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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军寨2重天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兴国军,城北校场。

  暴雨之后,整个校场上依旧是一片泥泞。

  一排排身披轻甲的士卒沿着校场一圈一圈整齐的奔跑着,即使是踩到了泥坑当中飞溅起无数的泥点,也没有人眨眼;而在校场之内,一道道用铁丝、麻绳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门板搭成的简陋障碍前,这些来自各个州府的精锐不得不进行着他们原来从没有见过的训练;从六千士卒当中层层遴选出来的五百骑兵在各个训练障碍之间纵马飞驰,或许是因为训练时间实在太短,又或许是因为南人真的不适合骑马,只是跑了一个来回就有十多个摔落马背的,而那些当做靶子的稻草人只有一半被击中。

  “快!他娘的不能让左厢的超了咱们!”江镐带着数十名前厢士卒奋力的在铁丝网下面向前爬着,手臂击打在地面溅起泥点无数,但是江镐丝毫没有在意,反而不由自主的又加快了点儿速度,然后急切地回头看了一眼,王进带着左厢士卒在后面也是奋力的爬着,丝毫没有想要放弃的意思。

  铁丝网外面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一地疲惫的士卒,显然刚刚爬过的章诚一边拄着自己都快裹上一层泥了的佩剑,一边哈哈笑道:“儿郎们,你看那两个家伙,还真是较上劲了,咱们给他助助兴!”

  章诚所属右厢的士卒们纷纷坏笑着找来两个铁桶,里面已经灌满了泥水,当下里也顾不得刚才训练耗费了不少体力,抬着铁桶走到铁丝网外面,大喝一声,滚滚泥水从天而降。

  “章诚,你给老子等着!”本来就已经被汗水浸透的甲衣再浇上泥水,这种难受的感觉当真是难以名状,江镐咬着牙怒声喊道,引来外面右厢士卒们哄堂大笑。

  王进同样遭受了相同的待遇,一边招呼儿郎们再加把劲,一边狠狠地向前爬去:“等会儿揍他带老子一个!”

  章诚翻了翻白眼,招呼手下:“儿郎们,走,让他们自己爬去吧,看看什么时候能爬到头。”

  校场外出现了数名飞马而来的身影,刚刚想要离开的章诚下意识的扭头看去,不禁张了张嘴,很是诧异:“叶使君不是今天才回城的吗,怎么这就又回来了?这可不符合这小子的性格。”

  还没等章诚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第一通聚将鼓已经轰隆作响。

  听到聚将鼓,本来还或躺或卧懒洋洋的右厢士卒火烧屁股般跳了起来,章诚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也是叫了一声,他奶奶的这里是营地的一角,距离那座点将台最远,要是不拼命的跑过去,三通鼓后可就有好瞧得了。想到这里,章诚一边撒丫子跑得飞快,一边坏笑的看着还在铁丝网中的王进和江镐。

  “快!”江镐和王进不约而同的大喝一声,飞快的爬出铁丝网之下的泥泞,这时候第二通聚将鼓已经在校场上轰然回响,整个校场都是拼命往点将台奔跑的士卒。当下两人也顾不上衣甲不整,招呼后续的士卒们。

  叶应武漠然伫立在聚将鼓之下,对于近在咫尺的轰隆隆鼓声置若罔闻。而完全由精锐老兵组成的后厢亲卫百战都就在叶应武身后一字排开,凛然的杀气已经悄无声息的弥漫开来。

  第三通聚将鼓即将接近尾声,王进和江镐带着自己麾下的士卒拼死拼活的总算是跑了过来,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声喘息着。披着一身铠甲而且还刚刚爬过百丈铁丝网,再加上足足百丈的疯狂冲刺,即使是后世强壮的运动员恐怕都受不了,更何况是这些从营养到体格都不能和那些“国宝”相比的普通士卒了。

  直到第三通鼓声停止,还是有几名距离远的士卒因为体力消耗的太多而没有到达。叶应武皱了皱眉,不过不得不自我安慰,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要知道前几天第一次聚将的时候足足有半数的人没有赶到,最后一人赏了一百个俯卧撑。

  “那几个,是谁的兵?谁是他们的十将?”身上还是文人打扮的叶应武在一片粗粗的喘气声中淡淡的问道。对于这个搞出来各种花样折腾人的使君,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后世常规训练的士卒们可以说是又敬又怕。当下里一名十将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启禀使君,末将前厢王三,这几个都是末将的儿郎。”

  “刚才你和他们在一起?”叶应武点了点头,这个人明知道没好事还站出来,至少说明胆子还算不小。

  王三迟疑了片刻之后,朗声说道:“是。”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他们是你麾下儿郎,那你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迟到?”

  “这······”王三目瞪口呆,咬了咬牙,跪在泥地中,“末将知罪,甘愿受罚!”

  那几名士卒已经赶了过来,知道自己触犯了军令,一个个也都咬着牙不敢坐下,相互搀扶着站在那里,看向那个刚才将自己这几个弱小一点儿的士卒抛弃了的十将王三,神色无比复杂。

  “他们的俯卧撑分一半加到你头上。”叶应武挥了挥手,抬起头来看向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判定结果震惊的数千士卒,这些身上沾满了泥点几乎只剩下一口白牙和黑白分明的眼睛的士卒,使得叶应武心中不由得想起来七百年后那一支坚韧无畏的陆军。

  自己需要的,是可以撑起来这软弱国家的钢铁脊梁。

  “今天,本官必须要声明,站在你们每一个人身边的,都是不可抛弃的袍泽,包括本官在内,整个天武军,无论前后左右哪个厢军,都是不可分割的整体,本官不管你们之间或许有多少私仇恩怨,现在在我们面前的,是国恨!本官命令你们,不抛弃,不放弃,天武军,生死荣辱皆与共!”

  “生死荣辱皆与共!”江镐、王进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振臂高呼。

  “生死荣辱皆与共!”六千士卒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天穹。

  叶应武点了点头:“各厢都指挥使,随本官到中军大帐,其余,天武军军歌,唱一遍之后解散!”

  六千士卒都是一怔,旋即下意识的将自己的站姿调整到最佳,江镐、章诚、王进三位都指挥使同时向前一步,如同一杆标枪伫立在方阵的最前面。叶应武微微点头,无论是怎样的军歌,都是聚集整支军队凝聚力、训练团结性的最佳选择。

  更何况,还是最适合这个天之将倾的时代的歌呢?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

  何昔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大宋要让四方

  来贺!“

  一遍又一遍雄浑苍凉而又自有其血胆张扬的歌声在七百年前黄沙飞扬的校场上回荡着,当叶应武第一次用几乎不成调的声音唱出这首歌的时候,饶是文天祥和谢枋得这等内在修养已经近乎完美的文人,都已经忍不住热泪盈眶。

  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歌像它一样直白,却也没有什么歌像这首歌一样,将他们心中的雄心壮志表现得如此淋漓、如此悲壮。

  叶应武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跟着下面这些士卒们扯着嗓子高声大喊,这歌到最后已经没有调儿了,但是并不妨碍他们表达自己内心的备份和激动,这,就够了。

  当年自己听到这首歌,只是以为不过是一些愤青对于不可能实现的未来的YY,可是只有当亲自来到这个时代,处于着历浪潮的最前方,方才能够理解里面的无比的痛苦和至高的理想。

  歌声已经渐渐平息,所有人却丝毫未动,犹如狂风中岿然的劲松。

  —————————————————————————————

  大江南岸,两淮水师大营。

  整个水师大营就像一头洪荒巨兽,匍匐在水天交界之处。从最外层高大的水上栅栏和铺满半个江面的往来粮船、竹排,再到里面只是船舷就高达数丈的楼船巨舰,甚至还有最里面几条更加庞大的海船,整个两淮水师象征着这个王朝甚至说是整个人类世界造船工艺的巅峰所在。

  随着南宋朝廷偏安东南,华夏民族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陆上民族不得不开始重视水师和船只,这也直接导致了绝对可以称雄于世界的南宋水师的诞生,长久以来这些高大的难以匹敌的战船是金兵和蒙古兵的噩梦。

  如果不是因为刘整害怕被吕文德排挤,带领麾下水师投降,并且屡屡劝谏忽必烈打造一支不亚于南宋水师的水上船队,如果不是忽必烈继承了成吉思汗的雄才大略和远见卓识力排众议,恐怕再花上几百年,横行四方的蒙古军队依旧无法突破有如天堑的襄阳城防。

  而这支一时间称雄东南风头无二的庞大的水师,也因为张世杰的错误领导,最后一步步的走向了灭亡,在崖山日落当中唱出最凄美的绝响,最终因为那场飓风而消散在历史车轮的碾压中,化作尘埃。

  一条楼船从下游缓缓驶入水师营寨,楼船上面除了“宋”字旗号之外,还有“范”字旗号,正是大宋沿江制置副使范文虎,这位历史上出了名的“常败将军”此时还没显露出他的“才华”,虽然身在高位,在名义上节制两淮水师,但是并不怎么被两淮水师上下所认可。

  所以当张世杰只是简单地派遣两淮水师副都统制夏松前来迎接的时候,其余的大小将领们也没有认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楼船穿过层层水寨,终于抵达了虎踞龙盘于大江之岸的两淮水师中心大寨。那几条巨大的海船虽然只是静静地停靠在那里,但是从楼船上看去就像是一座座大山,绝对的压制。

  就在楼船进入水寨的同时,两侧水寨栅栏上一台台床子弩迅速的转动方向,全部对准这一条明显不属于水师编制的船只,手持弓弩甚至是突火枪的士卒在码头上和水寨上严阵以待。

  “沿江制置副使范大人到!”一名年轻士卒站在码头上长声呼喊。

  “砰”的一声,楼船靠岸,踏板也随之放了下来。

  远处等候多时的夏松挥了挥手,带着亲兵迎了上去。可是那位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范大人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威风八面的走下船巡视这个属于自己的领地,而是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一步步挪了出来,脸色煞白,显然是晕船晕的挺厉害。

  夏松冷冷一笑,身边的亲兵们脸上早就流露出嘲笑之意。

  上下打量了一下夏松,范文虎勉强推开两名侍女,正了正衣冠:“你就是两淮都统张世杰?”

  饶是夏松修养还算不错,也是下意识的想要拔刀砍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逢迎上意才跳出来的小丑。要知道即使是上官当面称呼下属的时候,通常也是称呼其表字或者官名,很少有直呼其名的,因为这代表着对于下属的鄙夷和不屑。当然,像叶应武和江镐那一帮子铁哥们儿尚且还不受这种官场铁律的束缚,毕竟当初大家认识的时候还是没有表字的小屁孩儿(古人的表字一般在二十岁成人加冠的时候由长辈授予),名字都喊了十多年了,愣是不让喊,反倒有些别扭呢。

  见夏松不回答,范文虎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怎么?”

  “启禀范大人,末将不是两淮都统,而是两淮副都统制夏松,张都统正在大寨当中与苏将军派来的信使商谈北上的事情,没有空暇前来迎接,还望范大人恕罪。”夏松咬咬牙,拱手行礼。

  范文虎本来煞白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没想到这张世杰竟然还敢和自己摆架子,还真是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我范文虎后面抱着的是谁的大腿。当下里挥了挥袖子,竟也不搭理一直弯腰弓手僵在那里的夏松,直直向水寨中走去。

  周围的亲兵们脸上的嘲讽已经被愤懑所替代,如果不是夏松悄悄地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克制,恐怕早就有人跳出来抽刀子将范文虎剁碎了。作为整个南宋最精锐的水师,两淮水师的士卒自有其骄傲所在,又岂是范文虎这等人所能够侮辱的?

  当下里亲兵统领便冲着远处水寨上打了一个招呼。

  片刻之后一只鱼鹰已经呼啸着俯冲而下,直扑向还在栈道上迈着官步怒气冲冲的范文虎。

  “大人小心!”夏松没有阻止,只是忍着笑喊了一声,至于能不能提醒道范文虎,就不是他夏松的事情了。

  听到夏松的提醒,范文虎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却震惊的发现一道黑影“呼”的一声已经扑到自己面前,本来这范大人就胆小,再加上晕船晕的厉害,被这么一惊吓,已经是魂飞天外了,眼前一黑向旁边一倒,竟然直挺挺的摔入水中去了。

  近处、远处的水师将士们在片刻愣神之后,纷纷大笑起来。

  不好,玩儿得有点儿过了,这范大人连船都晕,想必也不会水,这栈道虽然已经靠近江边,但是水仍然不浅,万一出什么事情不好交代。而且那位范大人带来的护卫亲兵似乎也对这个主上不太满意,竟然这才慢慢悠悠的从船上下来,根本不知道自家大人已经掉进水里了。当下里很是无奈,夏松只能急忙招呼亲兵们下水救人。

  亲兵们磨磨蹭蹭的跳入水中,却发现那位刚才还怒气冲冲准备一展官威的范大人,竟然抱着一根长满青苔滑不溜手的柱子,奋力使自己不没入水中,这等保命本事当真是无师自通。只是这范大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连刚才刚刚整理过的官帽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各位好汉,快点儿来救救本官,救救本官,本官重重有赏······啊!”范文虎急着呼救,竟然忘了抓紧柱子,“咕噜咕噜”也不知道这一口下去喝了多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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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何去又何从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大江畔,黄州。

  张贵站在那块大石上,朗声说着:“现在北方鞑子来势凶猛,而且已经聚集了不少大军。咱们这些人,手里家伙还有身上甲衣都远远赶不上鞑子,如果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去投靠苏将军,恐怕不会帮上多少忙,还会成为累赘。而那襄阳吕文德,虽然爱护百姓,但是一直在排斥异己,更是朝中那人的重要臂助,是不是真心抗击鞑子还得两说。

  所以依某看来,现今我等弟兄应该分成两条出路,水上的弟兄随某去投靠两淮水师的张将军,而路上的弟兄去投靠天武军的叶使君。无论如何这二位身后站着的都是江南西路的那几位青天老爷,说什么也不会一直退让,看着这大好河山遭受践踏的。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俺们这么冒冒失失的去投靠,不知道那两位将军会不会信俺们?”那名贩马汉子倒是肯动脑筋,每每总能拿住事情的关键。

  张顺有些不悦:“某等都是这大江上还有那蕲州、黄州的良民百姓,心念大宋之恩情,不愿遭受鞑虏奴役,此等诚心天地可鉴,又有什么信不信的?难不成你小子还想吃里扒外?”

  意识到弟弟有些鲁莽,张贵急忙拉住他,将那名贩马汉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着说道:“这位好汉,那你倒说说,某这千余豪杰,应该怎么让那两位将军相信?”

  贩马汉子见到树林里外无数的目光都投到自己身上,没有怯场,反而站了出来昂然说道:“大丈夫立于世,既然要择良木而栖,就应该先上投名状!”

  这几句话也不知道从哪里凑出来的,怎么着也很是不顺,而且这千余人当中也就只有那么寥寥可数的百人读过书,又哪里明白那“择良木而栖”是什么意思,不过最后三个字“投名状”倒是都听明白了,当下里即使是天资聪颖的张氏兄弟眼前都是一亮,最好的法子就是挫一挫鞑虏的锐气,也算是咱们真心投靠的依据。

  “那你说说,该如何是好?”树林中有一人问道,顿时引来周围不少人的附和。

  贩马汉子苦笑两声,下意识的挠了挠头:“这······莫怪俺黔驴技穷,实在是······还是请张家二位哥哥定夺吧,俺们听张家二位哥哥的指挥就是了。”

  “言之有理,张家二位哥哥,请下令吧。”顿时树林内外这些早就坐的有些不耐烦的豪杰们都跟着吆喝起来。

  张贵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远方,水天之间只有飞鸟幢幢,当下里心中也没有了定夺,自己已经是担负众望,但是这千余名或许毫无济事又或许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豪杰,到底应该如何驱使?

  而自己,而这支草创的义军,又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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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国军,永兴县。

  校场中军大帐。

  “马廷佑,粮饷一事准备的如何了?”叶应武皱着眉问道,刚才从点将台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南面囤积粮草的地方只有一两辆大车是满的,其余都是空空如也,“为什么刚才看到南营的粮草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辆大车?”

  宋代虽然重文轻武,但是在粮饷一事上却是极为宽厚,作为曾经军事主力的禁军一月军饷可以达到三十贯,按照当时的粮价折算过来相当于现在人民币8400元,即使是在汴梁东京也算得上是中上层收入了。而现在偏安东南以来,虽然国力不可避免的大大衰弱,但因为大力发展海贸,国库尚且充盈,即使是天武军这种地方厢军,军饷也可以达到二十贯。

  因为在几年前忽必烈挂帅指挥的鄂州之战中,蒙古骑兵一度突进到了隆兴府城下,虽然未攻破城池,但是在城外的一番掠夺和破坏对于江南西路北部各个州府依然造成很严重的损失,使得主持事务的王爚等人不得不把仅有的府库银两都投入到恢复基建上,从而致使现在这个月天武军的军饷却远远没有着落。

  为此,叶应武在北上之前说什么也得来此处一趟,坚决不能因为军饷的问题而使得刚刚成立的天武军灰飞烟灭。

  马廷佑迟疑片刻,方才面有惭愧的站了起来:“下官办事不利,这几天天降暴雨,道路泥泞,粮草周转困难。而下官一日去信三封询问江南西路提取常平事郭大人,一直没有回信。昨日郭知事实在等不及了,已经飞马返回隆兴府去了,即使是路上顺利一些的话,也应该明日才到。”

  “咦?”叶应武一愣,没有想到这郭昶平日里看起来缩头缩脑,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决心和毅力?如果不是那郭怀想要从后面玩儿什么花样估计把儿子叫过来,就是自己的确小瞧了这个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的郭衙内,当下也不敢忽略,“如此大事为何相瞒于某,可有人陪他同去?”

  马廷佑张口结舌,豆大的汗珠已经布满额头,而坐在他身边浑身上下就跟个泥人似的王进和江镐目光都是有些惊疑不定,不知道为什么叶应武将这个看起来没有啥本事、就知道混吃混喝的郭衙内看得如此之重,如果自己是马廷佑的话,恐怕也不会在意,少了这么个累赘,哪怕只有两三天的功夫也足以让人高兴了。

  见到叶应武有些焦急,马廷佑当下咬了咬牙:“这的确是下官的疏忽,不过当时郭知事离开的时候倒是有两名亲兵随他同去,路上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叶应武一边暗暗祈祷郭怀心中没有什么异动,一边略有些惶急的说道:“祥季(马廷佑的字),你速速替本官写一封信,快马送至隆兴府,将此事告知王相公等人,并且提醒他们一定要盯住郭大人,如果郭昶此去只是单纯的为了军饷,便请求他们想助一臂之力,如果······也罢,就这么写吧,想必几位相公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对了,以后你们无论是谁,都要将郭昶盯紧,不能让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返回。”

  听到叶应武的这几句叮嘱,即使是为人莽撞的江镐,背后都已经冒出一阵冷汗。在座几人不是当日的参与者就是知情人士,自然知道郭昶并不只是出来历练的衙内,他更重要的身份是郭怀留在江万里一党之中的人质,而他们现在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人质跑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其中的罪过当真是大了。

  当下也不敢迟疑,几人同时站了起来:“遵令!”

  叶应武轻轻舒了一口气,目光看向敞开的中军大帐之外晴朗的天空,心中不禁喃喃:但愿老天爷保佑。

  随着叶应武的沉默,整个中军大帐中气氛有些凝固,除了马廷佑心中懊恼沉默不语,其他几个人因为受了这么一次惊吓,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当下里也提不起多少兴致。这几个人当中江镐无疑是和叶应武关系最好的,而且江镐历来是那种直言不讳的主儿,就算是触犯了什么也不会真的被收拾,当下里章诚和王进就不约而同的纷纷冲着他使眼色,让他开口调剂。

  知道这两个货打得不是什么好算盘,但是江镐心中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使君刚刚返城,就又从城中匆匆的来,只是为了粮饷之事吗?”

  王进和章诚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儿,你江镐又不是不知道粮饷对于一只军队有多么重要,为了粮饷这事儿还真的值得回来一趟。当下里对江镐表示了不懈之后,两个人又重新看向一直站在一角的杨宝,这个不知道在战场上摸滚打爬、死里逃生过几次的老兵一直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仿佛睡着了一般,丝毫不理会王进和章诚有些迫切的求救目光。

  似乎并没有发现下面这几个人的各种小动作,叶应武站起身来,已经越来越锋锐的眼光在这几个尚且算值得依赖的兄弟们身上扫了一遍:“当然不是,此事不过是刚才突然间发现的。此次前来,主要是将天武军大小事宜托付给诸位。”

  “啊?”包括马廷佑在内,几人都是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北岸传来消息,当地豪杰张氏兄弟已经聚集起一支人数在千人上下的义军,准备北上抗击鞑虏,”叶应武淡淡的说道,但是在所有人心中都是忍不住“咯噔”一声,谁都知道前往北岸意味着什么,一旦蒙古骑兵不打招呼长驱直下,整个北岸恐怕连一周都抵挡不住,叶应武此去不是等于把自己往虎嘴里面送吗?

  即使是大大咧咧如江镐之辈,也忍不住向前一步,毕竟现在叶应武是整个天武军的统帅,他们这些人如果没有叶应武居中调度的话,恐怕整个天武军不过就是一盘散沙。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他们和叶应武当中十多年积累下来的的友情所在呢。

  叶应武斜斜的瞥了江镐一眼:“连你都怕了?当初在们这些兄弟里面打架最猛的可就是你了。”

  感受到叶应武的眼神中那淡淡的不屑和鄙夷,江镐顿时涨红了脸,下意识的一把握住腰间佩剑:“不是,主要是远烈,啊不,使君你不容有失,要不这样,使君你换一个人,实在不成我江镐也可以替使君走这一遭,不就是招降一帮子乌合之众吗,还需要堂堂天武军都指挥使出马吗?”

  “本官不亲自去的话,心中不安。现在能够团结吸纳一支力量,对于我们来说都有不可忽视的好处。毕竟天武军,还是太弱小了。”叶应武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稳重,“本官决心已定,便没有反悔的理由。某北上的这一段时间里,天武军的训练不能断,还有,祥季,士卒们的兵刃必须全部到位,包括各种弩矢和火器。本官回来之后,要看到一个随时都能拉上去嗷嗷叫的天武军!”

  感受到自己肩上责任之重大,马廷佑率先昂起头来,大声点头,第一个转身而去。其余的江镐等人也都是抱拳行礼,紧跟在马廷佑后面,脚步铿锵。

  “杨宝,你怕吗?”目送江镐他们远去,叶应武方才舒了一口气,刚才的那种迎难而上的无畏和镇定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紧锁的眉头,他自己也知道如果此去出现什么意外,且不要说江万里一党穷尽整个江南西路打造出来的天武军成为昙花一现,整个大宋恐怕也会重新走上历史的轨道,直到崖山日落,华夏崩塌。

  杨宝似乎已经看透了叶应武临阵胆怯的心理,知道这也不过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所以无所谓的一笑:“我杨宝早就是死过很多回的人了,使君放心好了,此次北上,说什么也要护得使君周全。”

  “好,我们走吧。”叶应武笑着说道,一种难以名状的豪迈感油然而生。无数的阳光洒到他的脚下,既然没有人拱手送我青山九万里,那我就去自己打下来。

  看着叶应武突然爆发出来的威仪,杨宝也是一怔,心中忍不住有些恍惚,自己跟随了那么多将领转战,还没有见过这么个新丁竟然能够爆发出来名将的威风,难道这人当真是士卒们私下里口口相传的战神转世?

  “遵令!”杨宝也是豪气干云,自己,早就不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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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文虎身上裹着层层毛毯,即使是这样仍然忍不住浑身哆嗦。虽然已经步入了五月,江水只能称得上是清凉,这位旱鸭子的范大人与其说是被江水给冻着了,不如说是惊吓过度。

  坐在床榻旁的侍女用勺子舀着散发滚滚热气的汤药,还没有等吹凉就被惜命如金的范大人抢过来一口喝了下去,刚才自认为和死神跳了贴面舞的范大人对于能够救命的汤药从来都不嫌少。

  站在营帐之外的夏松不禁皱了皱眉头,看向已经走到身前的魁梧挺拔,甚至还带有丝丝缕缕的文雅之气的中年男子,和帐篷里面那位掉进水里就被吓的失魂落魄的范大人,的确有云泥之别。

  “都统,里面的就是范大人。”夏松恭敬地拱手行礼,虽然对于这位两淮都统水上作战的确不怎么样,但是他爱兵如子、从不克扣粮饷、善于听取下属意见,从这几个方面上来看这位都统也算得上是难得的良将,也因此方才使得包括夏松在内整个两淮水师上下所有骄兵悍将的诚心拥戴。

  两淮都统张世杰只是在营帐外面静静地站着,并没有想要进去的意思,仿佛和那位没有丝毫形象的范大人同处一帐是对他的侮辱。夏松忍不住悄声说道:“大人您看,那最普通的姜糖水,怕是被范大人当成绝世良药了。当时范大人掉进水里的时候,‘救命’喊得那叫一个洪亮。”

  张世杰瞪了这个心高气傲的下属一眼:“下一次无论是如何不堪的上官前来,都要诚心相待,不要以为本将就相信你们便出来的那些借口,到底是怎么回事某心里清楚得很,都给本将老实着点儿。”

  夏松见到张世杰背过身子,方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初可是您老人家说什么也不见这位范大人的,现在却来埋汰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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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马蹄碎雨来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淅淅沥沥的小雨笼罩在隆兴府的上空,在整个空气中都渲染上一份湿润清爽。青石板街道因为这风、这雨而变得朦胧,那白墙黑瓦的屋舍也似乎沉醉于其中。这是独属于江南的风情,独属于江南的滋味。

  只不过此时王爚这些朝中元老已经没有心情欣赏如诗如画的美景,聚坐在王爚府邸的议事堂中,一个个面色都是阴沉。

  “雨已经下了几天了?”叶梦鼎本来就是雷厉风行的人物,似乎已经忍受不了这等沉默,用手轻轻敲打着椅子的扶手,第一个开口。这一句声音不大的询问就像是划破黑暗的雷霆,使得一直沉默不语的王爚等人都忍不住身子一抖。

  章鉴一边捋着自己的胡子,一边无可奈何的说道:“没有四天也有三天了,在这样下去,不仅天武军的粮草还得在路上继续拖延,就连其军饷或许都不得不拖一拖,现在各处因为前几日的大雨而道路阻隔,消息传递不上来,不敢确定是否有受灾,这样余等必须保留足够的银两和粮草,以防万一。”

  作为江南西路提举常平事务的郭怀,见到一帮子德高望重的老者都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己,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当下里忍不住整了整身子,勉强开口说道:“诸位大人也可以看到,此事的确不是下官的过失······那天降大雨,道路崩塌······这老天爷想怎么样也不是下官所能够决定的。”

  “也罢,换做我等恐怕也不过和郭大人一样。”王爚摆了摆手,淡淡说道,“不过还请郭大人务必多多费心,毕竟天武军是江南西路精华之所在,而且军中担任要职的都是在座诸位的子弟,其中要害之处想必郭大人也清楚。如果天武军出了什么祸乱,在座诸公怕也要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郭怀一愣,旋即脸上已经露出惶恐神色。想必那圣上也没有什么好心情将曾经的上四军军号赐给一个刚刚成立的地方厢军,这之间一定有贾似道的手脚,既然名为“天武”,便是大宋威严的象征,如果天武军出现闹饷甚至叛乱,其影响不言而喻,江南西路当道诸公一个也别想逃脱其中的罪责。而作为曾经的贾似道一党,郭怀可以说是绝对的有“前科”,贾似道很有可能通过他来控制天武军的粮饷,进而达到将王爚他们彻底贬官回乡的目的。

  突然间想通此节,总是外面小雨淅淅沥沥,清爽无比,郭怀背后仍然直冒冷汗。

  大宋朝堂之上的党争经历了二百多年的演变,已经达到了顶峰,江万里和贾似道两党之间的斗争,也已经上升到了一出手便是你死我活的地步。原来郭怀身在江南西路,只是认为自己应该抱一条大腿,抱哪条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现在身临其境,方才感受到不同的大腿之间生死搏斗的凶残。

  “郭大人?”叶梦鼎抿了一口茶水,喊了一声。

  郭怀吓得差点儿跳起来,急忙轻轻咳嗽两声以掩饰自己走神儿了的尴尬。见到这个不知道在官场里摸滚打爬了多少年的肥油泥鳅,老脸破天荒的红了一次,在座诸人都明白这家伙刚才被王爚话语中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党争杀机所震慑,竟然走神了。

  就在这时,一名守城兵将服饰的十将快步走到堂前,单膝跪地,拱手禀报:“启禀诸位大人,天武军知提举常平仓副使郭大人刚刚飞马入城,直往郭大人府邸去了。末将不敢怠慢,亦是前往此处禀报,还望诸位大人早早定夺。”

  刚才还没有回过神来的郭怀却是第一个跳了起来:“本官这就前去,诸位相公,得罪了。”

  话音未落,这位郭大人已经什么都不顾,挥挥袖子转身就走,留下来那名十将和王爚等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苦笑一声,王爚摆了摆手:“知道了,辛苦了,你且退下,去当左侧厢房去寻家中管事,领取十贯铜钱算作奖赏。”

  等到那名十将面带喜色的拱手离开,章鉴方才微微笑着说道:“这一次咱们几个恐怕不用担心粮饷的事情了,那位郭大人想必比在座诸位还要上心呢。”

  一直没有发话的江万里缓缓点头,指着面有得色的叶梦鼎笑道:“这还得算是镇之家那位二衙内‘慧眼识英才’,这么一个安排可以说是拿住那郭大人的命脉了。”

  就当章鉴和王爚相视一笑的时候,一名满身泥泞的信使“噔噔噔”大步走了上来,冲这几人分别行礼之后急匆匆的从怀里把漆着火漆的信件递到了王爚一侧的桌子上,方才长舒了一口气,身体已经有些摇摆,显然长时间的赶路耗尽了他绝大多数的体力。

  对于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信使,在座诸人在吃惊的同时也纷纷和刚才郭怀那样跳了起来,一边招呼仆人过来搀扶这位疲惫不堪以致口不能言的信使,一边小心翼翼的去除信件上的火漆。

  尚且散发着淡淡墨香的信纸铺展开来,短短的数百字之内,已经将郭昶返回隆兴府当中的利害关系阐明,并且还又加上了马廷佑和闻讯而来的文天祥、谢枋得两人对于叶应武贸然北上的担忧。

  几名老者默然片刻之后,相视一笑。

  “这帮小兔崽子,想的倒是周全。”江万里笑着将信纸放下,“而且刚才还真不是余夸下海口,镇之公家的那位,当真不简单呢,诸位都看到了,这后面署名的,还有那已经在朝堂上销声匿迹了的谢君直,要知道当年这位谢大人可要比咱们这几把老骨头来的强硬多了。”

  叶梦鼎微笑着摆了摆手,将这个事实一般的恭维接了下来。

  —————————————————————————————

  三匹骏马在雨中飞驰着,虽然三名骑士身上都带着斗笠、披着蓑衣,但是那已经被泥泞包裹了一层的外表已经证明那蓑衣、斗笠已经并不起太大作用了。

  作为一个懂得明哲保身的人,郭怀并不会明目张胆的将自己的府邸修建的富丽堂皇,那座郭府或许放在寻常巷陌里尚且算是大户人家,而如果和王家府邸、章家府邸放在一起,便已经泯然众人矣。不过那小小的郭府里面到底有多少密室,密室里面又放有多少钱财,就连郭怀的亲生儿子郭昶说实话都不清楚。

  但是无论如何,郭衙内都坚信不疑,天武军那些饷钱,自己那个已经肥的流油的老爹是肯定能拿得出来的。

  临近郭府,两名侍从猛然勒住马缰,骏马人立而起,长嘶两声,趁着这个机会,这两个俨然是马上功夫了得的护卫一左一右伸出手来,轻而易举的控住身边郭衙内的马缰,已经冻得脸色有些发青、浑身没有知觉的郭衙内这才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如果不是两人扶住,早就一咕噜从马背上滑下去了。

  郭府外面本来就有管家候着,等候自家大人回来,现在见到从风雨中突然冲出来三个骑士,竟然还如此不讲礼节,当下里那管家多年来养成的豪门恶仆的架子就抖了起来,站在门檐下冷声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知不知道这里是郭大人的府邸?竟然敢在此处猖狂!”

  那两名护卫的脸庞虽然被蓑笠遮住,但是从他们微微抖动的双肩和悄无声息放在刀柄上的手来看,那脸色想必是极度的阴沉。郭昶总算是缓了一口气,这几天的马上颠簸差点儿耗尽了这位衙内最后的体力,如果不是两名护卫知道其中的重要性,一路极力照拂,在家上过场好歹也算是经受过几次训练,体力见长,否则这位衙内就真的撑不到隆兴府就魂归天外了。

  到了隆兴府,就是他郭衙内的地盘,当下里郭昶狠狠一摆手挣脱了两名护卫的搀扶,在风雨中踉跄两步,险些跌倒,不过当那张斗笠下面不带一丝血色但是咬着牙很是愤怒的脸庞露出来的时候,刚才还嚣张的不可一世的管家脸色也是瞬间煞白。

  “小衙内!天啊,小衙内您怎么来了!”那名管家也顾不上郭昶能杀人的目光和那两名护卫散发出来的滚滚杀气,几乎是哭喊着冲进雨里一把搀扶住郭昶。后面的郭家家丁也是回过神来,蜂拥而上,反倒是让那两名累死累活的护卫哭笑不得。

  “快,去后宅通知夫人,另外给小衙内还有两位官爷准备姜糖水,说什么也得暖暖身子,快啊!”那名管家看到当年纵横隆兴府的小衙内竟然狼狈成了这个样子,脸上流的也分不出来是泪水还是雨水,等到几名家丁将郭昶搀扶进去,管家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那风雨打在身上也并不凄冷,冲着两名护卫一拱手,“二位官爷,一路上倒是麻烦了,若是不嫌弃,请到府中厢房暂且歇息片刻,某这就去吩咐下人伺候二位官爷沐浴。”

  两名护卫一边笑着拱手还礼,一边说道:“沐浴倒也不用了,只是给咱们上些果腹的吃食,等会儿郭衙内向你们郭大人禀报完了,我等还需速速回去复命。”

  就在这时,外面马蹄声再一次骤响,管家下意识的打了一个激灵,急忙抬头看去,当先一人目标很是明显,正是自家官人,只是不知道这位历来坐车的官人为什么如此英武的一骑当先,而且虽然只是一小段距离,身上都快被雨水湿透了,想必刚才赶过来快马加鞭很是迅猛。

  郭怀急匆匆翻下马背,或许是很久没有骑过马了,这位白白胖胖的大人险些摔了个极不雅观的狗啃泥,吓得那管家飞也似的扑上去搀住自家官人,也不知道今天是到了什么霉运,这家里一老一少也不知道是闹的哪一出。

  没想到郭昶竟然还有几分毅力,听闻远处马蹄声知道是爹爹赶了回来,竟然硬拉着那几名家丁便要重新转回大门。家丁们自然知道这位小衙内在自家官人心目中的地位,哪里敢反对,只能就这么又回来了。见到狼狈不堪的自家老爹,郭昶也顾不上两个人都是浑身上下湿透了,直接扑过去跪倒在地哀求道:

  “爹爹,要粮,要饷,否则天武军就完了!”

  郭怀一怔,没有想到儿子飞马跑回来竟然是为了这事,还以为这最疼爱的小儿子在天武军中受了什么气,当下里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不由得进退两难。自家小子竟然为了粮饷的事情冒雨飞马百里,总算是像个男子汉,有出息了,所以说什么也得答应这个请求,可是一旦将天武军所需的粮饷如数交付,那么就意味着自己明摆着表示和贾似道一党一刀两断,转而投入江万里一党的怀抱中了。

  可结症就在于,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贾似道已经是一手遮天,而江万里这些人也不得不暂避锋芒,躲在随时可能毁于战火的江南西路苟延残喘以待东山再起。可是又有谁能把握,江万里这些花甲耄耋之年的老头子,又有翻身的机会?

  他奶奶的,这是何方神圣,能够想出来这等计策,竟然轻而易举的就逼着老子选边儿站?难不成说刚才王爚那厮话语中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党争之锋锐,也是为了尽早逼着自己阐明立场?这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想到这里,郭怀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爹爹······”郭昶已经眼见撑不下去了,眼皮最终还是沉重的合上了。多日的马上颠簸使得他现在的确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觉来补足本来就微不足道的体力。

  郭怀看着在自己怀中睡着了的小儿子,忍不住长叹一声,也罢,就算江万里、王爚这些老狐狸们熬不到翻身的时候,叶应武、文天祥这些已经崭露头角的小狐狸们总该是能够熬到的,自己这一辈子投机钻营能够混到这个地步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了,现在就祝愿小儿子能够在那叶应武手下混的有出息。

  “老爷!昶儿!”郭夫人带着哭腔从后院跑了过来,急的后面丫鬟拿着伞直追。一直静静地伫立在门口的那两名护卫忍不住对视一眼,也不知道那去报信的家丁将郭衙内的惨状到底说得有多夸张,竟然把郭夫人吓成了这样。

  郭怀无奈一笑,人生中或许算是生死攸关一步,总算是走完了。

  而远在数百里外的叶应武并不知道,事情没有想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反而柳暗花明又一村。

  至于数墙之隔的那几条老狐狸,此时依然言笑晏晏,依据他们摸滚打爬这么多年对于人心的掌握,早就已经预料到了结果,剩下需要他们做的就是配合工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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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愿随天武旗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黄州,大江畔。

  张贵和张顺兄弟两人各带领五百义军,在那个江畔树林中告别之后,张贵引着人北上去投张世杰的两淮水师,那五百人中多是江上渔夫,投入水师营中也算是门当户对。而张顺引领的这五百人,则是黄州、蕲州两地的陆上豪杰,鲜有通水性的,无奈之下只好向南顺流而下,以期那正在四处招募兵丁的天武军能够真心护国。

  大雨过后的太阳总是分外的毒辣,哪怕是清晨太阳刚刚升起也不例外。再加上这五百余人现在尚没有一个出身,所以只得在大江一侧稀稀疏疏的树林中奋力的穿行着,在江上还有十多条扁舟紧紧追随着这只小小的队伍。

  张顺用手拨开挡在前方的枝叶,伸出衣袖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随着阳光的曝晒,这树林中水汽蒸腾,闷热难耐。如果不是哥哥将带好这支队伍的重任交给自己,张顺早就忍不住一个猛子扎到几丈之外那看起来清凉如许的水中了。

  “顺哥儿,再往前走不多远,江对岸就已经是兴国军的地界了。”一条渔舟上的渔夫大声喊道,“这啥时候将你们摆渡过去?咱们也好快快逆水而上也去寻那两淮水师?”

  因为在群豪聚会当中颇有见地而在千人当中崭露头角的那名马贩子,已经被张顺拉过来当做自己的师爷,当下里张顺手搭凉棚,望向南岸,和北岸尚且有稀稀疏疏的树木不同,南岸却是一片莎草萋萋,这漫长的江涂直到数里之外方才被青山所取代。

  “耿老六,咱们过去?”张顺一边扯着自己的布衫子试图感受到更多凉风,一边眯着眼咬着牙问道。只要这个看起来还算靠谱的师爷点头,张顺就直接冲到水里去,在陆地上这等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马贩子耿老六摇了摇头:“不行,那边儿正被太阳晒着,这在林子里一个个都成这样了,过去肯定让咱们吃不了兜着走。要我看啊,还应该再往前走走,一来寻一处水面窄一些的地方,二来也寻一处对面有些阴凉的地方。不知顺哥儿意下如何?”

  张顺点了点头,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那五百人现在也就只剩下了四百多个,稀稀落落的排出去好几百丈,如果不是这里的林子并不繁茂,根本数不清楚。至于其他的,也不知道是胆怯开小差了,还是因为不胜体力被远远的落下了。

  就在这时,下游突然出现两条远远大于随时接应张顺他们的扁舟的渔船,与其同行的,还有对岸从远处的小山丘上冲下来的百余名轻骑。那骑兵如同一阵旋风,在荒草地中横卷过来。

  “乖乖的,这是何方神圣,阵势丝毫不比那北方鞑子的骑兵弱。”耿老六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当下里尚且还忍不住感慨一声,更何况那些甚至连世面都没有见识过的地方豪壮?

  一名眼尖的看到两艘渔船上飘扬的旗号,急忙大声喊道:“顺哥儿,诸位,快看啊,在那船头插着的,正是‘宋’字旗和打有天武军军号的旗子。”

  南岸的骑兵已经冲到岸边,马速微微减弱,等到停下来的时候马蹄子已经没到了水中。当先的骑手轻轻咳嗽两声,然后中气十足的喊道:“对岸的可是张家兄弟和诸路豪杰?”

  张顺怔了一下,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天武军的人,当下里也不敢迟疑,急忙亲自喊道:“小人正是张家兄弟当中的张顺,只是不知道对岸的诸位兄台是何等来路?这江上的渔船又是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不再是那名骑手,而是越来越近的船头上的一人:“我家叶使君久仰张家兄弟大名,得知二位聚集两州豪杰意欲匡扶大宋、光复河山,心中敬佩,特来拜访。”

  众人急忙回头看去,当先的一艘渔船上,一名年轻人卓然站立,虽然衣着并不华贵,腰间也没有镶金佩玉,但是一种独属于上官的威仪却在有意无意中压迫着每一个人的心。

  难道这位便是那传闻当中的叶使君叶应武?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而刚才喊话的,想必就是站在年轻人身后那位身披甲胄的甲士,看上去这位甲士远没有叶应武身姿挺拔,却浑身都冒出一种肃杀之气。黄州、蕲州临近边境,这些豪杰也都是见过那些百战老卒的,在那些已经白发苍苍的老卒身上,令人感受到的,也是这种气息。

  那是黄沙百战之后自然而然便有的杀气。

  在五百豪杰愣神的片刻,渔船已经越来越近,那年轻人抱拳拱手:“在下叶应武,久仰诸位豪杰之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具是鹰虎之姿,不知能否与诸位豪杰促膝而谈?”

  张顺和耿老六对视一眼,一个是江上英杰,一个是在边境上摸滚打爬多年的老商贩,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叶应武这是对他们有了招纳之意,心中高兴之余,也不禁有些惶恐,毕竟这可是兴国军团练使、天武军四厢都指挥使的从四品大官啊,两个人穷此一生都还没有见过任何一国如此高位的官员,又怎能不紧张?

  “也罢,反正我等已经想要去投奔那天武军,和这位叶使君碰面也都是早晚的事情,现在人家倒往咱们脸上贴,如此机会,千载难逢,不可再迟疑了。”耿老六眼珠子一转,附到张顺耳畔轻声提醒。

  张顺刚才乍一听见叶应武的名号,差点儿便拜倒在地,现在耿老六也点头同意,自己哪还迟疑,当下里便第一个跪倒在岸边,耿老六当下里轻轻舒了一口气,这张顺不愧是在江上混出来一些名气的,上来便是这跪拜大礼,老大这么着急的效忠,师爷自然也不能落后,耿老六直接跟着也跪倒在地。随着这两个领头的都采取行动了,无论是树林中的豪杰还是水面上的渔夫,都“呼啦啦”风吹麦浪一般拜倒下去,就差山呼“万岁”了。

  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那位叶使君,那看上去很是年轻的表情上,意料之中的惊讶和震撼只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依旧是刚才那副风轻云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从容悠闲。当下里耿老六不禁在心中暗暗赞叹这位第一次相逢的叶使君。

  张顺将头深深地低到滩涂上的沙地里,声音有些颤抖者说道:“草民张顺,不过是这大江之上的一名渔夫,安能当得起使君‘豪杰’之称谓?草民与草民兄长本就不满北方鞑虏肆意践踏我大宋之领土、奴役我大宋之子民,加之爹娘尽殁于胡人之手,此乃血仇,必当誓死以报,故草民兄弟二人啸聚各方有识之士,本已触犯皇法,但请使君看在草民心中所愿乃是为此大宋的份上,饶过我等则个。”

  看着这个在真实的历史上上演逆袭的英雄,现在竟然如此惶恐不安的拜倒在自己面前,饶是叶应武心理承受能力还算是强大,也已经忍不住有些恍惚。

  自己来此末世,不就是为了带领这些“同志”去匡扶那东南倾倒的天空吗?

  轻轻咬了咬牙,不待渔船靠岸,叶应武就直接跳下船,五月天里清凉的河水湿透了他半边衣衫,不过叶使君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在水中艰难的迈出好几步,险些摔倒。杨宝迟疑了片刻,已经一个大步同样跳下船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叶应武身边扶住他,要是这位叶大人着了凉、生了病,对岸兴国军城里的那几位爷非得把自己杀了祭旗不可,尤其是那个天天板着脸的文大人。

  张顺听到前方突然“哗啦啦”的响起来水声阵阵,当下里诧异的抬头看去,只见刚才还书生意气、风华正茂的叶使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跳到水中,硬是不顾身边亲兵的阻拦,已经大踏步走到自己身前,半边衣衫已经湿透,帽子也已经歪斜,但是那和煦的、温暖的笑容和伸出来的有力的手臂,却是无意间触动了这些终究是无依无靠的豪杰们的内心最深处。

  突然之间,张顺这等在江上风雨里闯荡漂泊、胆大包天的汉子,眼眶已经不知何时湿润了。而耿老六等人更是心中如巨浪翻滚,在两国边境上打拼这么多年,干的都是掉脑袋的活计,没有想到有一天可以有这么一位朝廷命官不顾形象的冲过来,只为扶起他们这些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草民。

  大宋讲求的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所以在官员们眼中,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并没有前朝那样高不可攀,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在平民百姓眼中,随口可以议论的官家,是平易近人的主儿。官家和官员们,依旧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叶应武默默地扶起来张顺,什么都没有说。

  张顺微微一挣扎,便挣脱开叶应武的双手,当下里也不再迟疑,抱拳拱手,朗声说道:“草民张顺,愿投身天武军,为大人效死,望大人不要拒绝。”

  老大再一次表态效忠,后面的五百豪杰们自然也不能再犹豫,等到叶应武开口邀请他们的时候,那就真的什么都晚了。不想来的都已经在路上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掉队了,走到了一步的人心中在想什么大家都清楚,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愿投身天武军,为大人效死!”加上江上的渔夫们五百多人同时呐喊,也算是声震林越了。

  无论是杨宝,还是船上、对岸的百战都,听到这么一句突然冒出来的效忠,也只能目瞪口呆了。也不知道使君到底有多大的魅力,竟然能够吸引着这么多人低头便拜。

  叶应武缓缓点头,刚才的刹那,他却并没有阻止张顺拜下去,无论如何,两个人的关系都将被定位为上下属,而非同僚。看来事情要比自己想象的简单一些,不过这树林里和渔船上加起来估计也到不了一千人,也就是半数、五百人的样子,而且张顺的哥哥张贵也没有露面,想必是引领着另外半数人北上投靠张世杰去了。

  看来想要将这支义军完完整整的一口吞下去,说什么也得去会会那个自己穿越以后素未谋面的姐夫,更何况这位姐夫还是未来的南宋宰相、“宋末三杰”之一,虽然他打仗胜少败多,但是这位北方的陆上将军最后能为了华夏衣冠而坚持到底的铮铮铁骨,是值得叶应武以及整个华夏民族给予崇高敬意的。

  杨宝已经很识趣的从船上接过来一个红木盘子,整个雕工精细华美的盘子上面只放着轻飘飘的一搭白纸,却是在每一个读书人和沙场士卒们眼中重若泰山、在每一个平头老百姓眼中高不可攀的告书。

  最上面一张,白底黑字、通红大印,下面写的正是张贵的名字。叶应武眉头一皱,随手将第一张告书拿开,下面的才是张顺。看着叶应武递过来的告书,张顺双手微微颤抖着接了过来。

  上面赫然写着“大宋天武军水师副都指挥使”,不用想也知道刚才第一张属于张贵的告书上面写着的,正是“大宋天武军水师都指挥使”。叶应武依旧是脸色如常,而站在他身后默默举着盘子的杨宝,脸部肌肉已经在无比精彩的抽搐了。

  要知道天武军四厢方才刚刚起步,那所谓的水师一来没有朝廷的允许,二来连一条船、一个人都没有,就算是张顺走马上任,也不过是光杆司令罢了。

  而在张顺的告书之下其余的告书却都是空白的,显然都是给义军当中的其他人准备的。

  几条渔船的船舱已然打开,里面堆放着的,却是闪耀着耀眼光芒的一件件铠甲和尚未舒展的旗帜。

  就当这时,官道上传来阵阵马蹄声。

  “前方树林里,可是天武军叶使君?!”一道洪亮的声音拔地而起,随着马蹄声的越来越近而响彻整个滩涂。

  叶应武一怔,旋即苦笑一声,这名信使显然是想要渡河报信去的,也算是他运气好,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叶应武。只不过令人好奇的是这北岸蕲、黄两州,又是何方故人会给他叶应武写信?

  难道是曾经同舟共济一会的陆秀夫?可是这位到了兴国军便神龙不见首尾了的未来南宋陆宰相,不是应该随着苏刘义北上了吗,为什么会闲的没事给自己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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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十里外,大江南岸,两淮水师大营。

  身上裹着好几层毯子的大宋沿江制置副使范文虎盘坐在中军大帐的主帅位子上,而两淮水师真正的统帅张世杰则是全身披挂,一声不吭的站在范文虎的下首位置。夏松则带领着两淮水师的骨干将领分立在营帐两侧,每一个人都是和张世杰一样的全身甲胄,也都是一样的默然不语,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坐在最上方的范大人。

  范文虎刚刚在入营的时候便被一只小小的鱼鹰所戏弄,差点儿连魂儿都丢了,等到他回过味儿来,知道是两淮水师故意送给他的下马威,顿时就怒火中烧,等到脚下依旧绵软无力的范大人升座的时候,发现下面的将领们更是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个,差点儿就气的拍桌子走人。不过就算是拍桌子也无济于事,毕竟这是在张世杰的地盘儿上,朝中贾相公大腿再粗也不可能到了这千里之外的大江岸边还能罩着他范文虎。

  要知道在历史上,这位常败将军几乎将大江沿岸的南宋水师糟蹋的一塌糊涂,最终导致曾经盛极一时的南宋水师士气持续下跌,并且在蒙元拼死拼活造出来的“船海”当中一触即溃,没落于日落当中。

  可惜现在不是历史上的大江之畔,在这里扎营的也不是历史上添油战术逐步投入的水师,而是整个两淮水师的主力精锐,这支队伍,是他范文虎指使不动的。

  即使是范大人想要发火,也不得不强行按下这口气,只是用那狭长而锐利的目光在下面每一个默然无声的将领身上扫了一遍,如果目光也能够杀人的话,整个中军大帐早就血流成河了。范大人升座,主要的目的,就是和这些水师精英们商讨一下那些自己撞上门来想要投靠的泥腿子们怎么安置的问题。

  当然如果不是范大人强行推开喂药的侍女非得要来的话,估计张世杰和夏松都不会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位上官正在自家营寨里面。

  “都说说吧。”一想到现在只能冲着这帮子天杀的干瞪眼,范文虎就一阵有气无力。

  所有人的目光并没有看向范大人,而是不约而同的投向了张世杰。张世杰连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更是直接忽略掉了旁边范文虎投射过来的近乎怨毒的目光,不卑不亢的说道:“启禀范使君,末将以为,张贵本来就是大江之上有名的豪杰,加之和北方鞑虏的确有血海深仇,可以信之。请使君暂且授予其一都头职务,打散其带来的五百义军,与某两淮水师混编已迅速形成战力。还望使君准许。”

  范文虎忍不住皱了皱眉,声音有些颤抖:“夏副统领,你怎么看?”

  夏松毫不犹豫的向前踏出一步,拱手说道:“末将附议。”

  其余的将领们也都是如此,纷纷跟在后面:“某等附议。”

  一浪浪的声音狠狠地冲击着范文虎,范文虎这才意识到自己算是真的进了敌窝了,这帮子都是铁杆儿的张世杰一党的,或者说是江万里一党的,和自己本来就是实打实的政敌,说什么也不会听从于自己。当下里范副使脸色有些苍白,想要恶狠狠地驳回,但又怕自己真的失去了收买人心的最后一线希望,只能勉强装作威严的拍了拍桌子:

  “本官认为张将军所言极是,便这么办吧。”

  张世杰和夏松等人忍住心中想要狂笑的欲望,毕恭毕敬的一齐抱拳喝道:“末将遵令!”

  就当下面的将领们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结束的时候,一条扁舟带着一名身上染血的信使直冲向壁垒森严的水师营寨。当看到那信使高高扬起的手臂和沾满血的手指,营寨上的士兵急忙一边打开寨门,一边狠狠地敲响战鼓。

  鼓点高低起伏,轰鸣的鼓声在空旷的江面上回响,也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回响。

  “前方急报!”即使是范文虎这等庸才,也已经意识到这急促的鼓声中所包含着的意味,忍不住拍案而起,“快点儿来人,去给本官查清楚到底是谎报军情还是真有大事发生!”

  可惜无人应答。

  两淮水师的将领们早就将这位名义上的上官抛到了脑后,跟随着两淮水师统帅张世杰大步而出。军情紧急如火,胜负常在转瞬之间,又怎么能够再派人去啰里啰嗦的调查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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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惊变(上)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四个时辰之前,蒙宋边境,黄州驻军大营。

  黄州和蕲州总计两万余名厢军和乡兵,除了留下五千人守卫城池之外,其余的一万五千余人分为三座大营,扼守住通往黄州的官道上居高临下的三座山丘,而在三座山丘的最中间,六千人编制的淮上精锐——安吉军就屯驻在此处,扼守整条官道最狭窄的地方。

  安吉军是由苏刘义当年在江南西路的吉州担任知州的时候,依凭当地厢军和乡兵训练出来的一直骁勇善战的队伍,后来追随苏刘义北上归入淮上李庭芝编制。

  这一支听上去软弱的军队,在淮上一线作战中充分的发挥了江南西路儿郎们勇猛的精神传统,骁勇善战、奋不顾身,屡屡放出异彩,故在补充了不少淮上士卒之后,御赐“安吉军”之名,以示对于战死沙场的吉州士卒和整支军队传统的赞扬以及对于其能够“安定天下”美好期望。

  李庭芝作为一名杰出的统帅,在选派军队西进的时候,一是考虑到了安吉军的骁勇善战的光辉传统,二是考虑到黄州、蕲州一失,蒙古铁骑可以南下直捣江南西路,作为江南西路的儿郎,安吉军作为一支强军,更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家乡遭受铁蹄践踏。也因此,在前线和北方蒙古军队大眼瞪小眼正起兴的苏刘义和安吉军就被灰溜溜的掉了回来,直接扔到了大江之畔。

  随着蒙古统帅阿术的蠢蠢欲动和蒙古铁骑的多次试探,苏刘义不得不带领本部人马以及两州厢军、乡兵北上,以期震慑住阿术,使其不再觊觎这大江北岸仅存的几块儿肥肉。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将领,苏刘义考虑到黄州、蕲州所属的厢军和地方乡兵剿匪都勉为其难,对付铺天盖地而来的蒙古铁骑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事实,不得不将自己手中仅有的本部精兵放在咽喉位置上,哪怕此处是平地,稍一疏忽就会在蒙古铁骑的冲击下全军覆没。可惜苏刘义无从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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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深沉,星光暗淡,层层阴云遮挡住了明月的清辉,

  一名站在官道中央营寨望楼上的安吉军年轻士卒在夜色笼罩之中,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眼皮子已经不争气的想要向下耷拉。旁边来回走动的老卒笑着拍了拍年轻士卒的肩膀:

  “怎么,困了?没想到在这等月黑风高、随时可能有人袭营的时刻,你还有心思睡觉?”

  年轻士卒的脸色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是想必已经羞愧的红了起来,当下里也下意识的抖擞精神、挺直腰板。老卒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将手中的神臂弩握紧。在淮上前线血与火里摸滚打爬那么长时间,心中总有一种直觉告诉自己,今天夜里一定不会如往常一样安稳。

  老卒忍不住依靠在望楼栏杆上向远方看去,左右前方的两座小山头上,由当地厢军组成的两座营寨灯火上算是明亮,显然还保持着一定的警惕,两座山头之间的官道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偶尔能够察觉到有萋萋荒草在随风摇摆。

  这条官道因为蒙古单方面贸易的取消和强制封锁,已经不复当年的繁荣,自然而然的被生长力极其旺盛的野草所覆盖。即使是一些走私的商贩会路过,也会选择钻山林子,而不是认为自己命长、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在官道上。

  而身后,由当地乡兵驻扎的两座山头,只有稀稀落落的灯火,老卒真的不认为那形同虚设的简陋望楼上,还会有士卒醒着。至于安吉军的大营,却是另外一幅景象,虽然已经临近子时,整个大营依然是灯火通明,作为中流砥柱的劲旅,安吉军自有其独特而严格的条例,六千人当中会有三千人处于随时的战备状态。

  而安吉军主帅苏刘义所在的中军大帐,自从来到这孤立无援的咽喉之地,入了夜以后灯火就没有熄灭过。对于整个安吉军的前途,还有整个大宋的前途,苏刘义可以说是迷惘而彷徨。

  “苍天保佑,今夜平安。”老卒抬头仰望苍天,苍穹如墨,星辰黯淡,仿佛已经听不到着喃喃的祷告。

  孤零零的马蹄声,在沉默的夜中响起,分外的突兀。

  刚才还仿佛沉醉在无边黑暗中的老卒,几乎下意识的跳了起来:“有人,注意!”

  望楼上其余几名士卒同时回过神来,分工明确,并没有因为其中有好几名没有经历过战阵的新卒而乱了阵脚,一支精锐劲旅的风范在微小的动作中便展露无疑。

  床子弩快速的“嘎吱嘎吱”拉上弓弦,老卒们或是握着神臂弩,或是抬起突火枪,熟练的瞄准苍茫的夜色。而新卒们则略有些慌乱的点燃信号用的火把,通知营寨和其他望楼。

  从黑暗中冲出来的是一匹马,上面模模糊糊的人影已经伏倒在马背上,几支箭羽没入他的后背,鲜血顺着马奔驰的脚步不断地淌下来,在尚且开阔的营寨前面留下来一条颜色迥然不同的线条。

  这名哨探虽然已经冲到壕沟外面,但是并没有再直起身子,就连那一路流淌的鲜血,也变成一滴一滴往下滴落。

  几座营寨望楼上的人都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整个大地都在夜色中微微颤抖,远方已经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低沉的怒吼,整个夜幕仿佛都要被撕开一条口子。

  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的老卒们朗声高喊:“十万火急,鸣钟,鸣鼓,敌情!”

  左侧望楼上的警钟率先敲响,沉闷的钟声在整个黑暗中回响。紧接着右侧望楼上的战鼓“咚咚咚”响个不停,伴随着鼓点传达出来的是一股昂扬向上的斗志和凛冽的杀气。

  距离营寨墙壁最近的士卒已经顺着梯子爬上墙头,一具具弓弩火器同时扬起,装有床子弩的战车上的防雨布也被熟练地掀起,庞大的三棱弩箭“嘎吱嘎吱”绞上弦,然后对准墙壁上的开口,从那开口当中,可以看到远方无边无尽的黑暗,仿佛有一头洪荒巨兽正在迈动沉重的步伐,流出长长的口水,准备将这支人数远远不足的精锐一口吞下。

  前方两侧山头上的厢军营寨这才反应过来,火把已经依次点燃,将山上山下照的一片惨白,略显凄厉的钟鼓声和仓皇的呼喊声也随之在夜空中久久的回响。

  —————————————————————————————

  钟鼓齐鸣,一直静坐在中军大帐中,对着那并不怎么精确的地图发呆的安吉军统帅苏刘义霍然站起身来,眉头微皱,眼睛中散发出来异样的光彩。坐在他身边的陆秀夫也随之起身,诧异的看着苏刘义脸上并非恐惧,而是兴奋的神情,心中忍不住点头。

  作为淮上精锐,安吉军自有其骄傲所在,这一次被憋屈的调到大军云集的中线,一直作为后援力量,如果不是阿术突然摆出来南下黄州的架势,恐怕安吉军就要从这里默默地猫上好几年了。现在蒙古骑兵已经撞上门来,又怎么能够恐惧退缩?

  陆秀夫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将军,还是······”

  毕竟是厮杀多年的将领,苏刘义虽然脾气略有些暴躁,喜欢冲杀在前,但是并不会想年轻小将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扑上去,总要弄明白事情的原委:“来人,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一名亲兵都头急匆匆的闯进来,脸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启禀将军、司马,前方哨探中箭身亡,远方似乎有大量骑兵来袭!”

  即使是在距离营门数十丈远的中军大帐,也已经能够隐隐约约感受到大地的颤抖,苏刘义脸色一紧,这一次来的恐怕得在一个万人队之上了,那阿术还真的看得起咱老苏。

  看到苏刘义沉默不语,那名亲兵都头和陆秀夫都是暗暗屏住呼吸,更不要说插嘴了。

  “派人速速传令四方营寨,不准开门延敌,务必死守营寨!”苏刘义朗声说道,“同时安吉军按照原命令依次上墙,传我口令,成败在于今夜,各部务必死战!”

  那名亲兵都头郑重点头,刚想要转身,苏刘义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派一名十将带领麾下人马,连夜护送陆司马前往黄州,期间不容有失!”

  陆秀夫一惊:“不行,某既受命为军中司马,自当与安吉军同进退,又怎能先行脱离?”

  苏刘义扫了一眼陆秀夫,一股凛然的杀气震得陆秀夫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苏刘义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陆司马,你我这几日秉烛夜谈,恨不能为知己,某已看出陆司马虽难以为统兵之良将,却足以为治世之能臣。今夜事出危急,意料之外,陆司马在军中恐有不测,若是不能将你护送出去,某于心有愧。速速执行吧!”

  “是!”那名亲兵都头不敢迟疑,一边转身走出营帐,一边迅速吩咐了站在门外的那名十将几句,很快两名虎背熊腰的士卒便冲了进来。陆秀夫刚还想要坚持,看到这两名士卒的架势,也不禁叹了一口气,苏刘义的好意使他无法拒绝的,自己去后方的确是比在前面带着要好,谁让自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呢?

  当下里陆秀夫便对着苏刘义深深地行了一礼:“苏将军,你我定有再会之日。某此去黄州,召集青壮,传信两淮水师张将军和兴国军叶使君处,催令那二位提兵北上,说什么也要拒敌于国门之外!”

  “走好!”

  苏刘义强行按捺住心中的凄楚,他已经接到消息,沿江制置副使范文虎已经高调前往两淮水师,大有和张世杰争夺军队部属的架势,一旦两淮水师大权落入他的手中,别说见死不救了,就算是将安吉军的粮道切断苏刘义也相信。至于兴国军叶应武刚刚组建没有几天的天武军,名字听上去的确是霸气无比,但是其中到底有多少战斗力苏刘义还真的不敢高估,毕竟不过是一些衙内们训练出来的,除了陆秀夫这种已经被热血冲昏了头脑的人,谁敢抱期望呢?

  “蒙古铁骑,便让某看看,你能耐我何!”苏刘义冷笑一声,手已经握紧了刀柄,大步走出中军大帐。

  地面的抖动更加厉害了,隐隐约约已经能够听清远处古怪而单一的咆哮声。和前方三个营寨的灯火通明不同,后面两个由乡兵构成的营寨本来灯火酒稀稀疏疏,现在甚至已经完全陷入黑暗,里面到底还剩下多少人在坚守,就连统帅他们的苏刘义都懒得去管了。

  至始至终苏刘义也没打算依靠这些注定一触即溃的乡兵。

  “将军,鞑子来了!”一名十将站在营寨下面,看到大步而来的苏刘义,心中忍不住轻轻舒了一口气,这位勇猛无敌的将军总是会给予每一个安吉军的将士一种依托感和安全感,似乎跟随在他的后面勇往直前,即使是战死了也毫无遗憾,这可能就是名将的魅力吧。

  苏刘义点了点头,这等危急时刻,需要的就是他沉稳。

  “鞑子轻骑兵,三百丈!”望楼之上传来一声高呼。

  在这急迫的声音当中,最后一台床子弩车也已经就位。

  负责指挥的一名都头怒喝一声“放箭!”

  破风的声音是如此的凄厉,但是在每一名将士听来,却是无比的美妙和动人,无数的箭矢代表着宋朝乃至整个华夏五千年弓弩发展的巅峰,神臂弩几乎贯穿了两宋一切的战事,成为体型略微瘦小的华夏农耕民族战士在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骑兵之前最大的依靠。

  远方的风中已经传来更加凄厉的惨叫声,对于神臂弩和大型床子弩的效果,所有人还是有信心的。

  “上弦!”又是一声在黑暗中分外洪亮的声音。

  安吉军仿佛是一台永不休止的机器,熟练的上弦,有熟练的扣动神臂弩或者床子弩的扳机。远处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就像是效果极好的润滑油,不断保障着这台机器疯狂运转。

  而前方两侧山头上,透过通明的火光,已经可以看到密密麻麻重逢的骑兵,虽然一排排的倒下,但是更多的还在后面,像一朵爬坡的乌云,飞快而冷酷地向前挺进。

  苏刘义伫立在光芒中,像是一尊雕像,静静地听着弓弩射击的声音,仿佛是世界上最悦耳的仙乐。

  “砰!”一声齐响,突火枪喷出的火光将望楼上士卒狰狞的脸庞照亮。想必那队轻骑已经冲击到了很近的距离,蒙古人最擅长的骑射也终究开始发挥威力,望楼上和寨墙上不断有士卒中箭,惨叫着摔下来,但是有更多的士卒毫不犹豫的缘梯而上。

  他们是安吉军,是大宋的铮铮铁骨,又怎能这么轻易被打倒?

  苏刘义并没有在意近在咫尺的损失,而是将目光投向同样激战正酣的两侧山头,虽然那些厢军占据着地利,苏刘义依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能够坚持多长时间。好在当时修筑营寨的时候,苏刘义严禁士卒们砍伐山头下的树木,否则蒙古骑兵击破那些厢军后从山头上一鼓作气冲下来,安吉军就真的腹背受敌、全线崩溃了。

  而已经跑出营寨数里的陆秀夫,一边伸出手去整了整自己在颠簸中歪斜的帽子,一边侧耳听去,身后杀声正酣,直刺激的人想要调转马头也投入到那血火连天的沙场中去。

  “司马,前方左侧便是往黄州的官道了。”负责护送陆秀夫的那名十将视力颇好,远远地就看清楚黑暗中的两条截然相反的岔路,当下便指着那条继续南下的岔路说道。而另外一条岔路却远远比通往黄州的官道宽敞。

  陆秀夫微微点头,虽然知道这等关头不应该再停留,不过还是问了一句:“右侧通往何处?”

  那名十将倒是毫不迟疑,当下答道:“北上樊城。”

  “樊城”两个字犹如一计重锤,敲打在陆秀夫本来就已经有些失掉方寸的心上,樊城、襄阳,这一次鞑子骑兵漏夜而来,恐怕就是为了扫除安吉军这支屯驻在侧后方,随时可能危及攻打襄阳军队的粮道的刺头儿。

  北方蒙古的进攻方向,已经分外明确,不是一次次无功而返的川蜀钓鱼城,也不是名将云集、重兵屯驻的淮上,而是甚至连外围防御工事都没有修建完善的襄樊。

  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那条北上的岔路,陆秀夫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愿吕文德、吕文焕兄弟依靠得住,襄樊守住了,能够使得大宋国祚继续延长数十年,襄樊失守了,就真的是天倾之日了。

  身后杀声一浪一浪的传来,陆秀夫狠狠咬牙,第一个纵马向着通往黄州的那条官道飞驰而去。

  生逢如此时代如此时代,好男儿自当奋不顾身,又怎么能够少的了他陆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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