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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酒楼
笑枕江山全文阅读作者:穿山虎加入书架

  翌日清晨,接上没藏黑云,护送着石保吉和两千多伤兵开拔了,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得特别慢,一直到八天后才赶到晋州城。

  一位是当朝驸马,一位是刚刚被官家赐亲又向升的将领,晋州城自是表现得很卖力,特意腾出晋州兵马司的营地给陆飞的兵马驻扎,日常供给全都不缺,战场后方就是不一样,处处歌舞升平,市井繁华。

  就这样,陆飞暂时在晋州驻了军,天天无所事事,军营中好吃好喝,养得都胖了一圈,又过了几日,突然接到了延州传来丧报,夏州都部署戴恩在延州战伤复发,故去了,一时三军戴孝,朝廷下旨,追封戴恩为枢密使,同平章事,以侯爵之礼入葬,荫其子戴雄为右千卫侍从(官阶,无实权)。

  戴恩以统帅之尊战死前线,这让朝廷蒙羞,延州知州周宪被罢官,唐州节度使田仁朗斩首(围攻龙州的乡军指挥),西征都监潘美撤职回京待罪,左厢都指挥使李继隆降三级仍留军中效力(只降官阶,仍为左厢都指挥使),右厢都指挥使石保吉因伤调回京城,撤销其捧日军右厢都指挥之职,改任内殿直指挥使(掌管皇城宫卫军),随军转运使杨光美撤职回京,改任江南道转运使,军中上下将官各降一级,原先提拔的将官一概就地免职,总之一句话,西征军这半年来所有的军功随着三军统帅战死沙场而一笔勾销。

  同时,朝廷以政事堂参知政事吕端为大宋使节,全权处理西北战事,随之而来的,还有殿前司刚刚补充完整的天武军、神卫军,共计八万人,气势汹汹朝西北而来,由天武军都指挥使向训为统帅(殿前司下辖捧日、神卫、龙卫、天武四军,加外内殿宿卫诸班)。

  在大宋新征大军还未到之时,捧日军所有部队全部班师,胜而无功的班师,全军没有一个人立下军功,唯独陆飞,他一个月前才刚刚被天子敕封,天子也不可能出尔反尔。

  远在晋州的陆飞想都能想到官家的怒火,戴恩是要死,可不能是这样死,他得死在天子的手里,要为全天下敢以军功自居的武将作一个表率,可能天子连罪名都拟好了,就差他班师回朝了,现在这一闹,操,不仅没亲手弄死他还得追封他的身份,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彻底打乱了皇帝的计划。

  西征诸将成了替罪羊,所有的功业全都不存在,西征之事落到了新任使节吕端的身上。

  反正这些军国大事陆飞左右不了,只是可惜了这几个月战死在沙场的一万多捧日军将士和田仁郎的两万乡军,没办法,和皇权耍心眼的下场就是这样,一个不小心,你都不知道会被谁连累。

  石保吉回京了,捧日军也在后撤,党项内乱,没藏额庞趁着禁军和拓跋继迁在三川口一带与禁军对峙时,偷偷潜回了贺兰山,袭击了王庭,所幸拓跋德明回援及时,没藏额庞只领着几十名亲随狼狈逃往辽境寻求保护。

  等陆飞打算从晋州返回汴梁时,前线又有消息传来,吕端已经到达延州,领了天子令,敕封党项首领李继迁为兴平王,赐国姓,赵,改名赵保忠,与其孙赵元昊迁居汴梁,党项诸事由其子赵德明代领,大宋划西北诸州为定难军,赵保忠为定难军节度使,自此,西起瓜州,北越阴山,南至六盘山尽归大宋,由兴平王赵氏世代镇守,大宋朝廷在夏州设立西北宣抚府,由朝廷派官员出任西北宣抚使(类似于西北军区总司令),如此一来,定难军节度使已成虚职。

  议和的条件近乎不平等,但党项人已无力再战,八万禁区军已过黄河,这等城下之盟算是保存了体面,至少大宋皇帝没有将党项人赶尽杀绝。

  陆飞闻听此消息,也没有多作逗留,派人去延州将素娘接回,待捧日军大军赶到晋州时,已是二月初,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北国的冰天雪地终于有了一丝春日的气息。

  议和的条件党项人全都接受了,向训的八万禁军刚过黄河就被下令原路返回,只留吕端仍在延州处理边务,至少这仗是不用再打了。

  捧日军的几位将领在晋州稍作修整,人人脸上都无光,大军出征的时候个个都抱着沙场建功的心态,回去时啥也没捞着,这心情真是低落到了谷底。

  由于戴恩战死,潘美被撤,李继隆便暂代捧日军指挥使一职,众将心情无比沉重的在晋州聚首,彼此见了面也都是一个苦笑。

  陆飞虽然另僻蹊径不降反升,可倒霉的是整个捧日军,这点集体荣誉感还是有的,再者说了,捧日军若是被人踩在脚下对自己将来的出身也不利,这不,反正现在也不打仗了,五兄弟便凑在晋州城的一处酒楼里喝着闷酒。

  酒楼里客似云来,生意兴隆,陆飞五人找了处临街的雅间,叫了一桌家常小菜,就这么边聊边喝。

  酒过半酣,铁捶见陆飞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道:“大哥,您这是咋的了?咋愁眉苦脸,还在想戴大帅的事?”

  陆飞举怀一饮而尽,咂嘴道:“戴大帅事太大,轮不着咱这些小人物操心,我是在替你们担心哪。”

  曹克明拎着酒壶过来给他添满,插口道:“我们?我们怎么了?”

  陆飞叹惜一口道:“还记得上次第一军补缺之事吗?我没给你们报上去。”

  一听是这,众兄弟都一脸释然,齐齐笑了起来,罗成道:“大哥,这事还得多亏你事先考虑到了,这不,全军上下所有新提拔的人全都一撸到掉,连原来的官身都没保住,咱们一同敬大哥的先见之明一杯。”

  众人举杯,陆飞饮罢又道:“此理彼一时,那时候不让你们升上去确有这样的考虑,但现在大军要班师了,若再不能给你安排上去,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经此一战,捧日军损失了一半人马,非一年半载不能恢复,没准这回了京就被官家岂之不用了,大家的前程怕是走到头了。”

  众人一听,也觉有几分道理,但这种事哪是一个小兵能左右得了的,哪怕官家一旨令下,捧日军就地解散,分别编入其他禁军,这谁能说个不字。

  曹克明点点头,道:“大哥所虑不无道理,前年自捧日军拱卫京城以来,一直到西征前,所有的各级将领一个没升一个没降,都在原地踏步,看样子咱们往后的日子有得熬了。”

  曹克明这话引来一阵嘘唏,禁军不打仗了,士兵想要靠军功往上爬那是一点可能都没有,有那也只是给有靠山的世家子弟留着,比如哪个大臣家的公子刚刚荫了个官阶想找门路混个行伍出身,那就往这些不打仗的军中扔几个月,再调走,又没有危险又谋了个军职出身。

  陆飞端着酒杯,来到窗前,推开窗朝街上看去,一阵凉风夹杂着沿街各种叫卖声传了进来,街上的积雪正在悄悄融化,屋檐上正有冰水顺滴而下,陆飞伸出手,冰水在他满是厚茧的掌中滴答,溅在脸上冰凉,不能就么回朝,捧日军死了这么多兄弟,什么也没捞着,太让人寒心了。

  陆飞将手里的冰水按在脸颊上,一阵冰冷袭来,他转过头看着众兄弟,缓缓道:“咱得想办法找回体面,得打场仗。”

  曹克明道:“可是旨意是让我们班师,仗早打完了。”

  这时,熙熙攘攘的街面上传来一阵马铃声,几个契丹人模样的商客赶着马车,拉着货物正穿街而过,一名汉子正从脚下的酒楼大门中快速跑出,闪进了人群里,走过一段距离后,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锦袋,放在手里惦惦,一脸得意的离开了。

  陆飞看这汉子像是个贼,但只是一闪念,他的注意力又放到了契丹人的商队之中。

  陆飞一时脱口道:“契丹人都到这来了?”

  曹克明凑过来看了看,道:“这里离宋辽边境也不过三百多里,双方自去年雁门关一战后,也没有打仗了,边境上也陆续建起了许多榷场(边境贸易场所),在这能看到契丹商旅也不足为奇。”

  陆飞哦了声,点点头:“宋辽议和了吗?”

  那时雁门关大战的时候,曹克明和他的叔父曹光实就在唐州统兵,曾去协助过雁门之战,对这些事多少还是了解一些。

  曹克明道:“这到没有,双方都是主动后撤,仗打了几个月,死的人太多,都是元气大伤,听我叔父说,好像当时统兵的曹太慰上疏官家,官家下令退兵,让弃了一些雁门关外的军堡,大军屯守雁门关,关外坚壁清野,辽军也无力继续南下,便退兵,大哥怎么想起来问这些了?”

  陆飞笑了笑,回到桌子,似有所思道:“你们说如果现在捧日军不退军,而是北上击辽,打他一仗,有没有胜算?”

  四兄弟中只有曹克明有过带兵的经历,他沉吟一会,摇摇头道:“朝廷没有旨意,这后勤补给从何而来?再说了,捧日军现在士气低落,去了也是白送死,更何况,没有旨意就擅自用兵,依小弟看,李继隆没这胆子。”

  这个陆飞到是同意,李继隆行事一向规规矩矩,不敢越雷池一步,官家说怎样他就怎样,要不怎么说让他暂领捧日军呢。

  这事陆飞是想错地方,没有李继隆点头这仗打不起来。

  “算了,喝酒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来日喝稀粥,来来,举杯。”陆飞索性也不将这事让在心上,好在是自己这一行除了弄了个军都指挥使,还抱得两个女人归,这一趟没白来。

  一时雅间里推杯换盏,其乐溶溶。

  过了一会,却听楼下一阵吵闹声传来,想是有人在酒楼闹事,正巧这时店小二进来给众兄弟又添了两壶酒。

  陆飞趁机问道:“小二哥,这楼下出了甚事,咋这吵呢?”

  店小二道:“哦,来了个蒙吃蒙喝的书生,这吃完饭不给钱,还硬说他的钱袋是在咱客酒楼里丢的,您说气不气人,这不,咱东家正打算扭往官府呢。”

  陆飞一皱眉,想起刚刚跑出酒楼的那名汉子,忙道:“书生也会蒙吃蒙喝?有辱私文。”

  店小二道:“谁说不是呢,那人看起来斯斯文文,但吃饭总得给钱不是。”

  边上的铁捶哈哈笑道:“哈哈,大哥,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别说书生蒙吃喝,就是去窑|子里蒙娘们睡的俺都见过,啥斯文,那都假正经。”

  陆飞笑了笑,对店小二道:“小二哥,这样吧,那位书生就别为难他了,他的酒菜钱我来付。”

  说罢陆飞从怀里摸出几粒碎银给递了过去。

  店小二一时大喜,忙伸手接过,作辑道:“哟,您真仗义,得了,小的这就去和东家说。”

  一旁的张江人很老实,有时更显得木纳,反应也比另四人慢半拍,但这会却头一个道:“大哥,这人谁呀?您在这晋州城里也有熟人?”

  铁捶连忙嗤之以鼻,咂嘴道:“老四,这你还看不出来呀,大哥这是仗义疏财,急公好义的举动。”

  陆飞却是一笑,道:“至于嘛,不就是一顿酒菜钱,出门在外谁还能没个意外,不去管他,来,喝酒,当兵的不打仗也就剩喝酒度日了。”

  觥筹交错,你敬我回,兄弟情份尽在嘻乐斗酒之间,也没人拿那个吃饭无钱付帐的书生当回事。

  没过一会,却听雅间外传来敲门声,店小二领着一青衣男子走了进来,那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穿着虽缺少华贵但人看起来精气神挺足,昂首阔步,每走一步都晃得很从容。

  经小二一介绍,原来此人就是刚才那位吃饭不给钱的书生,当他听说楼上有人替他解了围之后,便要上来答谢。

  待店小二一走,那书生上前很是恭敬的对着席间五人一一拱手作揖,缓声道:“不知是哪位慷慨解囊,在下要当面答谢。

  众兄弟都一齐转头看向了陆飞,陆飞见他这举动作派颇为随和且执礼又敬,忙也起身回礼道:“兄台言重了,不过一饭之资,不当言谢,兄台请便。”

  书生微笑中打量了陆飞几眼,躬礼道:“在下出门一时不慎,丢了钱袋,竟在此酒舍之中与人起了口角,实在是有辱斯文,承蒙阁下慷慨解围,兄台若是不急,容在下一时半刻,我这就回客馆拿钱。”

  陆飞听他说话很是得体,便呵呵一笑道:“都说了这点小事不值一提,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那书生却很是郑重的道:“不不,君子不平白受人恩惠,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陆飞也很无奈,怎么能有这么较真的人,不就是一三瓜两枣的一顿饭钱,至于这么斤斤计较么,便随口道:“萍水相逢,何必问姓名,兄台请吧。”说罢陆飞便朝门口作了个请的手势。

  那书生又要说话,却见铁捶早已按捺不住,一拍桌子道:“你这厮,怎这么啰嗦,让你走你就走呗,别搅了咱兄弟的酒兴。”

  书生一见铁捶那二目圆瞪的表情倒也不卑不亢,反而温言笑语道:“这位兄台果真是直率,那好,在下这就下楼找店家要纸笔,给几位立个字据,这钱可随时找在下索回,那就不打搅几位的雅兴,告辞。”

  说完,他便以礼而退,陆飞只是报之一笑了之,这年代还能遇到这么固执的人也是稀罕,还真别说,这人还确实有几分书生意气,固执得都让人几乎生烦。

  一顿酒一直吃到日落西山,也算是尽了兴,出酒楼时,店中小二哥追出来,给了陆飞一张纸。

  陆飞接过一看,原来是那个书生立的字据,并说明了他所住的客店和房号,同时也言名为此事他要在客店多逗留三日。

  陆飞在哥几个面前晃了晃这字据,笑道:“别看这人固执得可笑,但这笔字却有大家风范哪,嗯,好字,没个十年八年的工夫是写不出来的。”陆飞不太善长书法,但这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么,好看的书法总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字如其人,能写一笔好字,此人必有过人之处,至少能坚持一样事下工夫练上十年八年,光是这份定力就令人折服,倒也能看得出来,这人家境不错。

  不过,这年头的书生可不怎么吃香,五代十国大乱数十年,能出人头地者哪个不是从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这几十年间,各方势力为了争夺天下那是一言不合就开打,武夫的戏份那是力压天下,血腥、残暴,这一时期外表看起和战国时的大争之世差不多,但实际战国时各国的争战还是以政客之间的较量为主,战争只是政治的一种延伸,而这五代十国之时就完全相反了,政客几无用武之地,解决纷争的办法简单粗暴,暴力是各方枭雄们唯一听得懂的说语言。

  几名兄弟也只是打眼往字据上随便一瞅,谁也没放在心上,个个都转身去牵马,等他们上马时却见陆飞还在愣愣的看着那张字据发呆。

  陆飞是两眼大发异彩,脸上的表情也极具喜感,甚至有些欣喜若狂的样子。

  “大哥,咋了,你还真打算去要回这饭钱哪,俺可不去,俺丢不起这人。”铁捶在马上笑道。

  陆飞兴奋的跑了过去,拉住正要上马的曹克明,指着字据下面的落款,急切道:“这这,这人你听说过吗?”

  曹克明皱眉看了看,摇摇头随口道:“华州学子寇准?没听过,不就是一书生嘛,大哥知道他?”

  陆飞太知道了,大名鼎鼎一代名相寇准,寇老西太有名了,只不过此时的他可能名不见经传,方才观他的年纪也不过十八九岁,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当年寇准考中进士就是十九岁,之后一路平步青云,一大堆耀眼的光环晃得人眼晕,牛人哪。

  陆飞的异堂举动另四兄弟都愣了,罗成拍拍身边的张江道:“四哥,大哥这是咋了?”

  张江一眼懵懂,咧嘴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笑,喃喃道:“这寇准八成是大哥家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陆飞也不与他们细说,当街就拉着一过路的问:“请问这望月客栈在哪里?”

  路人一指向西:“十字路口东转,过了山阳桥便是。”

  陆飞连谢都来不及说,跳上马就扬鞭而去,惊得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铁捶张着嘴嘟囔道:“怎,怎么个情况?真要帐去了?三十文钱也值得跑一躺?”

  “别愣着,追大哥去呀。”

第七十六章 内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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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梁,禁宫,紫宸殿。

  殿外站着一排吓得瑟瑟发抖的内侍,诺大的宫殿里,空旷寂静,静得让人几欲窒息,那高高殿顶上垂下一道道白色的丝幔,犹如悬梁的索命之物在那悠悠晃动,这让本就有些昏暗的宫殿里看起来格外的阴森可怖,一滴接一滴的刻漏计时的水滴久久在殿中回荡,好像是在给某个人在算着倒计时。

  殿中的一名内侍倒在血泊里,光滑的地板上暗红的血液正在慢慢扩散,空气中腥味扑鼻。

  在这死亡的内侍边上站着一人,他的手里正颤抖的握着一把血淋淋的长剑。

  嘡啷!

  长剑扔在了地板上,赵炅那两道粗眉都拧到了一起,他的脸变得扭曲,一脚踢开跟前的铜炉,立时殿里烟雾弥漫,听到动静,殿门突然打开,大太监王继恩忙跑了进来,看到那地上被杀的内侍时,不禁一愣,但还是赶忙伏在地上,颤声道:“官家息怒,官家要保重龙体。”

  赵炅指着那袅袅升腾的烟雾,咬牙切齿:“戴恩,戴恩,朕要诛你九族,你敢戏弄于朕!”

  王继恩连连磕头,大气也不敢长出。

  赵炅一挥衣袍喝道:“滚,给朕滚出去。”

  王继恩忠心,不但没滚还道:“官家,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戴恩已死,官家不要再折磨龙体了。”

  赵炅蹭蹭几步就冲到王继恩面前,一把拎起他的衣服,想赵炅是谁,那是从战场上,从死人堆里打出来的江山,他的眼里暴力至上,口水喷了王继恩一脸道:“他死,他该死,可应该死在朕的手里,他答应过朕,他欺君,他辜负了朕,他原本可以借助他的脑袋,将那批老而不死的东西一网打尽,尽收天下兵权,他怎敢自己去死。”

  在赵炅的计划里,他要借助戴恩嫁祸高顺一事而兴起大狱,将所有还在带兵征的重将全都牵扯进来,最后来个莫须有,大宋的江山是突然发难偷来的,赵炅怕,怕他的这些骄兵憾将学他的路子,尽管在这之前他已经很削弱武将的权力,可到底是全国都在打仗,他一时半会还离不开这些老将。

  如镇守析州的大将刘光义,拥兵八万与辽国北院大王耶律休哥在幽州对峙;

  如镇守雁门关的杨家,父子两代,北城之民只知有杨家而不知有赵家,甚至扬家父子统领的军马在百姓眼里被称为‘杨家军’,不,他是应该是‘赵家军’;

  如镇守在秦凤防备蜀国的大将田重进,拥军七万,借着大宋欲伐蜀之名,屯积了三十万石军粮;

  如殿前司这些从战场上爬出来的憾将,谁知道他们会在哪一天突然学着自己‘皇袍加身’。

  皇位坐得越久,赵炅的疑心就越重,他谁也信不过,看谁都像是要造反,他要将一切权力都牢牢的攥在自己手里,他一年中将殿前司的几名都指挥使调动了七次,但他还是不安心,帝位来得太突然丢得可能就越快,五代十国匆匆几十年,王朝更迭让人眼花缭乱,皇位的传承变成了‘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耳’,不杀尽他的这些憾将,他怎么能安心睡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王继恩脸都吓白了,他从未见过官家动怒至此,他在抖,全身都在抖,他看着地上那把血迹未干的剑,肝胆俱寒。

  王继恩被重重的扔到了地上,他不敢说话,仍然爬起来又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赵炅的龙书案被他扔得一团遭,他登基到现在还从来没有哪个臣子敢忤逆他的想法,戴恩是头一个。

  “王继恩,查,给朕查,你掌管皇城司,你来查”

  王继恩颤颤道:“官家要奴婢查谁?”

  “谁都查,朕要知道谁会是下一个戴恩,从戴恩查起,查他的祖宗三代,查他的九族。”

  王继恩呆了,“可是官家刚刚下旨褒奖了他,还追封他为枢密使,这。”

  赵炅的表情格外狰狞,指着王继恩道:“他死在战场上,朕不得不这样做,他逼朕做了朕不想做而又不得不做的事,他用死来要挟朕,居心叵测,他连朕都算计到了,朕还得赐他死后哀荣,拿朕当什么了,查,从他身边的人查起,朕要知道他把那些事都和谁说过了,朕让他儿子进宫伺候朕,阉了他,让戴恩绝后。”

  皇帝与戴恩密谋诛杀开国功臣不管谁传出去,灭门之祸。

  王继恩道:“据军报,戴恩原来的几位亲信都在三川口战死了。”

  “总有漏网之鱼,对,那个陆飞,他不是戴恩的人吗?还是戴恩亲自举荐给朕的,查他,从他开始。”

  王继恩也为难,皇城司虽然号称暗中监视全国臣将,可到底是得罪了很多人,王继恩既不敢抗旨,又怕成为众矢之的,尤其是那些手握重兵的边关大将,没准有一天就兵临皇城,又他|妈改朝换代了,这几十年反反复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赵炅不也是前朝武将造反偷抢来的江山么。

  “官家,这个陆飞也是官家您刚刚下旨褒奖的,还赐了姻,娶了党项之女,而且他与戴恩不过相识几个月,这……”

  赵炅断然喝断,“王继恩,你为何处处维护戴恩,说,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王继恩脸色煞白,连连磕头,“不不,奴婢万万不敢,奴婢是替官家考虑,如今我大宋虽如日中天,可这天下还四海未一,将来的征战少不了这些人,官家不能将他们全都杀了,一查到底,此举会寒了边关将士的心哪,官家,老奴一片赤诚,只愿官家三思,西北一战,五万大宋将士为国捐躯,官家若是此时兴起大狱,实非朝廷之福呀,官家,别查了,戴恩没有同党,也不敢有同党,他把一切都算计好了,也许他也不想看到一众老将因他而蒙难,更不想看到我泱泱大宋再起波澜,官家,老奴斗胆,戴恩是忠臣。”

  赵炅身子一个踉跄,靠在龙书案上,冷冷发笑,“那朕是昏君?”

  “不,官家是一代明君,您是戎马江山,手托乾坤,改弊鼎新,对前朝大乱矫枉过正,开盛世之基业,受万民拥戴,谁敢说官家不是明君,老奴让他血溅当场,但是,历来盛世明君都少不了忠臣的辅佐,始皇开天辟地,汉武大帝开边拓土,唐太宗受天可汗之美称,哪一位的身边都不乏能臣、忠臣的影子,能以死劝谏者,可称大忠大良,官家,戴恩是该死,可他也是忠臣,是官家最忠心的臣子……”

  赵炅在发抖,他从来没想到一个内侍太监敢说这些,他不禁气得发了笑,“哈哈,又来一个,王继恩,你也该死了。”

  王继恩一口气说完这许多,顿觉心里的郁结顿消,他也不害怕了,人若是害怕过了头,反正什么都不怕了,他道:“若是官家认为老奴该死,老奴不敢反驳,甘领死罪。”

  赵炅挥动衣袍,怒道:“朕不要你死,朕要你去查。”

  王继恩一脸决然,面无表情,额头触地,道:“若是官家真认为非查不可,老奴领旨,但老奴还是那句话,戴恩该死,不该辱。”

  赵炅咬着牙,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王继恩,你也配当魏征?就算你是,朕也不是唐太宗,朕要杀了你。”

  王继恩慢慢的直起了身,戴正了帽子,缓缓道:“老奴可杀,也该杀,老奴不该触怒龙颜,老奴六十了,一生无牵无挂,皇宫就是老奴的家,官家就是老奴的亲人,是老奴的倚靠,老奴心里只有官家,只愿官家龙体康健,愿大宋王朝长治久安,老奴去了,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连伏身磕了三个响头,王继恩才颤颤微微的站了起来,走进殿门。

  赵炅却愣了,他不承认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他得承认王继恩身残心不残,他不能死。

  咯吱!殿门被王继恩拉开,他跨过高高的门槛,正要去刑场受戮。

  “王继恩!”赵炅叫住了他,指指地上那名死了多时的小太监道:“清理干净……”

  王继恩停住了,如释重负,他能明白,官家妥协了,一句‘清理干净’不但指的是小太监的尸体,更是在说,戴恩的事不追究了,但有做好善后之事,只查该查之人,不兴大狱。

  “谢主隆恩!”王继恩老泪纵横,匍匐在殿门前。

  赵炅闭上眼长吸一口气,缓缓道:“朕可以不问戴恩,不兴大狱,也可以下旨给捧日军赐赏,但那个陆飞必须死,他是什么东西,他也配与党项联姻?他不姓赵,朕不想费力去揣摩此人的用心何在,让他死吧。”

  王继恩没有再劝。

  来到皇城司,王继恩叫来了一干皇城司下属的各押司、押班,交待了一件事。

  罗织罪名,以莫须有之罪处死一个军都指挥使,对皇城司来说没什么难度,难只难在官家刚刚褒奖了陆飞,王继恩要想个万全之策。

第七十七章 老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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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灯时分,陆飞一行五人来到了山阳桥边的望月客栈,直奔寇准所留的那间客房处。

  走到门口时,陆飞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心中虽是喜悦,但也不能太过表露在外,多少也得端着点。

  正待敲门,却听房内传来一阵清心雅致的琴声传来,女子的吟唱声伴着琴声的节奏婉转而起,甚是动听,陆飞不禁一皱眉,又看了看房门边上的门号,暗道:没错呀,天字六号房,难不成这寇大才子也好个吟风弄月?这进京赶考还随身带着婢女小妾不成?

  陆飞没有敲门,此情此景只怕寇学子正在里面陶醉,他静静的立在屋外,沉气而听,这一幕倒让他想起了几个月前那白娘子在醉微阁里扮青|楼女的场面,唉,人如花,影胜月,琴音绕梁三日,那是何等的温柔乡,回味无穷呀。

  铁捶等人不知出了何事,一个个面面相觑,但也没开口,只是觉得这五人站在人家房门口,怎么都觉得可笑,有些傻。

  与此同时,在二楼的入楼口也站了几名身材壮实的汉子,他们正用一种异常的眼神盯着陆飞五人,那眼神很不和善。

  终于,屋内一曲终了,里面传来一阵击掌称赞声,正是那寇准的声音,只听他道:“如月姑娘果然不凡,听你一曲胜食人间无数美味,妙,妙,妙。”

  里面接着又传来一女子款款道:“奴家不敢当,能为公子这等人物献技,如月才正是荣幸。”

  那寇准也道:“如月姑娘不但人美,这琴声更是动人心弦,都怪在下福薄,没有早些结识,惜哉,惜哉。”

  只听那叫如月的女子咯咯的一阵笑,她道:“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如月当不得公子这般夸赞,若是公子有暇,可到‘环彩仙阁’小坐。”

  里面寇准一声叹惜,道:“也罢,三天后在下便要进京赶考了,不管中与不中在下一定来聆听姑娘的琴音。”

  如月道:“那如月就预祝公子金榜题名,将来平步青云。”

  寇准道:“纵然能如此,此生若不能与姑娘相伴,再多的功名利禄也觉黯然失色。”

  听到这,陆飞不禁心中发笑:感情这寇准还是一风|流情种,有趣。

  接着又听到里面另一女子道:“小姐,天色不早了,咱们就不打搅公子休息了,夫人该等着急了。”

  听寇准在里面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如月姑娘,今日小别,只待来日再相逢,姑娘的音容笑貌,在下一一印在心中。”

  里面沉默片刻,那如月才用一种依依不舍的语气道:“公子才志远大,切不可因我这不洁之人而荒废了前程,如月此生能与公子相识,也不枉来人世一遭,告辞了。”

  屋里一阵桌椅移动之声,陆飞忙退了几步。

  门开了,当先出来的是一名梳着双辫的一个小丫头,打扮得很平实,跟在她身后那名女子倒是格外靓丽,怀里抱着一张朱红色的扬琴,头上戴了一个斗篷,绝色的容貌若影若现,只粗略一观,便觉神清气爽,这等女子难怪把这个大才子迷得五迷三道,不用猜,这女子一定就是寇准嘴里说的如月了。

  如月抱着琴刚出门,便被门口的五人惊了一下,如葱的玉指抵在唇边,折腰一个微笑,转头对边上的寇准道:“寇公子,您有访客?”

  寇准刚才一门心思都在如月身上,这会闻声一看,想起来了,忙道:“诸位稍侯,容在下先送如月姑娘下楼。”

  陆飞笑了笑没说话。

  那如月道:“公子留步吧,莫怠慢了客人,留步!”

  说话间她已至楼梯口,随即方才一直在楼梯口注视陆飞的那几人也随她一同下了楼。

  真有朗有情妾有意,二人几番回首,那种款款深情不言自明,寇准更是一脸不舍的目送她离开。

  陆飞拱手道:“寇公子风华正茂,才情出众,如月姑娘人比花娇,朗才女貌,羡煞旁人哪。”

  寇准见如月走得不见了人影才转回身,打量了陆飞一眼,拱拱手道:“诸位稍后,我这就进去取钱,一共三十文,对吧。”

  陆飞呵呵一笑,道:“寇公子别误会,区区小钱不足挂齿,我此来是久闻公子之名,特来拜会。”

  寇准一愣,心道:久闻我的名?十年寒窗从不示人,却没想到在这晋州城里还有人听过我的名号,奇怪。

  寇准道:“敢问阁下是?”

  陆飞指指屋内道:“寇公子不想请我进去吗?”

  寇准略带谦逊笑道:“哦,失礼,失礼,请请!”

  入内落了座,寇准让店里的伙计上了些茶水,还不及陆飞开口,他已经从搭在床边的搭链里摸出一些碎银,随手捡了几粒放在陆飞面前,和声道:“天色以晚,这一时之间也无法去兑换铜钱,这些碎银应该只多不少,请阁下收下,再次谢谢你的慷慨之举。”

  寇准也有些眼力,这一行人不像是能为了区区小钱来一回,但这五人他不认识。

  陆飞摇摇头道:“我说了我不是为这个来的,我是专程来拜访寇公子,若谈及银钱,岂不煞了风景。”

  寇准坚持道:“一码归一码,收下吧,说了半天,我还不如阁下是谁?”

  陆飞也不争了,这人太固执,算了,收下吧。

  陆飞起身拱手道:“在下陆飞,冒昧来访,这四位都是我的兄弟。”陆飞指了指身后站的四人。

  四人也齐齐一抱拳,寇准也忙回礼,和读书打交道就是累呀,礼节太重,还不好张口骂娘。

  寇准又仔细看了看陆飞等五人,略一沉默道:“在下观你五人一身英武之气,莫不是军中人物?”

  陆飞连连惊讶,忙道:“寇公子好眼力,实不相瞒,我是殿前司捧日军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前番酒楼巧遇,若不是公子这一笔好字,陆某岂不与大才子失之交臂。”说罢,他取出了那张寇准所留的字据,别看这东西,若再等个几十年,等寇准出将入相时,这几个字那就值老鼻子钱了。

  寇准忙道:“不敢当,真是失敬,万没想到是禁军将领来访,怠慢怠慢,将军稍侯,我这就让店家换上最好的茶水。”

  陆飞也随即道:“不不,你我一见如故,不用这般客套,再者年岁也相当,我陆飞又是个武夫,粗野惯了,就随意些吧。”

  寇准爽朗一笑,道:“主尊客便,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少礼了,诸位都请坐吧。”

  铁捶一听随意些,忙一屁股坐了下去,咧嘴道:“早说嘛,看把俺弄这一身汗,比俺上战场还揪心,寇准,刚那娘们谁呀?挺俊的呀。”

  陆飞眉头直皱,瞪了铁捶一眼,屋内一时静如子夜,寇准更是一脸尴尬。

  铁捶愣愣道:“咋?俺,俺说错啥了?”

  陆飞真后悔让他上来,忙对寇准道:“行伍之人,见笑了,公子莫怪,我这兄弟性子直,有口无心。”

  寇准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都说当兵之人粗野,今日算是领教了,说道:“无防无防,真性情不矫揉造作反而更让显得平易近人,将军有礼了。”

  铁捶咧嘴哈哈一乐,拍拍胸膛道:“啥将军,俺就一大头兵,你叫俺铁捶就行。”

  众人随意攀谈,陆飞发现这个寇准不是很健谈,但往往每每一句话就能切中要害,简单明了,话题聊着聊着又聊到那个如月身上,就好像男人在一起女人是永远不淘汰的话题,特别是有点风花雪月故事的那种美女。

  陆飞品着茶道:“方才在屋外听寇老弟与那月如姑娘相谈甚欢,实不忍心打扰,冒昧问一句,她可是公子的红颜知己?”

  寇准也觉这群大兵没什么敌意,而且更不是那种为了三十文钱就能大老远跑一次的人,聊了半天却始终没猜透对方的来意,书生和当兵的有共同语言?不对呀,秀才遇到兵,有理也难说清哪,到底所谓何来?

  寇准摇头叹惜一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俅,可就是求之不得,才在这辗转反侧呀,见笑见笑。”

  陆飞哦了一声道:“不然吧,依我看这个姑娘对公子心仪得紧哪,才子配佳人,天作之合呀”

  寇准笑道:“才子配佳人不过都是坊间传说,这世间多得是两情相悦却无缘私守的男女,要真都是才子配佳人,那诸如此类的故事就没人听了。”

  陆飞点头道:“倒也有理,只是万没想到,像寇公子这般才子,家境也不错,为何会有情人难成眷属?”

  寇准无奈摇摇头,作苦恼状:“说起这个如月,一言难尽哪,为了与她多相处几日,我在这晋州城已逗留月余了,实不忍心离去,可再不走又怕误了三月的考期,家父对我这不孝儿期望甚重,父命难为呀,陆兄不会取笑我吧,我平时行事也不这样,可就是对这个月如姑娘割舍不下,唉。”

  多少英雄难过美人关,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吴起那样‘杀妻明志’,说到底这人活着不过就是一场春秋梦,梦醒万事空,只有梦中的人儿才能与你分享梦中的酸甜苦辣,人生能得一知己足以慰藉平生了。

  陆飞想想自己在三川口刚刚将李思思想起来的时候不也是那么刻骨铭心,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蜀国去,只是有的人拿得起放得下,有得人都喜欢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怎么也放不下,陆飞放下了,暂时放下了,因为在他心是由陆飞和六郎同时占据,李思思是六郎的女人,巧娘和黑云这些是陆飞的女人,他没办法偏向任何一人,总得找到一种两不相欠的解决方法,不能亏了六郎,更不能亏了自己。

  陆飞道:“不不不,追求心中所好乃人之常情,既然如此难舍,公子何不将她娶回家中,做对人人羡慕的鸳鸯?”

  曹克明也道:“对对,这种女子敢在街上抛头露面,肯定有人惦记,公子还是应该先下手为强。”

  铁捶趴桌子百无聊赖,道:“是呀,哪家姑娘呀,你们书生脸皮薄,要不改天俺铁捶去替你求亲。”

  寇准神色凝重,苦笑一声道:“实不相瞒,我去了,被人哄出来了,那家夫人难说话。”

  铁捶敲着桌面道:“喝,要连你都看不中,这哪家呀,谱够大呀。”

  寇准道:“他是‘环彩仙阁’的姑娘,东家娘子不首肯,说甚都无用,只怪我寇某与如月姑娘有缘无份哪。”

  陆飞问道:“环彩仙阁?这名听着熟,好像在军营里听人议论过。”

  他的话刚落音就听罗成马上接口道:“我知道,是家青|楼,有……”话说了一半,他就不敢说了,好像这话不该说,暴露了些什么。

  铁捶顿时兴起,嘿嘿一笑:“嗨哟,说了半天原来是个窑|姐呀”

  这话一出,屋里更是静得连众人的呼吸都能听得见。

  陆飞心中叫苦,我咋就带你出来了,会不会说话。

  铁捶一脸懵逼扫视着众人那惊讶的眼,道:“咋?俺又说错话了?得,俺闭嘴。”

  陆飞忙看向寇准,但他的脸色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在武夫眼里窑姐和官家小姐的区别是一个天一个地,可在文人墨客眼里,往往都以能博佳人一笑为容,但凡能拽几句酸文诗的人都好个吟风弄月,这叫附庸风雅,文人堆里就这风气。

  寇准道:“对,没错,如月姑娘出身是不好,可我不嫌弃,我喜欢她,我想给他我能给他的一切,我想让她能过得舒心,不用在人前卖笑,我想用我的一生去陪伴他,我想陪着她一起看长河落日圆,一起领略山川的秀丽,这何错之有?”

  陆飞忙道:“没错没错,别听这莽汉,他就是木头疙瘩,不解风情,寇公子,那‘环彩仙阁’为何不同意你娶如月姑娘,是要的赎|身银太高,还是姑娘自己不愿意?”

  寇准道:“原因不光如此,这家夫人也是狮子大开口,六千贯赎身费,当然了,家父是不会同意的,我在外游历几年,少去家中尽孝,这次去汴梁也是因为这是大宋新朝的首次取仕,家父来信再三劝说,我这勉为其难,此时我若回家拿这笔钱,我那老父非寻了短不可,这不孝的骂名,我可背不起。”

  陆飞心道:说到底还是拿不到钱,不过这六千贯还真是一个天文数字,以陆飞现在的军饷,不吃不喝也得攒二十年,这青|楼老板心够黑的。

  其实这说了半天,陆飞却是听出了一些风月之外的事,说来说去这个寇准好像对官场仕途之类不是很看重,只是迫于父命难违,这点可以利用,武夫到处都是,自己身边不缺这种人,只要价钱给到位,有的是那种当牛作马都无所谓的人,唯独像寇准这种恃才傲物,对钱财不甚看中的人难寻,哪朝哪代这人才都是宝,这种人哪能让他到大宋朝廷去效力。

  都说苍蝇不钉无缝的蛋,这不,寇准身上这条缝可能就应在如月这,只可惜呀,六千贯,操呀,老子偷去呀。

  四兄弟一看陆飞苦思冥想的表情,心知不妙,个个都在心中暗道:坏俅了,大哥又要凑钱买女人了。

  铁捶当即就站起来伸着懒腰道:“得,大哥,天不早了,俺先回军营了”一边说还一边朝众兄弟使眼色,闪哪,六千贯,就是把五兄弟捆把捆把卖了也凑不齐呀。

  陆飞还有别的事要说,便道:“行吧,你们先回,我和寇公子再聊会,寇公子,不打搅吧?”

  寇准也从未和军中的人打过交道,刚刚接触也觉这些人不想传说中的那样如狼似虎,都是一群直肠子,没什么坏心思,有也直接就表现在脸上,当下忙道:“哪里的话,你我相见甚欢,就是秉烛夜谈至天明都不尽兴,几位军爷,后会有期,慢行!”说着话,他起身拱手送铁捶等人出了门。

  铁捶走到门口仍觉不放心,又折回来在陆飞耳边轻声道:“大哥,这篓子太大,您悠着点。”

  大家一走,陆飞也不去谈如月的事,六千贯这可是吓死人的数字。

  陆飞开门见山,道:“不瞒寇公子,久闻你是秀才不出门,已知天下事,乃当世孔明,在下有一事难决,特来请公子解惑。”

  寇准道:“言重了,将军与戴大帅三川口一战,杀得党项贼子不敢再顾中原,你们才是真正的英雄,若能为将军尽绵薄之力,实乃我这书生三生有幸,陆将军请讲。”

  陆飞沉思一会道:“我想打辽国,寇公子可有良策?”

  此话一出,寇准大惊失色,站起来忙跑到门边静听一会,确定无人又忙回到座椅上,轻声道:“宋辽要开战了?”

  陆飞笑道:“朝廷尚无明令,这只是我的一腔私念。”

  寇准真是惊了,喃喃自语道:“啊!私启边衅,这可是天大的事,哦,想起来了,将军从戴大帅征西,戴大帅不幸遇难,官家震怒,捧日军有功而无赏,颇遭非议,陆将军莫不是想在辽国那找回应该属于捧日军的荣光。”

  聪明人果然不用点就透,陆飞道:“寇公子句句言中,想我捧日军五万将士血洒边疆,却得不到半点赏赐,戴大帅也死不暝目呀,我是想替死去的将士争一口气。”

  这话说得大胆,也足见陆飞没有拿寇准当外人。

  寇准那惊讶的表情渐渐舒展,转而又浮现出一抹笑意,温声道:“陆将军,你这是在责备今上处事不公呀,你就不怕掉脑袋吗?”

  陆飞道:“我们这些当兵的,上了战场除了自己这条命还有什么能失去的,早豁出去多少回了,若是连我们卖命挣回来的这点荣光都得不到,我们当兵又能为了甚?”

  寇准冷笑,沉默一会道:“不尽然吧,据我所知,这捧日军上至戴恩、潘美之流,下至一微末小兵都可以有怨言,唯独陆将军你,你可是平步青云又抱得美人归,今上待你不薄呀,你这样说可就不应该吧。”

  陆飞也笑道:“寇公子真是一针见血呀,厉害,不在庙堂却能洞悉一切,好,也瞒不过你,打辽国不光是为了给死去的兄弟,也为了我自己,为了跟着我的这些兄弟。”

  寇准连连点头,“陆将军当然要为自己着想,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次回汴梁既是你的大喜之日,又是你的祭日,对不对,你一定也想到了,否则你不会冒出这个念头。”

  陆飞真是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道:“看来我找对人了,寇公子能否说说为何我会死?”

  寇准站了起来,往里屋作了个请的手势,二人当即走进了里面那间屋子。

  寇准道:“好,我试言一二,当我听说戴大帅在前线战死的消息时,我便猜到了,戴恩之死绝非意外,他若不是一心求死,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堂堂三军统帅怎么可能战死,三川口是处设伏的绝佳之地,他戴恩怎么可能傻到连自己都周全不了,但他就是了,死得轰轰烈烈,这事背后的故事我不想多说,也不敢说。”

  陆飞心中冷汗直淋,但脸上仍故作轻松,一摊手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寇准冷笑,道:“大有关系,戴恩之死引得今上震怒,全军受罚,而你是唯一一个不贬反升之人,不是今上不好出尔反尔把你怎么样,而是还未到时候,还有,戴恩的‘暴死’让今上龙颜大怒,他一定要找个地方出这口气,捧日军成了他的痛,找来找去,谁呢?对,党项人的乘龙快婿,就是那个在西征立了功的人,你,陆将军,你娶了党项大族之女,可你何德何能,你不是赵氏皇族,你凭什么与党项人联姻,你还手握禁军重兵,遥想当年石敬塘勾结契丹人将幽云十六州拱手让出,前车之鉴,你陆飞非死不可。”

  陆飞彻底心服,他的担心就在这,他不能就这样回汴梁,当下忙拱手道:“先生救我!”

  寇准摇摇头,道:“你能想出挑起宋辽大战,也不失为一步好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远水解不了近忧,纵然你再度立功,功高震主,你又能延命几时,你忘了戴恩是怎么死的吗?曹彬是如何被夺了兵权?”

  陆飞道:“先生既知我生死,一定能设法救我。”

  寇准道:“你太高看我了,区区一书生又怎能左右天家,我帮不了你,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突然就在军中声名鹊起,如此看来你陆将军也是一能人,你能自救。”

  陆飞道:“可我没时间了,后天大军就要开拔班师了,一回汴梁,我这兵权还属不属于我都是未知数,在朝里我没有半点人脉,先生说得对,我爬得太快,根基不稳,戴恩死后,朝里无一人为他鸣哀,我若有难,更没人会帮我说话,先生若不救我,我必死呀。”

  寇准一时沉默,好半天才道:“在下送将军四个字。”

  “哪四个字?”

  寇准哼哼一笑道:“孙膑离魏!”

  “甚?”

  寇准道:“言尽于此,天色不早,陆将军请回吧,请!”

第七十八章 丝绸
笑枕江山全文阅读作者:穿山虎加入书架

  从望月酒楼回军营的路上,陆飞一直在思考着寇准的那四个字,也真是气人,有话就不能一次性说个清楚明白,非得这样藏一半露一半,好像不这样就显不出他的能力似的,到底‘孙膑离魏’是什么甚意思?

  孙膑,陆飞到是知道,先秦时理论加实战型军事家,行军打仗很有一套,但没听说过这人在政治上有什么作为呀,几乎就是一位纯粹的军事家,先事魏后事齐,离魏后在齐国大放异彩,成就一代英名,身残志不残,但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寇准这哑谜到底是想表明什么?

  躺在行军床上,陆飞是辗转反侧,心里一团乱麻,他不知道如果就这样回了汴梁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在皇权面前他小如细沙,一点保证都没有。

  营地里响起了几声梆子,两更天了,陆飞一点睡意都没有,他披了上毡衣,走出了营房,夜空中繁星点点,一阵寒风吹来,凉意侵体,但这些却比不得他内心的寒冷,赵炅过河拆桥更让人心寒。

  突然一颗流星划过,曳出长长的尾巴,垂落在远远的天际尽头,流星很美,却转瞬即逝,就好像陆飞现在的处境,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内里却不知这份光鲜能保质多久,没准天子正一边准备的自己的婚礼一边在给自己搭断头台,戴恩成就了自己,却也给自己留下了一个烂摊子,他毕竟是人不是神,他不可能在死前料到所有的事,天威更是难测,官家也是人,是人就有喜怒哀乐,行事有时候总会被情绪左右。

  陆飞顺着营地漫步,冰雪在脚下碎裂,发出一阵阵咔咔的之声,几名巡兵正在营房间整队穿梭,见了陆飞都施着礼。

  陆飞只是随便点点头,又漫无目的走着,此时此刻他真巴不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多心了,没准赵炅没这么小心眼,毕竟他是皇帝,一个富有四海的人不可能气量如此不堪吧。

  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个险陆飞不敢赌,哪怕他生来就是个赌徒,可这事没法赌,万一输了连从头来过的机会都没有,赵炅会把自己的脑袋连根揪了。

  还是回到孙膑离魏这个思路上来吧,正走着,却见营房的栅栏边有一个人影正在晃动,陆飞紧走了几步,却是曹克明正披着冬衣往营外走。

  “老二,这么晚干嘛去?”陆飞喊了声。

  突然在喊声让曹克明吓了一跳,转过身忙四下在昏暗中搜寻,等看清后便朝陆飞走了过去,道:“哎哟,是大哥呀,叫我这一跳,我这肚子不舒服,这不上茅房呢嘛,您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陆飞耸耸肩道:“睡不着,你去吧,我在溜达会。”

  曹克明见状,屎也吓回去了,道:“今日一天都见你心事重重的,到底出啥事了?”

  陆飞随意笑笑,他不敢将戴恩自杀的事说出来,道:“也没什么,对了,问你个事呀,你知道孙膑吗?就是写孙兵法那位。”

  曹克明一嘬牙,道:“不是吧大哥,你就这么瞧不起兄弟呀,我还能连孙膑都不知道嘛,好歹我也带过兵。”

  陆飞呵呵一笑:“孙膑离开魏国,这,这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或者说有什么我们能借鉴之处吗?”

  曹克明晃了晃肩膀,将身上披着的冬上往上挪了挪,嗯了几声,喃喃道:“这没头没脑的怎么好说,姓孙的离开魏国后就去齐国了,名声鹊起呀,发达大了,大哥,你到底遇上啥事了?”

  也是,这么问只怕除了寇准没人能答得上来,陆飞笑笑道:“算了算了,你拉屎去吧。”

  曹克明转身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笑道:“得,不用去了,我回去睡了,大哥也早些休息。”

  陆飞点点头,“知道了。”

  曹克明摇摇头,朝营房走去,却又只走了几步再次折了回来,他是越琢磨越不对,没道理大哥会在这深更半夜去琢磨一个一千年前的古人,这肯定是遇上什么事了,还是大事,孙膑?

  曹克明踱步而回,边走边喃喃道:“大哥,是不是京城出什么变故了?”

  陆飞摊手一笑:“可能是金山银山,也有可能是龙潭虎穴。”

  曹克明心中了然,定是大哥听到什么风声了,但为何要拿孙膑说事?不会是想学孙膑离开大宋避难吧。

  “大哥,真有那么严重吗?”

  陆飞摇摇头:“天威难测,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刚刚我在梦中偶得一仙人指点迷津,说若我想脱困,当应在‘孙膑离魏’四字之上,可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

  曹克明当然不相信什么梦境之话,说道:“呵呵,费脑子的事我帮了你,不过有一点我可知道,这孙膑为了逃离魏国,那是装疯卖傻才蒙混过关逃到了齐国,大哥梦中的仙人是不是这意思?”

  装疯卖傻陆飞也想过,但这突然来这么一手,赵炅也得信哪,再说了,自己这演戏的天份又不高,万一演砸了,那还得担一个欺君之罪,二罪并罚想不死都难了。

  “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了,老二,你回去睡吧,这些话别对任何人提起。”陆飞转身回了自己的营房。

  刚到营房门口,他猛然一转身,看向黑暗之中,恍然自语道:“我|操!高,实在是高,孙膑离魏不一定要装疯卖傻呀,离魏才是目的,好你个寇准,有你的。”

  这几个时辰,陆飞睡着特别踏实,这真叫一觉放开天地宽,睁眼又是日上三竿。

  洗漱一番,陆飞便出了仅剩的金子,粗略一估计,还有六十多两,如果兑换成铜钱的话,大概能换三百贯,要想留下寇准,必要投其所好,送钱他肯定看不上,好在是他有个弱点,那个‘环彩仙阁’的月如姑娘,只是这价钱也太高了,六千贯,上哪凑去呀。

  叫上铁捶几个陆飞又来城里的驿馆,住在这一来是安全二来是房钱低,以陆飞现在的军饷还铺张不得。

  进了驿馆,陆飞让大家在外面等,他一个人走进了没藏黑云的房间,一进屋,便看到素娘在屋里忙活,收拾着行装,大军明天一早就要走了,素娘无名无份,想要跟着大军走,只能暂时委屈她充作是没藏黑云的使唤丫头,素娘也不介意,最起码他能跟在陆飞身边,不愁吃穿,不用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素娘一见陆飞进来,忙施礼道:“将军来了,夫人正在梳妆。”

  陆飞一皱眉,心道:这都日上三竿了还在梳妆,一懒丫头呀。

  但当他转过纬幔看向里间时,却看到了一个汉人女子模样的背景正坐在铜镜前鼓捣着。

  当陆飞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铜镜上时,没藏黑云突然一声惊叫,飞也似的躲到了床上去,并快速的将蚊帐散开,连连叫道:“郎君怎么来了,快,快出去,我没弄好呢。”

  陆飞一头雾水,纳闷的看着外屋的素娘道:“她这啥毛病?”

  素娘渐渐一笑,小声道:“夫人天刚亮就起来了,说是要改个汉女装扮,这不,我给她梳了几个发式她都不满意。”

  陆飞摇摇无奈一笑,走了进去,站在床边道:“你怎么想起来改汉装了。”

  里面的黑云道:“郎君是汉人,黑云当然也得学着做好一个汉人的娘子,可就是你们汉人这发式,太古怪了,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好看,好难看,你别进来呀,我这样都没脸见人了。”

  陆飞只觉好笑,便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了下去,笑道:“汉装有汉装的好,胡装有胡装的好,这是双方自古以来的习俗,你可以不理解我们汉妆的繁琐,但你得尊重它,在你眼里汉装是奇装异服,同样,在我们眼里你们也是奇装异服,我呢不要求你一定要改汉装,你喜欢就行。”

  突然,纬幔两边一分,没藏黑云鼓着嘴正坐在床上,等待着陆飞的审视,只见她额前梳有弯弯的流海,双鬓垂下几缕青丝,两束青丝分别搭在胸前,头上插了几支花簪,在眉心处还贴了一块梅花形状的‘花黄’,这是一幅典型的唐宋女子的打扮,把个陆飞都看得呆了,他是头一次看到黑云如此精心的汉装打扮,浑然天成,就好像她天生就是一个汉女中的精华,两颊似笑非笑,双瞳若秋水,天生的丽质,风情万种的脸上几笔简单的勾勒更让她占尽了风|流,怎么看也不像是党项人。

  看着陆飞那瞠目结舌的样子,没藏黑云腼腆一笑,鼓鼓一点朱唇道:“郎君什么意思嘛,到底好不好看?”

  陆飞面部僵硬,只是嘴角动了动,道:“呵呵,挺好,比你说的汉话强多了,素娘,来来。”

  素娘闻声而来:“将军叫我?”

  陆飞指指黑云道:“这是你弄的?”

  素娘看了看黑云,忐忑道:“将军不喜欢?”

  “喜欢,太喜欢,比以前那披头散发强多了。”陆飞神清气爽,美色当前,他的心情当然好了。

  没藏黑云却道:“不准说我们党项人是披头散发,你刚刚说的,要尊重彼此的习俗。”

  陆飞爽朗一笑:“行行,不说不说,只要你别让我披头散发就行,我可受不了那罪。”

  “你还说,不理你了!”没藏黑云躲在纬幔后咯咯直乐。

  陆飞来有正事,当下也不耽搁,便道:“黑云呀,上次我交给你保管的那一百匹丝绸呢?还在吗?”

  没藏黑云探出头,问道:“在呀,那不是大宋皇帝赏给你的吗,你有用呀?”

  陆飞道:“有用,素娘,你去帮我取来,铁捶他们就在楼下,你去喊他们上来拿。”

  素娘点头而去,没藏黑云从床上下来,在陆飞面前作了几个汉女施礼的姿势,虽说学得不是很像,却别有一番风味,看得陆飞心神荡漾,但一想到刚刚送给她的百匹丝绸要去替一个青楼女赎|身,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陆飞将她拉在自己的腿上坐下,拨弄着她头上几个廉价的簪子道:“这些都是寻常之物,将来我会给你买更好看的头饰,和宫里的娘娘一样。”

  没藏黑云伸出胳膊环在他的脖子上,鬼精灵似的道:“我又不在意那些,陆郎对我好就行。”

  看着她秀色可餐的娇媚之容,陆飞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她那艳红的朱唇上,暗香徐来,沁人心脾。

  没藏黑云的脸渐渐转红,心潮起伏,细腰如浮柳般在他的怀里扭动,喃喃道:“陆郎,咱俩好久都没有……”

  陆飞心知肚明,但要事在身,他不便久留,强忍着渐渐升腾的渴望道:“在这?一会素娘就进来了。”

  没藏黑云轻启银牙咬在陆飞的下巴上,哼了一声道:“你还要瞒我,平素里你和她眉来眼去,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个白娘子说得一点没错,你的女人真的太多了,你在汴梁不会还有家室吧。”

  陆飞一阵尴尬,呵呵傻笑:“人多热闹哩,你一个人多寂寞。”

  “还真有呀?”没藏黑云挣扎着站了起来,“几个?”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陆飞趁机道:“回头再说,他们来了,我还有事,改天再来看你。”

  当下便逃离了,走到门口时,小声对素娘道:“先别收拾了,哪天走我再通知你。”

  素娘愣了一下,哦了声便对刚刚跟上来的曹克明道:“请在这等我吧,我去取。”

  陆飞连连逃离,在楼梯口正遇上铁捶。

  “大哥,着急忙慌干甚哩?”

  陆飞哭笑不得:“别提了,后院葡萄架倒了,拿上东西到‘环彩仙阁’找我。”

  陆飞刚刚骑马离开,没藏黑云的身影就出现在二楼的栏杆上,四下寻找,最后目光落在愣愣的铁捶身上。

  铁捶咧咧嘴角,尴尬一笑:“嫂子!”

  没藏黑云皱着眉走了过去,问道:“铁捶,问你个事呀,你们陆将军在汴梁城里是不是有家室?有几位?”

  四人面面相觑,铁捶愣愣的张着嘴:“呀?”他忙用胳膊肘碰了碰边上的张江:“嫂子问你,有没有?”

  张江呵呵的干笑,瞪了铁捶一眼:“她问你呢。”

  看着四人眼神闪烁的样子,没藏黑云明白了,一定有,再看看素娘从屋里一次次抱出来这些名贵华丽的丝绸,她更纳闷了,大军明日就要开拔了,这时候要这丝绸作甚?

  没藏黑云随手翻了翻罗成怀里捧着的丝绸,问道:“你们将军用这些做甚?”

  罗成的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知道!”

  没藏黑云越想越委屈,别是陆郎在这晋州城里又看上哪位姑娘了吧,她盯着张江,她知道张江人老实,不善撒谎,还不等她开口相问,四人已抱着东西一溜烟跑开了。

  四人出了驿馆将丝绸都打成了包,纵马追赶陆飞去了,行不得一会,见陆飞正在前面等他们。

  铁捶在马上道:“大哥,咋回事呀,你没和嫂子说呀。”

  陆飞直咧嘴:“说甚呀说,我怎么说,说我倾家荡产去替一个窑|姐赎身,我能说嘛我。”

  曹克明道:“大哥,你真要替她赎身?值得吗,你这是帮寇准呢还是……”

  陆飞挥挥手:“说甚呢,我是那种夺人所爱之人吗,你们算算,这六十两金子加上这一百匹丝绸够六千贯吗?”

  罗成瘪着嘴直摇头:“差太多了,归了堆也至多三千贯。”

  陆飞指着丝绸道:“这可是皇家用的,娘娘们的衣料都用这些,不值六千贯?”

  曹克明也道:“是差得远。”

  陆飞直嘬牙花:“我就这么多,倾家荡产了。”

  罗成道:“大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呀,六千贯可不是个小数,你这么下血本帮寇准,图个甚呀?”

  陆飞也不想解释,打马而走,道:“日后你们会明白的,我就不信了,三千贯还买不来一窑|姐,对了,铁捶你别去了,把东西给我,拿上我的令箭,把兄弟们都集合起来,半个时辰之后到那找我。”

  曹克明忙道:“不是吧,大哥,硬抢呀,这,纵兵扰民咱可吃罪不起呀。”

  陆飞摆摆手:“见机行事,先礼后兵,不到万不得已不动手,朝廷的御史言官狠着呢。”

第七十九章 如月
笑枕江山全文阅读作者:穿山虎加入书架

  四人纵马而去,都是一身便服,罗成来过几次,由他带路没一会便到了‘环彩仙阁’外,艳阳下,那半开半启的朱漆大门处形单影只,没有多少人进出。

  陆飞切了声,以马鞭指指里面道:“门庭冷落,原本生意也不咋样,姑娘的身价却高得离谱。”

  罗成笑道:“大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才什么时候,哪有人大白天来逛窑|子的,晚上您再来看看,里面那花花绿绿的灯笼一点上,一个接一个的美女就在你眼前晃,穿的衣服那叫一露,连***都看得到,渍渍,那场面。”

  陆飞一皱眉:“得得,把你那口水擦了,她们也不怕冻着。”

  四人将马栓在门前的石条上,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袱径直走了进去,颇有些暴发户进城的感觉。

  走过大门,撩开皮帘,那就如同走进了一个色彩斑斓的仙台圣台,处处花团锦簇,彩幔垂垂,也不知道这些鲜花是怎么在这活下来的。

  大堂是一个空间很大的地方,抬眼向上,进通天井,四周都是一层层的走廊,可以一目了然的看到整座楼阁的格局,一共上下三层,在大厅的正中央有一座平台,罗成解释说到了晚上就有小娘子在那上面跳舞,有西域的舞娘,还有扶桑来的女子等等,反正只要肯花钱,在这里就可以看到东西南北各种样式的小娘子,一个个水蛇似的在台上扭,扭得好,就有客人往台上扔银子,入了夜,客人们可以随意花银子找个小娘子过夜,价钱不等。

  陆飞没工夫听这些,反正回了汴梁怎么就是醉微阁的东家,可以慢慢研究。

  这时,几名正在厅中打扫的仆人走了过来,点头哈腰道:“四位公子来得真早呀,姑娘们还没起呢。”

  陆飞简单明了:“如月姑娘是这里的吗?”

  “对对,这位公子真是有眼光,如月姑娘是咱这的头牌,公不莫心急,等过了晌午饭您再来,如月姑娘一定尽心伺候公子。”

  陆飞推开他走到里的桌边,一包丝绸往桌上一搁,道:“打开门做生意,哪有赶客人走的道理,看看,识货吗?”

  在唐宋时期,丝绸是硬通货,可以直接当钱使,一来轻便,二来稀缺。

  几名店里的仆人都凑过来看,他们眼都直了,都不用上手去摸,光看那光泽就知道这是上等货,甚至连晋州城里都没出现过这么上品的丝绸,而且还是一包接一包的往桌上搁。

  陆飞道:“够让如月姑娘起床吗?”

  “哎呦!”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几位公子来得真早呀,你们几个都傻戳着作甚,还不快去给几位公子上茶,上点心。”

  陆飞估摸着这八成是东家,便道:“来得是早了些,谁叫你这的姑娘都是艳名在外呢,您怎么称呼?这你管事呀?”

  老|鸨子似是刚刚醒来,连连张嘴打了几个哈欠,“是是,奴家姓黄,常来客人都称奴家为黄夫人,公子这是想要如月来伺候您?”

  陆飞道拍拍丝绸道:“够吗?”随手又取出几锭金子放在上面。

  黄夫人立时两眼放光,眉飞色舞,只随和翻了翻就咯咯的笑道:“看公子说的,你这出手真是阔绰,别说要如月,您就是在奴家这包月都够了。”

  说完她便朝边上的侍女挤挤眼,小声道:“快去让如月起来,见客了。”

  陆飞时间紧迫,当下四平八稳的坐了下去,道:“劳夫人给沽个价,看值多少。”

  黄夫人见钱眼开,这么些东西那都快顶上这几个月的收入了,但她也是见多识广,做这行这么久,还真没见过出手这么大方的。

  她接过仆人端过来的茶,轻轻放在陆飞边上,喜笑颜开道:“公子这是何意呀?您带来的这些丝绸可是上品,敢问您是?”

  陆飞一翘二郎腿,撩起衣袍将腰间的配刀给露了出来。

  黄夫人当即愣了下,又看了看陆飞身后站着几名壮汉,也明白了,细语道:“哟,原来是军爷来了,怠慢怠慢!”

  陆飞不耐烦:“说个数吧,这一起值多少钱?”

  黄夫人也听说了捧日军在晋州驻扎的事,这些天没少有大兵来这寻乐子,她也不怕这些当兵的,但也不敢惹,这批东西又太过贵重,说高说底都会给自己惹麻烦,而且怎么看这人的架式不像是来寻乐子,倒像是来砸场子的,便笑道:“公子到底是何意?”

  也就在这时,二楼上响起一阵脚步,陆飞举头一看,稍作妆容的如月姑娘正缓步而来,就算只见过一次,但美女总是能让人印象深刻,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边走边穿着衣服,骂骂咧咧的从她房里出来,可能是搅了他的好梦。

  如月轻移莲步,娉娉婷婷的来到陆飞身边,略一蹲身,风情万种,声音柔弱无力,脸蛋娇媚得似要滴出水来,不愧是这里的头牌,她轻启朱唇,一点也不拘谨:“妾身见过公子!”

  陆飞点点头,指着她对黄夫人道:“也不绕弯子了,打今日起如月姑娘就跟我走了,这些丝绸、金锭权作她的赎|身费,就这么定了,如月,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这突然的变故让黄夫人和如月都愣住了,哪有这么做的,就算这事能成,那至少也有有套礼数,从良怎么着也算是‘嫁女儿’,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能少。

  黄夫人愣愣道:“这,这怎么话说的,军爷,您弄错了吧,老身没说要给闺女寻婆家。”

  陆飞以下巴点点如月道:“如月姑娘,你愿意从良吗?”

  事情发展的太快,如月也是一张俏脸半部诧异,不知如何,从良是一个风尘女梦寐以求的事,做这行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真有那能真心接纳自己的,肯定是好事,可有一点,从事这行的女子心眼多,阅人无数,往往能很快判断出一个男子的脾气秉性,是否是真心待自己好,然而这种男子很少,逢场作戏可以,真正能娶回家长相厮守都难,毕竟名声不好。

  在如月的心里已对寇准芳心暗许,别的男人在她面前都视若无物。

  如月也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昨天他在寇公子那里见过的人,好像是寇公子的朋友,一时心中不免讨厌,君子还不夺人所爱呢,你怎么能这样对寇公子。

  如月道:“一切得但夫人做主!”她不想跟陆飞走,她得等寇准,在这风|月场里能遇到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太不容易,很显然,她从陆飞的眼里看不到这种一见钟情的眼神,他甚至把自己当成了一件纯粹的交易物品,和眼前这一堆丝绸、黄金等价,金钱对她的诱惑力几近为零。

  陆飞一皱眉,他没时间多耗在这,说道:“黄夫人,就这么定了,立字据吧,人归我了。”

  黄夫人肯定不愿意,忙道:“军爷,您看姑娘自己都不乐意,您又何苦为难老身。”

  边上的罗成一听这话,便装出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昂首挺胸的抵在黄夫人面前,二目圆瞪的道:“怎么着,咱们将军看上如月姑娘那是她的造化,你要再推三阻四的,老子看你这店是不想干了吧,咱们将军又不是抢人,瞅瞅,这都是上等的丝货,擦亮你的老眼好好瞅瞅,光是市价就值三千贯,市面上可不多见,你要遇上识货的,那四千贯都富裕。”

  黄夫人一听忙笑嘻嘻的一脸委屈,道:“是是,老身明白,可老身这做的也是守法的营生,谈买卖也得讲个你情我愿不是,若几位军爷真想接如月过门,老身也巴不得闺女能寻个好人家,可她真是的老身的心头肉,咱这‘环彩仙阁’里的姑娘都得指着她吃生活,您要就这么把人领走了,老身可怎么办哪。”

  这话陆飞听出来了,嫌钱少。

  陆飞道:“你想多少?”

  黄夫人看了看如月,又看了看陆飞和他身边这些壮汉子,不交人不行,但这可是她的摇钱树,怎么能少要,想了想便道:“您再加三千贯。”

  如月却在边上一脸不乐意,喃喃了声:“夫人!”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嘈杂,铁捶领着几名兵士气势汹汹走了进来,对着陆飞机拱手,突然来的大兵把厅里的一众男男女女吓得都连连后退。

  陆飞看了那惶恐不安的黄夫人一眼缓缓道:“三千贯老子没有,一千大兵你要不要。”

  顿时,近千禁军突然涌入,浩浩荡荡的很快就将这几层楼给站着满满当当,直吓得楼上楼下惊叫连连。

  黄夫人脸色煞白,“军爷,您这是做甚?”

  陆飞品着茶很是悠闲的道:“昨日夜里积雪压踏军中营房数间,老子的兵无处安置,你这里被朝廷征用了,暂作军用,等营房修整完毕就走。”

  黄夫人乱作一团,支支吾吾道:“军爷,您打算住多久?”

  “也许只一晚,也许三五日,也有可能几个月,放心,费用少不了你的,我替你安排,你也这算宽敞,我的兵都是粗汉子,随便哪个姑娘房里挤二十三人就行了。”

  黄夫人快哭了,这一晚下来姑娘们还有命在嘛,哭笑不得道:“军爷,您这是要断了我们这些姑娘的生计呀,军爷,通溶通溶,另寻他处吧。”

  铁捶断喝一声:“咋的,你个老婆子,敢阻挠军务是吧,去,找你们晋州的父母官找来,爷要问问他,晋州的百姓就是这么对待禁军将士的吗。”

  一通威逼利诱,陆飞如愿以偿,他也不怕官府会知道这事,禁军的事地方官根本不敢管,事情又是出在这风月场所,真闹起来,地方上也颜面扫尽。

  双方签字画了押,陆飞又让人拿这一份文去官府给如月消贱|籍,还从街上雇了一顶软轿,这才心满意足的要离开,走时也没有忘记敲打敲打这黄夫人。

  陆飞招招手让黄夫人过来,道:“黄夫人,你也别以为自己吃了亏,我那些东西能抵你这半个楼,知趣的这事就算翻篇了,老子这些兵个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口唾沫一个钉,咱俩能两清了吗?”

  “军爷说甚就是甚。”黄夫人有苦难言,谁叫遇上这些当兵的呢,但这心里肯定是不服气,明明能值六千贯的姑娘愣是少赚一半,这叫什么事呀。

  陆飞也不理会她,离开这后他让铁捶去将这条街上有头有脸的泼皮找来几个,一人给了三两金子,告诉他们,别让黄夫人把这事捅得全城尽知,毕竟还是禁军,事闹大了对自己的名声也不好。

  几名泼皮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向陆飞保证,这不算个事,包在他们身上了,若那黄夫人不老实,从今天起,这晋阳城里的所有叫花子就住到‘环彩仙阁’不走了。

  有些事在陆飞看来能用钱解决的就不值得去费脑子,用泼皮无赖去对付黄夫人这叫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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