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一个两人都休息的周日。
“亲爱的~”
林璃正慵懒的斜躺在齐林卧室的床上,一边玩着手机,一边用脚趾轻挠着齐林的后背。而著名钢铁侠齐林同学则一丝不苟的坐在桌前,研究着下周几台手术的具体情况。
周一主刀两台脑膜瘤,一台颅骨肿瘤,周三主刀一台颅骨肿瘤,三台慢性硬脑膜血肿,周四周五吴志雄主刀的几台大手术他也都是一助。
“有事说事,恶不恶心?”
“妈的,信不信老娘一口咬死你!”
林璃轻咬嘴唇,狠狠瞪了齐林一眼。将脚掌伸至齐铁人腰间准备来一个突然袭击,却不料自己的小计谋早已被发现。
“哈哈哈哈好痒,放手!我错了~”
“亲爱的,你的宝宝明天就要正式上手术了。”
“从昨天晚上开始你已经说了第十五遍了宝贝。”
“可是第一台就是你的脑膜瘤诶...人家都把第一次给你了,还不表示表示?”
“等我看完这个病例就陪你练配合。”
齐林头也不回的敷衍了一句,他的后背也不出所料的遭到了林同学的报复性飞踢。
“死人!陪我逛个街会累死你啊!”
转天下午,手术休息室里。
“小琉璃~紧不紧张啊?”
林璃的带教老师同时也是巡回护士长的顾宁雨一把揽住林璃的细腰调笑道。
被念到名字的林璃苦着小脸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颇有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
“顾姐,要不还是换别人来吧,我怕...”
“男朋友主刀你怕什么呀?他要敢骂你我就让吴老师骂死他!”
“不是啦...我怕我做不好拖累...大家。”
手术室新手第一次独立上台操作几乎没有人是不害怕的,起码顾宁雨在手术室工作了快二十年,还没见过第一次独立上台不发怵的护士。
“不怕!手术流程都熟悉过了吧?”
林璃默默的点了点头。
“昨天齐林陪我练了很久...”
“那不就结了?待会上台我让小齐把动作放慢一点,没什么好怕的,昂~”
这个周一对林璃来说意义非凡,但对于齐林,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一早上查房换药下医嘱,查体骂人补病历忙的不亦乐乎。
“顾姐好,徐老师好。”
下午一点半,齐林带着仨师弟师妹准时出现在手术病房,他这个主刀可没有吴志雄那种待遇,从病房接病人到手术结束送病人去监护室,全程都得他操刀。
不过齐林本人倒是没有任何意见,毕竟根据规定,依旧是住院医的他是没有资格独立进行二级以上手术的,之所以他可以搞特殊,背后可全是吴志雄在兜底。换句话说,万一手术出了事故,最终责任人也是吴志雄。
为了不让信任自己的老师失望,也为了保住吴志雄和自己的饭碗麻烦一点累一点齐林完全可以接受。
“哦,自己女朋友就不打招呼的咯,谈恋爱了也不知道跟姐姐们汇报一声,张阿姨的孙女还老惦记你呢!”
手术室的护士一向彪悍,拱火技术一流不说,尤其是连同顾宁雨在内的几位老护士,飙起车来也丝毫不亚于男医生。
眼看着林璃因为张阿姨的孙女问题朝自己递来质疑的目光,齐林赶紧将佳人揽入怀中,也不管身边数到目光,吧唧一下在林同学的脑门上亲了一口。
“是是是,没来得及汇报是我的失误,作为赔礼,今天手术室的奶茶我都包了!”
“别听顾姐瞎说,那什么张阿姨的孙女我见都没见过!”
。。。。。。
这台脑膜瘤手术相对比较简单,肿瘤虽然比较大但好在位置很浅,就位于额叶表层。
“今天轮到谁了?”
“他!”
齐林话音刚落,萧松和石鸿飞瞬间指向对方,虽然上手机会很难得,但谁都不想被齐林阴阳怪气。
“逃避是没有用滴,就你了小松,石头辅助,还是从消毒开始哦。”
“别划了,病人头皮都要给你磨破了。”
“这么大一块没擦到看不见吗?没发现你小子挺有画画天赋的啊,改天去找你阮哥请教请教,看他愿不愿意教你。”
“手,手,手!您老在这绣花呢?手这么别着你不累啊?”
齐林不绝于耳的吐槽声让除了石鸿飞和萧松以外的其他人都放松了下来,尤其是刚上台时浑身紧绷的林璃,这会要不是因为职业操守,恐怕已经笑的前仰后合了。
“哎哟,你俩给我停手。每一刀都要严密止血,每一刀!都要止血!手术章程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头皮开到一半,齐林实在忍不住了,从萧松下第一刀到现在,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外加魂飞魄散。刚切开的头皮还在渗着血,头皮夹就已经怼了上去。再让俩熊孩子这么闹下去,自己的工作和老吴头一世英名可就保不住了,大喝一声让两人停手,还顺带再一人的屁股上送了一脚。
“洗手去!待会回来石头做助手。”
“小齐在家也这样吗?”
趁着两人洗手的空档,顾宁雨悄悄撞了一下林璃的肩膀小声问道。
“不啊,他在家从来不大吼大叫的。”
“我靠!你俩同居了?!”
林璃:......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万万没想到,人顾姐的关注点在这呢!
“没有啦顾姐!我俩就是周末都休息的时候会聚一下,平时我休息他上班他休息我上班的,根本没时间。”
“噫~我等下倒要看看你俩昨天到底练的是手术配合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眼见手术室大门徐徐滑开,趁着车轱辘还没碾到脸上,齐林立马干咳了两声打断了两女的八卦。
“石头你辅助,萧松和永欣,你俩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待会提问答不上来的一个问题抄十遍。”
说着,侧头望向正看向自己的林璃。
四目对视,两人都能感觉到对方隐藏在口罩下的微笑。
齐林右手一伸根本不需要开口,泛着寒光的手术刀便已经被拍在了掌中。
一旁围观的顾宁雨眼前一亮,难道说这小两口昨天真练配合了?
“永欣,说一下神外皮肤切口设计原则。”
齐林不停伸手接过林璃递来的器械,快速且细致的依次沿划线切开头皮并迅速止血。而被提问到的章永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愣在原地。
“皮肤切口设计原则,答不上来抄十遍哦。”
章永欣的理论知识在三名新人当中是最扎实的,答不上问题罚抄这件事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
“避免切口损害容貌!有利于病变的显露!还有充分考虑皮瓣的神经血管支配!”
“还有,头皮瓣长度。”
齐林的动作飞快,在石鸿飞的辅助下已经完成开皮进入了下一阶段。
“长度长度长度...头皮瓣长度不应该超过基底宽度的1.5到2倍!”
“嗯不错,石头,这是什么入路?”
“侧脑室入路。”
“适应症呢?”
“呃...侧脑室肿瘤,还有第三脑室肿瘤。”
“嗯,再说一下入路设计原则。”
帽状腱膜分离止血完毕,在更换一副新的无菌手套后,齐林接过骨钻,轻车熟路的在已经暴露的颅骨上钻孔。
“以最小损失到达目标区域,以最短路径到达目标区域,给后续扩大暴露留出余地,还要考虑重要结构对入路的影响。”
“到你了萧松,外侧裂在哪里?”
齐林轻柔的在颅骨上钻出一个浅孔,随后停下手上的动作,直勾勾的盯着一脸懵逼的萧同学。
“外侧裂...”
几乎每次轮到萧松,齐林都会提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而这些问题萧松基本上每次都答不上来,所以三人当中罚抄次数数他最多。
“侧脑室下1厘米,其上后界在外耳道上方3厘米左右。十遍,明天给我。”
“老大你不带这样的,为什么他们的问题都是切口原则入路原则,到我这里就问外侧裂在哪了?”
“不会话还这么多?”
“不是,老大我不是这意思!”
“二十遍,再把头颅的重要体表标志抄十遍。”
要不是刚洗了手,萧松恨不得立马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让你嘴贱,让你嘴贱,老老实实抄不就完了?非要再辩一句。
随着手术的进行,一个个问题从齐林口中蹦了出来。他和林璃两人的配合在此起彼伏的哀嚎中被基本忽略了,除了一直站在林璃身后沉默不语的顾宁雨。
作为一名高年资手术室护士,顾宁雨对齐林的提问可没有什么兴趣,她的关注点全都落在了看似毫无存在感的林璃身上。
齐林作为主刀在教学的同时手上动作完全没有停过,除了换人和换手套的时候,几乎与林璃完全没有交流。在递交器械的时候顾宁雨曾仔细观察过齐林的动作,他伸手的时候甚至连头都没抬,正确的工具就已经递到了他的手中。
对于顾宁雨这种工作多年的老护士来说,这种无交流的传递模式并不少见。许多外科医生在手术时不爱说话,往往只是一伸手,就朝器械护士要工具。
遇到熟练的护士还好说,像林璃这种刚上手术台,对整个手术流程不熟悉的护士可就惨了。遇到脾气好的医生会开口提醒,若是遇到脾气特别臭的某些主任,摔器械,骂人那可就是常态了。
所以这台手术之前,顾宁雨并没有对自己的学生抱有太大的期待。因为她知道主刀医生是林璃的男朋友,同时也是一个脾气很好的老手。就算林璃因为紧张导致递错或者没递工具,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可现在,林璃看上去依旧很紧张,但她与齐林到目前为止的配合简直可以用行云流水四个字来评价。一个优秀的器械护士在手术中就是要做主刀医生的左膀右臂,而刚上第一台手术的林璃,就已经在齐林的手术中触碰到这层境界的一点皮毛了!
在齐林的提问声,笑骂声和三位学生的哀怨声,顾宁雨的调笑声中,这台脑膜瘤切除手术逐渐进入尾声。
“可以啊,这配合昨天练了挺久的吧?”
见林璃终于长舒一口气,顾宁雨笑着问道。
“还,还好吧。”
林璃小脸有点发热,昨天两人从午饭后一直练到太阳下山,只有齐林知道教自己有多累。
“很不错!以后的手术都要以这个标准来要求自己哦。没事让小齐陪你多练练,他可不光会做神外的手术呢!”
。。。。。。
“李桂英的事怎么样了?”
这几天,柯金恒三天两头往医院跑。而齐林手术又多,周二门诊刚收的两个病人还需要进行检查,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询问进展。
“有点麻烦,她的那套老房子上有她儿子的名字,存折上的钱又被她儿子取走了一大半,要回来也没什么意义。”
“那对方什么意思?耍赖?”
“她儿子非要说老太太被你们医院骗了,然后又说老太太精神状况有问题。除非医院方面出具一份详细的检查报告,不然这种事很难说清楚。”
“那就做精神鉴定呗,报告我那里有,我找主任沟通一下,这么大的瘤子摆在那里,但凡有点医学常识的人也知道该怎么办啊!”
见齐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柯金恒叹了口气。
“这你就不懂了吧?精神鉴定里面花头很多的,再加上老人之前有自杀倾向,很容易搞到鉴定书。到时候你懂得,因精神问题没有自主行为能力的,子女可以获得老人的监护权。”
“操!这也太特么扯淡了吧?那老太太脑子里那么大的瘤子呢?”
“一样啊,老人精神都有问题了,年纪又这么大,鉴定机构肯定认为不宜动手术啊,你有什么办法?”
齐林熟读过法律相关的书籍,也看过子女为了老人遗产使用下作手段的案例。但从柯金恒口中听到的无奈让他非常愤怒,一个手术治疗就有机会痊愈的老人,偏偏摊上了这种丧心病狂的子女。
“那你有办法没?”
“我需要详细的治疗和手术方案以及病情诊断,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搏一搏。”
齐林沉吟了片刻。
“这件事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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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桂英的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确实很复杂。
简单的地方在与这个病不像褚老爷子和阮向阳的病那样难以诊断,影像学检查结果非常明确,左侧后颅窝巨大占位,界限清晰,考虑良性脑膜瘤。
而复杂的地方也正因为这个非常容易做出判断的检查结果。
肿瘤的位置在小脑幕下接近脑干的位置,全脑造影显示肿瘤内部血运极其丰富,切除难度相当大。加上李桂英年纪已经不小了,对开颅手术的耐受能力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所以在接诊初期吴志雄一直考虑到底要不要把这个病人给收进来。
更关键的是,现在院里的态度很明确,家属如果不愿治就走人,医院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之前闹出跳楼这档子事已经小范围的引起了不小的反应,幸亏齐林机灵把人给劝了回来,不然他现在可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写病历这么简单了。
“齐医生,有病人找你!”
就在齐林为李老太太的事愁到抓头发的时候,办公室门被敲开,护士小姐姐来求救了。
“什么病人?我不是刚从病房回来吗?”
“说是前几天找你看过门诊的。”
不提门诊还好,一听到门诊二字,齐林立马脑仁发涨。自从吴志雄给自己安排了门诊班之后,每周二下午,都是齐林的受难日。
感冒流鼻涕觉得自己是脑脊液鼻漏的,搜了某度认为自己得了脑瘤要求住院检查的。最过分的要属前天的一位大哥了,没病没灾,硬是花了十五块要和齐林聊会天。
两趟门诊下来,齐林对一句老话的理解更深了。
疾病不是人类健康的最大杀手,无知才是。
“长什么样的病人?”
“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她说你说的,如果不舒服再来找你。”
齐林猛的一拍脑袋,完蛋,是那位头疼大姐!
“你跟她说我不在怎么样?明天夜班请你吃宵夜!”
小姐姐满脸同情,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
“可是我已经跟那个阿姨说你在办公室了...”
由于无情的出卖,齐林不得不硬着头皮下楼接人,自己前天为了敷衍多的嘴,现在终于得还回去了。
“哎呀,小齐医生又麻烦你了哦~”
虽然这个阿姨让齐林很头疼,但有一说一她的态度还是很好的。
“阿姨您又头疼了?”
“是的呀,前天上门诊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如果再不舒服就直接来病区找你的嘛,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早上我头又开始疼了咧。”
头疼,绝对是临床中除丢笔以外最让神外大夫头疼的一种情况了。光是头疼的鉴别诊断大概就能写出超过一千页的书,不同类型的头疼其严重程度也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蛛网膜出血会引起头疼,肿瘤卒中、烟雾病、脑实质内出血也会引起头疼。脑血管畸形导致的脑供血不足或高血压同样会引起头疼。就连普通的鼻炎感冒,同样会引起头疼。
而齐林面前这位阿姨,就属于常见的那种因为高血压而引起的头疼。
“阿姨诶,我前天不是跟你说了要控制血压吗?”
“我早上量了血压的耶,高压才170,但是昨天高压180头也不疼的呢!”
由于槽点过多,齐林实在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才好,只得耐着性子努力微笑着问道:
“阿姨你降压药有没有按时吃啊?”
“吃了的呀,我昨天吃了两颗呢!”
看着阿姨一副邀功的样子,齐林一脸无奈。
“医生当时让你一天吃几颗啊?”
“一天两次一次一颗啊,哎哟,我自己有数的,晕的话就多吃一点,不晕的话就不用吃了呀。”
“哎哟我的阿姨哟,您以为这是吃糖呢?我前天不是跟您说了必须按照医嘱服药吗?”
和这类不遵循医嘱擅自服药的病人沟通起来非常麻烦,他们总觉得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往往医生的嘱咐都会被当做耳旁风。
“小齐医生啊,你就帮我看看嘛,我觉得我这个头疼不是高血压的问题诶。”
“阿姨,您这个头疼真的是高血压造成的。170的高压已经很严重了,再不好好吃药脑子里的血管可能会破掉的!你要不信我带你去病房里看一看,那边躺着好多比你年轻的人,都是高血压又不注意最后倒下来的。好多人救都来不及救人就没了!”
脑子里的烦心事一大堆,齐林决定下一剂猛药以绝后患。
“就说上个星期吧,有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动脉瘤破裂送过来,我们连抢救都没来得及,人在送来的路上就走掉了。”
“那个人就是长期高血压,和您一样不爱吃药。最后脑子里的血管就被压的畸形,最后破掉了。”
“要不您也住院查一查有没有动脉瘤?”
齐林编的那叫一个活灵活现,脸上的惋惜与痛心看的老阿姨脸色骤变。
“哎?我这个头好像也没刚才那么疼了哦。坏了!家里还炖着鸡汤呢,谢谢你哦小齐医生,下次我要再不舒服再来找你!”
‘恐吓疗法’果然还是起到了作用,老阿姨的病历齐林仔细看过,前段时间刚做的全脑造影,什么病变都没有发现,此次头疼完全是她不安时吃药血压不稳导致的。
好不容易把人哄走,齐林正准备回去把病历补完,急促的电话铃声瞬间炸响,拿起手机一看,是老吴头打来的。
“人呢?”
电话刚一接通,吴志雄简短且急促的声音响起。齐林眉头一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吴志雄这人很奇怪,没事的时候能缠着你逼逼叨上一整天,可一旦有事,多说一个字他都觉得是浪费。
“病区一楼。”
“来急诊。”
也不说什么事,也不说干什么,吴志雄飞快吐出三个字便挂断了电话。
一路飞奔到距离病区百米不到的急诊大厅,这里的气氛虽然依旧嘈杂,但已经比往常多了一丝凝重。
“王姐,出什么事了吗?老师刚打电话让我过来。”
急诊护士长王姐依旧是那么的雷厉风行,齐林找准机会凑上前问道。
“城南一栋废弃楼爆破的时候出事了,伤员正在往这送!”
废楼爆破拆除是海都近几年很常见的事。特别是在城南,那里原来是老旧工业区和砖混结构职工宿舍扎堆的地方,近些年随着现代化进程加快脚步,工厂和职工外迁,老旧的厂房与住宅楼也不再有了原来的用处。
“爆炸事故还是砸伤事故?出事多久了?”
齐林显然没有放过王姐的意思,他的询问对也抢救工作非常重要,伤害来源对医生的首诊判断会造成极大影响,就拿神外来说,爆炸伤患者开放性颅脑外伤不多,而砸伤则恰恰相反。
出事时间也很重要,这不仅关系着患者还有多久能到,也关系着重伤者还能活多久。
“大概半个小时吧,说是废弃楼的炸药量算错了,倒下来的时候正好砸中了旁边的活动板房。”
听见王姐的回答,齐林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砸伤事故中开放性颅脑外伤的患者非常多,进入颅内或颅表面的异物也会对抢救造成很大难度。
“我先去找老师了,王姐辛苦。”
相比急诊大厅的杂乱匆忙,抢救室里的气氛就有些压抑了。原本躺在这里进行观察的急救患者已经被转入留观室,空荡荡的抢救室内,胸外、神外、普外以及骨科医生已经陆续到期,刘文思、吴志雄等几位主任正站在人群的正前方。
“第一批患者20分钟内到,胸外神外去手术室准备,普外在抢救室待命分流病人。”
见到齐林,吴志雄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
“齐林,石鸿飞他们在手术室等你,先去做准备,然后过来接人。”
“是!”
华康的急诊手术室共有八间,主要作用就是为对送来抢救室的危急重症病人在最短时间内进行手术治疗。
这八间手术室被平均分配给了胸、骨、普、脑四个外科,一些来不及开绿色通道送去大手术室治疗的病人将会在这里进行紧急手术。
大手术室的一部分护士早已被调配到这里开始了准备工作,齐林所要做的也就是充当苦力搬运一下手术要用的设备器械而已。
“老大,我有点紧张...”
正在更换洗手衣的齐林斜瞥了一眼身旁正用脑袋杵着储物柜的萧松。
“第一次上急诊手术?”
“嗯。”
“没事,过会肾上腺素开始分泌你就不紧张了。”
萧松:......
“一会应该有咱神外的其他医生一起过来,你带着你章师姐在手术室里准备好,接到我电话就直接去刷手。OK?”
3号4号手术室是分配给神外的,齐林的3号负责诸如硬脑膜血肿之类难度不算太高的手术,隔壁的4号则由综合神外的一位副主任主持。魏胖子、综合神外的住院总陆杰和另一位副主任依旧留在大手术室,这么大的事故光急诊的几张台子肯定不够用,他们是最后的一道防线。
。。。。。。
随着救护车的蜂鸣声由远到近呼啸而来,急诊大厅感应门滑开,在大厅内等候多时的齐林不由的打了个激灵,第一批伤者到了!
“怀疑腹部脏器损伤!”
身旁两位普外的医生迅速上前接过平车,立刻展看急诊查体和初步诊治。
“开放性骨折伤!”
“腹部贯通伤!”
“开放性颅脑外伤!”
颅字刚从推车的急救人员口中蹦出,齐林已经一个闪身快步走上前去。
“人还有意识吗?”
“血压66/32,深昏迷,来的路上放射性呕吐两次,已做紧急插管,其他部位无明显伤口!”
“好,交给我。”
齐林与另一位脑血管外科的医生将伤者接了过来,伤者左侧额叶区域已经出现了明显塌陷,头皮表面已经裂开,鲜血混合着脏污将创面污染的一塌糊涂。
身旁的脑血管外科医生齐林并不熟悉,不过看他的样子,显然也被眼前的伤员吓的不轻。
推着平车一路飞奔进抢救室,早已等候多时的影像技师已经将床边CT预热完毕。
紧急CT是颅脑外伤抢救工作中的重要组成部分,颅骨的细微损伤有时候并不能直观的表现出来,只有CT机这个医学史以来最伟大的发明可以在第一时间将患者受伤部位的大部分信息展现给医生。
趁着技师调试CT的时候,齐林不等急诊医生到位,拿起穿刺包对伤者进行穿刺抽血。
““验血,问血库要最少五个单位的血,送3号手术室。两个单位浓缩红细胞,快!这个伤员已经重度休克了!”
验血是为了接下来的急诊手术做准备,伤者在来的路上两次放射性呕吐,说明中枢神经已经受到了压迫,很有可能已经出现了脑疝的情况。血压66/32,说明失血过多,这两个都是非常要命的状况,现在的齐林相当于得从死神手上抢人,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
“CT出来了吗老师?”
“快了,马上!”
操作CT机的技师也是一脑门子汗,虽然这里是急诊,但拍片子还是一点失误都不能出现,这关系着医生能否直观的了解伤势,也关系着病人是否能存货。
两分钟不到,CT结果出炉。患者右侧额骨果然已经骨折,部分颅骨碎片已经击穿硬脑膜插入额叶实质引起了脑挫裂伤,同时,外伤导致的硬膜下血肿初步判断已经拆过了30毫升,这台手术,必做无疑了。
经过快速的红细胞补充,患者的血压略有回升,90/63的血压已经符合手术指证,恰逢血库那边传来好消息,五个单位的血已经送进3号手术室了。
“哥,推3号手术室,我去跟主任打个招呼。”
这种复杂颅脑外伤可不算是简单手术,但此时此刻再开绿色通道推大手术室已经来不急了。吴志雄对齐林的诊断意见和手术请求没有太多疑问,他还是相当信任自己的徒弟的。
在等到应允后,齐林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萧松的电话,一边加快步伐走向手术室,此刻的他已经切换到了全神贯注的抢救模式,呼吸平稳,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
“伤者马上过来,配合麻醉老师做术前准备,我马上就到。”
等到齐林举着双手进入3号手术室,才发现手术台边只有萧松和章永欣,以及器械巡护两位护士。
朝正在进行麻醉工作的老师点了点头,转身看向萧松。
“陈建培呢?”
“接了个电话出去了,说是马上回来。”
“嗯,你俩穿衣服,跟我上台。”
“啊?我...我也要上吗?”
这回,萧松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倒是来医院一个多月只做过两次腰椎穿刺的章永欣震惊了。
“上战场的时候子弹会问你有没有打过枪吗?现在就是战场,你不上也得上!”
齐林已经在器械护士的帮助下穿上了手套,他习惯将无菌手套拉到小臂接近手腕三分之一的部分,这样手套更加贴手,没有阻滞感。
“哦...哦!那我去刷手!”
等到章永欣离开,齐林已经站到了主刀的位置。中级辅助诊断功能全开,双眼仔细扫描着已经经过了简单处理的创面。
从外表看,创面的损伤并不算太大。伤口表面的血污已经被清除了一小部分,但还有不少血迹粘连这毛发使得创面杂乱不堪。
有时,神外医生不仅要开脑壳,同时也得承担剃头匠的工作。齐林参与过不少急诊抢救颅脑外伤患者的工作,一手炉火纯青的出家理发技术已经成了肌肉反射的操作了。
“肥皂水准备好了伐?直钳夹一个剃须刀片给我。”
轻柔的用加了双氧水的肥皂水打湿了患者的头发,相比剃头师傅的刮刀,齐林更习惯用手术钳夹刀片来给患者备皮。
手起刀落,一绺绺黑色的毛发从头皮上剥落,先周围,后创面,不到五分钟,一个圆溜溜的光头出现在手术台上。
长约3厘米宽1厘米有余的创口完整的呈现在眼前,虽然看上去伤口不大,但透过诊断功能齐林可以看见创口内的颅骨已经损伤的一塌糊涂了。
右侧额骨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孔洞,在孔洞四周还能清晰的看见放射性骨裂,看来确实是被砸出来的伤口。
更糟糕的是进入颅内的碎骨片也有不少,透过诊断功能,齐林可以清晰的看见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颅骨碎片斜斜的穿透硬脑膜插入了额叶脑实质当中,且正巧刺破了一根直径3毫米左右的静脉,暗红色的血液正跟随着心跳的节奏一点点往外渗出。
“齐林!”
麻醉老师朝齐林比了个大拇指,伤者麻醉完成,可以开始手术了。
即使是昏迷状态下患者的手术依然是需要麻醉的。虽然昏迷的患者看起来没有意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此类患者对外界的不良伤害性刺激不会作出应激反应。同样的,即使是昏迷的患者,在受到伤害性刺激时一样会有血压上升、心率加快等明显的应激反应,这都是对机体有害的,因此对此类患者实施手术同样需要麻醉。
收到麻醉老师的信号,齐林轻轻颔首。患者颅内的创口全貌他已经完全知晓,这台手术不需要模拟,直接开就行。
“刀。”
。。。。。。
陈建培今天很烦躁,早上一台动脉畸形手术不是很顺利,下午又偏偏赶上了大抢救。这不,刚进手术室病房里就来了电话,说是一个烟雾病患者术后出现了脑水肿,让他赶紧上去看看。
“情况严不严重?甘油果糖不是挂着呢吗?我这有台急诊手术,走不开!”
好不容易和护士交代清楚,刚想回手术室又发现手还没洗。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已经距离送病人上台过去了快半小时,陈建培叹了口气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让一大帮人等着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抱歉啊,病房那边有点...”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陈建培傻傻的望着眼前忙碌的身影有些出神。这不是3号?怎么就开始了?
“哎,陈哥。萧松你去二助,给陈哥让个位置。”
毕竟陈建培的年资比自己高,齐林对前辈还是非常尊重的。器械护士也飞快的下台帮陈建培穿好手术衣,暂停的手术再次开始。
“病人什么情况?做到...卧槽?”
上台走到一助的位置坐下,陈建培往术野的地方一瞧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将伤员送到手术室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现在不过半小时而已。
可台上躺着的病人术野已经暴露完毕,旁边的托盘里都堆积了不少骨片了。
才半个小时啊大哥!
陈建培没和齐林撘过台,也不清楚颅脑外伤的手术难度。但开颅过程大家都是一样的,开皮去骨瓣剪硬脑膜一步都不能少。
“右侧额骨破裂,已穿透硬脑膜伤及右侧额叶。病人有硬膜下血肿和脑疝的情况,我已经开放了骨窗,正在取掉落进来的颅骨碎片。”
说着,齐林用手中的显微镊指了指依旧插在额叶处尤为显眼的那块淡黄色骨片。
“这块碎片正好刺破了中央前静脉,我准备先把小的碎片取干净,最后再动这块大的,到时候还得需要陈哥帮忙做一下颈静脉夹闭了。”
帮忙?你真的需要我帮忙吗?
陈建培想是这样想,却没敢把这句话给说出来。
半小时时间给自己,怕是连开颅都没开完。恐怕自己要是再晚过来一点,手术都做完了吧!
“行...吧,你继续,我辅助。”
外科大夫谁活好谁声音大,单论这开颅速度和质量,陈建培自觉不如齐林,这时候话就少说点,专心干活就是了。
坐在一助的位置上可以通过显微镜的侧镜清晰的看到术野中的情况,接下来的十分钟,陈建培就像回到了十多年前上教授手术时的那样,乖乖坐在一边,齐林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脑压板调一下。”
“再往外拉一点。”
“我拔了。”
终于,最大的那块深入额叶的骨片被齐林轻轻夹起,随着骨片的脱离,被划破的中央前静脉里残留的血液缓缓涌了出来。
“血压降了。”
麻醉老师的声音响了起来,陈建培直起腰,看向监护仪。
“陈哥,别看了。赶紧搭把手,吸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