天开。如今海洋贸易发达,怎么可能把谁困死。
不过众臣还是应了一句:“皇上圣明!”
之后康熙又说道:“既然明郑的事情,暂时不好解决,那就缓些时日。操练水师,徐徐图之。朕正好腾出手来,把吴藩的事情解决了,陈庭敬!”
“臣在。”
康熙靠在了软塌上,说道:“拟旨,朕暂时也不撤她的藩。只是她平西王府,最早只是巡抚云南,后来先帝恩赏又兼了贵州,如今又多了四川和广西。这不符合朝庭体制。以前她说是在替朕剿匪,这都剿了十好几年了,也该剿完了!让吴珂撤兵,把四川,贵州和广西交出来,朕再追封她个……赏戴花翎?”
说着,感觉好像有些不够。
但给多了,又实在有些舍不得。最后康熙憋出了一句:“再……赏食双俸。”
陈庭敬抬眼望了康熙一眼,低声应道:“是!”
索额图动了动嘴,不过最后还是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