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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戴府
笑枕江山全文阅读作者:穿山虎加入书架

  捧日军全军突然接令,全军暂缓归程,依旧原地驻防,全军马匹精烽集结于西城外校场,陆飞一时将威赫赫,手持西征关防,亲兵高举大纛旗跟在他身上,这份威风着实让这些比他高很多级的将领刮目相看。

  集结全体将领,李继隆没有出现,一切全由陆飞作主,很快,依次在全军中挑选出五千名身强体壮的禁军,陆飞也不用一个个认挑,将令一下自有各营的将领将名册报上来,所有应选之人全都到城西校场集合,原来一直没派上用场的马军这次全在应征之列,一时之间,西城校场人满为患,好在是地冻天寒,要不非弄得尘土飞扬不可。

  陆飞不熟悉各级武将,所以原来的将领他一个也没有用,将一万刚刚组建的马军分别编成五支队伍,他自己统四千,曹克明、张江、罗成、铁捶各统一千五百,这次战斗将领的作用不多,要的只是能完全听从陆飞的号令便可,以前的将领陆飞肯定调不动,也没人拿他当个凳,还不如用自己兄弟来的好。

  五支队伍暂时分成五组,在校场上稍作熟悉,并由李继隆亲自下达这次行动的目标:操练。

  陆飞将寇准叫来,指着这人喊马嘶的校场,显得意气风发,俨然有几分得意道:“先生观我这马阵壮观否?”

  寇准不屑的摇遥头:“不过是一万待宰之人矣,捧日军就这点家底,别毁在你手里。”

  陆飞一听就不高兴,说道:“人李继隆都不担心,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寇准凑到他近前,小声道:“李继隆位极人臣,这捧日军本来就不是他的,打赢了他有功,输了要砍头又轮不到他,倒是你,主公,要想成事,这捧日军可是你能起家的底子。”

  陆飞一愣,道:“主公?嘿嘿,还是你了解我,我还真把捧日军当成自家兄弟了。”

  寇准道:“那你还犯险。”

  陆飞咂嘴道:“我没有李继隆的身份,没有宋天子的赏识,我有的,就是这一腔敢拼打杀的勇气,我得在很短的时间内在捧日军立威。”

  寇准早知他心,只有还有些担心道:“你就不怕遭天子记恨,成为下一个戴恩?”

  陆飞嘿嘿一笑:“这你就多心了,就算我取李继隆而代之,宋天子也不会因为我军功过高而杀我,因为我在朝野没有任何人脉,就是一独来独往的武夫,在宋天子的心里,我只不过是一个控空心思想往上爬的武夫而已,更何况,不还有你那‘孙膑离魏’之策在为我善后嘛,哈哈。”

  寇准点点头,面带微笑:“但愿一切如你所愿,主公。”

  陆飞也点头道:“好,就让辽国人尝尝我陆飞的铁骑,先生,我让你给我定的进退之策呢,说来我听,天黑前我就要出发了。”

  寇准笑了笑,故弄玄虚,慢腾腾从怀里摸出一个黄油皮纸袋,刚拿出来,陆飞就一把夺过去了,正要拆开。

  “慢!”寇准忙按住他,微笑道:“公主可信我?”

  陆飞愣了一下,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绝对信任你。”

  寇准笑道:“那就别看,等兵临武周城下时再打开,保你一举而下。”

  陆飞有些诧异,道:“还要到城下才拆,可我怎么绕过朔州城呀,那里可是有三万辽军骑兵,要被他们发现了,我都看不到武周的城墙。”

  寇准微笑着小声道:“无防,我刚刚已经派人乔装打扮去往朔州城,说宋军三日内便要大举进攻朔州,让他们做好准备。”

  陆飞眼都大了:“操,你想害死我呀,给敌人通风报信?”

  寇准摆摆手压着声音道:“非也非也,雁门关守将杨延昭三天后要亲率大军巡边,以守辽军南下。”

  陆飞更是诧异,不解道:“这你怎么知道的?”

  寇准自信满满道:“因为同时我也往雁门关派去了细作,说辽军不日南下,要攻取雁门关要塞,杨延昭兵少将寡,必不会坐等辽军兵临城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面自统大军在边境炫耀武力,一面派人求证这个消息,在消息没有证时之前他不会向朝廷奏报。”

  陆飞恍然:“如此一来朔州的兵力必然把注意力全都投到了杨延昭身上,可万一他们要打起来,据我所知,杨将军麾下之有八千众,咱们这么做不是害了他吗?”

  寇准连连摆手:“非也非也,为将者应知天时地理,此时北国正值初春,冰雪刚刚消融,辽军全赖马战,可此时的辽军马匹已是一年中最瘦弱之时,打三皇五帝开始,北人从来都不会在这时南侵,你就放心吧,打不起来。”

  陆飞一竖大拇指:“先生见微知巨,好,我信你,到城下再看,先生,就此别过,看我建滔天大功。”

  天黑时分,一万战马怒扬四蹄,兵分五路,没有任何军令直往北国而去,转天一早,大军已出晋州境内。

  ***

  为人不知愁滋味,拥被一觉到天明,睁眼不觉已是日上三竿。

  戴雄从温暖的被窝里钻了出来,摇头晃脑走到了窗户边,伸手一推,屋内顿时明净透亮,一阵寒风来袭,只披了件单衣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是一个无聊的开始。

  早早在屋外守候的一名女仆早已习惯,听得是少爷醒了,忙推开门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奴婢三娘伺候少爷起身!”

  戴雄也听话,当即便四仰八叉的半躺半靠在椅子上,张着嘴。

  三娘手脚麻利,在戴府也有些年头了,伺候戴衙内起床是她的日常工作之一。

  一段象牙制骨锥,一头缠上粗糙的麻布,再蘸满捻碎的细盐,在她手里竟被使得出神入化,几下工夫便为少爷做完了口腔的清洁,继而再送上一杯温好的淡酒漱口,这张嘴,唇红齿白,这牙口,吃嘛嘛香。

  净脸、梳头、盘发,一切在三娘的手里都那么有条不紊,片刻的工夫戴雄已是焕然一新,当然在这过程中,他还不忘记在三娘的周身上下摸索一阵,并评价一番:三娘,你这***是越发的大了,少爷我这一手都攥不过来了。

  三娘也习以为常,每每都是一笑了之。

  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当然了,对于戴雄来说天天都是好日子,任何烦恼忧愁绝不过夜,这不,昨天的事他今天就提不起兴致了,这也算是一份豁达,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呀。

  出得房间,戴雄来到了院中,戴府是武将门庭,家中自是少不得摆上一些刀枪棍棒之物,戴雄也算是自小就随父亲学艺,只不过他爹这些年随官家南征北战,少在家中,疏于督促,戴雄又心不在此,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无甚长进,身手平平,好在是府上还有个柳伯在一旁指点,以他现在的身手,对付两三个小蟊贼还是够用的。

  除了习武,家中还常年请了一位西席,教些圣贤之言,至于学得怎么样,恐怕就只有戴雄自己知道了。

  反正昨天京城里的反常举动,已让许多他的同伴都缩在了家里,街上兵马常出没,出门也无甚乐子可寻,干脆今日就不出门了。

  在兵器架上挑了个最轻的,一根齐眉棒,当下就虎虎生风的耍了起来,倒也有模有样,把个在一旁站立服侍的三娘这外行人看得心中敬仰不已。

  一通下来,他已是颊有微汗,三娘忙上前用手绢给他擦汗,并喔着樱桃小嘴赞叹道:“少爷好生了得,这一棒子下去怕是连大虫(老虎)也吃不消了”

  戴雄拿起她手中托盘里的茶水喝着,自信满满的道:“切,这有甚稀奇,少爷我另一根棒子才威风呢,晚上还要不要再试试”

  三娘当即便明白过来,脸红耳赤,嗔羞道:“少爷你真坏,莫要再说了”

  戴雄哈哈一笑,随口道:“对了,听说你老母前日下葬了”

  听到这,三娘眼圈一红,失落道:“是的,这还得多亏了少爷赏了些钱物,让奴婢那可怜的老母也算走得风光,邻里都夸奴婢有孝心”

  戴雄嗯了声也不在意,一个府里丫头家有人过世也犯不着多心,当下便又让三娘取来弓箭,看他这挽弓搭箭的架式,倒有几分战阵上的手弓手的模样。

  随着弓弦一点点紧绷,前方箭跺只在十五步开外,就在这时,他猛然将满弓一转,对准了正看得发呆的三娘。

  “啊!”一声惊叫,三娘吓得花容失色,赶忙躲到了兵器架后。

  戴雄见此一景倒是连声发笑,还道:“好玩,好玩,少爷我就喜欢看女人惊慌失措的样子,别怕,别怕,哥哥疼你哟,哈哈,看本少爷百步穿杨,走着”

  一转身,箭支‘嗖’的一下离了弦,不过,他的目标却不是箭跺,而是身后院子边上那片小竹林,就在他松手的那一刻,他猛然间看到箭头所指之处竟然出现了人影,坏了,玩大发了,要出人命了,可已经来不急了。

  说是迟那是快,只见前方那人一伸手,竟然将箭给接住了,毫发无伤,却把与他同来的几个女人给吓得惊叫了起来。

  柳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走了过来,将箭递还给戴雄,说道:“少爷,你这也太胡闹了,得亏是老奴,要不非出事不可,给,今日这力道倒是有所见长,就是没准头,还得多练,要不将军回来又得罚你”

  对于柳伯的话,戴雄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的目光完全停留在随柳伯前来的那两个女人身上。

  “哎呀呀,上品哪,柳伯,这,这谁呀这是?”戴雄也算是风月场上的老手,眼前两名女子倒是格外赏心悦目,尤其是年纪稍大那位,一双美目春含水,半点朱唇娇欲滴呀,啧啧,看那胸,葛衣麻布也挡不住的波涛涌涌,那脸蛋,不施脂粉已是挑红艳艳,再看那身段,还有那一双因紧张而纠缠不休的玉手,够味道,飘香院里的红牌也不过如此,却比那些女人少了一些妖媚,多了几分矜持,够看,更耐看。

  柳伯忙道:“少爷,您不记得了,这不是昨天你从街上买来的那两人吗,这不,洗了洗换身衣服,正要带去给夫人看看”

  戴雄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变活人哪,要说这术业还真是有专攻,那陈妈妈眼够毒的,就昨天那从粪坑里刨出来的模样都给她挑出来了,难怪飘香院的生意如此红火。

  “见过大官人,谢大官人活命之恩”那美妇不敢正视,低着头,一双美目更是温转如水,玲珑剔透,羞羞答答。

  戴雄背着弓,贪婪的围着她打着转,“你叫个甚?”

  “奴家夫家姓黄,娘家姓王,小门小户,也没个正经名,村里人都叫我花姑,这,这是小女,快,巧儿,给大官人磕头”花姑又一次按着巧儿的头。

  那小巧儿眉清目秀,一脸的稚气未脱,年岁不大,却也遗传了她娘的美貌,细细看母女俩也还真有几分相似,但此时的巧儿却怔怔的看着戴雄,小嘴厥着,不但没有跪下,还道:“巧儿不跪,他昨天差点让巧儿没了娘,巧儿已经没了爹,不能没有娘”

  王氏吓得忙伸手去捂她的嘴,一脸惶恐的对戴雄道:“大官人莫怪,孩子不懂事,您大人不计小人,容奴婢慢慢教她”

  戴雄哼哼一笑,伸手托起巧儿那纤瘦的下巴,“喝,倒是有些性格,不错,几岁了?”

  “回大官人,过了年她就十二了”王氏生怕女儿又顶撞了,忙抢答着。

  戴雄点点头,“嗯,好好养身子,你们俩把心放肚子里,进了戴府就算苦日子是熬到头了,来来,你看看,这细皮嫩肉怎么能穿这么粗糙的衣服,三娘,去,带她们换身衣裳再去见夫人”

  三娘是戴雄的贴身丫鬟,这会一听嘴都厥了起来,满是醋意地嘟囔道:“再打扮不也是个买来的奴婢”

  戴雄瞪了三娘一眼,道:“哪那么多废话,柳伯,告诉夫人,把她安排到我房里做事吧”

第八十六章 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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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之上,寒风凛冽,陆飞所领的千军万马踏泥冰而行,沿途经过一些军堡,有人问起何处来的兵,陆飞只作答:禁军操演。

  这一万马军涌涌而动,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只知道好像上头很严肃,来了一位新近在军中很红的人物为将,陆飞,对这个名字全军上下既熟悉又感到陌生,大军从汴梁出发时还默默无闻,转眼几个月过去就连当今官家都下旨褒奖升官了,此举也着实大大激发了将士们的积极性,只要有军功,名字早晚会传到官家耳朵里。

  陆飞此行没有正式行的行军令,打的只是一个突然袭击,在他刚从晋州出发时,李继隆也很配合的将这半年多来辽军南下滋扰的桩桩事汇总报了上去,一句话:辽军屡屡滋扰,已致边民千余百姓丧生,牲畜被掠逾万,边民不堪其扰,末将李继隆已命部将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陆飞领军前往边地作武装巡边,以遏止辽军气焰,六七日便归建,余部已遵旨班师归京。

  这一纸奏疏已然将陆飞推上了险地,若是挑起边衅,那就是陆飞不听号令,擅自行动,李继隆顶多一约束不力。

  就在陆飞他们北上之时的几个时辰后,李继隆下令全军班师,只留了左厢第一军的余部在晋州等侯。

  北国风光,万里雪疆,陆飞领着一万马军,沿黄上北上,从坍塌的长城豁口处进入了辽国朔州境内,辽军在这里没有什么防备,这也多亏了寇准的声东击西之计,寇准派出的探子一到朔州城就大肆散步谣言,说宋军不日将以雁门关为跳板北伐,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朔州的辽军兵备道都不得不重视,派人一打听,果然,雁门关如临大敌,关上更是多添置了几倍的守军,因为驻守在雁门关的宋军守将杨延昭也听到了谣言,说是辽军不日大举南侵,也当然不能不重视,当即四处派出探子,并点齐兵马,要出城巡视。

  这种谣言其实瞒不了多久,用不了三五天双方都会知道这是有人在故意散播,但陆飞只要这三五天就足够,朔州的辽军目光只要被雁门吸引过去,他就可以快速通过。

  也不是说辽军在朔州的防备空虚,只是自从辽国建国之后,已经快百年了都不曾有中原王朝的军队到过朔州的记录,打不过只是小因素,最大的原因就是朔州的地理位置,这里处在农业文明和草原文明的交汇处,过了朔州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汉人王朝要这种不能种出庄稼的地没什么用,也不感兴趣。

  种种原因,陆飞几乎是没有作任何隐藏就从容的通过了朔州,他也用不着隐藏,黑压压连天接地一万马军,又是身处树木稀少的草原边缘,想藏也藏不住,还不如大摇大摆的冲过去,所幸,辽军的注意力此时全放在了从雁门关出来的杨延昭一部上。

  过了朔州更是一马平川,只一个白天,陆飞等万军就已急行了两百多里,突然出现在武周城外那一处处光秃秃的山坡下,周围的草地上还残留着一堆堆没有完全融化的冰雪,漫山遍野荒草幽幽,风一来,卷起枯草漫天飞舞。

  大军很快集结,陆飞只是大概清点了一番人数,少了百十多个人,估计是行军途中没跟上,这并不重要,陆飞当即下令让所有人暂作休息,人马皆饱食,同时也派出几名探子乔装打扮一通混进了武周城。

  伏在冰冻成铁的山坡上,陆飞和几名兄弟盯着几里外那朦胧的武周城郭,看不真切,但从那城楼上的旌旗来看,辽军没有如临大敌和防备,城下还有三五成群的牧民和商队进进出出。

  铁捶嚼着枯草问:“大哥,咱干嘛停下,瞅这样子,咱能打他个措手不及呀。”

  陆飞点点头,道:“话虽如此,但到底是攻打坚城,这周围的辽军可是咱的十几倍,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全吃掉了。”

  曹克明揉揉通红的鼻子道:“大哥的消息够严的,连咱兄弟到现在才知道咱要做什么,其实我一路上就在猜,只是没想到大哥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可是大哥,朝廷下旨伐辽了?没听说过呀。”

  陆飞嘿嘿一笑道:“朝廷不让咱打咱就不打了,你们几个能不能升官发财就看这一仗了,放心,打败了官家自会砍我的头,与你们无关。”

  铁捶咧嘴一笑,竖起大拇指道:“大哥仗义,这也算孤军作战了,大哥,这一起冲进了城,咱是不是撒丫子抢了痛快,俺可听说了,这武周城里可是辽军的大本营,钱粮堆积如山哪,咱这次发了。”

  古之战争,与君主来说驱人之国最重要,与上将来说,胜利最重要,与全军将士来说,能在战争当中抢多少粮钱是他们唯一的动力,尤其是攻城战,几乎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破城之后乱兵可以肆无忌惮的疯抢屠杀之日。这最能提升全军的士气,升官的机会毕竟太渺茫。

  陆飞见探子一时半会之间不能返回,作战命令也无法现在就下达,但军令或者说战前动员令现在到是可以说说,只是不能太张扬,这里是辽国境内,陆飞将哨兵在大军四周一里开外潜伏下来,他则将五兄弟都聚在了身边,作了一次简短的战前令。

  陆飞道:“这次行动,风险很大,战斗一旦打响,不出半日远在云州的辽军铁骑就会过来增援,所以,一会打进了城,任何人不准私自抢掠,这武周城虽是辽地,可城中百姓多为汉人,少杀无辜,只准按计划行事,令行禁止,我若下了退兵令,所有人必须给我退出城,别为了一点钱财把命留在这他乡土地上,想必大家都知道武周城是什么地方,前是云州,后是朔州,左边是阴山,辽军若是前后一堵,咱这万把人都不够给人塞牙缝的。”

  铁捶嘟囔道:“那咱冒这么大的风险,图个甚?”

  陆飞道:“图个晋升之机,别老想着发战场财,眼光要放远一点,只要这一仗打出咱们捧日军的威风,那还怕以后没仗打嘛,我要让远在汴梁的官家一想到打仗就想到咱们捧日军,咱是禁军的一面旗帜,硬仗非我们莫属。”

  边上的罗成一听,一脸茫然道:“好到是好,可真要这样下去,咱哥几个过几年还剩几个。”

  陆飞哼了一声不悦道:“瞅把你吓的,咱是当兵的,想要前程就只能拿命去拼,要是怕死,趁早回家抱媳妇,以后别说是老子的兄弟。”

  罗成忙尴尬笑道:“大哥别急呀,我这不随口一说么,咱这命值几个钱。”

  陆飞白了他一眼,继续道:“都明白了吧,闻鼓而进,鸣金速退,来如风去也如风,武周城咱不是要打下来,这地我们要了没什么用,那城里囤积的数十万石粮草才是目标,一会等探子回来,我会给你们下作战令,现在你们分头去各自的军中传令,就一句话‘不准恋战,服从命令,违者斩’。”

  众兄弟各自了然,分别退走,几个时辰后,探子终于回来了,将城里的情况大概简要说了一通,果然不出所料,武周城一派祥和,完全没有作任何的防备,连城门的守兵都没多少,城墙上也少见辽军守卫,这也不惊讶,内城,又不是在战时,哪会有严密的防范,谁又能想到宋军会出现在这。

  只是时间仓促,探子没能一一将城里的布军探明,好像也不太可能探明,据早有的探报,这武周是座小城,西临黄河,三面立城,成一个月牙形,周长不过八里,驻军不足万人,此时不在战时,肯定是散布在城里休整。

  红日西沉,夜色是在旷野上最好的进攻掩护,陆飞取出临行前寇准那份锦囊妙计,却是只有短短四个字,和一份武周城的简易地图,看得出来这是寇准手画的,地图很容易看得清,就是一份武周城内外结构图,标明了辽军的屯粮和兵营大概位置,按图上箭先标示,大军先突袭城南最繁华处,也就是辽国贵族的聚居地,北城,攻其所必救之处,但这只是佯攻,用来牵制城内守军,禁军主力则快速推进,直取东城的屯粮处,一部战斗一部专嗣放火,速战速决,最好能在天亮前结束战斗。

  陆飞不得不佩服寇准的运筹帷幄,感情这小子对武周城的布局早就了如指掌,怪不得人自称云游天下,想必这天下所有的山川地理以及城池构建都在他那脑袋瓜子里装着呢。

  打下武周,陆飞不是很担心,唯一的难处就是如何退走,看寇准在地图背面留下的四个字‘壮士断腕’,陆飞心里隐隐有些不忍,其实他也是这么考虑的,只是真做起来真的太难了,他不是戴恩,戴恩可以为了一场胜利不惜用两万条人命去换,他没有这个抉择,但既然寇准都这么说了,想必连他也都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全身而退了。

  弃车保帅,目标达成之后,陆飞就要悄悄退走,留下一部分完全不知情的人在那与辽军死磕,好像这一幕陆飞似曾相识,有部电影叫集结号,说的就是小分队为掩护大部队撤离而全部壮烈的故事,虽是惨烈却又是那么不得已。

  看完寇准的部署,陆飞在心底艰难的做出了决定,将信件收了衣底,遂作出了进军的部署。

  以三十人为先锋,扮成普通百姓,化整为零,先行潜伏进城,伺机而动,攻取南门,得手之后,举火为号,打开城门,引大军入城。

  很快,三十名敢死队已挑选出来,脱下军装,将一路上遇到并看押起来的百姓的衣服换了下来,扮作贩夫走卒,三三两两朝南门而去,没有懈怠任何武器,这里是辽国,里面有不少从四面八方敢来的商队或牧民,这些人都随身配有武器,在街市上用来捕猎的刀箭也随处可售,进去再见机行事。

  敢死队走后,陆飞召集了各级将领,在残存的雪地上简单勾勒出战场示意图,三军再次分组,待城门火起之后,以铁捶为将,统人马两千,直取北城契丹贵族区,那里也是辽军的军营重地,没有命令不准撤出战斗;待北城打起来后,由曹克明统五千人马直取东城粮仓,攻敌为次,放火为上,任务完成后快速从南城退出,不准恋战;陆飞则和罗成、张江共统三千人在南城驻守,给进城的禁军守住退路。

  同时也向云州和朔州方向都派出了大量的探子,随时监视辽军的援军动作。

  命令下达后,众兄弟显得既紧张又兴奋,在辽国腹地玩这大动作还真的是够刺激,有种刀尖上跳舞的感觉。

  陆飞让众随从都退下,只留五兄弟在身边,他的表情很沉重,牛皮靴踩踏着雪地上的地图脉络,而后又抬头看了看那灰蒙蒙的天空,天很快就要黑了。

  众兄弟不知陆飞为何显得这般压抑,曹克明试探小声问着:“大哥可是有什么话没说完?”

  陆飞看了众人一眼,招招手让大家都围聚过来,轻声道:“我们这是一支深入辽境二百多里的孤军,没有任何的后援,想必你们都知道,烧掉武周粮仓容易,难得只是怎么退回去。”

  曹克明也是带个兵的人,一听便明白了,小声道:“大哥于我恩重如山,断后之事,我义不容辞。”

  陆飞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不管是谁留下断后,都会陷入辽军的重重包围,不可能有人能生还,大战一起,辽军数万铁骑几个时辰就能到,往哪跑。

  陆飞道:“你的带兵经验比我丰富,攻取粮仓非你莫属,断后之事……”

  铁捶一晃肩膀道:“俺来,事情总得有人做,俺贱命一条,若不幸战死了还请几位兄弟帮俺照看一下家小。”

  罗成在边上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嘿嘿笑道:“你这厮能舍得下你那婆娘?还是我来吧,铁捶兄弟连个种都没留下。”

  张江胆子小,但也是战火中锻造过多年的汉子,这种时候他不会认怂,正要开口,陆飞却摆手道:“都别争了,咱兄弟义结金兰,一起来就要一起回,断后我不会让你们去,不是我徇私,谁都不应该死在这,可这是打仗,铁捶,你那所领的三千人必须像钉子一样钉在北城,不准后退,天亮后再见机撤出城,能跑出几个算几个吧,你,若见东城粮仓处火见冲天,你悄悄退走,到南城与我会合。”

  铁捶当下就明白了,瞪着眼看看众人压着声音道:“那不是把他们全卖了?”

  陆飞无奈道:“事有轻重,我没办法一一周全,一切听天由命吧,这两千人都是老兵,见势不妙他们会选择投降的。”

  罗成也心有不忍,插口道:“可是……”

  “别可是了!”陆飞沉声道:“义不理财,慈不掌兵,日后我若有能力,一定会照顾好这些人的家眷,就这样,不准走漏风声,下去准备吧,铁捶,盯着南城,一旦兄弟们得手,你就要头一个冲进去,猛打猛杀,将所有辽军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天已暗,夜空中闪着几颗昏暗不明的星星,干冷的风吹着所有人的脸颊,冷。

  时间过得很慢,陆飞的眼睛一直就没有离开过几里地外那黑沉沉的城郭,突然,只听一阵微弱的嘈杂声随风而来,愈演愈烈,从兄弟都从地上直起了身。

  陆飞一抽腰刀,喝道:“上马,准备进攻!”

  千军万马在黑色下整装待发。

  又过了一会,终于见到那南城的城头上大火冲天,连上面那混乱的人影都能看得见,也不知是哪方的人不时从城头滚落。

  铁捶见状后,当即操起一对铁锏,在马上高叫道:“兄弟们,年年只有辽军欺负俺们,今天俺们要让这些契丹人血债血偿,跟老子杀进城去。”

  大军铁蹄震地,在黑色中犹如一条黑色的巨龙在地面狂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大火升腾的南门席卷而去。

  陆飞于高城处观战,只见铁捶的人马在城门口并没有遇到什么抵抗,顺着城门直接就冲了进去,他当即对曹克明道:“曹克明,直取东城粮仓。”

  “诺!”

  第二波禁军再次扑了上去,陆飞随后跟进。

  一进城,城里已是尸横一片,城门处也没有多少战斗,看样子辽军的守军还来不得赶过来增援,而那个莽汉铁捶已经顺着街道直扑北城了。

  陆飞快速控制南门的防务,登上高高的城头而望,城中已是鸡飞狗跳,哭喊声连成一片。

第八十七章 报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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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战一个多时辰后,陆飞这里基本没有什么战斗,辽军的守兵压根都没有反应过来,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见禁军已经冲进城了,还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一时之间,满街都能见到抱头鼠窜的辽军。

  东城的大火已经照亮了半座城,曹克明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击退了的粮仓守兵,不过区区五百余人,干燥的空气,初春季节,大火一点就停不下来,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连粮仓周边的许多民房都烧成了白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火中丧生。

  没过一会,就见铁捶领着十多个禁军跑回了南城,大家见面没说话,谁心里都不好受,生生将两千兄弟扔在武周城里,谁不心痛。

  “来人!”陆飞叫来传令兵:“清理街道,为东城的兄弟们清出一条生路。”

  看那东城方向的火势已经烧了一个时辰了,举头看看天,东方的启明星正冉冉升起,战斗已经进行三个时辰了,想必这滔天的火光早已传出去上百里了,不出意外,两三个时辰之内辽军铁骑必到。

  少时,南城人喊马嘶,曹克明已经顺原路杀回,与陆飞合兵一处。

  陆飞看看北城方向,艰难的挥挥手道:“撤!”

  六千余禁军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城,将北城的两千名用来吸引辽军援兵的兄弟留下了。

  这一战打得突然,禁军的损失不大,来得快,去的也急,等日上三竿之时,陆飞等人已寻着少有人迹的山坳处跑出去百余里,身后并没有追兵,但从各方的探子回报得知,辽军的三万骑兵天刚亮时就已经将武周城包围,想必那两千人已是凶多吉少。

  但无论如何,烧了辽国近百万石军粮和马料,这个战绩是辉煌的,是莫大的荣耀,用两千兄弟的命换来的。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个帐谁都算得清,陆飞没办法保证所有禁军士兵的命,他现在真的明白戴恩在下达军令之前为什么会那么踌躇,真的是太艰难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同来到这北国蛮荒之地,却被兄弟们抛弃,只怕但凡活下来的都会对陆飞恨之入骨。

  作为一个战场征伐的大将,能接受多少荣耀就得承受多少漫骂,什么事都不可能尽善尽美。

  回来的路很顺利,一直赶到宋境时才听跟上来的探子来报说是辽军正在追赶,但此时已经迟了,越过长城,便是山地纵横的吕梁山脉,大军入了山,辽军的骑兵便无计可施。

  果然,气势汹汹追赶来的辽军只追击到了长城边便不在前进了,没有任何的作战部署,辽军是不会仓促进入宋境作战的。

  沿着吕梁山脉,取道黄河古道,陆飞这才放慢了脚步,统计战果。

  这一战歼敌没有多少,也没人关心,重要的是辽军的军粮和马料全都化为了灰烬,同时更打破了宋军不敢北伐的流言,而且是一打就直接攻入了辽国腹地,就在西京的门口大闹一通,捧日军算是扬眉吐气了,大展国威呀。

  回到晋州已是大战的四天之后,一入城才知捧日军已经走了,寇准也早已将一应事宜都准备好了,只等大军捷报一到。

  大军入城时那场面真有万人空巷之感,凡是大军所走的街道无一不处处披红挂彩,欢闹的锣鼓声更是震耳欲聋,晋州城的百姓拥在行军两侧,看着凯旋而归的禁军将士,人人都是一脸敬仰,多少年了只听说辽人滋边常常来‘打谷草’,这回也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甚至在人群中有人喊着‘禁军威武’之类的话,把个陆飞乐得直坠云雾里。

  这多亏了寇准组织的好,陆飞明白,寇准这么做无非就是想稀释一下禁军没有圣旨擅自发动万人军事行动的违禁之举,民情涌涌,再加上货真价实的胜仗,皇帝怎么着也不可能在这时候朝陆飞下手。

  这种声势浩大的欢迎场面不仅仅是在晋州一地,寇准还四处安排人手去散播,这种事用不着皇帝密探报入宫,不出五天汴梁就全城尽知了。

  陆飞的名字如瘟疫一般迅速以晋州为圆心扩散开来,现在谁不知道禁军中有一名将领曾一度攻入过辽国腹地,大扬了大宋的国威。

  大军暂时还在晋州修整,陆飞传下军令,凡是老百姓送来犒赏的物资全都收下,让将士们痛痛快快的过一日,明天开拔去追赶李继隆的大队人马。

  傍晚之时,晋州绅商之流在城中包下几座酒楼,用来犒赏三军将士,陆飞照单全收,来者不拒,连一些想来攀关系走门路的人送来的礼品也全都收入囊中,做人就得这般潇洒。

  酒宴上,晋州官员和地方巨富那是轮番来和陆飞套近乎,巴结一番,因为傻子也知道这样的大功劳后面一定会跟着天大的赏赐,平步青云那都算是慢的,当然了,如果这些人知道陆飞是无旨出兵,那看到陆飞定会如见瘟疫般远远避开了。

  酒宴之后,众禁军将领那是酒意朦胧,步履蹒跚,一个个乐得都找不着北了,但好戏还没唱完,不少富户从城中青|楼里请来了许多如花娇娘,说是众位将军劳苦功高,要这些娘子们好好服侍一番,众将中有些人不敢受,却见陆飞离席之后左拥右抱的上轿离开,于是大家心安理得照单全收了。

  这一晚那真是莺歌燕舞,灯红酒绿,刚刚在战场上流完血的将士们又在春|闺之中挥洒汗水,一个个无不惬意非常,很快,天一亮,禁军的名声一落千丈。

  日上三竿之时,陆飞揉着太阳穴从睡梦中醒来,温热的被窝之中幽香阵阵,光洁的胸前一左一右搭着两边白嫩的玉臂,想起昨夜的疯狂,倒是意犹未尽,只是这房间有些陌生,昨晚半醉半醒之间随意找了处客栈就进来了,也不知道是哪。

  邦邦邦!

  房门响起了敲门声。

  陆飞身边躺着的两名美娇娘在梦中听得一阵秀眉微蹙,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谁呀!”陆飞随口喊了声。

  “大哥,是我,还有寇主簿也在。”是曹克明的声音。

  陆飞嗯了一声,抬手将被子给掀开,露出里面那两条光洁溜溜的玉体,他伸手在两人的屁股各轻轻拍了一巴掌,说道:“起床了,穿好衣服哪来的回哪去。”

  三人穿好衣服,待二女离开后,曹克明和寇准这才走了进来。

  啊……

  陆飞拿起桌上昨晚的凉茶漱着口,推开窗,吐了出去,随口问道:“寇先生,都准备好了吗?”

  寇准道:“正在集结,一个时辰之内就可以离开晋州了。”

  陆飞点点头,接过曹克明递过来的冬衣,手脚麻利的穿着,说道:“嗯,给官家和李继隆的奏报写好了吗?”

  寇准从袖口里掏出两份书折,道:“早已备妥,现在就发吗?”

  陆飞道:“怎么写的,说我听听。”

  寇准道:“因辽人屡犯边境,职部奉捧日军都指挥使李继隆令巡边三日,不料因塞外路线不明,以至迷失方向,误入辽国腹地武周城外,职陆飞不得已私动刀兵,请官家责罚。”

  陆飞听了眉头直扬,哼哼笑道:“好,就这写,知我者寇先生也,就这么发吧。”

  曹克明有些担心道:“这汴梁会信吗?”

  寇准哈哈一笑,道:“你都不信,谁会信。”

  曹克明瞪着眼,更加慌乱,急道:“那不是欺君罔上。”

  陆飞皱眉一歪下巴道:“看把你吓得,天塌下来有李继隆顶着,有我顶着,要砍头还轮不着你们,再说了,老子打了胜仗,凭什么砍我。”

  寇准忙微笑着拱手道:“恭喜陆将军旗开得胜,加官晋爵!”

  三人走出客栈时,铁捶和罗成、张江还有一些第一军的兄弟都赶了过来,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走在大街上正往军营而去,路上的行人看得出这是昨天耀武扬威入城的禁军将领,只是行人之中再无昨日那般欢呼雀跃,相反还在那窃窃私语,不时还指指点点。

  寇准打马来到陆飞身边,小声笑道:“将军,看着没,咱被人戳脊梁骨了。”

  陆飞毫不在意,切了一声笑道:“骂声再激烈一些或许更好,呀,哈哈。”

  二人齐声仰笑。

  后面的众兄弟不解,都催马跟在边上。

  罗成纳闷道:“大哥,咱好不容易拼死挣来些老百姓的口碑,一晚上就被你糟|蹋了,早上我刚起来,就听军中有兄弟在议论,说,你说贪财好|色,这图什么呀。”

  陆飞转过头看看众兄弟,眉头一扬,笑道:“是吗,传得到挺快呀。”

  铁捶在后边嘿嘿笑道:“嘿嘿,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陆飞哈哈大笑,并不回答。

  众兄弟更是一头雾水,都把目光投向寇准。

  寇准也是悠然一乐,道:“和你们说个故事吧,大唐开国时,唐高祖派秦王李世民去平定王世充之乱,战于洛阳,世充不敌,求救于窦建德,殊不知二人同时被李世民所获,献于长安,高祖一杀一赏,臭名昭著的王世充受赏,反而是深得民心的窦建德被处死,你们说唐高祖做的对还是错?”

  众人面面相觑,相互对视一眼,突然发声大笑。

  陆飞这时也转过头笑道:“此正所谓先生的‘孙膑之魏’之计,驾!”

  众人纵马飞奔,扰民不止。

  **

  汴梁,戴恩府邸。

  一大早,在花姑身上折腾一宿的戴雄刚刚从梦中醒来,就听府里嘈杂一片,房门被柳伯拍得震天响。

  戴恩骂骂咧咧的披衣打开门,却见柳伯一脸哭样,声音也哽咽起来,颤颤道:“少爷,宫里来人传旨,说是老爷在前线,在前线阵亡了……”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扶着戴恩的腿跪了下去。

  “甚?”戴雄一脸茫然,从地上将老柳伯给扯了起来,急道:“你说甚?”

  柳伯老泪纵横,哭泣道:“老爷阵亡了,在三川口,宫里的内侍就在前厅,夫人已经昏过去了,少爷,哎呀,将军哪!”

  戴雄愣愣的站着,身体一阵晃荡,身上披着的衣服悄然滑落。

  缩在被子里的花姑蜷缩着,动也不敢动,花容失色。

  戴府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忙着迎圣旨,忙着给戴恩设灵堂,戴恩死后,官家特恩旨赐戴雄袭了个虚职,也算是天恩浩荡了,只是没有多少人知道戴恩其实早就在赵官家的算计之中了,就算他没有战死在前线,也得死在君前,这是他逃不脱的命运。

  灵堂之是简单布置一番,听内侍说,西北一战,宋军大获全胜,戴部署的遗体正从前线运回,戴雄花天酒地,从不过问家里的事,如今所有的一切全都压在了他身上,猛然间他似变了一个人,独自一人跪在花园里,几个时辰都没有说一句话,后院中不时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知道,那是母亲大人在哭,是父亲的几个妾室在哭。

  晚霞铺洒在花园中那冰冷的地面上,透骨的寒意直往戴雄的双腿里钻,他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他突然变得迷茫起来,以前家里任何事都是父亲在张罗,要钱要物他只要一伸手,成天在汴梁城里寻欢作乐,疯得昏天黑地,现在呢,天突然塌了,父亲阵亡了。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缓缓而来,耳边戴有白花的花姑和她女儿巧儿慢慢的走了过来,巧儿的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花姑来戴府已经十多天了,被安排在了戴恩的房里做事,在几天前的一个早上,她伺候戴雄起身,却被他一把给扯进被窝里,别看戴雄年不过二十,却有着和他爹一般的身体,花姑想不从都难,能在戴府里得到少爷的青睐可能会过上更好的日子,能让女儿活得开心一些,花姑从了。

  “少爷!”小巧儿已经十二岁了,有些懂生离死别的事,小脸上挂着同情,将茶水举到了戴雄面前,小声道:“少爷,喝茶!”

  戴恩目光有些呆滞,慢腾腾的转过头,看了一眼巧儿,一言不发。

  花姑比戴雄大了七八岁,又与他有过肌肤之亲,这会见他久跪于此,不禁从心里生出一丝不舍,怯生生道:“少爷,地上凉,起来吧,前院,前院几位夫人都在等你。”

  戴雄哼了一声,苦笑道:“等我,等的不是我,等的是我如何分家产,我爹的尸首都还没到家,这些姨娘就都吵着要分家了,我真是见识到了。”

  花姑不太明白深宅里的事,她已经是戴雄的人,一个女人若是交出了自己的身体,她的心就一定会跟着他走,此时此刻她最亲的人一个是女儿,一个就是少爷,虽然少爷可能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回事。

  花姑喃喃道:“少爷别太伤心了,大夫人还在昏迷不醒,这家里的大小事还得你拿主意呀,柳伯问是不是派人去迎一下老爷的灵柩,说是已经到澶州了。”

  戴雄一脸惨白,搭着花姑的手,吃力的站了起来,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前些天京城突然戒严,六部九卿都入了宫,说是前线出了事,难不成那时候宫里就知道爹在前线阵亡的事了?可为什么一直到今天才来报丧,军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戴雄撇开花姑的手就往前院冲,柳伯正在前院和一众家丁忙着布置灵堂,整座戴府一自白色凄凉。

  “少爷,你去哪?”柳伯杵着拐杖喊着。

  戴雄已经冲出了门,直奔天波门而去。

第八十八章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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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天波门,脱了孝衣,直接就冲进了兵部侍郎张季恩的家,张家的几名家丁怎么也没拦住,按理说,家里有人过世,身穿重孝的孝子孝女是不能随便进入别人家的。

    远远的,在张家前厅的张季英老远就看到了戴雄那风风火火的样子,忙急急抽身想跑到后堂去,哪知戴雄几个箭步就冲了进来。

    “世伯!”戴雄大声喊道,“前线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爹是怎么死的?”

    张季英见逃不掉,便只得泱泱不悦的转过了身,一脸无可奈何道:“唉,贤侄呀,世伯也是刚知道,大将难免阵前亡,贤侄要节哀呀,府里若有难处,世伯会周全一二的。”

    戴雄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急急道:“不,我不相信,我爹是堂堂主帅,仗既然胜了,我爹怎么可能会死,不可能。”

    张季英又是一阵叹惜,道:“贤侄莫要如此说,官家既然亲自传下了旨意,那就一定错不了,你爹确实是在前线阵亡了,你就别多想了,尽心料理好你爹的后事吧,戴家家大业大,只要贤侄多多用心,戴家的风光还会在。”

    其实这话张季英都不信,金山银山哪里抵得过一个纨绔子弟的无度挥霍,张家和戴家订亲,那完全是冲着戴恩那如日中天的位置去的,和家财没什么关系,张家也不缺钱。

    戴雄连连摇头:“怎么可能,前些天,六部九卿都入宫议的是何事?是不是关于西征前线的?”

    张季英一听,眉头直皱,马上换上一番生冷的表情和面孔道:“朝廷之事不是你能打听的,行了,你回去吧,以后也别来了,来人,送戴少爷回去。”

    几名家丁在门口一伸手,齐道:“戴少爷请回!”

    却在这时,张彩云从后面掀帘跑了出来,一脸的忧虑。

    “你出来做甚?”张季英瞪了女儿一眼。

    张彩云和戴雄是西征前就订好的亲事,两家也是故交,二人更是自小相识。

    “雄哥儿,你别难过了,等些天,彩云陪你一起去接公爹。”张彩云从来没见过戴雄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在她眼里,戴雄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更喜欢到底惹事生非,却也不犯什么大错,成天一幅乐天派的人,他爹的死一定让他无所适从,她拉着戴雄的手,安慰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戴雄的脸。

    “彩云,别胡闹,进去,什么公爹,别乱说话。”张季英怒道。

    张彩云拉上戴雄的手,道:“爹,女儿是戴家未过门的媳妇,公爹故了,女儿应当过去看看。”

    张季英气得连连摆头,拉着女儿的手就往里面拖,一边走还一边沉声道:“别瞎说,订亲又没成亲,你的婚事,爹另有安排。”

    张彩云一把甩开爹的手,花容失色的脸呆滞着,怔怔道:“爹,你,你什么意思?”

    张季英前些天接到过几位宰执大臣放出来的话,说是戴恩在前线图谋不轨,说是戴家在汴梁城作威作福,还包庇江湖杀手等等,反正听这意思就是要六部九卿提前作安排,只等戴恩班师时就一起上书弹劾他,只是没想到还不等戴恩班师他就在前线战死了,弹劾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但有点是肯定的,戴家从此失去了在朝里的根基,张季英偷鸡不成还丢了把米,连肠子都悔青了,虽然他也不希望戴恩死,毕竟两家是故交,只是女儿却不能再嫁到戴家去了,于张家势力的发展一点作用都起不上,他就这么一个能用来联姻的筹码,肯定要用在刀刃上。

    张季英直把女儿往后屋推,也不解释,只说一句:“你不懂,以后别提这门亲事了,等戴家的丧事一过,爹就让人将聘礼都送回去,这事了了。”

    落井下石,戴雄站在那看着父女俩的举动,摇头一阵苦笑,家里的几个姨娘闹着分家产,张世伯闹悔婚,世态炎凉至此,戴雄无话可说,连父亲的事也顾不上再问了,转身就跑了。

    “雄哥儿,别听我父亲的。”张彩云从父亲的腋下伸出手,泪流满脸的哭喊着,青梅竹马的情哥哥情妹妹,哪能说断就断。

    **

    陆飞连日行军,十天后,终于在澶州追上了李继隆,交了军令,李继隆自是高兴,捧日军的军威早就传扬天下。

    一万马军损失三千左右,余下的全都各归各部,陆飞依旧只是左厢第一军的都指挥使,但声望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全军上下一提起陆飞的名字,哪个不连连竖大拇指。

    大军会合和没有停下,依旧朝汴梁而去,刚过黄河就有朝廷的旨意传来,特意点明让李继隆和陆飞接旨。

    天使念完圣旨,全军欢呼雀跃,两场大胜一并封赏,赐捧日军上下共计五十万贯赏额,李继隆正式继任捧日军都指挥使,陆飞升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加邢州节度;其余各部将领皆有封赏。

    这一切都在陆飞和寇准的意料之中,从这前后官家的行事来看,陆飞也是一阵后怕,赵官家肯定是之前动了杀心,得亏陆飞事事做得干脆利落,敢把自己弄得军威十足却又臭名昭著,已是釜底抽薪之计了,回了汴梁后还有将这些做得尽善尽美,不能让赵官家对他有一丝的不信任。

    五月初,大地回春,到处一片生机盎然。

    大军按计划是从陈桥门入城,这天一大早,陈桥门外已经聚集了好几万人,都是来迎接捧日军凯旋的,赵官家也亲自下旨,在京所有文武都必须前来,入城时,他会在城楼上对三军再将封赏口述一句,以示皇威浩荡。

    陈桥门外人潮涌涌,别误会,来的基本都是禁军的家属,有人欢喜有人忧,不知他们的儿郎是不是活着回来了,一个个翘首以待,锣鼓也已齐备。

    离陈桥门还有四十多里,李继隆下令全军暂作休整,重组军列,队伍要看起威武雄壮,不能给禁军丢脸,一时间,全军昂首阔步,队列整齐划一,三万余人的队伍拉出了十里长的行列,旌旗都是新制,鲜艳夺目,马军开道,步军居中,辎重压后,阳光下,刀枪林立在队伍之中,泛着阳光晃人双目,甚是威风,李继隆走在队伍最前头,得意洋洋。(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陈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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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队伍的中间,陆飞与众兄弟并驾而行,他的四位兄弟也个个都有封赏,分别按李继隆的提拔任左厢第一、二、三军的都指挥使,唯铁捶被陆飞拦了下来,他从左厢中挑出百人精壮,充作自己的亲兵卫队,铁捶任亲兵都头,职虽不及其余兄弟,但却是十足的心腹,寇准也水涨船高,任左厢典军,职奉六品,他的红颜知已如月姑娘不能随军走,陆飞已挑了几个手下先行护送他们到汴梁去了。

    陆飞放慢了马速,跟上身后的马车,敲敲马车上的小窗道:“黑云,快到汴梁了,到家了。”

    小窗掀起一角,露出没藏黑云那娇羞阵阵的俏脸,俨然一笑,小声道:“来不来汴梁不打紧,有你的地方就是黑云的家。”

    陆飞眉头一挑,得意道:“这话我爱听,我知道你过惯了草原生活,乍来汴梁,以后慢慢习惯吧,我们汉人大度,能包容一切风俗,你不用太刻意按我们汉人这一套生活,怎么开心怎么过。”

    没藏黑云舒心一笑,突然又一皱眉头道:“陆郎,你,你在汴梁是不是有没有别的女人?”

    陆飞愣了一下,想起了安居坊的巧娘,离开汴梁已经八个月了,没有任何她的消息,一个女人,没有任何的收入来源,也不知道给她留下的钱花完了没。

    看着陆飞心事重重的样子,没藏黑云忙又加了句:“陆郎别误会,我没你想的那么小气,真有我也不在乎,毕竟你们相识在前。”

    陆飞也没想瞒她,也瞒不过,以后也肯定会知道的,便自以为潇洒一笑,道:“我想,你和她会相处得很好的,她……”

    陆飞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黑云脸上阴晴不定,鼓着嘴将小窗上的布帘放下。

    “你,你不是说你不小气么。”陆飞一脸尴尬。

    马车里传出一个满是醋意的声音,“你就不能骗骗我。”

    陆飞嘴一撇,无奈的打马跟上了前面的寇准与众兄弟。

    寇准回头看了看马车,笑道:“怎的,惹新娘子生气了?”

    陆飞摇摇头道:“切,女人就是小心眼,一点都不大度。”

    曹克明在边上插口笑道:“若这也大度,那只能说她没心没肺了。”

    众人哈哈一笑,不知不觉间,前方已见汴梁城的轮廓,两名逆着队伍骑马奔跑的士兵正大声的喊着:“保持队型……”

    陆飞也提向着声音喊道:“兄弟们,都精神点,让汴梁的百姓看看,啥叫威武之师。”

    锣鼓喧天而起,大军在震耳欲隆的声音中驻了足,一众捧日军的将领齐刷刷来到了陈桥门下,朝城楼上那黄萝伞盖处拱手跪拜。

    陆飞没见过赵官家,这会忍不住想偷偷去看几眼,只因相隔太远,只能粗略的看清那黄伞之下赵官家的影子,一旁跪着的一名将领忙小声提醒着陆飞:“非礼勿视。”

    陆飞也不敢造次,在皇权面前,他微不足道。

    大太监王继恩尖着嗓子在城楼上当众又宣读了一次对捧日军上下的赏赐,并让戴恩的灵柩先行入城。

    陆飞没有仔细去听内侍的话,一直到最后只听得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城上响起:“众将平身。”

    “谢官家!”城外声音雷动。

    很快,戴恩的灵柩从队伍中缓缓而来,白幔翻腾,城门内涌出一队披麻戴孝之人,哭声阵阵,看得出来这是戴家的人迎接来了。

    前面的情形陆飞看不清,他一直都记着戴恩临死前几日对他说的话,照顾好戴家老小,但从眼前这情况来看,好像也不用帮什么忙,戴恩都死了,官家不可能赶尽杀绝吧。

    灵柩走过的路上,全军将士不论官阶一一跪了下去,陆飞也在列,看着戴恩的灵柩从眼前缓缓而过,陆飞小声的问着身边同跪的李继隆,道:“李将军,那城楼上站的都是谁呀,我一个都不认识。”

    李继隆抬眼瞟了一眼,又低下头道:“从官家左边起,头一位是政事堂的宰相薛居正,他边上是新任秦凤经略使呼延赞,还有枢密院的曹彬,参加政事卢多逊,右边是两位皇子,左边那位是皇长子卫王,右边是皇次子广平王。”

    听到曹彬,陆飞不禁多看了几眼,离得太远,看不真切,但一想到曹彬当年在江陵城里做的一切,他就咬牙切齿:老匹夫,早晚弄死你。

    少时,等戴恩的灵柩走过,便是献俘的过程,只不过党项的俘虏已没有当成战俘看待,野利遇乞在延州已经被处死,党项首领拓拔继迁也改名为赵保忠,此时的他一头花白的头发,老态隆钟,怀抱着孙子赵元昊,在一队禁军的‘护送’下来到城楼处对上面的赵官家施着大礼,而又再送进了城,估计这辈子他是没有可能再活着走出汴梁了。

    不久,官家和一众百官都离开,大军徐徐进城,沿途的百姓也涌了上来,一个个焦急的向行进中的禁军士兵打听他们亲人的下落,有的亲人相见,兴高采烈;有的闻听家人在战场战死,伏地痛哭,百姓太多,陆飞想那巧娘一定也在其中,只是自己找不到她,不知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正行进间,突然陆飞身边的铁捶一阵手舞足蹈,对着人群中大声喊道:“娘子,俺在这,俺铁捶还活着,哈哈!”

    人群中一个头裹蓝布头巾的女子被这熟悉的声音给吸引过来,久别相逢,女子热泪盈眶,她那刚刚还有些失魂落魄的脸上转眼变得如释重负,男人是一个家里的顶梁柱,她很怕铁捶在战场上战死。

    “相公,相公!”铁捶的娘子奋力的挤了过来,但人群太密集型,她被卡在中间不得动弹,微有些胖乎乎的脸上红扑扑一片,她在那扬着胳膊大声喊着:“相公,晚上早些回来。”

    铁捶听了一皱眉,嘟囔道:“臭婆娘,这话也好意思喊。”

    一句话引得周围的人群和一众禁军哈哈大笑,陆飞也随之笑道:“铁捶媳妇真体贴。”说着话他的目光依旧在人群中搜寻,不知道巧娘这会在哪。

    其实陆飞骑着高头大马一入城时,挤在人群中毫不轻眼的一个角落里,巧娘一直目视他缓缓而行,只是没有挤上前去,巧娘听说了,陆飞在战场上立了大功,当了很大的官,还被官家赐了婚,听说是位异族最美的女子,有可能她就坐在陆飞后面的那辆华丽的马车里。

    一阵阵自卑感袭来,巧娘只能默默的注视着,看着陆郎被万人敬仰的围观,看着他平安归来,此时此刻,她甚至希望陆郎还是以前那个无职无名的流浪汉,那样两人就算是门当户对了,现在一切都变了,他们之间的地位差得太多。

    跟在陆飞的位置,巧娘一直目送前行,凄美的脸上道不尽的思念,她想开口喊却没有勇气,直到街上人潮越来越密,她挤不过去,目送他远去,而后悄然回头,走进了一条小巷,捂着嘴,哭着跑开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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