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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戴雄
笑枕江山全文阅读作者:穿山虎加入书架

  如月姑娘被一群禁军给簇拥着来到了驿馆,心中虽是有些不舍却也好像认命了,能跟着一个将军至少比在那烟花之地卖笑要体面些,就是辜负了寇公子的一片痴心。

  没藏黑云和和素娘一听这个姑娘是陆飞从窑|子里花大价钱买回来的,那真正是寒了她们的心,陆飞赶回来后是费了好一通口水才解释清楚,二人一听他不是据为己有而是成人之美,当下脸变得和翻书一样快,转眼就破啼为笑,还帮衬着给如月姑娘梳妆打扮,披红挂绿,把这驿馆暂作了如月的娘家。

  陆飞又在驿馆边上找了个酒楼,请了几桌酒席,并派人拿上自己的名贴去望月酒楼将那寇准请来。

  已是午后,街面上议论纷纷,寇准刚刚得到消息说是‘环彩仙阁’的如月姑娘被人接走了,还是一位有头有脸的禁军,他不知是谁,但心中已是恼羞成怒,对他来说这比夺妻之恨也差不多了,此时正打算去禁军驻地打探一下,正巧陆飞派人来请,容不得他托辞便被几名禁军给按进了轿子里。

  陆飞和几名兄弟早就设下酒宴相侯,正在等待间,边上的几位兄弟都有些不耐烦,一个小书生也值得这么费心巴力的去交结,不知道还以为是大哥他爹呢。

  铁捶心直口快,闻着桌上的佳酿只咽口水,说道:“大哥,这寇准到底是谁呀?您这又送女人又大摆酒宴,别回头人不赏这脸,那娘们你可就砸手里了,三千贯呀,放到汴梁去那得买多少黄花闺女。”

  众兄弟也好奇,便一同投来目光。

  陆飞嘿嘿一笑,道:“易求无价宝,难得遇人才,咱都是大老粗,每向前走一步都得拿命去拼,万一哪天拼折了,这辈子就交待了,你们看看政事堂里那些个宰执大臣,哪个不是学富五车,指点江山起来就得头头是道,咱行吗,咱除了卖命啥也不灵,如今这大宋一天天强大,我们这些当兵的地位也一天不如一天,想要出人头地,还得动脑子,这寇公子可是个人才,你们不准怠慢,呀。”

  众兄弟虽是不点理解,毕竟他们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每一天都是在战乱中度过,中原打了几十年仗了,武夫当国的思想那是深入骨髓,学问人有个俅用,不过既然大哥这么礼贤下士,大家也不好说什么,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没一会,楼下熙熙攘攘,听得出来寇准是硬被人给押来的,果然,他的身影一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陆飞便见他满脸怒容,几次想退回去都被兵士给拦住了。

  “不得对寇先生无礼,你们回去吧。”陆飞当即走了过去,躬腰行礼:“先生,我这些兵粗野了些,在下一片盛情,只恐先生不肯赏脸,故而得罪了,来,请。”

  寇准一看是他,又看看雅间里的四人,便明白过来,原来请吃酒的正主是这姓陆的禁军将领。

  “是你?”寇准言语不善,只略一抱拳道:“你这算怎么回事,算了,不与你计较了,我还有事,告辞。”说罢他当即就要离开,他还要去打听如月是被谁给接走了,刚走两步却是停住了,拱手道:“陆将军,打听件事,你们禁军中有人今天去‘环彩仙阁’闹事,你知道吗?”

  陆飞一本正经:“先入席,咱们边吃边谈。”

  寇准见他不知,又要走,但他这文弱书生的体格哪里挣脱得开,不情不愿的被陆飞硬按到了座椅上。

  陆飞拿着酒壶亲自给他满上酒。

  寇准心中焦急,无心在此,昨夜为陆飞支招也只是出于他帮付的那顿饭钱,他一个书生从来就没想过和禁军和什么瓜葛。

  寇准道:“陆将军这是何意呀?在下真有急事,不如改日吧。”

  陆飞已端起酒杯,道:“昨日与先生一叙,相谈甚欢,先生三言两语解在下与困境,今日特设此宴,以示答谢,先生,请,在下先干先敬。”

  寇准没有端杯,他一心牵挂着如月,只略略点头,道:“小事一桩,陆将军太客气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你们请便。”

  铁捶颇为不满,当下就不悦道:“寇准,别不识抬举呀,我们大哥……”

  “铁捶!”陆飞沉声道:“别无礼,先生勿急,什么事如此着急,非要现在办不可?”

  寇准站起来欲走,拱手道:“私事,私事,告辞,告辞。”

  陆飞明知故问:“能把先生弄得这般着急那一定是大事,礼尚往来,先生昨日帮了我,今日不知我可有幸帮先生一回,何事,可否说来一听。”

  寇准一直想开口问,只是这事不太好说出口,这会却也正是时机,忙道:“陆将军是禁军之人,敢问您知道是谁把如月姑娘从‘环彩仙阁’接走了吗?”

  陆飞看了看众兄弟,四平八稳的坐了下去,略一皱眉道:“哦,原来先生所虑在此,巧得很,这事我也刚刚听说。”

  寇准忙追问,“是谁?”

  陆飞指指座位示意他坐下,说道:“别着急嘛,如月姑娘困在烟花之地,终非长久之计,这如今有惜她之人替她赎了身,这难道不也是先生所愿嘛。”

  寇准焦急道:“不怕陆将军笑话,陆将军有所不知,我与如月姑娘早就情投意合,只是眼下一时之间我筹不来许多钱,原本打算等这次进京赶考若能高中,我便回老家说服家父,再来接如月姑娘走,哪曾想会有人捷足先登,这是往我心口扎刀子呀。”

  陆飞道:“先生言重了,不过区区一女子,此番进京就试,若是一举高中,何愁一女子。”

  寇准愁眉苦脸,叹惜道:“将军不了解我,功名利禄与我不过浮云,我十六岁离开老家,游戏天下,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寻得一似如月这样的红颜知已与我醉心于山水之乐,老天终不负我,如月姑娘就是我一直梦寐以求之人,若无她,纵然我高中状元又有甚趣味。”

  看着寇准这急着满脸红涨的样子,陆飞和众兄弟哈哈大笑,再有才能的人也有他的弱点,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

  陆飞笑道:“既是先生无心功名,何不到禁军中任职,我愿保举先生,这可用不着科考,随时任职,最底都是七品军职,你意下如何?”

  寇准一头雾水,二人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呀,我找女人,你怎么让我从军,风马牛不相及。

  寇准连连推辞:“从军?哦不不,在下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从未想过从军,眼下我只想找回如月姑娘。”

  陆飞哈哈一笑,指指他身后道:“你看这是谁?”

  ***

  朝阳初上,照耀着戴府大门前那屋檐上吊挂的冰锥子闪闪发光,连月不开冻的积雪终于在年关前的这天早上随着不远处大相国寺那厚重的钟声而渐渐消溶,一串串冰凉的水滴顺着那透亮的冰锥滴落在院墙四周的水沟里和青石板上,不同的声音交汇而起,乍一听,倒也有几分悦耳,似乎能扫去一丝这冬日的寒意。

  戴府别院,位于大宋汴梁的寺后街,南临大相国寺,西近御街(朱雀街),说来也是个上等的居家所在,宅院三进三出,颇具富丽,门前一双石狮子格外威风凛凛,彰显出这戴府主人的无上尊容。

  沿着戴府大门前的寺后街东西沿伸,此时的街面上行人不多,青石板铺就的街面上还残留着此许积雪,街道两旁尽是那一眼看不到头的各色被冻得僵硬的招幡比邻而去,甚是有序,也许是沾了大相国寺的光,每逢初一、十五,来此上香求福的香客众多,也使得这寺后街也繁华了起来,酒肆商铺林立。

  随着戴府那朱红大门咯吱的缓缓开启,一名身着葛布衣衫的老者睡眼朦胧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手拢在嘴边打着哈欠,另只手提留着扫把,一出门便随意看了看街头巷尾,随即又如往常一样低头挥动着扫把有一搭无一搭的清扫着石阶上的积雪,看样子,他是这戴府的一个老仆人。

  老仆没扫几下,便听得院门内响起一串踩踏积雪的脚步声,他刚抬头,只见几人从正屋里走了出来,领头之人是名年轻男子,发髻挽起,系上噗头以玉簪别之,身上衣着华贵,腰带悬玉,一枝带枝梅花斜插于耳际,咋一见倒也有几分风度翩翩,只是那一对粗眉又添了些许威严之气。

  年轻公子一边走一边伸展着双臂,还不时将手拢在嘴边哈了几口气,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看了一眼那不太刺眼的朝阳,随口自语着:“终于是放晴了”

  在这年轻公子的身后跟着四名和那老仆一样打扮的男人,只是年纪略轻,其中一人手里拎了一件红面毛领的斗篷,只见他快走几步,将斗篷给披到了公子的身上,一脸谄媚道:“少爷,咱今日去哪寻开心?要不先去状元楼吃几盅,暖暖身子”

  少年斜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手上快速的将斗篷给系在胸前,径直朝着大门走去,身后四名家仆也立时抖擞了精神,狐假虎威的跟着。

  “少爷,您今日起这早?”门口扫地的老仆见少年出来,忙杵着雪把笑着一折腰。

  少年随口嗯了一声,当即便走下了门口的石阶,举目沿着寺后街左右张望了一会,见没甚稀奇之处,便不屑的自语道:“人喊马嘶又折腾这一夜,不知道还以为党项人打到京城来了,害我这一宿又没睡好”

  身后老仆忙探长了脑袋道:“少爷,今日晌午饭您回府吗?”

  少年已经走的远了,没有说话,只是背朝着老仆摆了摆手。

  随着太阳的渐升渐高,街面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四名趾高气扬的家仆簇拥着少年不紧不慢的沿着寺后街朝御街走着,过往行人见了他们,一个个都下意识的侧过脸去并将身子往边上缩了缩,好像这街面上的人都识得他也畏惧他。

  行不一会,突然这少年公子身后的一家仆像发现什么稀罕物似的凑到了他近前,嘻皮笑脸,朝打对面而来低头行走的一年轻女子努着嘴并小声说道:“少爷少爷,您瞅,这小娘子够标志呀,要不小的跟上去看看她住哪?”

  少年公子闻声看去,随即便露出一个十分不屑的表情,说道:“切,甚眼神,寻常货色,少爷我今天也没这心情”

  家仆马屁拍到了马腿了,鼓着嘴悻悻退了回来,引得其余三名家仆一阵偷笑。

  这时,主仆五人已经走在了寺后街和御街的十字路口,眼前豁然贯通,车水马龙,好不热闹,远处还不时飘来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卖花声。

  沿着御街朝北望去,影约可见在御街的尽头处那巍峨的宫殿,明黄殿顶折射出万点霞光,甚是好看,那里便是大宋的皇宫,是凡夫俗子望而却步的天家所在。

  少年对这街面上的一切都觉索然无味,领着四名家宁横穿过了御街,再往前走一会便是龙津桥,在那桥头处便是开封府最为热闹之处,新门瓦社,那里是个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什么样的新鲜事都会从那里传出来,也是京城各府的公子哥最乐意去的地方。

  五人刚走上龙津桥,便见一队禁军甲士正急匆匆的从皇城方向骑马而来,马踢踏在已经清扫干净的青石板上,塔塔作响,惊得行人纷纷避让。

  少年也听得马蹄声,举目一看,当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那马上之人他识得,当下便朝他拱了拱手,喊道:“哟,这不是内殿直马虞侯,马兄吗”

  马上之人正是大宋禁军殿前司下辖诸班中的一名军头,名唤马明,官至内殿直,管着皇城禁卫之事,与少年私交颇深,因少年为人豪爽,二人以兄弟相称。

  马上的禁军甲士听得熟悉之声,忙一勒马,寻声一看,恍然道:“原来是戴衙内,唤我何事?”

  二人偶遇,并无事,少年公子近到马前随口道:“你这大清早的火急火燎干嘛呢,今日不当值呀?正好,状元楼,我做东”

  高坐在马上和好友交谈是失礼,马明看了看他身后的十多名随行禁军,说道:“你们先行过去,我随后便来”

  众人喏了一声,扬鞭而去。

  随后,马明便翻身下马,一脸不安的将少年公子给拉在了一旁,小心道:“雄哥儿,今日这口福,哥哥我是享用不到了,你呀,也回府呆着吧,出事了”

  这少年公子名唤戴雄,是西征统帅马明之子,官宦之家,也是这开封府一纨绔,刚满十七岁就小有名气,好交结义气相投之人,为人豪爽,也仗义,同时对于美色更是来者不拒,仗着他爹的威风在这开封府里呼朋引伴,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市井百姓谈之色变。

  戴雄听得马明这般说,便道:“我说呢,昨天晚上溜溜的跑了一夜的兵,到底出甚大事了?难不成真是党项人打过来了?”

  马明撇撇嘴,“我也不甚晓得,总之是大事,宫里的事,昨天晚上全城戒严,宵禁”

  听到这,戴雄倒是愣了,“哟,宵禁?还真出大事了?”

  对于新鲜事,戴雄向来好奇,一公子哥,平时里富来富去,除了吃喝玩乐还真找不到正经事做,大宋京城太平了好些年了,也没啥刺激的事。

  马明很小心的用嘴朝皇城的方向努了努,“天家之事还是少打听为妙,不过呀,咱兄弟一场,今日一早听枢密院的人说好像和西征有关,令尊好像也随军出征了吧”

  戴雄更是有些诧异,点点头,“你可真孤陋寡闻,我爹可是大帅,不会是前线出了变故吧”

  戴雄有些急了,上了战场,这大将也难免阵前亡,别看他平时游手好闲,可对这父母却也孝心有加,关切得紧。

  马明忙道:“不不,我不是说了吗,具体内情我也不清楚,你也别瞎猜,总之谨慎些,你看看,连我这殿直都调去把守京城各门了,真是出大事了,昨儿个天还没亮就听说连二位皇子都匆匆进了宫,到现在都没出来,哦对,今天一早几位宰执也被召进了宫,沿着内苑,那禁军站的,里三层外三层,瞅瞅这阵式,吓死个人哪”

  戴雄听得一头雾水,瞟了一眼远处的皇城纳着闷道:“不是,你这说的到底是宫里出了事还是北伐前线出了事,这街面上倒没觉得哪里不对呀”

  马明一时涨红了脸,有些语无伦次,说道:“算了算了,我也说不清,别祸从口出,哥哥我也就是一小小殿直,这阵式的大事,哪轮得着我晓得,得了,我走了,你也早些回府吧,等无事了,哥哥我做东,再与你细说”

  戴雄了解他,心直口快,在自己面前,此人从无保留,他说不清那就一定是真不知道多少,可戴雄关切老爹,至于皇城里出什么事,关他屁事,他只担心老爹,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想来想去,戴雄想到了一个人,兵部侍郎张秀英,爹的故交,也是自己未来的岳父,说不定他知道。

  马明也不多作逗留,当下翻身上了马,拱手而去,留下戴雄愣在龙津桥头,百思不得其解。

  四名家丁这时也围了过来,见少爷脸色不对,有人忙道:“少爷,咋的了?”

  “走,去我未来岳父府上”戴雄粗眉闪动几下,一转身就要走。

  这一下转得急,走得也快,没承想一头便迎面和一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当即就被撞得连连后退几步,倒在了冰凉的青石板上,戴雄也顿时闻到一阵浓香扑鼻而来,低头一看,是个女人。

第八十一章 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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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准猛然一回头,惊讶连连。

  “寇公子,又见面了。”如月深情款款的施着礼,这时的她已换了一身装扮,比在‘环彩仙阁’时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份矜持,落落大方,婷婷玉立,在她边上站着没藏黑云和素娘。

  “这这,这。”寇准一时懵懂,半晌在恍然道:“哦,原来是陆将军将如月接去了,在下多谢将军成全。”说罢他正要伸手去扶如月。

  “慢慢!”陆飞忙打断了他,招招手让没藏黑云和素娘将如月给带到他身边来,对寇准道:“先生不得无礼,如今这大美人可我花了重金接出来的,和先生再无瓜葛,是吧,如月姑娘,能陪我喝杯酒吗?”

  如月早就听没藏黑云解释过了,当下也忙配合着给陆飞满上酒,柔声细语道:“奴家蒙将军不弃,从今往后奴家一定尽心侍候,将军请。”

  二人同饮,众兄弟也都哈哈大笑,只是把个寇准给气得脸色发青。

  “姓陆的,你这是何意?”

  屋内众人具是哈哈大笑,陆飞朝如月使了个眼角,如月当即会意,缓缓走到寇准身边,悄声道:“公子何必动怒,陆将军是和你开个玩笑,他不惜千金,为的只是能成全公子与如月。”

  陆飞也搂着没藏黑云的肩头道:“这才是我的红颜知已,如月姑娘看不上我,心里只有先生,在这酒楼里我还包了一间房间,正在命人布置,权作先生与如月姑娘的婚房,时间有限,我只能做这么多了。”

  寇准看到这,已是心知肚明,忙道:“多谢陆将军的成人之美,寇某铭记于心,今日您所花费的一切用度,日后我一定连本连利奉上。”

  陆飞对没藏黑云点点头,道:“带如月姑娘去看看她的新房吧。”

  众女一走,陆飞道:“先生误会了,浮财而已,不足挂齿,我是真心想请先生连军中任职。”

  寇准无心走行伍,面有难色道:“将军何苦强人所强,在下真无心此道。”

  陆飞也不着急,频频敬酒,随口道:“那先生为何要进京应考?”

  寇准道:“一来是因为家父再三督促,二来嘛,虽说我不重名利,可也是一堂堂男儿,也有为国为民的雄心壮志,如今学业小有所成,自当要谋个一官半职,也好造福一方百姓。”

  陆飞点头笑道:“不管是居庙堂还是行伍,不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大宋国泰民安,莫不是先生看不起我们这些武夫。”

  寇准连连摆手:“非也非也,将军与众兄弟征战沙场令在下敬佩,只是我从来没有涉足军旅,还是走仕途更便捷一些。”

  陆飞不反驳,点头道:“也是,我也是刚刚职掌这第一军,很多事都心有余而力不足,连写个军报我都难已下笔,看看我这些兄弟,让他们上阵杀敌可以,一提起笔就大眼瞪小眼,读书人都不愿意从军,这又怎么能打胜仗,想那诸葛亮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有才者与善战者相互结合方能有此佳话。”

  寇准也知其中道理,他更看得清现实,战场是武夫的天下,真正作战局决策的人却是在朝廷,在枢密院,如果寇准真想一展才能他也只会走仕途去枢密院谋职,真正上前线可非文人所长。

  陆飞又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但眼下这场战事还能请先生出谋划策。”

  寇准压低了声音道:“将军说的是打辽国之事?”

  “正是!”陆飞道:“现在去汴梁太急了些,我还得找借口多作逗留,除非与辽国打起来,否则这撤军是板上钉钉之事了,先生有孔明之才,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寇准听得脸色一变,眼睛也变得闪烁,忙道:“陆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陆飞也知其意,挥挥手道:“各位兄弟先到外间小座,我与先生说几句话。”

  等大家离开,寇准又检查了一番窗外和房门,确信无人在附近才走到陆飞身边,轻声道:“陆将军将在下比诸葛亮,实在是不敢当,却不知将军如何自处?”

  寇准若是诸葛亮,那请他出山这位不应该就是乱世枭雄刘备吗。

  陆飞也不讳言,直言道:“先生看呢?”

  寇准笑道:“你胆子好大,你就不怕我告发你?”

  “先生已上贼船,难不成你想与我陪葬?”

  寇准自斟自饮,笑道:“大宋稳如泰山,如日中天,将军只不过是禁军一小将,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陆飞道:“事在人为,若有先生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刘备发迹前不过是一织席贩履的小贩,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先生意下如何?”

  寇准哈哈大笑,连连摇头:“蚍蜉撼树,不自量力,我可不会陪你疯,今日之事我只当没听见。”

  陆飞也不着急,温声道:“先生风华茂,年青有为,方才你也说了,将来也想为国出力,指点江山,可是你想过没有,朝中人才济济,等你真有那一天,只怕已是两鬓斑斑,垂垂老矣,你真的想把大好的年华都浪费在朝堂的争斗之上吧?”

  寇准也笑道:“听将军这口气,好像您一动这天下就会传檄而定似的,刘备当年可以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才成一方诸侯,如今这大宋已有承平之态,盛世刚兴,将军只怕熬白了头都没有结果,在下很佩服将军的志向,只是这个纯粹就是异想天开。”

  陆飞站了起来,他不怕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又何防,历史让他来到这里,若不放手一博岂不白来一遭,又何前世任劳任怨人何区别,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这是铁捶老挂在嘴边的。

  陆飞漫步在桌边,轻声吟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寇准在诗文方面是大行家,只听这一句便道:“将军好气魄!”

  陆飞心上暗笑:岳飞也是飞,老子名字里也有个飞字,他不敢做的事那就让我来吧,我不但要直捣黄龙更有马踏天下。

  陆飞继续吟道:“一载沙场尘与土,万里江山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岳飞的原作不太合景,陆飞只得恬着脸篡改了。

  寇准眉头一皱,这句话太大逆不道了,‘万里江山’也是你敢说的,但他也是年青人,身体里流得也是满腔热血,听到这样的话也不免直竖大拇指:“够豪迈,有此志,不负少年头!”

  陆飞举起酒杯,道:“十国乱,犹未雪,五代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四方城阙。”

  这里陆飞又不得不改了,十国大乱,生灵涂炭,老百姓多灾多难,而赵宋王朝是武将拥兵称帝,并不理解民间疾苦,前朝的陋习也没有得到改善,特别是土地,赵炅立国之间,只一味的拉笼地方豪强,并说:富室连我阡陌,为国守财耳。这意思相当明显,有钱人才是大宋的主人,穷人依旧是穷人,底层的老百姓对这样的王朝没有多少拥护之感。

  寇准听得更是如心潮澎湃,拍案而起,赞道:“好一个‘驾长车,踏破四方城阙’,将军英雄也。”

  陆飞哼哼一笑,仰头饮尽杯中酒,急促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天家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读到这,陆飞停了下来,看着寇准。

  寇准忙道:“如何?”

  陆飞端起寇准的酒杯递了过去,微微笑道:“先生以为如何?”

  寇准接过酒杯,仰脖饮尽,一字一顿道:“新……天……阙!”

  二人齐声高笑,一次造反的言论在谈笑间恣意挥洒。

  陆飞一拍他的胳膊,沉声道:“好,够胆识,三年聚守,三年操戈,三年征战,十载可成。”

  寇准拱手而跪:“将军意气风发,敢为天下先,世之人杰也,寇准愿从。”

  二人遂把酒言欢,正说话间,寇准一时皱眉道:“一直以为将军只会沙场论英雄,却没想到文采亦斐然,一首满江红气势如虹,真令寇某刮目。”

  陆飞哼哼一笑道:“悖逆之言切不可传第三耳,自今日起,你就是我第一军的随军主簿,你我携手,共创前程。”

  寇准道:“生死相随,休戚与共。”

  **

  是夜,在寇准的洞房花烛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小夫妻相拥而眠。

  如月枕在寇准的肩头,一脸的幸福,喃喃道:“郎君真的要留在陆将军身边不去赶考?”

  寇准轻轻搂过她的香肩道:“一个小小的下军都指挥使为了留下我,不惜倾家荡产,光是这份心就足见他求人之诚,此人识英雄重英雄,能与他共事,人生无憾。”

  如月道:“可是郎君如此人才,真的愿意放弃仕途,做个小小的军中主簿吗?”

  寇准轻嗅着她发丝的青香,一脸陶醉,温声道:“来日方长,你拭目以待吧。”

  如月收起烟花女子的轻浮,小鸟依人一般蜷在他怀里,柔语着:“郎君和陆将军都是如月的大恩人,不管你们做什么,如月都不离不弃。”

  寇准笑了笑:“这也许是你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

  戴雄正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拉,却见那地上的略显福态的女人正骂骂咧咧边骂边捂着肚子低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哎哟哟,这是哪家的轻薄汉子,走路不长眼,老娘这把骨头都快散了架了,大清早的,着急着投胎呢”

  戴雄平日里可是飞扬跋扈惯了,只有他教训人哪有人教训他,当下也用不着开口,四名家丁一个个护主心切,凶像毕露,挽袖子抡胳膊就在朝那女人围上去,其中一人咬牙道:“瞎了你狗眼,撞了我们少爷还敢饶舌”

  那女人被这一喝,忙直起腰抬头一看,浓妆艳抹的脸上刚刚还是一副痛苦的表情,马上就咧开嘴笑了起来,满嘴酸溜溜的道:“哟哟,您看您看,这不是戴衙内吗,奴家有眼无珠,有眼无珠,罪过罪过”说罢她还真就在自己脸上轻轻抽了几个嘴巴。

  众家丁这下也才看清,这不是飘香院的老|鸨子陈妈妈吗,老熟人了,少爷这些年可没少在那里洒钱。

  戴雄没心情理会她,正要迈步而去,眼角余光中瞥见在那陈妈妈的身后跟着两个女人,一个约莫二十出头,另一个也不过十一二岁,两人紧紧相依,衣衫褴褛且很是单薄,正在这冬日的寒风中微微有些颤抖,两张脏兮兮看不太清容貌的脸上鼻子都疼得通红,怯生生的目光时不时偷偷看几眼戴雄。

  戴雄当下也明白是怎么回事,白了那陈妈妈一眼,说道:“妈妈,你这又买人去了?”

  陈妈妈整理着衣衫,朝那两‘土人’挥动着手帕道,“瞧衙内说的,奴家这不是也积善成德吗,瞅瞅,多可怜,听说家里被辽人抢了,男人也死了,母女俩逃难好不容易来了京城,无亲无故,缺衣少穿,妈妈我心善,见不得这苦命人,这不,给她俩找了条活路,好歹也活两条命不是,这天寒地冻的,唉,可怜哪”说着说着,她还真将手帕掩在脸上,却怎么也挤不出几滴眼泪来。

  虽然这些年汴梁城太平无事,可北方辽人和党项却一直没有停止过对中原的骚扰,边境上多少人家破人亡,能捡条命跑到这京城也算是命大,可没承想却便宜了似陈妈妈这种做皮肉生意的人,见天到城门口转转就能以极底的价钱买个黄花闺女,连哄带骗也不知害了多少人。

  戴雄本无心管这些事,光是这京城里,似这种走投无路落入风尘的女人天知道有多少,再心善也忙不过来,但听陈妈妈这一张口胡扯,倒是动了恻隐之心,老爹出征在外,出征的目标就是狼狈为奸的辽国和党项,也不知道军中是不是出了事,这母女又自北而来。

  念及此,戴雄便指着那缩在母亲腋下探出的小脑袋对陈妈妈说道:“我说妈妈,你多少积点德吧,看看,这还是一雏儿呢,你也不怕折寿”

  陈妈妈早就习以为常,越是嫩的小娘那越是值钱,当下便小声道:“哎哟,我的衙内爷,奴家要不管她们,这早晚还不得冻死在街上,再说了,这两天宵禁,她俩也没个去处,在街上逗留,迟早被关大牢里去,进去了,那就出不来了,要不等奴家回去好好调教一番,衙内爷改日过去,奴家保证,这彩头给您留着,呀,咯咯”边说她边自得的笑了起来。

  戴雄没工夫和她闲扯,对身边的家仆一使眼角,随即道:“行了行了,她们俩你花了多少钱,我出双倍买来下”

  听到这句话,陈妈妈先是一喜,连着又是一阵皱眉,喜的是戴衙内是出了名花钱没数,忧呢,当然是舍不得,捡漏般捡来的摇钱树,可惜呀,当下她有些不舍的多看了几眼那母女二人,以她这老道的眼光,也就是脏了些,瘦弱了些,洗洗再换身衣裳,调养几日,那肯定不比飘香院的当红姑娘差,还有那小娘,才十一二岁便是一美人坯子,再过几年还得了。

  正在陈妈妈愣神的工夫,戴家仆人却不善道:“嘿,怎么着,不依我们少爷是吧”

  陈妈妈可得罪不起这位爷,他爹是节度使,未来岳父是兵部侍郎,还和这京城各种有头有脸的人物称兄道弟,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不敢,不敢,衙内若是看得中眼,奴家孝敬您便是,何敢谈钱”陈妈妈话虽这么说,可心里却正在盘算着要宰他多少钱,开封府哪个不知道李家飞哥儿的豪爽,哪能跟一个女人一般见识。

  戴雄有事在身,随口道:“行了,说个数吧”

  陈妈妈瞳孔一阵收紧,心中窃喜,嗲声道:“都说衙内义薄云天,奴家今日开了眼了,得,只要能讨得衙内开心,奴家就算是割肉也甘心,不过奴家也不敢辱没了衙内的名声,您给这个数吧,哦不,这个数”她先是伸出一根手指,但很快又变成两根手指。

  二十贯?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在这御街上当街打劫呀。

  戴雄打眼看了看那四根肉乎乎白而又柔的手指,点点头,“行,二十贯,迟些你派去戴府取去,这两人归我了”讨价还价不是大名鼎鼎的戴衙内的风格。

  陈妈妈却故作一脸的惊讶,以手掩口直乐,说道:“哟哟,衙内真会开玩笑,奴家说的是二百贯”

第八十二章 再战
笑枕江山全文阅读作者:穿山虎加入书架

  转日一早,陆飞便将寇准的名字和履历都报上了去,保举他为第一军的随军主簿,军中也很痛快的批了,军中当兵的人不缺,只缺识文断字的书生,有他们在很多将领带起兵来就更加的从容,和地方官身边的师爷有异曲同工之妙。

  军营中熙熙攘攘,大军正在整军,今日要开拔班师,陆飞只身前来找李继隆。

  暂代捧日军都指挥使的李继隆这些日子也是愁眉苦脸,捧日军胜而无功,他实在是没脸带着这几万人回去看到汴梁城的老百姓那种鄙夷的眼神,也不想听到大军入汴梁时全军的家眷痛哭于路的声音,很多禁军都战死了,没有任何的褒奖,他这个都指挥使有何面目见人。

  几名亲兵正在屋中打听行囊,大军吃完这早饭后便要启程了。

  “启秉将军,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陆飞求见。”

  李继隆神色黯然的点点头,将正要披上的毛料斗篷又扔到了椅背上。

  少时,陆飞一身戎装走了进来。

  “末将参见将军。”

  李继隆点点头,缓缓道:“大军就要开拔了,你来作甚?昨日我可听说有禁军在山阳桥滋扰百姓,是你的人吧?”

  陆飞拱手道:“什么都瞒不过李将军,一点小事,末将未曾出格。”

  李继隆嗯了声,道:“如今捧日军颜面扫尽,你们这些带兵之人更要严肃军纪,不要和百姓起冲突,你来找我有事吗?”

  陆飞看了看屋内正在忙碌的几名亲兵,李继隆一皱眉,道:“你们都下去吧。”

  “诺!”

  陆飞关上门,给李继隆倒了杯茶,要想打辽国那就一定要先说服李继隆。

  “李将军!”陆飞满是肯切:“您真的愿意就这样灰头土脸的班师?”

  李继隆斜目而视,道:“什么意思?”

  陆飞道:“三川口一战,戴帅阵亡,西征军四万余人战死,伤亡虽大,可也从此了结了西北边事,只因戴帅之故,全军蒙羞,所有功业毁于一旦。”

  李继隆皱着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飞笑笑,道:“末将想李将军能在军中一呼百应,受全军爱戴,能让官家更加青睐。”

  李继隆哼了一声,道:“一呼百应?你这真的是替本将考虑?”

  陆飞正色道:“当然,将军试想,整个西征军上上下下全体受罚,而将军您呢,明降明升,接管了整个捧日军,石驸马虽被夺了兵权,明降暗升,他现在掌管着禁宫内卫,官职虽不如将军,可这个位子却是官家的亲信,足见官家还是高看石驸马一眼。”

  李继隆哼哼道:“你这是挑拨君臣,离间皇亲,你胆子好大,对了,想起来了,你和石驸马好像有隙吧。”他想起戴恩以前说的话,陆飞是个人才,但野心太大,既要用,又要防着。

  陆飞道:“有隙不假,为将军考虑也是真,将军,您现在虽然是捧日军都指挥使,可您知道吗,现在的捧日军早已怨声四起,戴帅阵亡,全军受罚,将士们不敢怨朝廷,他会只会将这股怨气撒在将军你的头上,戴帅以一死成名,而在将士们的眼里,您是踩着戴恩的尸体升上来的。”

  李继隆一拍桌子:“放肆,谁敢这么说,雷霆雨露莫非天恩,是赏是罚都出自官家。”

  陆飞忙道:“末将能理解,可很多将士却不这么想,他们只知道他们打了胜仗却没有得到升赏,而将军你高升了,不是因为你能征善战,而是你这皇亲的身份,这种流言绝非末将信口开河。”

  李继隆又何尝没听到过,可又有什么办法,官家不下旨他又怎么敢私赏部下。

  陆飞又接着道:“将军要想服众,要想回京之后受到万民空巷,要想在声势上与石保吉一争高下,要想官家对您高见一眼,你就不能现在班师。”

  李继隆太想这些了,在身份上他已经位极人臣了,就缺一份名垂青史的功业了,而这样班师,迎接捧日军的将很有可能是裁撤或改编,最好的结果就是卫戍京城,这辈子都没有出征前线的机会了,弄不好会被编入侍卫亲军司,充当二流军力。

  一时有些丧气的李继隆脸色缓和了下去,喃喃道:“陆飞,你有什么办法扭转眼下的局面?”

  陆飞笑了笑,道:“有,以战之名,再现捧日军当年的雄风,为将军您赢得荣誉,让全体将士对将军百般敬重。”

  李继隆当然想能有一战,军中最好的立威方式就是打仗,可眼下无仗可打。

  “战?如何战?官家的旨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捧日军接旨后,择日班师。”

  陆飞道:“末将知道,可官家说的是择日,并没有指定将军具体的日子,将军不正好可趁机做些事。”

  李继隆纳闷道:“曲解旨意,你也算是头一份,胆子未免太大了些,纵然我拖延时日,可又能怎么做?”

  陆飞拱手道:“进军辽国,一战而胜,大扬我捧日军军威。”

  “什么?”李继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宋辽并无战事,如何开战?私开边衅你有几个脑袋砍,我又有几个脑袋。”

  陆飞也不急,缓道:“将军勿忧,听末将细说,将军,虽然咱们没有旨意进军辽国,可咱们是禁军,保境安民是份内之事,若是辽国兴兵来犯,我们不就有理由还击了吗。”

  李继隆想了想,还是觉得可笑,不当回事道:“你想得太简单了,纵然辽国犯边,消息也是最先传到汴梁,怎么会轮到我们擅自出兵,你呀少打这些鬼主意,戴恩身为三军统帅死在了战场,这是我们这些将领的无能,理因受罚,怨不得别人,好了,收拾一下,回京吧。”

  陆飞急道:“不,将军,咱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永远都抬不起头来,而且现在军中流言满天飞,不少将领破罐子破摔,反正从此无颜见殿前司的同僚,将军,若是有人在回军的途中滋事,引发动乱,将军你可弹压得住。”

  李继隆一拍桌子,“陆飞,你不要危言耸听,他们还敢造反不成?”

  陆飞头一偏,道:“这个将军自会判断,末将不敢多言,末将只是替将军担心,防患于未然,真要弄出乱子来,只怕比擅自出兵的罪也不小些。”

  “报!”屋外传来亲兵的高叫声。

  “进来!”李继隆喝道:“什么事?”

  来人一拱手:“秉将军,刚刚接报,说有十多个马军的兄弟在街面上吃酒闹事,还把他们随时的盔甲和马匹当了,换酒吃。”

  “大胆!”李继隆大怒,拍案而起,喝道:“为什么?人呢?”

  亲兵道:“人还在酒醉之中,听说马军的兄弟都有怨言,三川口一战马军还未上阵,却已经落下了个懈怠军务,致主帅身死的骂名,他们……”

  “够了。”李继隆看了陆飞一眼,又道:“无视军纪,就地正法!”

  陆飞忙道:“慢,将军,这事越杀人越不可收拾,根子还是士气,就这样,您敢保证这支大军能平平安安的返回汴梁吗?”

  其实,这十几个马军是受了陆飞的蛊惑,军中是有些怨言,但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差陆飞这种别有用心之人在那煽风点火。

  李继隆一言不发,顿了半晌才挥挥手:“先关起来,等他们酒醒再说。”

  “诺!”

  陆飞又道:“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与其等将来不可收拾,不如趁现在大军还在晋州,您立起将威,看还有哪个不服。”

  李继隆深深的坐了下去,陷入沉思,他不完全相信陆飞的话,但他说的结果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最重要的是他灰溜溜的回去,将一辈子受石保吉的欺负,看现在这局势,官家已经在筹备伐蜀之事,田重进在秦凤已统兵七万,殿前司的另外三军也在加紧扩军,向训风头正盛,还真弄不好,这捧日军就要沦入亲军司看守城池去了。

  “陆飞!”李继隆欲言又止。

  “将军!”陆飞一脸坚毅,拱手道:“您若拿定主意,末将的第一军将自请为先锋,头一个杀入辽境,为将军建功。”

  李继隆低头不语,少时,喃喃道:“你有什么想法?”

  陆飞知事以成一半,当下忙道:“将军,末将在晋州等大军的时候也不是什么事也没做,末将已探明,此去往北三百七十里外有一处辽军的军堡,名为武周城,城不大,但那里囤积了辽国四十万石军粮,三十万捆马料,守军不过万把人,其中一半都是汉人,咱们可以长途奔袭,一把火给他烧干净,据末将猜测,辽国将这么多军粮马料囤积在边境,十有八九就是为了日后南侵作准备。”

  李继隆又默不作声,这事太大了,没有枢密院的调令,擅自开战,为将大忌呀,武周城屯粮的事他也知道,不光他知道,但凡在北境为将的人都知道,只不过武周城离辽国西京云中府太近了,八十多里地,云中城可是有辽国近十万骑兵,辽骑兵的机动性那么强,就算是守兵不多,宋军又哪有胆子去打,这么多年以前,中原王朝一换再换,但不管怎么换,中原对北方的辽国一直采取的守势,不是不敢打,是真打不过。

  武周城又在辽国边城朔州的后方,要打武周城,必须要经过朔州,武周城的位置相当于在云州和朔州中间。

  李继隆缓缓道:“你的想法太天真了,武周城兵是不多,可云州有十万辽骑,在朔州也有三四万辽军,你这想法太冒险了,绕过朔州去打武周城,回得来嘛。”

  陆飞信心十足,道:“将军,咱们捧日军虽然损失很大,可五千马军丝毫未伤,而且在三川口咱们缴获了近万马匹,我们可以组织一支万人的马军,绕过朔州,突然出现在的武周城下,末将相信,就算这消息传到云州,只怕连辽人自己都不敢相信。”

  李继隆左右为难,他太想能借这事成名,可又怕朝廷怪罪,犹豫不决又是为帅大忌。

  “将军!”陆飞急道:“时辰不早了,大军前军已经开拔,再不下令就晚了。”

  **

  兵部侍郎张秀英的宅第在西城的天波门附近,主仆五人绕着皇城转了半圈才赶到这,相比城南这里还是清冷了些,怎么说也离京城的主干道御街太远,到快接近西城城墙根了。

  路虽有越远,可戴雄也是步行,先唐时的尚武之气尚有余风,大宋立国也不过几年,那种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雄风还在,以轿代步那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玩的,男人,那得纵马驰骋,可惜,这时候的马比标致的小娘子都稀罕,大宋缺的就是马,别说民间不准私有,连官宦之家都少有,马,只有一种,那就是战马。

  过了天波桥,远远就能看到张家那高挑的屋檐在一众民宅中鹤立鸡群,虽没有戴府气派却也算是颇具规模,能在京城里置宅子的,那都不是一般人。

  戴雄心系父亲,正急步行走在天波桥之上。

  “少爷,您慢点,你看,她们又跟上来了”四名家丁一直跟在其后,这是他平时耍威风的仪仗队,在这开封府的所有公子哥里面,威不威风,那就看谁带的家奴多,赵官家家的小皇子赵德昭他比不了,可每次能带四名家奴上街,那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等老爹打完仗回来,非得从他那借队兵丁,那多威风。

  戴雄被其中一家仆拉住了,并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在他们身后十多丈开外,那对刚花了天价买来母女正瑟瑟发抖的站在那,想来这是一路跟了过来。

  去未来岳父那里怎么能带两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当下他便折了回来,越是走得近,就能闻到她俩身上那股霉腐之气,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

  母女二人见这公子哥走了过来,抱得就更紧了,低着头,凌乱而又污秽不堪的头发遮住了半个脸。

  “你们怎么又跟来了?还真要我养你们呀”戴雄指指她们身后,“走吧走吧”

  戴雄从陈妈妈手里买下她们,不过也是一时的恻隐之心。

  那母亲咽了咽口水,诚惶诚恐,脸上虽是污浊不堪,但那双泪水涟涟的眸子倒是楚楚动人,她咬着嘴唇,突然一把将身边女儿给按跪在地上,紧接着自己也跪了下去,哆嗦着声音道:“我们无处可去,大官人,您,您既然买了我们,就是我母女的大恩人,我知道那个女人是买我们做什么的,我也是没法子,我不想我女儿饿死,您可怜可怜我们,赏我们一口饭吃,我会报答大官人的”

  戴雄压根就没将她俩放在心上,当即随意挥挥手,道:“用不着,买你们只是我一时兴起,别惹我,再跟上来,小心我把你们扔进这金水河里”吓唬一句,他便转身便要走。

  谁知那女人却没有被吓倒,反倒是些镇定,深深的磕了一个头后,抽泣着抹了一把满脸的泪水,这一擦倒是擦出半张秀脸,她轻声道:“不,奴家看得出来,大官人不是这种人,您是个大好人,您的大恩大德,奴家愿意用一辈子来报答”

  大好人!话虽平常,可在戴雄听来却在心头微微起了一丝波澜,在京城里耀武扬威惯了,什么样的封号都有过,什么京城大少、开封小孟尝、花花太岁、御街一霸等等,还真就从来没听到过有人说自己是个大好人,有意思。

  戴雄背对着母女,哼哼一笑,晃动着脖子嘎嘎直响,用几分自嘲的语气对自己的四名家仆道:“嘿嘿,这娘们儿说少爷我是大好人,啊,新鲜”

  四名家仆听了具是哈哈大笑,天地良心,要说开封城戴家的戴衙内是大好人,别逗了,那这天底下没坏人了。

  其中一家仆咧着嘴道:“啥?咱少爷是好人?他……哎哟!”话没落音,他却捂着屁股满脸痛苦的跳了起来。

  戴雄一脸正色的看着这四个家仆,正色喝着:“笑,怎么!少爷我不是好人吗?”

  四人愣了下,随即就一同点头哈腰道:“是是,少爷您是一等一的好人,谁敢说咱少爷不是好人,咱一定把他房子给扒了”

  天底下也许本就没什么好人和坏人的区别,一个人做一辈子坏事,临了做了件好事,那他就是个好人,反过来积德行善了一辈子,却在临了做了件伤天害理之事,恐怕这个坏人的名声他就没办法洗脱了。

  戴雄再次折了回来,脸色也没那么霸道了,相反还有几分和悦,点着头对母女道:“在这东京城里,似你们这种人没有十万也差不离,遇上我算是你们的造化,行,少爷我就给你们个机会,那,看到这金水河没,你要敢从这冰面上走到河对岸去,少爷我就赏你们一口饭吃,如果不敢那可别怪我……”

  戴雄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女人已经快速的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朝桥下跑去。

  “娘,娘,你别去”她那女儿一见母亲要犯险,急得大喊起来,甚是可怜。

  戴雄也不曾料到这女人真敢这般做,此时已是日近正午,温暖的阳光早已让冰面变得脆弱不堪,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边上的百姓越聚越多,很多人都在用一种同情的目光注视着站在河边瑟瑟发抖的女子,不用说,围观的人一定在心里暗暗骂自己。

  那女子站在河边,停了下来,看了看那折射着阳光底下却能看到急流涌动的冰面,又转过头看着桥上的女儿和戴雄,又一次跪了下去,喊道:“大官人,奴家若是淹死了,请您发发善心,赏我女儿一条活路”话毕,她已经移步到了冰面上。

  这时,围观的人群有人着急的喊道:“姑娘,别做傻事,冰太薄,过不得”

  就是这一时半刻之下,戴雄似乎已经成了众失之的,虽然没有人敢当面指责他,可他们那眼神着实不善,戴雄看了看了冰面上那颤抖着行走的女人,又侧目看着站在他边上的她的女儿,小女孩双脚掂起,一双冻得通红的小手攀在桥栏的积雪上,呜呜咽咽的哭着,看来看去,他这心里还真没有一丝平时捉弄人的喜悦,五味杂呈。

  突然,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原来,那个女子已经走到了河中间,随着她脚步移动,一阵阵噼啪的冰面碎裂声响了起来,如蜘蛛网一般的裂缝迅速扩散,似乎这冰面随时都有可能坍塌,桥上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都张着嘴伸长了脖子。

  正在这时,那冰面上的女人脚下一滑,一头栽倒下去,冰面脆响声接连不断,人群更是惊叫连连,女人趴在冰面上喘着气,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她的女儿也跑下了金水桥,也踏上冰面,踉跄地走着,哭喊着:“娘,回来,娘,巧儿愿意陪您一起要饭”

  那冰面上的女子忙大声喊了起来:“孩子,回去,别过来”

第八十三章 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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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继隆背着手在屋里来焦急的走着,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没有旨意,没有边情,没有错口,怎么出兵哪?”

  陆飞嘿嘿一笑:“有呀,将军不防将晋州的守将叫来问问,从去年春到现在,辽国频繁滋扰边境。”

  李继隆不屑道:“抢几石粮,杀几个边民也算是军情?你自己信吗?”

  陆飞一咂嘴道:“是不算,这些事晋州也从来没有报过朝廷,咱正好可以借此行事呀,把几个月来辽军抢的粮食杀的边民全都汇总给报上去,书上只写数字,不言明日期,就算日后朝廷要查咱又没说错,再有,这事咱不能现在报,大军出发之后再发往汴梁。”

  李继隆愣道:“先斩后奏?这行得通吗?万一官家降罪……”

  陆飞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退一万步说,就算官家动怒,您李将军又能怎么样,官家还能拿你问罪吗?和现在就班师的区别在哪,将军试想,朝中老将的地位岌岌可危,朝不保昔,而新晋上来的年轻将领又多威望不足,您若成了这大功,震摄辽国,立威三军,借此一战,可保将军十年之内圣眷如日中天。”

  当然了,还有一个后果陆飞没说,功高震主,回去就被赵炅给宰了,可能李继隆也会想到,只是两相权衡,取起最有利罢了,人活一世,有多少前程是拿才赌得来的。

  啪!

  李继隆一拍桌子,咬牙沉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这么定了,本将要亲自去。”

  “别呀!”陆飞道:“戴帅之事已经遗患无穷了,您若再有个意外,咱这些人就算打胜了又有何用,保住您的地位,您才能给我们这些人争取更多的晋身之机不是。”

  这话说得太露骨了,简直是在明火执仗的拉帮结派,只不过是以李继隆之名,他乐得爱听。

  李继隆哼哼一笑:“陆飞,戴恩有句话说得一点没错,你敢想敢拼,野心胜过能力,太准确了。”

  陆飞拱手笑道:“行伍之人想要出人头地,除了舍生忘死的拼命,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李继隆缓缓道:“一万人深入辽境百余里,火中取栗,十之八九一个都回不来。”

  陆飞倒很直接,点头道:“戴大帅为了三川口一战成功,坐看田仁朗的两万乡军全军覆没,他有一句话我很赞同,为将为帅者只为战争的全局负责。

  纵然这一万人一个都回不来,只要能烧掉辽军的军粮,入冬之前,辽军无力南下,三军易得,一将难求,能成就李将军的威名,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末将请缨为突袭前锋。”

  李继隆也不得不刮目相看,点头道:“你献的计你当然要去,需要几日?”

  陆飞早算过,拱手道:“午后出发,去三日,战一日,归三日,七日足矣。”

  李继隆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人不解甲,马不卸鞍,跑到武周城还有战斗力吗?”

  “没有,但末将相信只要大军一到,最没有战斗力的是武周城的辽军,可能咱们禁军可以直接大摇大摆的从城门走进去。”

  李继隆兴奋的一击掌,道:“好,我现在就下令,马上抽调各营精壮,你全权指挥这次行动,但我要告诉你,我只下令操演,不下战令,你若成功了,我为你请功,若是败了……”

  陆飞暗骂一句,拱手道:“若是败了,那末将就是假传将军之令擅自行动,死不足惜,将军顶多是个失察之罪。”

  “很好,去吧!”

  “诺!”

  **

  寒风如刀,吹得人脸颊生疼,戴雄却只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他的心好像也被冰面上的裂缝揪住一般,这感觉真不好受,可他似乎又不想让那女人放弃。

  桥面上有人又喊了起来,“姑娘,别站起来,爬,爬过去”

  纨绔子弟戴雄竟然破天荒的在心里默默祈祷起来:坚持住,坚持住。

  冰,还在裂,人也在冰面上脸色惨白的缓缓爬行着,裂缝如影随行,她全身都在颤抖,对岸看起来还是那么远,这段距离好像怎么也到不了终点。

  戴雄将目光从冰面上移开,在这一刻他倒替那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担心起来,求生不易,人,只要有一口气就绝不会放弃求生的欲|望,他快步走过金水桥,来到了河对岸,注视着那娇小的身躬在冰面上爬行,他体会不倒这个女人现在的心情,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在支撑着她。

  也许是老天保佑,冰一直在裂却始终没有坍塌,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围观百姓的喝彩声中,那个女人已经爬上了岸,和她的女儿紧紧的抱在一起,双双来到了戴雄面前,她的身体抖得很厉害,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脸色更是白得吓人。

  “大官人,希望您遵守诺言”女子颤颤巍巍的站着,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戴雄。

  此时的戴雄略有尴尬,沉默半晌,鼻腔里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点点头:“在这等我”说着话,便把身上的毛皮斗篷给解了下来,披在了她母女身上。

  “谢谢大官人,谢谢大官人”

  在她二人感激的声音中,戴雄迈步朝张家府邸走去。

  **

  张家的准女婿来了,门子都不用通报,领着戴雄径直来到了堂屋,立刻便有仆人端来了碳盘。

  “姑爷,您稍坐,小的这就去通报”张家的管家亲切的端茶倒水。

  张府的主人张季英和戴雄的爹戴恩是故交,二人原来同在前朝周廷为官,后来赵宋代柴周,二人一文一武又同效力于赵官家,近二十年的交情让两家越走越近,只不过这些年宋廷南征北战,不断剪除各地方割据,武将出身的戴恩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一直都受朝廷重用,而张季英文臣出身,一直在兵部任文职,虽然朝廷已渐露重文轻武之态,可武将的重要性还是无法替代,后来,朝廷改制,在六部之上增设了二府三司,以枢密使掌天下兵权,这兵部就形同虚设,兵部这大大小小数十名官员转眼就成了混吃等着的闲职,位高却权轻,而且看这些年朝廷的动向,好像只要是入了兵部,这辈子的官途就等于是走到头了,再也没有往上爬的可能,就更别说入政事堂参赞国策了。

  张季英不甘于就此止步,眼见门庭前越来越冷落,他得给自己找个靠山,官家是指望不上了,找来找去,还就这正如日中天的故交戴恩靠得住,此时的戴恩官拜节度使,出任夏州都部署,说不定等战后那就能入枢密院出将入相了,因此,在戴恩出征前他主动向戴家提出结为儿女亲家,只等戴恩凯旋归来时两家就完婚,如此一来,张季英靠着大树好乘凉,说不定亲家公还能帮扶自己一把。

  婚姻大事,媒来聘去,各种礼节一大堆,交换了八字,定下喜日,戴家的聘礼也早已送到,专侯大军班师。

  工夫不大,张家堂屋后面的卷帘一挑,一位衣着端庄的妇人走了出来,她便是张季英的夫人王氏,王氏看了看那坐在椅上翘着二郞腿抱着暖炉一身流气的戴雄,颇为不满,这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中意,可张家夫人是越看越来气,这开封城里谁不知道戴家少爷是个什么东西,整天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也不知道郎君是怎么想的,非要把女儿许给为个纨绔,这不是害了女儿吗。

  心中是厌恶,可毕竟婚事已定,只希望这小子能在婚后收收心,别亏待了女儿。

  “雄儿来了,怎么穿得这般单薄,天寒地冻的,小心着了凉”王氏是真心关切,怎么说也是未来女婿,不管心里怎么不乐意,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戴雄的斗篷给了那对苦命母女,身上只裹了件锦袍,这会坐在碳盆边上抱着暖炉倒也不觉冷。

  “无事无事,最近比较繁忙,好不容易今日得了闲,特来给二老问安,伯母近来安好?”戴雄嘴上说是问安,可人还斜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没法,这辈子除了他爹,他天不怕地不怕,更是对俗礼不屑一顾。

  王氏也尽量掩藏不悦,于厅前中间坐下,说道:“雄儿真是恭孝,也代我向你母亲带好”

  戴雄是来找张季英的,当下便放下暖炉,坐正了,连连点头道:“嗯好,敢问张伯父可在府中?”

  “哦,不巧得很,今日天没亮,宫里的内侍就来传旨让他进宫了,至今未归”

  戴雄听了粗眉连跳,喝!奇闻呀,连闲得发了霉的兵部侍朗都进宫了?看来,这宫里还真是出了事了。

  “那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这都晌午了”戴雄越来越好奇。

  王氏摇摇头,说道:“没说,内侍来得挺急,你找他有事?”

  “没事没事,随便问问,既是如此,那我便回了,告辞”戴雄起身便要离开,也许去别的地方可以再打听下,京城里他的朋友可多了去了,上到王府,下至三教九流,手眼通天呀。

  王氏也起了身,朝他压压手,说道:“不急不急,好不容易来一回,陪伯母聊聊,飞雄呀,这眼看着你和云儿的婚事就在近前,这婚后你有何打算没呀?是打算考个功名,还是找你爹给你谋个差事,这成家立业,既是成了家,立业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你有打算吗?”

  戴雄从未想过这事,从小就是在蜜水里长大,在街面上浪荡惯了,还真不知道这吃喝用度是人挣出来的,立业作甚?我家不就是业。

  “这事呀,不急,反正我家吃穿不愁,伯母放心,亏待不了您女儿”戴雄说得很轻松。

  王氏很是不高兴,家大业大也经不起一个败家子的无度挥霍,女儿真是命苦哦。

  她正想再教育一番,却见后面的门帘又掀了起来,还没看到人就听一个百灵鸟似的声音传了过来。

  “雄哥儿,雄哥儿,真的是你吗?”

  门帘后飞快的跑出一个轻盈的女子,一袭桃红丝裙,领口微开,露出那魅惑丛生的美人骨,一枚银质吊坠在项间流转,甚是好看,厚实的棉纱也阻挡不住那胸前的耸立,笑容灿烂的脸上画眉如柳,一对灵动鲜活的双眸十分勾人心弦,肤净如雪让那张桃红的小嘴格外鲜明,还真有些粉腻酥溶娇欲滴的味道,任谁见了都不禁要暗赞一声:好一个绝代佳人。

  宋初女子的打扮还颇具唐风,理学还未兴起,衣着比较放得开,未出阁的女子也不是从不示人。

  她正是戴雄即将过门的娘子张彩云,二八年华,是张家的独苗。

  张彩云一见他真的来了,当下便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拉住戴雄的胳膊轻轻的摇晃着,咯咯笑着道:“真的是你呀,雄哥儿,你来找我玩了?”

  王氏在一旁忙侧过脸,不悦道:“彩云,你怎么出来,你们完婚在即,在这之前不宜相见,快回房去”

  张彩云不以为然,皓齿微笑,“母亲大人,女儿从小便和雄哥儿相识,又不是没见过面”

  王氏道:“那是以前小时候,现在你们定了亲,完婚之前见了面不吉利,这是规矩”

  也不是每一个官宦之家的女儿都是大家闺秀,也有那俏皮可爱总是童心未泯的,张彩云便是这般女子,她没理会母亲大人的话,相反还一个劲的拉着戴雄的胳膊就往后屋走,“走,雄哥儿,带你去看样东西”

  戴雄就坡下驴,懒得面对这王氏,挤眉弄眼的跟着张彩云走开了。

  “彩云,你们去哪?”

  “去我房里?”

  “什么?你的闺房也是能随便带旁人进去的?”

  “哎呀,雄哥儿又不旁人”

  “你!”厅堂里留下王氏那无可奈何的呆在那。

第八十四章 决策
笑枕江山全文阅读作者:穿山虎加入书架

  回到军中,寇准已上任,陆飞把几个兄弟和他都叫了过来,将和李继隆商定的计划说了出来,连寇准都听得一身冷汗。

  寇准道:“你这也太冒险了,孤注一掷呀。”

  陆飞倒不在乎,他没时间去慢慢熬军功,他也不在乎捧日军是不是能抬起头,他想的只是捧日军能让官家再度重视,让捧日军参于伐蜀之战,他要带着大军去将李思思从蜀王宫里接出来。

  陆飞道:“所以我只考虑了开头,过程和结果你得帮我完善了,计划就是这样,怎么全身而退,你来想办法。”

  寇准不满道:“你午后就要走了,这一时半会之间我怎么替你周全,太仓促了。”

  陆飞一摆手,道:“那我不管,你现在是我的主簿兼参军,玩命的事我来,别的事你拿主意。”

  众兄弟哈哈一笑,铁捶道:“寇主簿,俺大哥就是这脾气,先干了再说,你还是想想怎么帮我们退回来吧。”

  寇准连连皱眉:“这活我干不了,你另请高明吧,兵法有云,将不可因怒而兴师,你这哪是怒,你这完全就是匹夫之勇。”

  陆飞笑道:“现在想退出?迟了,告诉你,你的履历已经送上去了,军中对逃兵就一个下场,铁捶,告诉他。”

  铁捶嘿嘿笑着,用手在自己的脖子前一划拉,挤眉弄眼道:“切脑袋!”

  寇准连连摇头,将陆飞给拉到一旁道:“你做事怎么如此儿戏,我怎么觉得现在的你不是昨天那个你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一万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经过朔州去打武周城,疯子,辽国人都是聋子瞎子吗。”

  陆飞拍拍他的肩膀道:“正因为谁都认为不可能,武周城就更没有防备了。”

  寇准道:“那你打算怎么让这一万人绕过朔州。”

  陆飞摇摇头:“不知道,这是你的事?”

  寇准都快哭了:“你……”

  陆飞嘿嘿一笑:“你不会以为我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吧,我要有那本事,我早提兵百万众,跃马过阴山了。”

  寇准真是服了,这会连肠子都悔青了,他怎么当时脑子一热就信了这狗日的。

  “为将者逢战必先料败……”

  陆飞直撇嘴,一摆手道:“打住,以后,我做决策你出方略,那,现在我要去组织兵马,两个时辰后你要给我一份详细的行动计划,包括进军路线,退兵路线,后勤供给,还有最重要的,武周城的大概布防情况;还有辽军有可能的包围路线;还有万一我失败了,你得想好善后,当然,这个可放在最后考虑,就这样,我走了,记住哦,两个时辰我就要。”

  寇准直眉瞪眼,气呼呼的道:“你杀了我得了。”

  陆飞只愣了一下,突然喊道:“铁捶,将寇主簿推出去,斩了。”

  寇准看着铁捶抡着刀正笑嘻嘻的走过来,忙一咂嘴道:“行,怕了你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话。”

  陆飞嘿嘿一笑,趴在他肩膀上小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想用十年时间成功,咱就得更努力些,我可不想像刘备那样等三十年。”

  寇准现在还真分辨出去他的想法,到底是真想造反还是扯嘴炮,有这么儿戏的吗。

  陆飞又拍拍他的肩膀道:“行了行了,别生气,下次,下次我做决定之前一先和你商量,呀,那天晚上我其实就说过,我想以攻打辽国为借口多逗留些日子,你当时不也赞同吗。”

  寇准道:“我哪知道你会这么做。”

  陆飞一愣:“那你以为我会哪样?”

  “我以为你只是到边境去杀些边民,好杀良冒功呀。”

  陆飞哭笑不得:“你早不说,这多简单,现在,迟了。”

  **

  沿着院内一侧的厢房径直走便是后院,那里有幢二层小楼,那便是张彩云的房间。

  戴雄一进去,屋内的摆设还和他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只不过他都忘记上次来是什么时候了,屋内清香扑鼻,雅致而清幽,一架古色古香的架子床上雕琢出一幅幅鸟语花香的画面,透明的丝质帷帐上桃花点点,床上锦被整齐的码放着,不知道为什么,戴雄一看到这床,马上就有一种莫明的兴奋。

  房间南墙那紧闭的窗前支着一个绣架,架子上空空如野,应该是许久没有做过活了,倒是边上的书桌上琳琅满目,笔墨纸砚应有尽有,桌面上平整的码放着一块布帛。

  张彩云拉着他来到桌前,很是神秘的看着他笑了起来。

  “你要给我看什么?”戴雄被这屋里的一切熏得是七晕八醉,尤其彩云这女大十八变的模样,咋早没发现这丫头还是个绝色,这会他已是想入非非,早把那什么宫里出了什么乱子的事给扔到九宵云外去了,手也不安份的顺着她的腰一路摸索,没啥感觉,棉衣实在是太碍事了。

  张彩云却是将他不老实的手给扯住了,俏脸假意一沉,说道:“别乱摸,咱俩还没成亲呢,来,看这个”说着她便揭开了盖在桌面上的布帛,原来下面是幅画,有山有水,有人有兽,很是写实。

  戴雄哪有这心情,他将身体贴在她的后背,看着她那洁白的项颈处,心情格外舒畅,忍不住说了声,“嗯,好看”

  张彩云以为他说的是画,也道:“那是,也不看是谁画的”

  “啧啧,香,真香!”戴雄紧贴在她身后,双手环其腰,眼睛微眯,整个面部都埋在其耳际,深深的吸着气,那表情贪婪至极。

  “香?怎么会香呢”张彩云柳眉微蹙,等一回头,二人脸颊相蹭,她马上明白过来了,粉脸顿红,娇羞道:“哎呀,人家叫你看画,又没叫你看我”

  戴雄那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脸皮比城墙还厚,不待细说,双手已经从她的腹部移到了胸前,嗯,还是这地方有手感。

  戴雄坏笑道:“画哪有人好看”

  张彩云连连扭动着腰肢,可她越是扭动就越能勾得戴雄兴致勃勃,不觉间身下已是帐篷高顶,他本就无所顾忌,这会已经饥渴难耐,一把将她给板过了身子,顺势就给压在了书桌上,嘴唇更是索取不断。

  “别,等成亲不行吗?”张彩云促不及防,已是心如小鹿,待定定心神,这才赶忙用力的托起他的双颊,“给人看见不好”

  “那还不是早晚的事”一双有力的大手已经在那恣意妄为,张彩云本就是穿了件开领的衣衫,他只是轻轻拉住两边的衣领顺手那么一扯,便当即咽了一口口水,随即便将脸埋了进去,幽香直顶五腔六腹,顿觉这心肝脾肺肾哪哪都通泰。

  “啊!”张彩云一整颤栗,刚想叫出声,却连忙用手捂住嘴,并用力的想将他给推开,“雄哥儿,快停下,我是让你来看画的”

  天地良心,这时候喊停那不是谋杀吗。

  “不急,忙完再看”戴雄早已是善解人衣的个中高手,要不是现在是冬日,说不定这彩云早已光洁溜溜了。

  吸嗦的声音在屋内回荡,任是张彩云百般不从,没过一会已是全身酥软,身体如蚁噬一般难受,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根本就不知道她的手正紧紧的抱着飞哥儿的后脑,也不知是想推开还是想拉得更近,眼神也迷离起来,嘴唇微张,呼吸急促,面胜桃花,那被她压在身下的画早已褶皱不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感觉有一个手正在粗暴的想将她的腰带扯开时,她才猛然清醒过来,任是未出阁的女子也知道,有些地方是不能示人的,有些事更是不能做的,虽然她此刻也很想。

  “不,不,雄哥儿,快住手”彩云拉住了他那无礼的手,压低了声音。

  正在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云儿,该请雄哥儿下楼用膳了”屋外传来王氏的声音,王氏知道这小子名声,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可别做什么出格的事。

  一场好事就此匆匆收场,二人快速收拾一番这才打开了门,当二人仍是穿戴整齐的出现在王氏面前时,她这才松了口气。

  “母亲大人,您先陪飞哥儿下楼,女儿沐浴完了再吃”张彩云脸色绯红,她总感觉裙内黏黏的,很是难受。

  既是如此,戴雄也就留了下来,边吃边等,兴许张岳父回来了呢。

  等一家人陪戴雄用过午饭,张季英也不见回府,戴雄便告辞,张彩云一直送到大门外,含情默默、依依不舍。

  **

  出了张府,戴雄照原路而返,走到天波桥边时,没想到那对母女仍站在刚才那地方,一动不动,只是在不停的打着颤,天是真冷,那小姑娘则完全缩在斗篷里面。

  戴雄没想到在张家一呆就是几个时辰,都忘记了这还有两个人,这会他走到二人近前,母女二人忙艰难的折了折腰,看样子是身体都冻得僵直了。

  “大,大官人”

  戴雄吃惊道,“你们俩不会一直就这么站着吧?”

  “大官人让我们在这等您,我们不敢动”

  “傻不傻,不知道找个背风的地方等呀,走,饿了吧”

  那妇人僵硬的脸终于是笑了,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她刚想迈开步,却不料双腿已不听使唤,晃了晃险些要栽倒。

  戴雄忙伸出一根手指头,抵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咋的,还要我背你们哪?”

  妇人忙道:“不敢不敢,我们自己能走”

  戴雄一皱眉,转头对家仆道:“你,去给雇顶轿子,这叫什么事,我这还买了一奶奶,哦不,俩奶奶”

  小轿咯吱咯吱走在热闹繁华的街道上,轿子里有暖盆,母女俩渐渐暖和起来,而此时的那娘却是热泪盈眶,逃难一年多了,一路上东躲西藏,吃树叶喝溪水,饥一顿饱一回,也不知道怎么就熬到了今天,本来以为进了京城之后就好了,听说京城里都是有钱人,也许她能在哪个有钱人家里找到个缝补浆洗的事,哪怕是做个仆人,只要能养活女儿便对得起她死去的爹了,没承想,这刚一入京城便遇上个几年不遇的宵禁,昨天晚上满大街的兵丁,见到游散的人不论是恶是善一律痛打一顿之后就不知道被带到哪去了。

  昨晚二人在城墙边的一个地洞里捱过了寒冷的一夜,天亮后城门一开,她便领着女儿进了城,左右一打听却才发现,找个事做太难了,城里到处都是和她一样的逃难的人,很多人别说要工钱,给口饭吃就跟着别人走了,就这样她都没抢到饭碗,要活命的人太多了,她这瘦弱的身体还带着一个托油瓶的女儿,别说给人做工,连给人做妾都没人愿意要,最后却被飘香院陈妈妈一眼相中,再后来又遇到了这位大官人,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母女俩紧紧相依,母亲轻轻的拍打着女儿的后背,轻声道:“巧呀,记得娘的话,一会到了大官人家,别乱说话,看着活要抢着做,呀,人家打几下骂几句要忍着,你还小,得活下去,听着没”

  十一二岁的小巧儿瘦弱得如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唯有那脏兮兮的脸蛋上的那对天真的眸子不知世故的闪动着,“娘,巧儿饿”

  “忍忍,娘也饿,再忍忍”

  这时,只见有些昏暗的轿子里亮光一闪,轿帘被掀开了,一个家丁跟着轿子边走边扔进来几个热腾腾的炊饼,还不忘扔下一句话:“他娘的,爷还得伺候你们这俩叫花子,你们俩真是撞大运了,那,吃吧,我们衙内赏的,小心别噎死了”

  此时的戴雄没有和他们一起,宫里的事没有打听清,他便一个人又在街上转了圈,谁叫人朋友多,连开封府的官员他都问过了,结果,意外呀,原来今天一早,但凡是京城里的四品以上的文武全都被叫进宫里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一番无果之后,便也只能转回家,等回到家时,天色已黑,刚到府门口便被早上那扫地的老仆人给拉住了。

  “怎么了,柳伯?”戴雄被柳伯拉到门房里。

  柳伯一脸焦急,“哎呀少爷,这是怎么回事呀,那两叫花子哪来的?”

  戴雄不以为然道:“哦,路上捡的,听说是北边逃难来的,你给她们安排点事做,怪可怜的,好歹活两条命”

  “少爷呀,这开封城里像这种人每天冻死饿死的不知道有多少,听说北边那边正闹瘟疫呢,这你也敢往家里领,我可告诉你,夫人可正生气呢,说要送走,给两钱打发掉算了”

  戴雄一想也是,便点点头,但很快又摇头,说道:“不,我都答应她们,养活她们,做人得讲信用不是,再说了,咱府上又不差这两张嘴”

  柳伯也不好反驳,便道:“那夫人那里?”

  “你去说服她,我累了,睡了”

  “啊!又……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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