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祖是策论进士，对理工并不在行。他最感兴趣的，是一部刚刚出版的“新汉语词典”。
里面收录了许多他从来没有听过，但一读就能够体会到其中含义的新词汇。
比如这座“图书馆”，本身就是一个新名词。
还有刚刚看过的“历史”，“记录片”。
字典也肯定了满清继承并发扬的中国传统文化。
比如“方程”这个西洋没有的数学壮举，还有“解”，“根”这些词汇。是康熙皇帝发明或由他最终确定下来的。
当然一些新字，比如“腺”字，这是古代中国所没有的。很多字是明治维新之后，日本翻译西欧书籍发明的和制汉字，现在也被陈柯拿来用了。
汉字作为表意文字，自我突破到近代文化非常困难。可一旦突破，优势是其他任何文字无法比拟的。
就像“电话”，认识汉字的人一眼就知道是什么。而欧洲人还得重新发明一个新单词。
陈柯的字典里介绍了数千新词汇。
如“健康”、“卫生”“储蓄”“紧张”“批评”“企业”“气氛”“人格”“升华”“生产”“体育”“同情”“统计”“文明”“开化”“劳动”“服务”“污染”……
但凡识字的中国人，看了名词解释之后，就很快就能真正记忆下来。这让知识的传播无比畅通。
因此陈柯的教育体系，跨越很大。小孩子白璧无瑕，可以直接学习。
越来越多的小学生参加工作后，工厂的运营也越来越顺利。这就是人的思想在推动时代进步。
国家，社会是人构成的。
如果几代人这样改变下去，中国只用一百年就能成为一个近现代的国家。
众人在图书馆参观了许久。
最后，金光祖问陈柯道：“郡主，老夫想买些书回去，不知能否割爱？”
陈柯笑道：“老前辈喜欢哪些书，请随便拿！我这里的存货还有许多，大家头一次来云贵，总不能空手而回。有道是宝剑赠英雄，对于国士，几本书又值几何？”
“多谢郡主。如此，老夫就不客气了！”
金光祖他们大喜，也不推辞。大家纷纷挑选了不少自己喜欢的书，用包袱打好，准备回去慢慢欣赏。
陈柯也挺高兴。
如今有了基本盘，再开发其他地区就顺利多了。
不出意外，广西至多两三年也能完成基层组织化。这对事业的发展是难以估量的。
金光祖他们回转广西之后，不觉夏去秋来，天气渐凉。
秋收时节，云贵今年又喜获丰收。今年的粮食产量比去年又提高了两个百分点，广播和报纸也传递着喜讯。
平西王府如今也不存在收纳赋税的流程了。
各地合作社，农场将税粮和商品粮统购统收。各级衙门也将各类税金分级收取核算。
加之各地衙门都有了议会制度，虽然还不是民主议会，但能够进行财政预算。
当地在保留当地一定自治性建设之后，再按各地不同的标准向中央纳税。
“今年的岁入大概在三亿圆到四亿圆，基本还是和大清朝庭持平。具体数目还没有核算出来。”
办公室里，郭壮图正在审核财务报表。
陈柯点了根烟，坐下说道：“现在咱们体量太小。新工厂还没有建成，广西和四川的开发遥遥无期。看来廉州府造船厂的事情，得搁一搁了。”
平西王府每年的岁入并不多，这似乎不太符合产业化之后的财富积累。
因为赚来的大头都投入到各地基建，教育方面去了。政府成了穷鬼。
工业化的投入太高昂，修一条铁路都要上百万两银子。真想建个海船厂，至少要投入几千万两，一年的钱都不够用。
郭壮图回头说道：“陶大人也发来了四川的报表。今年四川大多是晚耕，现在还没到收成的时候，不过想来也不会太好。那里刚刚开始组织群众，人力和设备都不足，能自给自足就不错了。幸运的话，明年到后年才能发展起来”
“那就是说，现在咱们还是得先养着这里。最起码，老夏他们驻防的两个师不能断了烟火。”
陈柯喷出一口烟。虽然扩大了地盘，但产出前还得先投入，这需要一个过程。
“广西那边怎么样？”
郭壮图说道：“情况差不多。黄老发来调察报表，广西和咱们五年计划最开始的时候一样，只是零星地区开始组织生产。要真正带动起来，起码也要两三年。”
说着，他也点上了一枝烟，看了陈柯一眼：“就怕朝庭不给咱们这个机会啊。”
“怎么？”
陈柯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郭壮图说道：“尚藩和耿藩已经萎了！他们缩回了老家，朝庭又派了钦差大臣来撤藩。已经到湖南了。”
陈柯一时无语：“又撤藩？皇上为什么总盯着我，他不会转移一下注意力吗！”
郭壮图叹了口气：“郡主长得漂亮呗。”
陈柯也不客气：“那倒也是。”
之后他掐了烟头，问道：“钦差是谁？”
郭壮图说道：“听说是纳兰明珠。后面还跟着一位抚远大将军王，杰书！”
……
一晃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北亰，紫禁城养心殿内。
临近初冬，宫内已经重新烧起了暖炕。康熙躺在软榻上，望着房顶的吊灯，神色显得有些空洞。
暖榻之前，跪着一众大臣。有明珠，索额图，还有康亲王杰书，图海等武将。
大家伏跪于地，显得很恭敬。其实是因为冬天烧了地暖，手按在地砖上更暖和一点。
索额图把手藏在袖子里，手心暖和了，又反过来温着手背。不时的望一眼脸色惨白的明珠。
良久，康熙终于发出了一声叹息：“四十万大军哪，居然攻不下区区吴藩？”
康亲王垂着头，说道：“皇上，那吴珂定然是妖女所化！奴才……奴才有罪……”
明珠和杰书这次的遭遇，和周培公差不多。
起先是明珠去颁旨，撤藩；然后就是吴珂不愿意；最后康亲王出兵剿灭，未果。
幸运的是尚之信和耿精忠没有重操旧业。
他们在湖南和江西烧杀劫掠之后，发了大财。如今正躲回藩镇里过着好日子。
原本朝庭这次集结的军马多出一倍，康亲王手下有三十万大军，汉中的人马也有十万。胜算颇大。
但陈柯手下的兵源同样得到了极大补充。
驻守贵州的王屏藩，还有驻守广西的马宝，手下都已经有了一个整编师。
夏国相驻守重庆的混成旅也扩充成了整编师，就连巴朗星他们的驻防部队也都扩建成了混成旅。
加上胡国柱的昆明警卫部队，陈柯已经有了十万军马。而且军备战术先进，还占有地利。
贵州和广西边境山地复杂，对湖南形成了一个夹角。只要出兵贵州，广西就能钳形合围。
康亲王久战不下，兵马损失大半。
冷兵器战场，只要战损比超过两三成，军队就会溃散了。
而在四川，三峡水路被陈柯用蚊船封死，汉中以南的要道同样被夏国相堵守。以逸待劳，图海根本无从打起。
这让康熙感到万分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你们都起来吧！这次撤藩失利，只因为南蛮太过狡猾，怪不得诸位臣工。”
众臣听了，互相望了一眼。之后慢慢爬了起来，但依然不敢站直，一个个勾着脖子。
康熙翻了个身，终于坐了起来。他的手上，拿着一把工艺十分精良的长枪。
这是大战中，康亲王的部下从对方战死士兵手上拣回来的。让朝庭许多战将都很惊骇。
康熙拉动枪栓，空放了几下。
之后端在手上瞄准。精通西洋文化的他，能很直观的感受到这把火枪的厉害。
“戴爱卿？”
“臣在。”
工兵侍郎戴梓连忙上前一步。
康熙说道：“这就是你说过的，南蛮使用的火枪吧？果然不同凡响，比罗刹人的枪都要好。”
戴梓拱手道：“皇上，这枪工艺奇特。据臣钻研，它一分钟可以发六次，而常用的火枪一分钟最多发两次。且威力和精度也差别甚远。”
康熙说道：“虽说战之在德而不在器，但朝庭军马不能真拿着木头杆子去打仗吧？这枪如果好用，戴爱卿可让造办处仿制，让我……八旗将士也配备一些。”
这把枪实在是好，康熙都有些爱不释手。他似乎知道吴藩为什么强大了。
戴梓却说道：“皇上，臣……仿制不来。”
康熙愣了一下。
之后他将枪竖在了炕边，说道：“葡萄牙人的红夷大炮，你三天就仿制出来了。这把枪为什么不行？”
戴梓拱手道：“皇上恕罪！这把枪工艺繁复，每个部件都需要特定的钢材打造，而且尺寸精度之高，难以想象。就是倾全国之力，恐怕也难以装备全部八旗！况且……”
“况且什么？”
康熙皱了皱眉。
戴梓说道：“况且，这种枪即不是火绳枪，也不是燧发枪。臣拆解过康亲王带来的弹丸，形同炮杖，杖尾是一种秘制火药！臣不得而知这是什么火药。”
“荒唐。”
康熙一口打断了他的话。
“我大清地大物博，什么名贵药品没有，难道这种火药就只有云贵才有吗？”
戴梓望了他一眼，只得应道：“臣无能。臣……臣只会修枪造炮，对药品不知甚解。”
康熙便说道：“这不是你的错。这种事情，让丹药房去做，你试着仿造一下火枪。你不是会修枪造炮吗？”
戴梓一脸的绝望，但还是拱手道：“臣遵旨。”
康熙喘了口气，重新换了个方向又躺下了。说道：“三藩如今有什么动静吗？”
索额图说道：“回皇上，三藩如今没有任何动静。即没有出兵造返，也没有撤藩的意图。”
“朕的半壁江山哪。”
康熙长叹了一声，似乎突然有了一丝后悔。
如果不撤藩，就像以前那样过下去，事情倒不至于这么糟。
明珠说道：“皇上！奴才以为，朝庭刚刚平定葛尔丹，元气大耗，而南蛮在岭南经营多年，必然有一定积蓄。但朝庭依旧稳坐中原，人口亿万！只要稍适休整，重备军马，定能将南蛮扫除干净。”
康熙说道：“朕何尝不知道，要稍适休整。可南蛮也在休整啊！四川同样是富庶之地，要知道那是南蛮的地界！这让吴藩占据，后果不堪设想啊。”
明珠说道：“皇上，事到如今，何不赐婚给吴珂？”
康熙回头望向了明珠，见他说道：“用朝庭的制度，瓦解吴藩君臣。先赐婚一位额附，然后再派驻官员，让他们王府内部掣肘，再寻良机图之。”
康熙看了他半天，方才说道：“她连撤藩的圣旨都敢违抗，巡抚朱国治说杀就杀，你说赐婚？还派驻官员掣肘……你怎么不说把朕赐婚给他！”
明珠连忙又跪下，双手伏地：“奴才愚昧，请皇上恕罪！”
陈庭敬连忙说道：“皇上，臣有话要说。”
康熙望了他一眼，说道：“你讲。”
陈庭敬说道：“臣以为，皇上如要撤藩，还是应以耿藩开始。三藩虽都在边境，但地利有别。皇上可先安抚吴藩与尚藩，全力剿灭耿藩，那时便可两路出兵再灭尚藩，三藩之乱可解。”
在古人眼中，连接海洋的地带就是边境。这和陈柯拼命要搞到出海口正好相反。
眼看康熙微微点头，明珠连忙说道：“皇上，这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贪功冒进，失了方寸。如果这次去耿藩撤藩，定然不会是现在这种局面。”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康熙斥责了他一句，不过眼神中透露着满意。
“当然这也不能怪你，你这一年也是四处奔波，难免忙中有错。先起来吧。”
明珠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重新爬了起来。
就在康熙准备宣布散班的时候，门外的候旨太监突然急急的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折筒子。
“皇上，湖广有紧急奏报！”
康熙有些纳闷的接过奏折。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让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
但康熙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吐了出来，竭力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把折子伸了出来。
“看看，你们都看看吧？……湖南发生了民变，南蛮真的造返了！这回不是三藩，是老百姓！……”
太监赶紧接过折子，递给众大臣观看。
陈庭敬说道：“皇上，湖南发生民变，正好下旨让吴藩和尚藩出兵平乱。这也是朝庭招抚此二藩镇，孤立耿藩的一个机会，您看……”
康熙嗯了一声，发现这个陈庭敬脑子居然如此好使。一瞬间，坏事就成了好事。
“那就？……那就让索额图去南边儿再跑一趟！跟吴珂和尚之信说，朕给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只要帮朝庭平乱，有功，朕不计前嫌，加封晋爵，让他们永驻藩镇！”
“皇上圣明！”
陈柯已经是年满二十七岁的“老姑娘”了，不过他似乎早忘记了这些事情。
康亲王退兵之后，农林署侍郎胡逸之继续组织各级合作社和农场补种余粮，备战备荒。
云贵上下一片热火朝天。
有了蒸汽船和机动车，四川驻防军的粮草物资也方便调运。各驻防部队的补给也都得到了充分保证。
但就在入冬前后，陈柯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什么，湖南那边有人造返了？是哪路英雄？”
王府的小会议室里，陈柯接着电话。听贵州布政使方孝标带回来的小道消息。
“臣没亲眼去看，也只是听说。要说起来，好像还真是英雄！据说知情人说，领头的是前明沐王府的小公爷，叫什么沐……反正是姓沐……”
陈柯张了张嘴，不过还是问道：“那然后呢？”
方孝标说道：“现在可是不得了，短短一个多月，跟他们揭竿而起的流民已经有了几万人！他们在那里劫州掠县，当真是轰轰烈烈，不比三藩的阵势要差。”
陈柯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有这么大能量？”
方孝标说道：“这要说起来，主要是因为尚之信在湖南的长沙，岳州，衡阳三座府县驻过军。他们的军马您也知道，都是旧军马，组织纪律差，把当地祸害得不成样子。今年湖南，江西遭了兵灾，粮食欠收，饥民流民一多就容易出事！如今一入冬，缺吃少穿的人只要一被鼓动，那就是糜烂一省。”
陈柯说道：“这件事情一定要重视起来，贵州边境要严防死守。如果有零散的流民，我们可以求助一下，要是有农民军一定给我拦住，千万别让他们入境！”
“臣明白！”
很快，陈柯又给广西总督府，还有驻边的马宝也打了电话。让他们千万警惕，不要受到流民和匪乱的掻拢。
几天后，云贵各大报纸都刊登了相关新闻。每日广播也提醒边境居民，防匪防盗，一定注意安全。
……
“大清已死，大明永生！……”
湖南因为战乱灾荒，省内空虚。当时官府一时没有足够的军马清剿乱民，因此越来越多。
占据几座州县之后，乱军建立了政权，号称“大明天国”。到处放火抢粮，焚烧官府，杀戮官吏，声势越来越大。
但这个号称要推翻大清的政权，却没有推翻大清的举动。建立政权之后，他们发兵十万，开始攻打贵州。
遗憾的是他们的战斗力比周培公的军队还要差。受挫之后，伤亡惨重，最后一怒之下掉头向江西流窜。
江西同样遭过兵灾，年景不堪。因此大明天国的队伍很快发展壮大，一下袭卷了两省。
这一下，大明天国当真发展起来了。
江南的天地会，三和会；江北的锄歼盟，盐帮，漕帮。各地的土豪劣绅，地痞无赖，流亡无产者纷纷举旗响应，加入队伍。湖广和两江地区乱成了一锅粥。
刚刚平定葛尔丹，又和三藩折腾一年的朝庭还没来得及歇口气。这才发现事情闹大了。
眼看已经到了岁末。
索额图再次经汉中赶到成都，与陈柯会面。同时带来了朝庭招抚的意愿。
“郡主啊，如今乱民为祸，朝庭想给您一个立功的机会。您看是否能出兵平叛啊？”
索额图边喝着茶，边和陈柯款款而谈。放在两人中间的煤炉子上烧着开水，烘得人暖洋洋的。
现在的云贵地区，官民百姓都已经用上了新炉具和蜂窝煤，方便快捷烟少。以后四川和广西也会相继普及。
看着索额图，陈柯也喝着茶，说道：“索相啊，这个我平西王府真的有些无能为力了。您想啊，四川和广西原本就发生着匪乱，我们正在全力平叛，这两个地方的事情都没解决呢！结果朝庭里总有人进谗，蒙蔽圣聪，害得康亲王过来揍了我一顿。”
说到这里，他流露出郁闷的样子：“我现在只剩下几个残兵败将，是自身都难保了，哪有平叛的本钱啊！朝庭说这次立功，就能加封晋爵，可惜我没这个福命了。”
索额图也说道：“是啊。平心而论，朝庭的确有对不起平西王的地方。要不这样，老夫先向朝庭道明郡主的难处，您就先平定四川和广西的事儿，别让中州匪乱扩大。我们再找找耿藩和尚藩，毕竟他们没和朝庭交过兵，本钱应该还算好的。”
陈柯苦笑道：“您看看，每次有这种好事，总是轮不上我。倒霉的事儿呢，又一个接着一个！要不是有索相这样明事理的人，朝里指不定还怎么编排我呢。”
索额图也笑道：“郡主放心，人的气运哪是一时时的。您还年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时来运转了呢？”
陈柯也拱手道：“那时一定得索相多多照应了。”
“好说，好说！”
送走索额图后，陈柯照例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万事不管。
朝庭没说拨给钱粮，也没说晋爵的事，不再搭理他。而是找耿精忠和尚之信去了。
耿尚两藩同样磨磨叽叽。要么暗示说也想当扎萨克王，要么暗示说想世袭罔替，总之就是谈不拢。
“简直欺君太甚！等朕灭了乱匪，就剿平三藩！”
康熙终于怒了。
而且当今的大清朝庭还是很有后备力量的。
开春之后，朝庭马上集结军马。对湖北，安徽，湖南，江西四省的乱军开始清剿。
但让大清朝庭没有料到的是，这回的乱军同样坚挺。
“大明天国”中的不少领导并非普通农民，而是懂兵法的军人。队伍中还有读过书的士人辅佐。
因为天国恢复明朝服饰，蓄发易衣冠。还开科纳贤，录取官员。
这让中洲那些屡试不第的汉人都纷纷依附。不光队伍越来越壮大，草台政权也有了稳固的迹象。
得到这个消息，陈柯差点没笑死。
“康熙大帝，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运气来了，当真是门板都挡不住啊。”
对于蓄发易衣冠，陈柯这里没什么人羡慕。因为平西王府有大宪章护航，对个人生活习惯没有硬性规定。
除了上朝，上班要穿工作装。你穿明朝服饰也好，你穿清朝服饰也罢，你想打扮成印度阿三都行。
实际上，这里很多男人都剃了平头，穿着改良后的“满清”服饰。有的还穿着积压抛售的洋服。
“敲一敲蓬松的天灵盖，文明开化之声响起来。”
这是陈柯治下如今最流行的口头禅。立产兴业，富民强兵，文明开化，也是大街小巷都能看到的标语。
“郡主，如今既无内忧，也无外患。正是发展生产，进行第二个五年计划的好时机啊！”
郭壮图他们都很是期待。
陈柯也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咱们赶紧召集大小官员，开一个动员大会。争取把第二个五年计划办好，让四川和广西赶快运转起来。”
……
大明天国的暴发，是明末李自成起事之后又一巨大的农民暴动。袭卷了整个中洲地带。
康熙皇帝起先预备调集三藩兵马镇压，但因为之前撤藩的事情与各藩镇心生猜嫌。
因此各藩镇都是出声不出力。
陈柯对“天国”伪政权分列国家的行为表示“严正抗议，强烈谴责”。但没出一兵一卒。
直到大明天国坐大之后，清庭再想速战速决为时已晚。
加之满清入主中原之后，敝政颇多，汉人素有积怨。因此加入大明天国的不在少数。
仅仅两年，天国就占领了湖南，江西大部，以及湖北东部，安徽西部地区。拥有洞庭，鄱阳等富庶土地，又兼淮河，长江等地利，真正建立政权。
大明天国有人口六百余万，定都武昌府，改名为“上亰”。
之后天国大王颁布“天库制度”，“天国田亩制度”，发行货币，封官授爵。
他们痛斥清庭为“清妖”，清庭则污蔑农民军为“发贼”。一时形成了僵持局面。
天国虽是以“返清复明”起事，但并没有真正恢复大明王朝，而是建立了一个理想型政权。
在他们的“国家”里，土地平均分配，男女地位平等，实行一夫一妻制。女人也能科举，也能当官。
“人人有饭吃，个个有衣穿，无处不饱暖，无处不均匀”。所以称之为“天国”。
他们把中国历代劳动人民纯朴的愿意，完全抒发了出来。
但随着政权的稳固，统治集团开始变得腐败。他们脱离群众，开始违背自己最初的意愿。
而且就“天国”和“大明”两种不同意见，起事的骨干分子和大明遗臣开始发生分歧。
因为天国的领导人中，有一位“朱三太子”。也就是因为他的存在，天国的建立才如此顺利。
所以大明遗臣认为，“大明天国”是南明的延续。理应由大明遗臣治理国家，重立天子，恢复国体。
骨干分子则认为，如今的天国已恢复汉家天下。应该由他们这些元老继续执政，最后驱逐鞑虏，北定中原。
这件事情越闹越大，直到最后发生了“上亰事变”。
“朱三太子”的人杀了“大王”，被一群大明遗臣拥立继位。然后“大王”的军马进宫勤王，又杀了许多遗臣夺回政权，“朱三太子”逃走。
最后，“中王”重新执掌天国政权，开始出兵北伐。但战事接连不利，天国开始由胜转衰。
康熙趁机发出诏令，集结军马征讨叛逆。而且清庭已经生产出了一种新式火枪，士气大振，进发湖广。
很快武昌和池州失守，江北防线开始瓦解。
“郡主，一位自称是大明朱三太子的人想见您。”
这天，陈柯刚刚忙完了今年秋收赋税的事情，在办公室休息。他的秘书王勋突然带来一个消息。
“朱三太子？”
陈柯一时还没有回过神。
这两年，整个平西地区都在忙着五年计划，劲头十足，他都快把大明天国的事情给忘了。
王勋说道：“他说郡主父子乃是大明旧臣，理应念在故主的情分上施以援手才对。”
“施以援手？他还以为自己是大明太子哪。”
陈柯笑了笑，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最后抬起头，望向了挂在墙上的两幅圣旨。
这两幅圣旨都是康熙发布撤藩的诏令，一幅是周培公带来的，一幅是明珠带来的。如今都落在了陈柯的手上。
王勋也说道：“臣也是这么想的。对他说，黔国公也是大明正统，他们自己还不是火并？况且他是不是真正的朱三太子，还未可知。”
陈柯边用手抚了抚圣旨，边说道：“这种事吧，他说是就有可能真是。暂且不论吧！我就是说……”
说到这里，他搓了搓手指：“他就……没谈什么条件？”
王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个他倒真提过！朱三太子说，如今大明虽然落魄，但千儿八百万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只要郡主愿意谈一谈。”
一听这话，陈柯的精神就起来了：“有钱就才好谈事嘛！咱们现在进行第二个五年计划，虽然顺利，不过资金上还是有点困难，比如廉州的船厂……”
王勋点了点头：“广西刚刚完成了全省基层组织化，想要发展起来最少还得两三年。”
他边说，陈柯边重新拿起桌上的企划项目看了看。
第二个五年计划，除了宁远的新工业产区之外，项目的侧重点开始放在轻纺业和化肥产工业上。达到轻重平衡。
今年在四川雅州，已经发现了极好的石棉矿产，这对于解决棉粮争地是个好开端。陈柯亲自命名当地为“石棉县”。
因此这次的重点工程不多，新增加的项目只有四十三个，称为“四三工程”。但质量普遍更高。
只是资金问题一直是云贵的难点。
在银本位时代，如果没有足够的基础货币，陈柯也不敢超额印制钞票。
如果质量上不去，只是惯性的铺开体量，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不用五年计划，各地都能自我发展。
“要不我去见见吧？只要能赚点银子，合作的事情好商量！如果没钱，咱们就让他滚蛋。”
……
十天后，陈柯来到了广西桂林府。这里与“大明天国”所辖的宝庆府接壤，方便联络。
府衙之内，陈柯见到了峨冠博带，一身明黄服饰的“朱三太子”朱慈炯。
“陈柯见过太子殿下。”
“有礼有礼，朱某见过平西郡主。”
二人见了礼后，分宾主坐下。
这位朱三太子大约三十五六岁年纪，身材高大，面貌俊朗。虽不知是真是假，但看起来风度翩翩，倒是颇有气度。
坐下之后，朱慈炯说道：“郡主，某家这次冒昧来访，还请郡主不要见怪。因为某家知道，平西王当年并非是有意背主降清，其实是为了保存实力，忍辱负重啊。”
陈柯笑了笑，说道：“殿下言重了。其实我父王到底是背主，还是忍辱，我也不太清楚。清军是西元一六四四年入关，我是一六五七年生人，那时我还没生出来呢。”
朱慈炯被他咽了一下，不过还是笑道：“郡主虽然年轻，不过也是当世英雄。岂不闻英雄应顺时耶？如今满清无道，霸占我中原，夺我汉人天下，百姓无不怨恨。而郡主手握藩镇大权，理应起事勤王，恢复河山，方不失为英雄本色啊！”
陈柯则是说道：“殿下抬举在下是英雄，真是让人受之有愧。其实吧，我只是平西王府的一条腿而已。”
朱慈炯不解：“一条腿？”
陈柯翘起了自己的腿：“不错，一条腿，而且只是小腿。我上面的大腿，是父王当初留下来的遗老重臣，他们给我面子，我不过是带他们走路的！大腿没了小腿，最多是个残废，小腿没了大腿，那就不是腿了。”
朱慈炯看了陈柯一眼，不由得问道：“那另一条腿呢？”
陈柯说道：“老百姓。”
“这条腿也分大腿和小腿吗？”
“分。”
“小腿带着走路，是和郡主一条道吗？”
说到这里，陈柯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我正在努力带着呢！但吴藩到底是大清的藩镇，人家要走哪条道，不由我说了算。有时他们愿意顺着我走，有时我也得顺着他们走。万一两条腿走的方向不一样，那就扯着蛋了。”
朱慈炯叹了口气，说道：“看来郡主也挺难啊，如此某家就不强求了。不过郡主适当的做点生意，总归没有问题吧？”
“生意？”
陈柯望了朱慈炯一眼。朱慈炯点点头，之后抬起手拍了拍，不多时外面进来了他的随从。
陈柯看时，见这位随从手上拿着一把火枪。
朱慈炯说道：“郡主，这是满清鞑子新造的火枪，甚是厉害！不知道郡主可见过这等神器？”
说着，他请陈柯一同来到了府衙后的院子里。
陈柯接过火枪，顿时也小小的吃了一惊：因为这把火枪的确做工精致，材料考究，和老式的火绳枪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它的顶端加了刺刀，内管开了膛线。最重要的，这是后膛式步枪，而且还是燧发枪！
朱慈炯的随从还演示了装弹方法。后膛有一个螺旋摇把，摇动一圈即可打开后膛，然后填入铅弹和火药。之后再反射摇动把手将后膛封死。
最后瞄准靶子，随从开了一枪。
砰！
八十步之外，竟然首发就命中了九环。
之后，随从继续填弹丸和火药。而且陈柯发现，他拿的弹丸和火药都是用纸分量包好的，有了定装的概念。
砰！……砰！……砰！……
随从之后一连演示了好几枪，弹弹都命中红心。
这种枪每分钟同样能装填五到六次弹药。除了精度和威力较陈柯的步枪不如，已经有了近代化理念了。
英国的弗格林后膛枪，都没有这种炎枪实用价值高。
朱慈炯看着陈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郡主，您觉得这种火枪如何？”
陈柯回过神，说道：“果然不同凡响。殿下说，这是鞑子做的火枪？”
朱慈炯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是康熙手下几个得力大臣戴梓，李光地，汤若望，南怀仁一起做出来的。而他们所受的启发，大概就是郡主军队所用的新式步枪了。”
陈柯笑了笑，说道：“没想到，殿下也听说了。”
朱慈炯说道：“郡主虽然严格保守机密，但和鞑子打过两仗，多少会让有心人察觉。鞑子那边人才众多，虽然造不出郡主的新枪，但如今也很难对付啊！”
陈柯倒没有否认：“的确。”
之后望向了朱慈炯。
朱慈炯说道：“我大明天国在获悉鞑子的火枪后，深谙其厉害，正准备加紧仿制。谁知沐剑声这个家伙不愿意放权，还将我大明君臣逐走，真乃无能之辈。”
陈柯倒是听说过，朱慈炯他们发动上亰事变，火并了沐剑声。因此对他们的印象倒是不错。
因此陈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们就不能尝试着沟通一下？”
听了这话，朱慈炯的脸差点没气歪了：“沟通？这群人不正常，但我正常！我是一个正常人！我没法儿和他们沟通。”
陈柯终于确定了什么，说道：“现在大明天国掌权的，是不是一个叫柳大洪的人？”
“不错。郡主也知道这个人？”
陈柯差点就要骂街“他还欠老子五百两银子呢”！
好在忍住了，只说道：“听说过。听说此人品性不端，打着大明沐王府的名号到处占人便宜！如今他抢班夺权，将殿下赶了出来，简直是大逆不道。”
朱慈炯点头道：“既然如此，郡主能不能卖一批军备给我？某家身边还有一些亲信，若是有了军备，必然能回上亰夺回大权，重壮我大明声威。”
陈柯就等他这句话，于是露出一脸肉疼的表情：“殿下，我的这些新枪……成本很高。而且我自己也不多。”
朱慈炯说道：“成本不论高低，总有个价钱吧？我朱某为了复国，可以散尽家财，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陈柯咳嗽了一声，于是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价钱。
“火枪单卖，一把三百两银子，批发价是一千两四把。定装纸弹一两银子四发，批发价十两银子五十发。不还价！”
朱慈炯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公道！郡主果然是英雄，如此某家也就不讲价了。我先要四千把火枪，五十万发弹药，以后基业夺回，再来购买。希望郡主到时不要断货哟？”
陈柯的心里差点就要高兴炸了。好在当了这么多年领导，已经能沉得住气了。
“当然。为了光复大明，我一定竭尽所能，扶助殿下！”
半个月后。
陈柯如约卖出了第一批军火给朱慈炯，朱慈炯也付给了陈柯六十万两白银。
六十万两白银，打造成银币就是六百万圆，同时可以派生出一千二百万圆的纸币。货币总值达到一千八百万圆。
听起来不是很多，但这可是闲钱。
闲钱和资产可不是一概念。
大清一个省，都未必能拿出一百八十万两银子的闲钱。这笔钱至少可以缓解陈柯一个项目的资金流转。
而且朱慈炯不可能装配一次性军队，以后的弹药供应都需要进货。陈柯终于找到金主了。
不久之后，大明天国形势也发生了变化。
朱三太子带着数千亲随，重新招兵买马。天国中王在江北败退之即，再次上演了第二次政变。
政变中，大明天国中王被杀，军政大权重新回到了朱三太子手中。
而且他的军马火力猛增，竟然打得清庭措手不及。很快重新反攻江北，收复失地，夺回上亰。
次年，朱三太子恢复大明国号，改元“永昌”。
永昌天子登基之后，暂停北伐策略，开始发展生产，休养生息。同时仿制清庭火枪装配军队，国力开始中兴，重新和满清形成割据之势。
大清康熙二十九年，西元一六九零年，春。
平西地区的第二个五年计划已经到了最后一年。
陈柯正在各部官员，学者的陪同下逐地参观产业成果。
今年开春，视察团的领导们来到了新兴产业区，四川省宁远府攀县。
“这座钢铁厂，比盘县的那个还要气派啊。”
陈柯首先参观的就是攀县钢铁厂，郭壮图他们看见眼前的情景都忍不住交口称赞。
大，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厂房了。简直就是宏伟。
炼钢厂的厂房，都是超过六丈的高大建筑，和各种错综复杂的钢架交错构建。如同走进了一片钢铁铸造的森林。
蒙古包一样墩实的大高炉，宝塔一般高耸的烟囱。在烟雾与机器的轰鸣声中，人显得如此的渺小。
而陈柯感觉到的，更多的还是精致。
以前的机器，都是工匠们在他的启发下，根据生产经验慢慢摸索出来的。能用，但总有一种原始粗糙的感觉。
生产，经验，科学。这是产业发展的规律。
随着探索的深入，教育的普及。各种厂房和设备也在不断完善，宏伟中开始透露出细节上的精致。
这种精致并不是刻意为了美观。
正如一个人身体锻炼到位了，肌肉线条自然而然就呈现出立体的美感。
同样的道理，机械越来越完善，精致。它的造型自然也开始变得美观，符合科学构造。
因此攀县的新钢铁厂，完全给人耳目一新的感受。宏伟，高大，错落有序，生产效率更是大幅度提高。
看着钢架上来往的各种小矿车，以及轧钢轮上刺目的钢条。陈柯问道：“现在这座钢铁厂，一年的钢产量是多少？”
孙兴成说道：“去年下年底建成后投产，到现在已炼粗钢十五万吨。以后运营顺利，预计年钢产量应该有八十万吨，合金已经达到五十四种。”
“八十万吨！”
陈柯被吓了一跳。
虽然他提出以钢为纲，三酸两碱的方针，但没想到攀县钢厂厉害到了这种地步。
“你们这是要上天啊？”
“这都是郡主教育普及的功劳。要不是有黄大人和梅先生，还有他们的学生，咱们也建不成这样好的工厂。”
孙兴成他们一脸喜庆。虽然骄傲，但也实话实说。对身边的学者们更是交口称赞。
黄百家和梅以燕他们，也笑着向陈柯拱了拱手：“我们只是把工匠们积累的经验数据化了，真正辛苦的还是他们。况且我们的学识能有用武之地，也是颇感欣慰。”
陈柯连忙说道：“二位大人千万不要谦虚，你们的功劳利在千秋！这次论功行赏，要给广大科学工作者做个表率，二位一定不能推辞。”
二人听了，也会意的点点头：“多谢郡主！”
钢铁厂之宏大，占地约数十顷。大小厂房足有二百多座，简直就是一座小城市，参观几天也逛不完。
陈柯他们边走，孙兴成他们也边介绍各个厂区的情况。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如今的炼钢厂的合金加工厂，能够生产五十多种不同的钢，还能加工出一百一十五毫米口径的超大型无漏钢管。
产业能达到如今的成果，最主要的就是科学，教育。
如今的四川和广西，每个州县也都有了小学。而作为先发地区的云贵，每个州府更是相继设立了中学。
最早的几批中学生已经顺利毕业。跟在孙兴成身后的阿根，如今正是新钢铁厂的工程师学徒。
依据平西地区现在的教育制度，中学毕业即授予“同生”的身份。相当于科举中的偏门秀才。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陆续参加了工作。这也再次给云贵的各衙门，工厂等部门输入了新鲜血液。
产业是需要先继承再发展的。
小学毕业中的优秀学生，能更快更好的学习和掌握技术。但只是机械性继承。
但中学生就不一样了，属于理解性继承。
也就是说平西王府哪怕垮台了。他们只要聚集在一起，有条件，就能把学到的东西重新做出来。
而少部分人在中学毕业后，考入了大学。
云贵现在只有一所大学，就是腾越大学。主要设立了农业，机械，化工，金融，法律，国学，哲学，军事，地理，历史，师范等诸多学科。
其实编撰中学教材，陈柯就已经有些吃力了。好在死读书让他还能默写出不少内容。
但大学教材，他除了自己那点可怜巴巴的专业，大部分就只能交给这些真正的学者们了。
比如数学方面，黄百家和梅以燕他们就甩了陈柯几十条街。他能提供的，无非是近现代的通用符号而已。
化学方面，陆高轩他们同样是如此。各个学科的专业人士，也只有在陈柯这里才能发挥出他们的价值。
比如这位梅以燕，正是数学大家梅文鼎的公子。他不光是数学家，同时还是天文学家，力学家。
他们父子不愿意去清庭供职，倒不是因为满汉之分。康熙表面上热爱科学，但仅当成一门娱乐项目而已。
在古代中国，科学只是“奇技吟巧”。登不了大雅之堂。
但到了陈柯这里，这些科学家的才华终于有了用武之力。
他们和诸多学者不光在大学里培养新人，而且通过演算，实验，改良加工了许多老旧机械。
所以第二个五年计划后，陈柯旗下的产业才开始变得精致，效率更高。脱离了那种乡下大作坊的原始阶段。
“哎呀，这座水轮机当真是壮观啊！”
终于逛到制造所，陈柯他们看到巨大的挂钩正在吊运一座水轮机的框架。
这座水轮机架非常之大，直径足可以站进去一个成年人。焊工们正在精密部位做着焊接。
现在，陈柯的工厂已经普及电焊技术了。
其实早在电灯问世之时，相应出现的就有电焊工艺。电灯用碳丝照明，电焊用碳棒焊接，原理是一样的。
只是当时药棒的材料还不齐全，加之电力不足。所以一直没有全面普及。
如今水轮机的升级，让工厂有了足够的电力供应。电力供应焊接又能提高工艺水平，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孙兴成也说道：“这种水轮，每个是一万千瓦的功率！郡主看到的新水电站，水轮就是这种。”
陈柯连连点头。
二五计划后，腾越的大盈江水电站，昆明的南盘江水电站，贵州的北盘江水电站，以及四川新建成的二滩水电站。还有各产业区投建的热电站，全部都达到一万千瓦的级别。
午后，陈柯便和大家一来到宁远府二滩水电站参观。
高大的水库，奔涌的水龙，象征着平西王府终于攀登上了又一个新台阶。
石应朋介绍道：“这座水电站还没有完全建成，只安装了一台水轮机，旁边的轮位暂时充当泻洪口。预计在今年年末，能够把剩下的六个轮机完全补齐。”
陈柯说道：“那这一座电站，发电量岂不是有七万千瓦了？”
石应朋说道：“应该可以达到！不然这样大的钢铁厂，很多设施都运转不起来。”
和大家走在堤坝上，陈柯又问道：“那就是说，其他的大型电站，都可以达到类似的级别。别的小电站也可以达到一万千瓦的发电量了？”
石应朋说道：“理论上是这样，但水流量不能太小。以后慢慢建设，能把所有州县的小旧电站全部更新一遍。新电站，就直接做最好的！”
陈柯忍不住捂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夭寿啦，咱们要进入电气时代了？”
“郡主？”
众人不明所以，连忙过来扶他！
陈柯连忙端正了仪态，说道：“没事，我是太高兴了。”
大家互相望了一眼，也都笑了起来。
吃了中饭，陈柯他们又去了机动车制造所视察。
看着那些高大整齐的金属架，忙碌的工人，不停运转的机器和流水线。
陈柯已经看不懂了。如果不是郡主，他很有可能再次下岗。
攀县的新钢铁厂和各制造车间，生产的产品各类非常多。其中最主要的一个部门就是煤气机动车。
这里每个月能生产八百辆机动车，一千二百辆拖拉机。
贵州已经发现了无烟煤矿。机动车开始正式成为交通工具，和作为工农业耕种机械。
随着合金工业的进步，机动车的造型也开始变得美观起来。大鼻子暂时改不动，但方头方脑的外观终于有了稍微的圆润，给人的视觉体验，挺精神帅气。
车的种类也齐全起来。
比如陈柯最早开过的卡车，后来坐过的帆布蓬小车。现在还多出两头平的轿车，更有能装许多人的客车。
现在的压缩机同样经过改良。
无漏钢管口径达到了一百毫米以上，预热时间缩短到了三分之一。只用十分钟准备就能开。
最可喜的，是发动机已经达到了四缸驱动。这让它的功率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郡主，您以后出门就可以不坐马车了，用这种轿车！又快又稳又方便。”
老戛介绍着厂子里的产品，让随行的官员们都很是动心。
陈柯说道：“行啊？只要用得方便，以后咱们慢慢普及一下，把骑马坐轿改为坐车。”
不多时，身边的很多官员都体验小轿车去了。陈柯则继续和老戛一同参观拖拉机。
现在的拖拉机依旧做得小巧玲珑，同样也更加精致。厂房旁边还专门留有翻耕实验的土地。
拖拉机的品种也丰富了一些。除了最早的大轮子型号外，现在终于有了履带拖拉机。
别看它块头小，却有三对负重轮。战斗力杠杠的。
拖拉机的价值可不止能耕地。以后打仗，履带拖拉机是可以帮忙拖运火炮参加战斗的。
就在陈柯视察着拖拉机时，厂子的办公室突然来了一个电话。
“郡主，朝庭派索额图大人为钦差大臣，又来了咱成都！说是想请您过去见一面呢。”
“索额图？”
陈柯一时有些意外，但觉得也在情理之中。
“我正好要到四川视察，很快就能赶过去。你们一定要好好招待索相，他八成又是位金主呢！”
“是！”
在宁远停留了两天后，陈柯马上北上前往成都。
现在，从宁远到成都的铁路已经修通，行程非常方便。陈柯他们一路上随路休整，也顺便参观了相应的产业地区。
与宁远府相邻的雅州，新生的石棉县就座落在四川盆地西陲。如今这里是四川最大的石纺基地。
“以后石棉纺织业真正走上正规，这就能从根本上解决粮食问题的一半。”
石棉县纺织厂的规模非常大，单论面积已经不比宁远钢铁厂要小了。
大小厂区和车间有十几个，房屋有一百多座。工人和相关从业人员，以及周边居民加在一起，已经有一万多人。
谁也不能想象，它在四年前还是一个仅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
矿区，工人们正热火朝天的开采着棉矿。轨道车连绵不断的向着工厂进进出出。
化工厂内。穿着工作服，戴着卫生帽，手套和口罩的技术工人正用设备提炼棉矿。
纺织厂中，整齐的各式纺织机在轰鸣的机器中飞快的掠动。大匹的布料流水一般的涌进仓库。
只用三成的棉纱，加上七成的石棉纤维，就能织成笔挺的新式布料。
石棉对人体有一定的危害，所以新式布料不能贴身穿戴。但用作外套，或者其他用途却是非常广泛。
“郡主以前就说过，用化学纤维解决棉粮争地的问题。但您说这只是解决了一半，那另一半呢？”
一同观摩纺织厂的领导们，在赞叹这座纺织产业区壮观的同时，也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陈柯笑道：“当然是化肥了。如今钢管的技术又有提升，化肥的生产自然也水涨船高。”
众人方才恍然大悟。现在化肥已经成为了常态，结果所有人反而没有再注重这方面的问题。
看着这座纺织厂，陈柯总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心愿。纺织业能解决粮食问题，这才是最根本的目的。
参观完纺织厂，一行人只逗留了一日，便继续北上，到达了邛州。过了邛州就是成都。
邛州地界较小，也没有大的工程项目。这里有的只是基础建设，如合作社，信用社，邮电局，学校，小电站等每个州县都既定发展的工作。
不过这样的小州府，反而更能看出如今四川发展的成果。
大战之后，邛州人口还不足万人。周边流民衣食无着，田地荒芜，府城凋蔽，几乎成了一座死城。
但平西王府接管之后，马上调拨粮食和衣物救灾。同时派来完整的干部班子接手州府工作，还有不少搬迁过来的移民带领组织大家恢复生产。
短短四年，邛州的人口就恢复到了将近两万人。而且州府从温饱走向富足，重新恢复了生气。
来到郊外，可以看到合作社已经整合好了大片田地。开着拖拉机的社员正在翻耕土地。
目前，拖拉机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刚刚接管四川和广西时畜力不足的问题。
按陈柯的指示，各农场和合作社一直在归整农田，为机械耕种创造着条件。
如此，相当多的整田已经开始使用机械耕种。只以小的碎田，梯田使用畜力。
经过几年的发展，四川和广西也逐步开发。科学的畜力繁殖和云贵地区的支援，耕力问题也基本得到解决。
去年，四川已经重新整合耕地四十八万七千四百六十三顷，产粮一千四百四十七万吨。广西共有耕地二十六万八千九百五十五顷，产粮六百八十七万吨。
可以说，四川和广西的农业比重已经逐步超过了云贵。前期的投入开始获得了丰硕回报。
因为如今的粮食人均占有量是以前不能比拟的。
陈柯接管四川的时候，全省人口不到一百万。如今已经恢复到一百五十多万人，几乎有一半都是云贵搬迁过去的。
通过“宅地法”，让云贵的先进分子用家乡的小田换四川的大田。耕种三年，即可认定土地所有权。
同时在当地带动流民重新定居，组织合作社恢复土地生产。同样认可土地所有权。
云贵本地，换下的小田则被整合。本地合作社社员耕种三年，同样认可土地所有权。
在陈柯多年的努力下，西南地区但凡能归整的田地，十有七八都实现了整合。而且产权越来越集中，农业人口越来越少，单户占有土地越来越多。
农民的收入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基本上达到或接近大英帝国的农民收入水平。
这就是船小好调头。
在此基础上，官吏的薪俸也终于制定成为了“季薪”。也就是每年发四次薪水，外加一次禄米。
与之相应的，部队的待遇也几乎翻了一番。如今最普通的列兵月饷也是五十圆。
工厂的工资则提升到了三倍，普通的每工资就达到三十圆。另外还有绩效奖金。
平西王府去年的岁入，也增加到了八亿圆，府库存银四千万两。比大清朝庭还要多出一倍。
不过物价也有些微的提升。米价涨到了七分钱一斤，杂粮一斤三分钱。
当然这些问题不大。适当的通货膨胀，比通货紧缩要好。
陈柯他们在邛州停留了三天，了解了当地的农业状况。知道报表上的内容并不虚假。
“现在，该去见见索大人了？”
离开邛州之后，陈柯他们终于到达了成都府。
如今的四川，已经有了三座大城：成都，重庆，还有宁远。其中成都的人口今年已经恢复到了二十万。
来到巡抚衙门，陈柯换上朝服，热情会见了大清派来的钦差大臣。
“吴珂叩见钦差大人！”
“哎呀，免礼免礼，折煞老夫了！”
索额图依然精神旺盛，满脸是笑，上前扶起陈柯。陈柯也显得很兴奋，当即摆设酒宴款待。
宴上，陈柯亲自与索额图独坐一席，他们各自的亲近人马也坐了几席。场面很是热闹。
席间，索额图问陈柯道：“郡主，皇上想问了问。如今过了好几年，四川和广西的剿匪事宜如何了？”
陈柯放下酒杯，说道：“一言难尽哪。原本剿匪事宜进展还算顺利，怎奈前明余孽突然起事，频繁袭扰我平西王府边境。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索额图笑道：“听闻郡主军中，火枪极好。如此优势，难道不能速速平定反贼？”
陈柯也笑道：“索相有所不知。所谓战之在德，而不在器。我平西王府名声不好，反贼有伪明太子撑腰，我能为大清守住藩镇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索额图便说道：“那郡主以为我八旗将士如何？”
陈柯连连点头：“大清乃国之正统，唯一合法的中央政权。不论是八旗也好，还是绿营也罢，乃是出王师行大义，这不是区区伪明可以比拟的。”
索额图又说道：“那郡主想过没有。如果把你的军器，交付我八旗将士使用，岂不是唾手而平伪明逆贼？”
陈柯顿时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哎呀，到底是索相！为何我就想不到这样的好事？”
索额图用手指了指他，说道：“您这位郡主啊，什么好事都想要老夫先说出来。”
陈柯说道：“凡事还是得请索相指点迷津嘛。”
索额图点点头，之后问道：“郡主，您如何看待伪明与平西王府的关系？”
陈柯说道：“平西王府是大清的藩镇，和伪明势不两立。我吴珂向来奉行一个中国，坚决维护国家统一，反对分列祖国的任何行径。”
索额图感慨道：“看来朝庭中的许多人，当真是误解郡主了。就是说您一贯是忠于大清的？”
陈柯说道：“当然，大清是如今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不忠于大清，那就是造返。”
索额图又问道：“那郡主如何看待您和朝庭的关系？”
陈柯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平西王府的一条腿而已。”
索额图不解：“腿？”
陈柯笑道：“不错，就是腿。原本平西王府的腿不止一条，可惜另外两条都断了。”
索额图似乎有点明白了：“另外两条腿是？……”
陈柯说道：“第一条腿是多尔衮，第二条腿是吴应熊。如今这两条腿不在，只剩下太后！可惜这条腿如今被朝中歼臣仲伤，也快保不住了。”
索额图幡然醒悟：“原来如此！”
之后他问道：“郡主想不想接上这条腿？”
陈柯说道：“当然想，只是这几年误会加深，怕是很难。”
索额图便把话又绕了回来：“不难，不难！老夫刚才说了，只要把王府的器，和朝庭的德放在一起，剿灭了伪明之乱。这条腿不就接上了吗？”
陈柯听了，一把握住了索额图的袖子，说道：“哎呀，如若真能接上我的腿，索相可是我王府的恩人哪？”
索额图连忙说道：“岂敢，为了平定叛乱，扶保大清，这是老夫此行的目的啊。只是郡主，您觉得一个人的腿断了，是治标好不是治本好？”
陈柯反问道：“何为治标，何为治本？”
索额图笑道：“郡主是聪明人，就别拿老夫逗闷子了。郡主若是把军器卖给朝庭，倒是重新说上了话，也能赚上不少银子。但这买卖是能断的！郡主若是把军器献给朝庭，加官晋爵，这才是将功，然后赎罪嘛？”
陈柯哦了一声，说道：“如若朝庭真能如此大度，下旨招抚，吴珂定然不负皇上所望，献上军器，壮我八旗之军容！界时平定伪明，共享盛世。”
索额图用手又指了指他，说道：“瞧你？刚夸你聪明，又犯糊涂了。郡主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陈柯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道：“真糊涂，真糊涂！是高兴糊涂了！”
之后下位离席，面北跪下，拱手道：“如若朝庭开恩，下旨招抚，我博尔济吉特-阿珂定然不负皇上圣训，献上军器，助我大清八旗剿灭伪明！”
索额图也上前扶起他，说道：“郡主，如此请静候佳音。老夫即刻起程，面见皇上，道明情由，接上你的腿！”
陈柯拉着他的手，说道：“如此多谢索相，快请痛饮几杯！”
“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