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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宋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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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宋全文阅读

倾宋作者:然籇

倾宋简介:当零丁洋上孤傲的人影只能被后人祭奠,当崖山海面十万军民蹈海成为民族的悲哀,一个名牌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学霸级富二代懵懵懂懂重返七百年前那东南天倾之时,煌煌炎宋、赫赫蒙元,华夏大地上最悲壮的一次文明碰撞从此改变原本的方向。赤旗飘扬神州万里、山河上下,不用等淮上布衣揭竿而起,自有我带领所有华夏儿女进行一场颠覆时代的逆袭。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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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宋最新章节跋·此去天涯岂孤旅
第2章 前世今生700年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那对面的吕家公子更加愤怒,怒而喝道:“文宋瑞,你给老子站住,把那个小兔崽子放下,老子打死他!”

  文宋瑞?

  文宋瑞?

  文宋瑞!

  “嘶!”怎么着也是历史系里保证每一科都及格了的“高材生”,这时候要是还不明白大学就算是白读了,虽然身为一名富二代,他从来都认为大学就是白读了。不过无论如何,想我叶应武的宋史这一门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

  老子怎么穿越到南宋来了,而且还是南宋末年?!

  没想到搞得那么神神秘秘的,又是山川又是花草的,归根结底最后还是穿越了,至于那么神鬼莫测的吗?

  叶应武虽然依旧晕晕沉沉的,但是心中已经听得很明白了,一边儿是“宋末三杰”里面最出名的文天祥,另一边儿是······文天祥他老师是全家投水祭祀国家的宋末名臣江万里,那镐弟不用说自然是江万里的义子江镐。想当初学到南宋时的时候,自己还没少和舍友八卦江万里没有后裔这件千古谜题。

  丫的,现在想的不应该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应该是——老子是谁?这个问题很严重。

  江家······叶家······在整个南宋末年,姓叶的而且听起来似乎实力不俗的,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老子的爹,不会是叶梦鼎吧?

  好像传说考古队挖掘的那座墓葬就是叶梦鼎的······

  “走!”文天祥到底是文天祥,只是皱了皱眉,却丝毫没有犹豫。

  手握马鞭的江镐虽然有些不服气,但叶应武的伤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年轻人恨恨地瞪了得意洋洋的吕家众多纨绔们一眼,急忙跟上师兄的步伐。

  躺上马车的叶应武用手感受着四周,软软的卧枕、刺绣精美的锦衾,还有那不远处镂空雕刻的小小香炉,还有腰间那块温凉的佩玉,一切都是古代高贵人家的标准配备,一切仿佛都是梦幻一般。

  叶应武摆了摆头,看着眼前晃来晃去有些模糊的文天祥,突然下意识的嘶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

  “已过午时。”文天祥小心翼翼的替他擦拭血迹。

  “不是,我问的是今天是什么年头,几月几日!为什么不记得了!”叶应武有些恍惚,索性闭着眼地低声吼道。

  “我”这个称呼在宋朝非正式场合已经算是非常常见的自称了,作为历史系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高材生,叶应武就算是头晕脑胀也不会犯下用错称呼的低级错误的。

  似乎从未见过少年这个样子,又似乎惊讶于少年问出的问题的可笑和奇怪,文天祥怔了片刻,旋即答道:“咸淳二年四月初一,远烈,你连这都忘了?回去还是找个老大夫给你细细诊断一下吧,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愚兄也无法给恩师和叶相公交待。”

  不过此时叶应武已经陷入了沉默,丝毫没有理会后几句话,只是细细的咀嚼着文天祥前半句话里面包含着的巨大信息量。

  咸淳二年······咸淳二年,距离决定南宋命运的襄阳之战只剩下不到两年的时间了,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襄阳一丢,大宋江山就这样完了,估计老子也就算是白来这一趟了······等等,奶奶的,为什么还是四月一日,老天爷这不是在耍我吗?!丫的开什么玩笑,愚人节不能这么过······不过转念一想,古代的四月一日还是农历的,不是公历的,或许这只是个凑巧,又或许老天爷连着一点儿都已经考虑到了。

  紧接着,叶应武问了一个更傻的问题。

  “这是哪儿?”

  大宋状元、历来天不怕地不怕、敢于在朝堂上仗义执言的文天祥却也忍不住浑身一哆嗦,眼神变得怪异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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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宋咸淳二年,四月的大宋行在——临安,难得的万里无云、艳阳高照,当真好天气。

  在家丁们的团团护卫下,马车快速的沿着大道奔驰,来往的行人急忙向两侧避让。两侧的店铺中依旧传来喧闹的声音,人们对于这些疾驰而过的马车和家丁已经见怪不怪。这里可是天子脚下,皇城根里,各种各样横行霸道的贵胄多了去了,倒也不缺这一个两个的······

  而车厢内的气氛和外面的喧闹截然不同,很是诡异。

  因为叶应武那个“这是哪儿”的问题实在是太震撼人了,使得未来的南宋宰相文天祥也不由得愣住了,仿佛见鬼了一样诧异地看着叶应武,甚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似乎感觉到叶应武不只是皮外伤那么简单,文天祥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但还是答道:“临安,我先带你回江府。”

  叶应武的意识渐渐模糊,“噗”的一声轻响,身子砸进马车上的毯子里,静静的睡着了。

  临安,临安······大宋行在,临安。

  文天祥的眉头却没有松弛下来,而是面带忧色的看着睡得很香的叶应武,轻轻叹息一声。外面在一次传来嘈杂的声音,紧接着是同样熟悉的呼喊声,叶家的大衙内叶应及带着几名家丁匆匆而来。

  掀开帘子,看着赤红着眼的叶家大衙内,文天祥做了一个让他放心的手势,但是这个手势有些无力,因为从小就没有怎么撒过谎的文天祥的确不知道应该怎样掩饰心中的忧虑,不过叶应及风尘仆仆的赶过来,见到弟弟尚且平安便没有多想,只顾着舒缓气息,倒也没有注意到文天祥这手势中的怪异。

  “叶大哥,你怎么才来啊!”江镐抱怨的冲着叶应及说道,准备好好的渲染一下刚才吕家的嚣张气焰,好让这位武艺不俗而又看着弟弟长大的叶家大衙内替自己出一口恶气。

  车帘又掀了开来,文天祥皱眉说道:“镐弟,你唯恐天下不乱是吧?师尊近来顾不上你,你便惹出这么大的祸端······”

  若是别人,江镐还会理直气壮地辩论两句,但是对于这位颇得父亲赏识而且声名赫赫的师兄,江镐自然不敢有什么怨言,吐了吐舌头闪了开来,生怕师兄那锋锐的能杀人的眼光将自己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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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家在临安的宅院并不大,或者说和江万里的身份根本不相匹配。而叶家的府邸和江家的也相差无几,两座院落隔街相望,在富丽堂皇的王公大臣的府邸之中分外的扎眼。

  此时叶梦鼎被贬庆元,正在紧锣密鼓的指挥剿匪事务,在京中家里本就没有几个人,所以叶家的两位衙内索性就住进了同样没有几个人的江家府邸。

  未来会名震历史的江家“三昆玉”此时只有江万里一人在京,再加上儿子江镐,而十多年后在抗击蒙元的战场上昙花一现的江家“十二斋”更是散布天下。或者说现在的都昌江家已经做好了随时撤退的准备,只要是皇帝允许,江万里便会立即逃出这已经被贾似道遮住半边天的临安城,回到属于自己的江南西路,属于自己的吉州,属于自己的白鹭洲书院。

  因为那里的天,才是属于正道与光明的天,是难得的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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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大宋脊梁、一代贤相江万里正焦急的在门外踱步,而他未来最得意的学生——文天祥则默然肃立。不过和这一切都格格不入的是不远处江镐“哎呦”“哎呦”的惨叫声。

  对于这个只知道四处惹是生非,不给自己争气的义子,江万里在无可奈何之余,只能用最简单而粗暴的方式教训、不过这也是在临安家中,江家女眷老小都不在此,否则素来疼爱这个在风雪天中捡回来的臭小子的那些江镐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又会颤抖着跳着脚批评贤名远扬、两袖清风的宰相弟弟。

  “宋瑞,你说要是远烈出了什么意外,老夫可如何和叶镇之交代啊!”江万里看了看紧闭的大门,进去的大夫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这让他感到更加的焦虑。

  文天祥刚想要宽慰两句,就看见大门“砰”的一声打开,几名白发苍苍的老者皱着眉头走了出来,都是临安出了名的内、外科大夫。江万里不由分说便先拱手行礼。

  “江相公万万不可如此,”能够让江万里如此,几名大夫自然不敢领受,急忙还礼,领头的大夫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启禀相公,叶衙内因为受到撞击而出现了失忆······这个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请江相公让和叶衙内关系最好的亲朋好友每日来讲述······”

  江万里的脸色本来就越来越沉,听到这里,那脸上更是已经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宋瑞!”

  “弟子在!”文天祥忍不住轻吸了一口凉气,师尊虽然刚正不阿,但是历来都是和颜悦色,很少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把江镐这个孽畜再给我打二十大板,然后让他进去陪着远烈!”江万里冷声说道,然后冲着几名大夫拱了拱手,愤然而去,对于自己儿子紧接着的惨呼声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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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应武缓缓睁开眼睛,我靠,好硬的枕头!比起来马车里那个软软的枕头,简直是天壤之别。

  冰凉的感觉可以说是“沁人心脾”了。

  这竟然是瓷枕啊!虽然知道自己现在枕着的枕头若是放在七百年后定然是不可多得的文物,叶应武依然有一把抓起来扔出去的欲望。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姐姐、哥哥、老爸、老妈还有那些不知道叫什么的七大姑八大姨,你们就算捞不回去我,好歹也得给送一个枕头来啊,这床不是席梦思的也就算了,竟然还用瓷枕虐待我!

  眨了眨眼,叶应武从心中暗暗祈祷,但愿所谓的硬枕头对颈椎好不是那个“砖家叫兽”胡咧咧出来的,否则老子一定在这七百年前屠了他祖宗十八代······

  见到叶应武苏醒,面色有些憔悴的青衣男子顿时微微一笑,将他搀扶起来:“武弟,你总算是醒了。这一睡一天一夜,可把我们都吓坏了。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你是?”叶应武有些疑惑的问道,既然不认识,索性就装失忆。

  趁着这片刻功夫,叶应武下意识的环顾四周,这间房子的装饰并不豪华,但是墙上挂着的书画却将整间屋子渲染上了浓浓的书卷香和贵族气息,曾经在昏迷前模模糊糊看见过的江镐趴在软榻上睡的正香,丝毫没有形象。

  在床头桌子上,有一面铜镜,透过铜镜,叶应武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容貌,和前世相比看上去好像帅气了不少,而且眉目之间流露出来一种富贵人家应有的气质,不像前世明明是富二代一个,扔到人群中却怎么也看不出来。

  老天爷至少在这一点上还是蛮仗义的,总算是把前世欠缺的给他补偿回来了。

  而刚才自己发了一肚子牢骚的瓷枕,六角形,绘山水,却是典型的磁州窑,虽然建炎南渡之后,磁州窑便已经不是南宋所属,但是其烧制的大量瓷枕流落四方,依然是民间主流,不算什么珍奇异宝,这使得后世历史系毕业的叶应武,从心中发出一声很专业的悲叹。

  外面天色已经亮了,缕缕晨光从半掩的窗户处洒进来,使得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和安详。

  “哦,为兄差点儿忘了,”青衣男子急忙道歉,“为兄叶应及,字远趋,弟弟你姓叶名应武,字远烈。爹爹他······”

  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能直呼父亲的名讳,叶应及顿时有些迟疑。

  叶应武倒是勉强笑了笑,头上伤口的疼痛让他的视线在一次有些模糊,不过一咬牙还是坚持下来:“有些记忆我还是记得的,只是已经忘记了爹爹现在何处?”

  提到叶梦鼎的去处,叶应及双眸中顿时冒出熊熊烈火,身躯也有些颤抖:“父亲受贾似道那个小人迫害,称病归里,但皇上不许,现在以资政殿大学士衔任庆元知府,主持当地靖剿海寇事务。”

  这倒是和自己记忆中咸淳二年叶梦鼎的经历没有多少偏差,看来没忘,没忘就好。不过此时叶大少已经没有闲工夫得意自己学识的渊博了,听了叶应及的话,心中莫名其妙的沉重起来。

  “以栋梁之才靖剿海寇,以败絮之人治理天下。”叶应武轻声说道,不由自主的复述当年讲到南宋末年历史时那个白胡子的教授悲怆的话语,“长此以往,国将焉存?”

  听到平日里嬉笑怒骂、玩世不恭的弟弟突然没头没尾的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叶应及脸色大变,皱了皱眉,环顾四周,不过好在似乎连江镐都没有听见,方才略略放心:“武弟,这世道,慎言,慎言!你本来脾气就暴躁,为人过于执拗,如果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我们叶家怕没有立锥之地了,到时候江伯伯他们也必将受到牵连。”

  “什么牵连不牵连的,要不是皇上死死拦着,我爹他早就告老还乡了!”已经睡着的江镐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醒了,似乎听到了叶应及的教育,急忙起身大声反驳,不过似乎牵扯到了臀上的棍伤,苦着脸重新趴了下来,“哎呦”“哎呦”叫个不停,候在外面的几名丫鬟急忙过来伺候江大少。

  “也罢,大哥,麻烦先给我讲讲我为什么会受伤。”叶应武接过叶应及递过来的药碗。

  提到这件事,叶应及的神色有些怪异,终究还是叹息一声,冲着江镐指了指:“你还是问他吧,这是你们俩兄弟闯下的祸,我当时不在场,事情也就了解了个大概。”

  江镐倒也是当仁不让,满腹牢骚的说道:“小武子,兄弟我给你说,对了,忘了你丫的都不记得我是谁了。兄弟江镐,你原来都叫我小镐子。那天明明兄弟你我是前去探望醉春风的头牌花魁绮琴姑娘的,结果吕家吕师圣、吕师道那两个狗娘养的姓吕的仗着他们家和贾奸贼不明不白的关系,在醉春风仗势欺人,竟然和咱们抢姑娘,是可忍孰不可忍,当然打起来了,丫的要不是小武子你被打伤,老子当时就把那两个姓吕的抽死不可!”

  说完,江镐还是不断地低声骂骂咧咧的,似乎很不解气。

  “咳咳。”似乎明白为什么大哥不好意思说出来,叶应武一边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一边对下面这个患难兄弟“另眼相看”。不过这也实属正常,历朝历代,走到哪里都少不了争风斗气的纨袴膏粱,南宋就算是百年积弱,聚集东南风华的临安府又怎能避免?

  江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叶应武神色的尴尬,而是有些叹惋的说道:“听说咱们走后那两个姓吕的畜生想要对绮琴姑娘用强,结果逼着人家上吊了,要不是救得及时恐怕香魂渺渺了,啧啧,这姑娘的骨气倒是没得说了。听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人说,现在那两个畜生就在醉春风楼下等着,大有一言不合进去抢人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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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满门忠孝世间稀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叶应及坐在床头,一边端着药一边轻声讲述着世间的种种因果缘由。而江镐因为江万里的禁足令,只能在屋子里趴着,时不时哀嚎两声来体现自己悲惨的事实,以期博得同情,不过他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作用,就算是被同情也还不得不从这里躺着,总不能让给家丁们抬着到醉春风楼下打架吧。

  通过叶应及详尽的讲述,叶应武已经大致的了解了叶家的情况。叶梦鼎,时任宋朝资政殿大学士兼庆元府知府,咸淳二年已经是六十六岁高寿,但是叶应武知道,此时的叶梦鼎尚未走到人生的最高峰,当多年以后,他作为一个傀儡被贾似道扶到宰执之位,然后在朝堂上愤而拂袖离去,叶梦鼎的人格魅力和士林声望也在那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叶梦鼎正妻陈氏,诞二子,另有小妾,诞一女。叶家大衙内叶应及,字远趋,已是三十五岁,为将作监负责监督的官员,妻郑氏,妾两名,膝下无子。

  叶家大娘子叶氏,嫁于金朝降将、一直受到打压而郁郁不得志的主战派——两淮都统张世杰。对于这个横空出世的大姐夫和叶家的种种关系,叶应武丝毫没有印象,只知道张世杰的夫人叶氏和他同甘共苦,是贤妻良母的典范,却不知道叶氏实际上是叶梦鼎的女儿,毕竟就算是学得再好十有八九也注意不到这种小细节,所以叶应武只能表示幸福来得好突然。

  叶家二衙内叶应武,字远烈,年方二十,叶梦鼎老年得子,再加上二衙内自幼聪明过人,所以很得叶梦鼎夫妇的喜爱。而叶应及更是看着弟弟长大,就连叶应武幼时的私塾先生都是大哥客串的,所以可以说在叶家叶应武是真真正正的掌中宝。

  毫无疑问,整个叶家都是和江万里这些人站在一起的。朝中已经很明显的分为了两个党派,贾似道领导着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主和派,掌控全国半数以上的官场、军队和财政,甚至连皇帝也都快成了贾似道的一个傀儡。贾似道自然是能够求和就求和,能够保住一点儿财产土地是一点儿,保不住的话只要和自己没有关系也是随敌人的便,和他站在一起的官员们也都是抱着相同或者相近的心态。

  而以江万里、叶梦鼎、王爚、章鉴、马廷鸾等人为首的,则是由主战派逐渐转变过来的拥有相同政治诉求的群体,他们认为南宋想要安定,应该对外和谈、对内清剿像贾似道这样的奸臣,等到肃清了内部之后再发力和外部敌人交战。这些大臣大多刚正不阿,但是因为他们多数是文官,所以不可避免的在对外进攻的态度上和当年以武将为主的主战派相比有了很大的缓和。

  当然,主战派内部还是有分歧的,比如说统帅淮南宋军的李庭芝实际上代表着主战派里面的激进一系,平日里根本不卖江万里一党的帐,虽然李庭芝麾下幕府号称“小朝廷”,网罗了不少人才,但是他的触角却并没有伸进临安朝堂。

  此时南宋看似四海升平,实际上危机四伏。自从北方蒙古忽必烈登基以来,一直向南宋示好,双方只是在边境上偶有冲突,像当年蒙哥大汗倾国而来攻打四川的大战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发生过了。这位看似软弱的忽必烈一边麻痹对手,一边暗地里做准备,其狼子野心自然也瞒不过已经混官场多少年了的江万里等人,但是偏偏瞒过了一代奸臣、一代人精——贾似道。

  其实这就足够了。

  所以提到北线战事,即使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江镐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来,更不要说时时刻刻顶着压力的江万里等。叶应武既然穿越了,也自然有穿越了的觉悟,知道回去不太可能,所以倒也不怨天尤人,只是默默的听着叶应及平和地讲述,听着仿佛并不属于自己的一个时代的风风雨雨。

  不得不说,现在的南宋已经快到了无可救药的时候,叶应武不知道自己在短短的几年之内到底能不能一力回天,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作为一个合格的富二代和并不怎么算合格的现代教育流水线上的工艺品,叶应武只能表示鸭梨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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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应武沉默不语,叶应及娓娓而谈,江镐骂骂咧咧,三个人仿佛各司其职,互不干扰,又似乎紧紧地绑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奇特的画卷,使得江镐不得不皱眉抱怨气氛太诡异了。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神色同样憔悴的老者在白衣飘逸的士子陪同下默然进来,叶应及和江镐急忙拱手,他们都是白鹭洲书院出来的,虽然江万里并没有在白鹭洲书院教多长时间的书,但是凭着他山长的地位,两人必须要行师礼。

  老者冲着一脸茫然地叶应武笑了笑,但是笑容中带着的苦涩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了,能够经得起此等礼节的,自然便是此间的主人,江万里了。

  看着这位其貌不扬的老者,叶应武有些莫名的伤感。

  南宋末年,除了宋末三杰之外,其他诸如叶梦鼎、马廷鸾等名臣诤臣对于以席卷天下之势滚滚而来的蒙古铁骑,采取的都是不合作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屈,而江万里则是在襄阳陷落之后便已经察觉到南宋再无维持的希望,携义子江镐以及一百八十多位江氏女眷族人投水殉国,以死明志。而他的二位弟弟——江万顷、江万载一个统领民壮作为南宋最后的御林军战死疆场,一个被俘后宁死不屈引颈受戮。

  因此,江家三人被尊称为“江氏三古”,又称“三昆玉”。此外,江家的十二个忠贞不屈的子侄辈也被尊称为“江氏十二斋”。

  而后人对于万里家族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赞叹其“兄宰相,弟尚书,联璧文章天下少;父成仁,子取义,满门忠孝世间稀”。能当得起如此一副对联,便知道在后世学者们心中江氏家族地位之高了。

  所以相比于叶梦鼎等人,叶应武对于都昌江氏有一种莫名的钦佩和惋惜。咸淳二年的江万里官拜同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因为和贾似道同朝,而且朝政已经尽数掌握在贾似道手中,所以江万里多次辞职都因为皇帝的挽留而不得不作罢,贾似道也将他、王爚、马廷鸾等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此时的江万里正逢仕途失意,虽然位居高位但是只能坐看群魔乱舞,他忧伤而孤单的内心感情已经不是多年磨砺所能掩饰住的了,再加上叶应武受伤失忆,让他对于叶梦鼎更是满怀歉意,各种沉痛和忧伤挤压在一起,安能不憔悴?

  “弟子见过师尊。”叶应武勉强起身,抱拳躬身行礼,这一礼拜下去绝对不是装模作样,而是发自内心的。

  江万里急忙趋步上前扶住叶应武,年轻人毕竟身强力壮,早就没有了一日前刚刚回来时的虚弱。感受到叶应武肩膀的强劲有力,江万里的脸上也难得露出微笑。

  叶应及急忙解释弟弟有一些记忆还是记得的,只不过记住的都是一些长辈和时局大事,偏偏和他最近的家庭琐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倒也真的是奇也怪哉。

  “远烈竟也识得老夫,看来伤势已经无大碍了。”江万里微笑着说道,“宋瑞,你去替为师给叶镇之写封信,让家中仆人送往庆元府,务必要亲自交到镇之的手中,免得他在外挂念,不能安心清剿海寇。此间事情繁多复杂,怎么也不能少了他这么一根摩云擎天柱。”

  “弟子遵命。”文天祥抱拳答道,颇为欣慰的看了叶应武一眼,转身去书房了。

  “远烈你就先在这里好好养伤,对于原来的事情让我这逆子讲给你听,他要是不愿意的话老夫就打断他的狗腿。”江万里笑眯眯的说道,叶应武苏醒过来并且恢复得挺好,这自然给他打了一剂强心剂。

  “弟子无妨,此事是弟子鲁莽了,恐怕为师尊惹来了麻烦,还望师尊恕罪。”叶应武彬彬有礼的答道,突然间感觉房间内的目光都有些诧异,不过也顾不上这些了,“只是弟子斗胆,请问师尊朝中对于此事可有批评之音?”

  听到此语,江万里已经舒展开来的眉头再一次皱紧,而原本就憔悴的脸色也随之更加明显,看的即使是没心没肺的江镐也有些担忧自己义父,而且也知道自己的确是闯了大祸,当下也不敢多言。

  “远烈以为呢?”江万里反问道。

  叶应武看了江万里一眼,默然片刻之后,缓缓吐出来几个字:“弟子看来,没有。”

  江万里笑了笑,却带着苦涩:“是啊,贾似道也是官场上摸滚打怕了这么多年的老狐狸了,这点儿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否则老夫早早的被贬出去了,更不会被他再三挽留。”

  会心一笑,商场如官场,当年自己的董事长老爹让自己旁观怎样一个又一个的撂倒那些气焰嚣张的对手时,叶应武就已经在无形之中明白了许多道理,自然也知道这么一个小小的事情,也不会将贾似道逼上绝路。

  看来还需要来点儿更加刺激的,最好是直接刺激到贾似道的忠实走狗——吕家。

  眼见叶应武已经有了定计的表情,江万里欣慰一笑,对于这个聪颖过人的徒弟,他毫不在意让他发挥一下自己的特长,不可不说有这么个儿子,的确是叶家修来的福分。

  “请师尊放心,弟子一定处理好此事。”叶应武从叶应及的讲述中已经知道了正版的叶应武应有的行事风格,当下也不再迟疑,随意的拱了拱手,豁达张扬之气溢于言表,但又不失谦恭。

  江万里不以为忤,反倒是更是开心,很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远烈你本来就天资聪颖,哪怕是宋瑞他们才华也赶不上你,为师原来唯一担心的就是你那桀骜不驯的脾气,现在见你已能把握分寸,为师甚是欣慰啊,甚是欣慰啊!这样,你先好好休息,老夫得去衙门了,还有很多事务等着老夫去处理呢。”

  老人和蔼的笑着说道,转身缓步而去。

  洒脱,自然,绝对没有收买人心的丝毫虚情假意。

  这让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名目的慰问的叶应武有些不太适应,在江万里那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来的浩然正气之前,任谁都会忍不住自惭形秽,更何况都已经近墨者黑了的叶应武。

  目送父亲的背影消失在浅淡的晨光中,江镐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叶应及则是欣慰的看着叶应武,仿佛这个淘气调皮四处惹事生非的弟弟一夜之间长大了。

  不过叶应武没有这等心思,江万里既然如此放心的把这件事情交代给他,不过是想要通过这些纨绔衙内们向贾似道施压,而不是自己跳出来捅破双方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这说明江万里还没有认为如此小题大做就能让贾似道退缩,只是抱了些希望罢了。

  而要想要给予贾似道更大的压力,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当众打脸。不过打脸也是一个技术活,作为一个曾经的有经验人士,叶应武毫不迟疑的选择了先打小喽啰的脸。

  吕家的两位衙内,是不错的选择。

  “小镐子!”叶应武沉默了片刻,突然喊道。

  “怎地?”江镐止住了笑,看向叶应武,很是诧异。

  “让人备马,我去一趟醉春风。”叶应武霍然从榻上站了起来,眉宇间的虚弱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勃发的英气。

  叶应及和江镐都是一怔,诧异地看着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的叶应武,不过旋即眼睛中就是释然的神色,原道是叶应武病糊涂了,所以刚才突然间变得那么文质彬彬,现在看来还是那样的执拗,睚眦必报。

  江镐朗声一笑,同样站了起来:“这才是咱兄弟······嘶!”

  看着江大少痛苦的已经扭曲了的面容,叶应及哈哈一笑,急忙拦住叶应武:“武弟,你先冷静冷静,你现在去了恐怕连那两个姓吕的是谁都认不出来,还是过几天缓缓再说。”

  叶应武看了自己的兄长一眼,笑道:“有些事情,我历来喜欢本色出演。而且就当是送给师尊的一份大礼。”

  “一份大礼?”叶应及诧异地重复了一遍,“你这一去要是再一次和吕家那两个冲突上了,这不是明摆着给贾奸臣一个攻击师尊他们的借口和把柄吗?”

  “师尊不正想着这样吗?恶人泼来的脏水,恐怕师尊想都不想也都会照单全收的。”叶应武抓起江镐从不离身的马鞭,“小镐子,哥哥我替你报仇去,你就在家里等好吧。”

  “就你那功夫······”江镐看着快速进入状态的叶应武,忍不住闭上眼睛担忧的喃喃说道。

  叶应及皱了皱眉,但还是跟着叶应武的步伐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嘱托家丁速速去找文天祥,毕竟有这个处变不惊而且骂死人不偿命的厉害师兄撑腰,底气要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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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飞扬跋扈马蹄轻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文天祥毕竟是文天祥。

  就在叶应武在几名家丁的护卫下飞马而去的时候,王爚王家二郎王进、章鉴章家大郎章诚等等已经接到消息,纷纷带着家丁策马直奔醉春风。以江万里、王爚、叶梦鼎等为首的大臣和以贾似道、留梦炎、吕文德等为首的大臣不和已经深深地影响到了下一辈,所以平日里这些纨绔衙内们也都是成群结队、拉帮结派,见面恨不得拼出个你死我活,仿佛老人们在官场上的矛盾在秦楼楚馆便可以解决似的。

  而这一次叶应武被打事起仓促,王进、章诚等人都是憋着一肚子的气,文天祥派家丁传个话,自然都是群起响应。而叶应及生怕弟弟有失,也急匆匆的带着叶家的家丁追了上去。

  骏马飞驰,虽然已经是四月春暖,但是掀起的疾风扑面依然犹如刀割。叶应武毫不在意的纵马长驱,而且忍不住长吸了几口冷风。

  穿越之前他本来就是富家子弟,换个流行的词说,就是“富二代”,只不过是“富二代”中“比较”好学而且喜欢吃苦的那种罢了。而马术的优劣在富贵圈子里面已经成为了一种身份的象征,叶应武自然是不甘人后的。所以穿越后再度纵马飞驰反倒使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前方已经是花街,林立的勾栏青楼和江府所在的那些深宅大院有着截然不同的风致,叶应武也是一怔,不过远处“醉春风”三个大字倒是分外鲜明,难怪江镐他们不担心自己找不到地方。不过这醉春风能够屹立在最显眼的地方,想必它的**也是有些手腕的。

  南宋行在临安,号称“烟花柳巷三十六条”,其中最繁华的便是积善坊巷、后市街、乌龙巷三处,而醉春风所在的花街便是后市街,因为青楼楚馆林立,所以看上去虽然拥挤,但是仍然不掩其中的高贵和大气,相当于后世的高档夜总会,也就只有腰缠万贯的商贾和世受皇恩的达官贵人能够在这里买一宵之醉。

  作为一个前世在欢乐场上久经战阵的老手,叶应武从来都不认为一个夜总会实力的强弱取决于那里小姐的美貌程度,毕竟喝醉酒之后母猪当成西施也不是不可能,更重要的是取决于那些坐在后面收钱的人的实力和水平。从这帮子纨绔能够轮流上阵来看,这醉春风的背后似乎并没有什么强大的后台,若是如此,叶应武对于醉春风的**就更加期待了。

  能在这世道上凭借自身本领占据一席之地,非等闲人。

  叶应武眉都不皱,只是长呼了一口气,后面的家丁们已经跟了上来,虽然跑得气喘吁吁,但是这些身强力壮的汉子们眼睛中闪动着的是兴奋的光芒。前日受得窝囊气今日怎么也要找回来不可。

  “走!”叶应武纵声一喝,驱马冲入后市街。

  四周的行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不过当看到这位英姿勃勃的小少爷头上那个格格不入的白纱带时,似乎明白了什么。前日的那场斗殴已经快速的传遍了临安城的大街小巷,小道八卦历来都是没有两腿也能跑、没有翅膀也会飞的。人们都在翘首以待,就算是普通人吃了这么大亏也会想办法下点儿绊子找回丢掉的场子、面子,更何况吃亏的是那位历来睚眦必报的主儿。

  “这回可有好戏看了!”过往的行人们交头接耳,纷纷跟在叶家家丁们后面,更有一些泼皮无赖已经大声喊叫着招呼人们前来,似乎还嫌不够热闹。

  对于看热闹,无论是哪里的人们都是很感兴趣的,这或许是人的一种本性,任谁都不能免俗。

  就在这时,身后马蹄声再一次骤然响起,围拢上来的人群急忙闪出一条道来,只见一道道鲜衣怒马的身影疾驰而去,无数的家丁紧随其后,有条不紊的大步跟着。

  “这回岂止是好戏,王家的、章家的都来了!这明摆着是让吕家的那两位衙内爷吃不了兜着走······”路边酒楼一名见多识广的掌柜的一边招呼蜂拥而来的看客们,一边喃喃自语。

  又是几名骑士驰过,留下马蹄声绕梁。

  “嘶!”掌柜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得了喽,叶家的大衙内也来了,还有马家的弟弟,这次可是大手笔啊!这后市街和醉春风,今儿还不得被这些衙内净街虎们闹个地儿朝天?”

  —————————————————————————————

  而就在这家酒楼的二楼,人们都涌到了靠街的一侧伸长脖子看热闹,导致二楼大堂里空荡荡的。

  一名文士悠然的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一边低声哼哼着戏曲,一边给自己倒酒,似乎外面街上诸多纨绔们的集结并不能吸引他哪怕是一点儿的注意力,反倒是突兀间出现的上楼的声音让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嘴角边露出尽在意料之中的笑容。

  白衣士子不急不躁的登上楼梯,随意的扫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然后从容不迫的坐到文士的一侧,伸手剥起来花生。文士看了看不速之客,无奈的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轻声笑道:

  “宋瑞兄这一次还真是大手笔啊。只不过被你这么一逼,不知道宰相大人这一次到底会不会放人啊。”

  “这还真不是我出的招,我只是帮着扩大了一下规模罢了。”文天祥淡淡回答,“倒是君实兄,你不在李庭芝将军幕中,跑到临安来做什么?”

  “那是谁?”文士似乎并没有想要回答第二个问题。

  文天祥站了起来,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叶家二衙内,叶应武,字远烈。其实他说他这一次不过是任性而为罢了,不过能够抓住这一瞬而逝的时机,君实,我感觉我似乎小看了这位小师弟。”

  “你这么说,我倒有了些兴趣呢。”文士笑了笑,“快去主持你的大局去吧,免得把我这里的花生都吃完了再跟上次一样说没带钱。这么多年了,你都没变过。”

  文天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也没有变过吗?”

  文士不可置否,只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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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骏马长嘶,叶应武一拉缰绳,骏马同样人立而起。

  堵在醉春风门外的十多名吕家家丁严阵以待,将吕师圣和吕师道二位衙内挡在后面。

  “我道是谁来逞威风,原来是那天的手下败将,小子,我劝你不要这么不识抬举,从哪里来的赶快儿回到那里去,否则等会儿爷们打得你连爹娘都不认识!”两名吕家衙内中的一位张口便喝道。

  叶应武定睛看去,两人长得有些相似,而且都是脸色有些苍白,虽然锦衣玉带,但是难以掩饰酒色过度后的虚弱萎靡。如果不是仗着前面这些吕家家丁孔武有力,恐怕这两名吕家衙内不是叶应武一合之将。微微一笑,叶应武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手中马鞭挽出数个鞭花,“啪啪”两声抽开正对着的两名吕家家丁,然后直奔吕师圣和吕师道。

  擒贼先擒王,制住了他们两个周围的吕家家丁再厉害也不过是纸老虎。当然,这种事情历来是一厢情愿的,皮糙肉厚的吕家家丁们很快就顶着鞭子一通乱棍劈头盖脸。而叶家家丁们也都已经赶到,毫不犹豫的扑了上来。

  “武子,我们来助你!”就当吕家家丁和叶家家丁打作一团的时候,一声暴喝传来,王进和章诚带着两家的家丁一左一右冲了进来。王进本来就喜欢习武,手中握着一根铁棒轻而易举的挑开了拦路的吕家家丁,而章诚就弱了一些,只能替叶应武分担一下压力,毕竟三家的家丁合起来数量才和吕家打了个平手,更何况吕家是武人之家,家丁的水准更是高上一筹。

  “二弟!”又是马蹄声起,叶应及跳下马,马鞭一抽逼开想要偷袭叶应武的一名吕家家丁,随着叶应及而来的江家和叶家两家的家丁一拥而上。

  叶应武冷冷一笑,顾不上头上的伤口,手中马鞭狠狠地抽在近在咫尺的对手身上,然后硬生生的在两名吕家家丁中间挤了过去,直冲向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两位吕家衙内。

  因为吕家这些恶仆堵在门外,醉春风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客人,而姑娘们也都是躲在了二楼,只有已经是徐娘半老的**坐在一楼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叹息。现在大门“砰”的一声打开,吓了**一跳。

  “哎呦,两位大爷,您们这是······”还以为两位风度翩翩的衙内想要抢人,**的心肝都是一颤,不过看着这二位的狼狈样和外面激烈的打斗声,不禁有些疑惑。

  “叶大爷,您就饶了我们两个,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外面的家仆已经被死死地缠住,一时间没有人来救援,无奈之下两名吕家衙内不顾形象的跪倒在地,话音中已经带着哭腔,动作的利索和熟练程度让叶应武和那**都很是怀疑这两个货平日里到底都在学什么。

  似乎没有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这么简单就软了,叶应武冷冷地哼了一声,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听到上方有响声,抬头看去,莺莺燕燕已经挤满了楼梯和栏杆,姑娘们一边捂嘴娇笑着一边冲着跪在地上的两名吕家衙内指指点点。

  “滚吧,别在这儿丢人了。”叶应武踹了身边几乎软瘫了的人一脚,见到这俩货只是深深的低下头去,丝毫没有想要反抗的意思,心中的厌恶感更浓重了,“对了,你他娘的是谁啊?”

  虽然很诧异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也想不明白问这个问题会牵扯出来什么深谋大略,那位吕家衙内只得哭丧着脸说道:“鄙人······鄙人是吕师道。”

  “哦,哪儿来的就滚到哪儿去,听明白没有?”叶应武随意地看了软在地上的两位吕家衙内,似乎丝毫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外面几名吕家家丁已经凶神恶煞的冲了进来,脸上或多或少的都带着些鞭痕,不过当他们看到正在叶应武脚下匍匐求饶的吕师道时,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叶应武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一旁勉强算淡定的**,马鞭一扬:“那边那个谁,绮琴姑娘在哪儿啊?”

  “哎呦我的小祖宗,我那绮琴女儿受了惊吓,今日怕是不能招待小祖宗您了。我的小祖宗哦,奴家的名字叫做春芳,可不是那个谁谁的,难不成两天小祖宗就把奴家给忘了······”**看着刚才还在门外飞扬跋扈的吕师道和吕师圣狼狈的样子,长吸了一口气,抚胸笑道,还不忘冲着叶应武抛几个媚眼,对于叶应武这种血气方刚的毛头小伙子,见识过不知道多少世面的**心里有底让他乖乖听话。

  看着卖弄风骚的半老徐娘,叶应武倒是笑了笑,穿的那么多还好意思出来扭啊扭得,也不知道得是多厚的脸皮,当然这里的穿的厚是相对于叶应武的前世那些夜总会里面的姐儿们说的,在这个时代若是换一个人来估计早就已经色魂与受了。

  远处的吕家家丁们投鼠忌器一时间到不敢冲上来,而被吕家家丁仗着人多一直死死压制着的王进一脸晦气的一脚踹开半掩的大门,当他看到大堂内的景象时,脸色突然间也变得古怪起来。

  紧接着冲进来的所有人,脸色也都分外的古怪,双肩不断地抽搐着,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想笑就笑,憋着算什么?”叶应武踢了踢软瘫了的吕师道,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骚味,想必这两位吕家少爷裤裆已经湿透了,“他奶奶的,这两个家伙的胆子也太小了吧,还以为也是敢拿着酒瓶······酒坛子上来硬磕的家伙呢。”

  下一刻,笑声轰然爆发,而吕师道和吕师圣看向叶应武的眼睛中射出分外怨毒的目光。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目光中的怨恨,叶应武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前世今生,他从未感受到这种冰冷和阴毒。

  刹那间,叶应武平生第一次有了杀人的想法。因为这是两条毒蛇,如果不能斩杀他们,就像他们后来明里暗里陷害文天祥这等忠良死节之臣一样,绝对是无穷的后患!无论是对于他自己,还是对于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国家。

  “武子,你没事吧?”看着叶应武愣愣出神,王进率先吼了一声。此时所有的吕家家丁都已经被迫无奈放下了武器,所以叶应及等被纠缠住的人也都快步走入大堂。

  叶应武一下子回过神来,抬眼望去,前面的同伴还有自己的兄长以及那些家丁们关怀的目光让他内心一暖,不由得一笑。叶应及拉住冒冒失失的王进和章诚,因为江万里可以的封锁住了消息,所以两人还并不知道叶应武失忆的事情。

  吕师圣和吕师道在楼上莺莺燕燕的笑声中落荒而逃,刚才舞起棍棒来八面威风的吕家家丁们也灰溜溜的跟了上去,他们主子的低声下气使得家丁们的士气讲到了最低点,自然也谈不上什么重新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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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吕师圣和吕师道狼狈的逃出花街,看热闹的人们才慢慢地散了。而一直挤在人群中的文天祥则一脸笑意的抬头看向刚才自己曾经和那文士交谈过的酒楼。

  酒楼的二楼人已经散去,反倒是刚才的那个其貌不扬的文士端着酒杯悠然靠在栏杆上,冲着文天祥所在的地方看了看,遥遥的做出一个敬酒的手势。

  文天祥默然片刻,转身走了。

  看着白衣士子事了拂衣去的潇洒模样,文士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喃喃自语:“宋瑞兄这些年来倒是越来越长进了,我倒是很期待他能掀起怎样的风云。而且那叶家的二衙内,似乎也很有意思呢。”

  话音未落,文士随手往酒桌上扔了几贯钱,悠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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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别有幽愁情错综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临安城已经炸开了锅。

  前日还因为额头受伤而卧床不起的叶家二衙内近日突然大展神威,脚踏吕师道,鞭抽吕师圣,吕家横行霸道的恶奴在街上抱头鼠窜。一时间叶衙内的威名传遍了整个临安城。

  大街小巷的人们都在悄声议论着,暗地里揣摩着朝堂上那位权倾天下的宰相和正直不屈的几位大臣们到底会有什么反应。临安城中不断涌动着的暗流正在寻找着喷薄而出、一泻千里的最佳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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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醉春风。

  闭门谢客了两天的醉春风终于开门,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拾阶而上。台阶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尚未清洗,而站在门口两侧的几名虎背熊腰的叶家家丁更是凶神恶煞一般。

  不过能吸引来这些客人,主要原因还是整个风潮的主角——叶应武还在里面,不少人都想一睹这位鞭打权贵恶少、飞扬跋扈一时风头无二的叶家二衙内。

  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几名叶家家丁已经牢牢的封锁住了通往醉春风后院最里面那座小楼的道路,那是醉春风的头牌行首,也是临安花街的花魁绮琴姑娘的闺房,更是叶家二衙内最后消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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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作为三十六条花街柳巷数得上的热闹繁华所在,后市街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寸土寸金,但是毕竟这条街上的青楼楚馆都是为了服务社会高层次的人物,所以醉春风虽然占地不大,但布局很是精致细腻,可以看出是有建筑行业的名家高手精心设计过的。

  绕过长流的小小溪水,前方的院落背靠着西湖烟波,垂柳沿着白墙内外一字排开,细嫩的柳枝随着风轻轻拂动,就如那近在咫尺的水声。在前面亲自带路的春芳倒还算是平静,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守在院门外的两名壮汉脸上被打过的痕迹上没有消去,见到是自家主人亲自领路,急忙向一侧退开。而前面自有侍女推开半掩的院门。

  从西湖引来的活水让荷塘里的水一直清澈的可以映衬出来人的影子,小荷才露尖尖角,没有到真正绽放的时候。院落里面除了柳树,还有几株并不起眼的腊梅,就像是忠贞的卫士,护卫在那座小楼之前,即便是风霜雨雪也从不皱眉。

  饶是叶应武堂堂正正、根正苗红的富二代出身,说实话也没有见过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夜总会······啊不,青楼楚馆。不过这时候自然不能露怯,所以叶应武只是缓缓点头,径直举步向前。

  推开前面厚重的房门,叶应武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来。

  花魁所住的地方虽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超然于世外而又和红尘藕断丝连的竹林别院,但是只看这前厅的面积就已经顶的上江家的议事堂了,更不要说由屏风和珠帘隔开的厢房和后厅。

  沿着就连扶手都称得上是雕刻精美的楼梯拾级而上,却是那整个风暴的核心,却一直不见庐山真面目的绮琴闺房所在。沿着楼梯入口两侧,是古香古色的衣橱。

  空气中飘溢着渺渺的香气,房间的装饰并不华贵,却隐隐约约透露出高洁之气,甚至在房间的一侧放着一个巨大的书柜,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图书让叶应武有些失神,仿佛又回到了大学图书馆中的那些难忘的岁月。

  一名年轻的美貌婢女站在屏风一侧,迟疑地看着春芳带着恶客上门:“阿妈,小姐她正在休息。”

  叶应武摆了摆手,直接走了进去,丝毫不顾那名婢女已经涨红了的脸和几乎要伸出去阻拦的手。春芳急忙使了个眼色,然后快步跟了上去,谁也不知道这位爷心里想的是什么。

  里间小了一些,但是粉色和青色的薄纱层层阻隔,倒是渲染了丝丝的神秘气氛。那个散发着香气的香炉坐落在一侧,另一侧是一张看起来有些年份的古琴和半掩着的书卷。

  “《楚辞》?”叶应武扫了一眼,倒也没有什么兴趣,直接坐到了最里面的床榻边上。叶应武不知道,这还是第一次有男人有如此的荣幸能够坐在此处,不过摄于叶应武刚才爆发出来的盖世淫威,明显后台不强硬的春芳也不敢反对。

  看着似乎对这些都毫不奇怪的那个年轻人,春芳一边提心吊胆的给叶应武扇着扇子,一边轻声的说道:“衙内,我这女儿是卖艺不卖身,衙内要是那个的话,奴家可以找几个漂亮女儿伺候衙内,衙内今日大展神威,可是有不少女儿们仰慕衙内的······”

  叶应武没有回答,而是隔过帘幕静静地看着里面模糊的身影,前世的种种经验已经让他很自动地将春芳的话过滤了出去。

  咽了一口吐沫,叶应武伸手掀开轻纱,露出来的是倾城倾国的容颜,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温婉和柔情,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如瀑般的秀发随意的散开,更加衬托出佳人的美貌。果然是花魁行首,总是素颜便有如此的姿色。

  似乎感受到人的气息,绮琴缓缓睁开眼眸,目光清澈,像是沉醉着一池秋水。看到坐在身边这个头上还裹着纱布的男子,没有叶应武想象中的惊讶,而是秀眉一蹙,声音虽然虚弱但是带着冰冷:“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如果没有事的话,请你出去。”

  “女儿,你······”历来为人处事圆滑的春芳对于绮琴如此生硬的逐客令有些为难,“叶衙内刚才替咱们赶走了吕家的那两个,这可是咱们的大恩人,他想来看看你,这不······”

  “这不是奴第一次寻死了,上一次是谁逼得,阿妈您想必也清楚,没想到他竟然还敢来此处······”绮琴的语气中带着冰冷,闭上眼眸,似乎不想看叶应武。

  叶应武心中一颤,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秘辛,丫的不会是我吧,下意识地看了看春芳有些为难的神色,心中忍不住骂了自己前任的祖宗十八代。不过好在春芳已经知道叶应武失忆的事情,而且也不愿意得罪这位同样惹不起的衙内,于是轻声解释道:

  “女儿,叶衙内额头上受了伤,已经忘记了不少记忆,所以他那一次······怕是也不记得了,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一个全新的叶大官人,女儿你看在叶衙内救了你我一命还有整个醉春风的份上······”

  绮琴诧异睁开眼,看着一脸无辜的叶应武,无奈之下只好坐起身。

  因为来自后世,所以叶应武还不习惯叫春芳“阿妈”,而且刚才那一句“叶大官人”听起来怎么都别扭,总让人想起来已经臭大街了的“西门大官人”,无奈之下叶应武只好拍了拍春芳的肩膀指了指门,轻声说道:“你先出去,我有事和绮琴姑娘说。”

  “啊?”看着叶应武,再想想这位叶大官人之前的种种为人,春芳自然是一百二十个不放心,不过又看看这位衙内爷到现在都没有离手的马鞭,春芳突然感觉这位爷似乎又想抽人了,哪里还有胆子反抗?只好迟疑的退出房间。

  目送春芳离开,绮琴心中有些犹疑,右手微微一动,已经滑到了床榻靠墙的一侧,一把握住剪刀,想必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若是叶应武逼迫,便一死了之。

  不料叶应武站起来,迟疑片刻之后,郑重的说道:“绮琴姑娘,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原来做过什么,我对我原来做过的事情表示真切的歉意,希望你能原谅。”

  话音未落,叶应武深深地鞠了一躬。

  额,怎么感觉是在悼念死人?

  “叶衙内,你不必这样······”绮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诡异变化,急忙想要阻止,“你是达官贵人,奴是青楼卖笑的低贱女子,怎么能经得起衙内如此······”

  “好了,要是没有事情我就先走了,你还需要休息,就不打扰了。”叶应武微微一笑,转身离去,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天边的云彩,绝对的潇洒,绝对的倜傥。

  笑话,说什么咱也是情场老将,是那种动不动就上来用强的人吗?在情场上攻心才是最牛的招数。

  走到前厅,方才忍不住抹了一把汗。

  当个正人君子,还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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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应武刚刚回到醉春风的主楼,就可以听见连连的娇笑声。

  看着叶应武悠闲的走来,正倒在胭脂丛中的王进顿时诧异的喊道:“武子,这么快就完事了?真不愧是咱兄弟!感觉怎么样,这临安行首的滋味是不是爽极了?”

  章诚等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一副我们都懂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恭喜叶应武如愿以偿,还是在嘲笑叶应武速度真快。

  叶应武有些尴尬,急忙抱拳冲着几乎要醉的不省人事的几个关键时候拔刀相助的兄弟们行了一礼:“诸位兄弟,我叶应武谢谢你们,这一次的确是我热血冲过了头。刚才如果不是你们,恐怕兄弟的脑袋上又得来一下子。”

  “这有什么好谢的,原来咱们互相帮着打架,次数还······”王进大大咧咧的说着,突然间看到醉的少一点儿章诚对着自己猛使眼色,顿时醒悟过来,有些尴尬的摸着自己的鼻子,“那个,武子,来,坐下来喝几杯。”

  几名女子急忙笑着迎了上去,想要将叶应武扶入座中,而另一名女子已经倒好了酒送到叶应武手上。

  “且慢。”一道声音传来,切冰断雪,所有人都是一惊。

  绮琴只是稍稍地描了描妆,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缓步而来:“叶衙内护我醉春风安全,奴家自当敬叶衙内一杯。”

  王进等人的神色顿时变得暧昧起来,笑着看向叶应武。

  “绮琴姑娘,我们也都是出了力的好不好,你看我这腰上还挨了一棍子,也没人给我揉揉,怎么好处都让武子占去了?”章诚假意抱怨的喊道,顿时引来哄堂大笑,就算是叶应武脸皮比那临安的城墙还厚,也忍不住老脸一红,绮琴更是俏脸上渲染着点点红晕,更显娇俏。

  “咳咳,你们几个给章衙内好好揉揉,要是揉死了,就赏!”叶应及急忙跳出来解围,指使着侍女们将章诚围住,生怕这几个狐朋狗友出言不逊坏了弟弟的好事。

  而绮琴已经从旁边侍女手中接过酒杯,叶应武趁着众人都被章诚吸引去了注意力,微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为什么?”叶应武放下酒杯,轻声问道。

  绮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十分复杂:“衙内高义。”

  叶应武哂然一笑,不可置否,佳人起身也并未挽留。

  直到绮琴远去,众人才放过章诚,叶应及微笑着看着叶应武,走到弟弟身边悄声说道:“远烈,绮琴姑娘向来不喜欢化妆,今天为了敬你这杯酒匆匆抹了淡妆,已经是难得可贵了,女为悦己者容,好好珍惜,可不要错过了。”

  嗅着空气中残留的幽香,叶应武轻轻点头,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摇摇晃晃的向外走去。

  “武弟,你这是醉了吧,你毕竟头上还有伤,为兄送你回去。”叶应及知道弟弟不愿多留,也怕他独自返回出意外,急忙起身追了上去,留下身后王进等人笑着庆祝扳回了一场。

  衙内高义,衙内高义?当真是冰雪聪明啊。

  这么多男儿,把这件事情看得竟然还没有一个女子透彻,不知是不是这大宋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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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灯时分。

  整个临安城汹涌滚动了一天的暗流,在所有人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最后的桎梏。朝局党争恶化到了这种地步,已经到了所有人表态的时候。

  江家府邸自是灯火通明,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丁来来往往,江家的故交以及朝中同僚们也都是亲自登门拜访。

  同样的情形,在远处豪华的贾府和吕府也在上演,只不过那里的规模更为宏大,甚至已经达到了车水马龙的地步。

  “吕师道已经带着人前去报复了,好在学生通知得快,恐怕醉的人事不省的王进和章诚二位衙内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文天祥脸色肃穆,拱手答道。

  他的前方,江万里静静地坐在太师椅上,时不时端起茶杯喝上一口。而叶应及和叶应武两兄弟则肃然站在文天祥一侧,手中的马鞭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远烈,老夫这一次欠你一个人情。”沉默了良久,江万里方才缓缓说道,话语中有一种解脱,也有一种沧桑,“这一次虽然险些牺牲了王家、章家还有马家,但是至少我们有了更多的筹码,也有了更多的能拿上台面的借口,一旦老夫告老还乡得到圣上应允,那么朝堂上那个人也必将面对······”

  江万里的话音渐渐弱了,似乎他也不知道现实会不会和自己所料想得那么美好。

  文天祥轻轻呼了口气,方才说道:“师尊大可放心,至少湘赣一带士族百姓对于您的拥护将大幅上升,师尊此时告老还乡,正可以利用这个难得的优势经营赣水沿岸。”

  “只是,老夫这样离开,圣上隆恩······”江万里毕竟是儒家人士,深受程朱理学的影响,对于“天地君师亲”的说法自然是坚决执行的,而现在让他贸然离开皇上,一时间难以接受。

  叶应武看了一眼文天祥,发现这位师兄的额角已经有豆大的汗珠缓缓淌下,不由的心中一颤,向前一步拱手说道:“师尊,襄阳乃是我大宋咽喉要道,一旦襄阳失守,蒙古骑兵便可以在江南横行无忌,到时候我们只能依凭湘水、赣水等天然的河流进行防御,而师尊此去,肩挑重任,所为的正是这个大宋、也正是华夏民族的存亡!”

  叶应武所说的,正是历史的事实,突破襄阳之后,蒙古骑兵抛弃一切辎重,轻兵东去,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直下临安。而历史上的江万里也正是因为看穿了这样的结局,所以在襄阳城破之后便毅然决然投水殉国,以期唤醒百年积弱下民族的血性。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而现在,一切仍未发生。

  我叶应武跨越千年来到此处,便是为了阻止这一切,改变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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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谁人方为火中雄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听到叶应武有如诛心一样的话,无论是江万里还是叶应及、文天祥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心中悚然一惊。他们两个虽然说治国理政或许比不上那些千古流芳的名臣,但是远见卓识还是有的,所以叶应武侃侃道来南宋走向覆灭的可能,两人非但没有责怪叶应武危言耸听,反而目光中闪过一缕难以察觉的光芒。

  江万里迟疑片刻,霍然起身:“这是天赐良机,瞬息即逝。老夫现在就上表请辞,宋瑞,替老夫磨墨!远趋,临安已经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你且随江家家眷前往都安。远烈,汝父镇之公已经来信,让你速速前往庆元,我会让宋瑞陪你一起,镇之公剿灭海寇的事情不能再拖延,否则会对他不利!”

  看着老人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不可撼动的威仪,三人心中凛然,同时拱手。叶应及和文天祥更是吃惊,刚才他们两个还认为叶应武所提出来的襄阳城破只是无稽之谈,现在看到师尊如临大敌的样子,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而对于叶应武也是更为诧异。

  难不成原来那个执拗、不动脑子的叶家二衙内在经过一次重击之后突然变得洞若观火了吗?

  “老爷,吕师道衙内带着人还在醉春风,据说是贾丞相派出府中家将严令他离开的,不过吕师道衙内认为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必须要血债血偿,不过王家、章家还有马家的几位衙内都已经安全回去了。”管家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脸上虽然疲惫但是颇为兴奋。

  江万里脸色一沉,贾似道这是想要控制事情的局面,不想把事情真的闹大了,这样的话当江万里上表请辞的时候,他仍然还有回旋的余地。而吕家似乎也已经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并没有站出来给两位衙内撑腰,而是选择了吞下这口闷气,等着来日再报。

  叶应及和文天祥也都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脸色同样不好看。叶应武皱了皱眉:“杨伯,吕师道在醉春风可曾做出什么?”

  看到老爷和几位衙内脸色都是不善,管家杨伯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急忙收走了嘴角的笑容,也顾不上额头的汗水:“在我来之前吕师道衙内进入醉春风又砸又打,不但赶走了很多寻芳客,而且扬言要火烧醉春风,好在贾府家将及时赶到,拦住了这个小阎王,当时双方正在僵持,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叶应武的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语气也从容起来:“师尊。”

  江万里已经会意:“宋瑞,你替我拟一个奏章,弹劾吕家,以乞骸骨告老还乡相要挟!远烈,醉春风那里就拜托了,成败,在此一举。若是老夫等人能够全身而退,哪怕是归隐乡里也算是大功告成。”

  “是!”文天祥急忙应道,匆匆的向书房中去了。

  “大哥,走,醉春风。”叶应武的话掷地有声。

  活的,必须要抓活的,这样就容不得谁抵赖。

  突然间叶应武希望吕师道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能够硬气一回。

  纵观北宋南宋,自从宋太祖赵匡胤建国,一直到南宋灭亡于崖山,党争从来没有断过,当真是国尚存则党争不断。现在对于叶应武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助江万里等抗击蒙古的有志人士尽早从临安这个泥潭中跳出去,离那些所谓的党争远远地,这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组建属于自己的而且足够强大的力量。

  这已经是叶应武的唯一选择了。

  如果吕师道真的软了,就必须要叶应武暗地里做手脚了,无论如何也要将吕师道火烧醉春风的罪名落实,才能将这件事情的影响扩大到极致,不过一想到自己刚刚穿越过来就有可能成为纵火犯,叶应武心中还是有些怪怪的。

  —————————————————————————————

  临安,后市街。

  西湖的柔波和徐徐的春风已经无法抚平滚滚而起的浓烟,人们尖叫着四处逃窜。数十名壮汉从湖边挑着水想要冲进去,却被惊慌的人群所阻拦。四面八方都是落荒而逃的达官贵人寻芳客和那些平日里从不出勾栏的莺莺燕燕。

  “前面让开!”看到大火已经燃起,叶应武非但没有紧张,反而先是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狠狠地一挥马鞭,抽开了挤过来的一个衣衫不整的胖子,似乎知道马上的这位主儿不是好惹的,那个带着浓浓铜臭气息的胖子没有丝毫迟疑的闪了开来。

  好在原本叶家的二衙内便是这花街上出了名的净街虎,更何况今日白天叶二衙内更是一战成名,四处逃窜的人们在惊慌失措中仍然不忘远远地躲开这位凶神恶煞,生怕挨一马鞭。而一些胆大的好事的更是起哄起来,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爷摆出的架势分明是要来教训正在醉春风纵火的吕师道的,如此热闹安能不看?

  远处的火势已经越来越烈,小小池塘和井中的水已经无济于事,后面明明是西湖,但是因为烧着的是前院,人已经进不去了。而前去街口西湖畔挑水的壮汉们又被人群死死的挡住,突然之间醉春风的**春芳后悔自己当年怎么没有看上街口的那块地,到时候实在不行掀开窗户也可以直接跳到湖里去不是?

  而那位纵火的爷此时双眼赤红,发了疯似的大吼大叫,一排吕家恶仆死死地护住他。前来阻止的贾府的那位家将和几名仆人顿时显得势单力薄,脸上也难免浮现愤怒和尴尬的表情。

  但是吕师道就像是疯了一样,肆意的挥动着火把,想要点燃所能点燃的每一寸帷幔。

  醉春风和临近几家已经被大火波及了的勾栏楚馆中的姑娘们自然是一脸惶急的聚在街上瑟瑟发抖,前方的道路上人影重重,四处都是尖叫声,地上洒落着不少金银细软,甚至还有被推倒在地的人流出的血迹。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正趁着大乱急匆匆的捡拾着地上的值钱事物,将局面搅得更加混乱。

  “他是一个疯子。”看着吕师道癫狂的样子,春芳喃喃说道,对于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哪怕是她久经考验,从业以来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寻芳客,也不由得束手无策。

  白日里叶应武以绝对飞扬,绝对跋扈的方式将吕师道击倒在地,狠狠的践踏了他的自尊和自信,甚至撕掉了他温文尔雅的表面,使得他丑恶至极的内心彻底暴露出来,接受世人的讥讽和嘲笑,这也使得这个平日里沉迷于酒色过度的贵公子直接摔入了再也无法挽回的深渊,彻底走向的阴暗。

  马蹄声起,四周奔逃的人们竟然缓缓停了下来。

  叶应武一马当先,直冲向被团团护卫住的吕师道,身后足足二十人的江家和叶家的家丁从两侧狠狠地冲向吕家恶仆。

  不过似乎白日里的一战已经抽掉了吕家恶仆们的脊梁,当他们看到这个凶神再一次纵马而来的时候,刚才的狂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磨灭的恐惧,再加上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来,这放火还真是第一次,所以恶仆们心中都有些不安,不知是谁带头,竟然扔下了手中的棍棒四处逃窜。

  就这样,吕家恶仆在人们的惊呼声中一触而溃。

  叶应武一鞭子狠狠地抽晕了吕师道。前去挑水的大汉们也终于挤了进来,急忙冲向已经全被大火包裹的醉春风。

  环顾四周,叶应武却发现逃出来的都是一些庸脂俗粉还有醉春风的当家**春芳,当下里心中一紧,大步上前:“人呢?”

  春芳一怔,旋即明白,苦笑着说道:“这位吕家的衙内烧的是前院,后院谁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言外之意已经不用思索,叶应武一咬牙,伸手狠狠的撕开一片衣袖,然后直接拦到一名提着水桶便要上前的龟公前面,将那片衣襟沾湿之后裹住口鼻,硬生生抢过来的水桶提着便往已经熊熊燃烧着的火海里面冲。

  “远烈,不可!”后面飞马赶来的叶应及大声呼喊,却哪还阻止得了叶应武的身影?

  叶应武心急之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叶应及这个不过是给他讲了讲故事的便宜哥哥,自然更拉不回来。灼热的气浪已经扑面而来,身后忠心耿耿的叶家家丁都不敢再往前了。叶应武攥紧拳头提起来水桶将里面的水浇到自己头上,浑身湿淋淋的虽然能够一时防得住火焰,但衣衫湿透了紧贴在身上也是分外难受。

  “衙内!”一名家丁不知道从哪个旁观的捕快要上抢来了一把佩刀,“衙内,实在是太危险了,还是让某去吧!”

  叶应武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佩刀,手握刀柄,现在就算是反悔也来不及了,因为没有地方再去找一桶水浇到身上,若是没有湿透了的衣衫保护,人就这样直愣愣的冲进去无异于找死。

  目光聚集在闪动着火光的刀尖上,叶应武轻轻吸了一口经过浸湿的布条变得冰凉的空气,说实话的这还是叶应武前世今生第一次拿这种开了刃、明晃晃的佩刀,口不能言语,叶应武索性冲着同样急迫、不愿他以身犯险的家丁们打了一个手势,迈动脚步直冲进已经被火焰熏黑了的醉春风大门。

  当灼热的气浪变成了真真实实的火焰,叶应武突然间才羡慕起来那些扛着水龙的消防员,奶奶的要是自己也有这么一套装备哪还怕这点儿火焰,前面一个柱子已经倒下,飞溅的火星直直的打在叶应武湿透了的衣衫上,闪亮之后终究还是无奈的熄灭了。

  叶应武轻轻哼了一声,佩刀一划,劈开拦住已经焦黑的柱子,四周的火焰飞快的包围上来,烘烤着衣衫,激起层层水雾。因为大火蔓延的缘故,醉春风前院主楼上上下下都已经一片赤红,原本用来连接的楼梯也被烧断,不过好在主楼里面的人都已经逃了出来,否则就真的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了。

  烧断了的楼梯垮塌下来,将通往后院的大门堵死,无奈之下叶应武越过尚未遭受毒手的几张桌椅,随手提起来桌子上的茶壶,也不管里面是热水还是凉水,索性冲着前方的火焰狠狠一扔,瓷壶碎裂,茶水溅出,即使是冒出了滋滋的水汽,却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奶奶的,老子刚才算是一时脑热了。”叶应武暗暗骂了一声,不过会想起今日白天那双秋水浓浓的星眸,心中总是下不定决心是否原路退回去,毕竟后院靠着西湖,还有小桥流水、池塘夏荷的景致,一时间不至于被烧得一干二净。

  “砰!”一根柱子轰然倒塌,那些桌椅也随之葬身火海,叶应武算是会也回不去了。

  好在身边的厢房没有被火蔓延,叶应武急忙撞进门去,这些厢房是那姿色平庸或者年老色衰的姑娘们住的,虽然在风格上和绮琴的闺房有些相似,但是难免简陋了很多,而且远没有那种书香优雅的气息,只是纯粹的胭脂味儿。

  “有窗户。”叶应武舒了一口气,解下来已经快被烘干了的布条,身后大火已经烧到了屋内,叶应武也不能犹豫,索性咬着牙一刀劈开上着锁的窗户,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跳上桌子,顺着窗户一跃而出。

  就当叶应武前脚离开,后面熊熊的火焰已经蔓延到了刚才的桌椅上,进而将窗框、窗帘、窗棂尽数吞噬。

  后面的这个院落和绮琴的小院布局有些类似,所以叶应武一头摔进了池塘里面,叶应武感受着清凉的水浸泡身体的舒爽,不得不由衷的感谢醉春风**春芳,如果不是引来这西湖的活水,恐怕叶衙内就得很没形象的粘着一身污泥去火场救美了。

  这座小院已经空无一人,大火顺着树木延伸向草地和楼阁,透过半掩着的院门,叶应武可以看到几名龟公和婢女正在拼命的泼水救火,可是这醉春风后院平日里龟公是不能进来的,这出现的几名龟公想必也是火起的时候跑错了所致。

  就凭着这两三个男人和几名弱不经风的侍女,要是能够把火势压制住就真的是谢天谢地了。叶应武也懒得管他们,径直从池塘里面爬出来,大步穿过快被火焰笼罩的小院,不得不说今天似乎是天助吕师道,一场大火正遇劲风,所以火势凶猛异常,实属少见。

  几名寻芳客甚至没有龟公和侍女们勇敢,躲在墙角不断地哆嗦着,看他们身上华贵的衣服和扔在地上的白纸扇,叶应武皱了皱眉,最终却没有说什么,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宋从来不缺的读书人,要是有救火的胆子,这个国家就不会战则必败,步步消亡了。

  书生误国,看上去充满着歧视和鄙夷的四个字,描述这南宋末年的种种,却是分外的实用。

  饶是身后就是熊熊烈火,叶应武仍然忍不住停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便是这烈火,几经煅烧,也烧不出来铮铮铁骨,因为胆怯的躲在那墙角的,并不是真金白银,而是枯枝败叶,大火一过,只留齑粉。

  白日所见小桥流水的精美景物已经不复当初,长流不息的溪水倒映着火光和来回奔走、惊慌失措的人影。叶应武抬头看去,却发现自己白天竟然没有注意到醉春风后院临近西湖的墙高的有些离谱,即使是站在小桥上也只能看到墙那边一排细弱的垂柳。

  大火已经蔓延到左右第一进院落,并且还有越来越猛的架势,那孱弱的流水根本阻挡不了大火的焚烧,而高墙之外的西湖水却是人力根本取不到的。叶应武皱了皱眉,不得不表示对于古代防火措施落后的遗憾,不过毕竟科技水平摆在那里,常备着不少舀水用的木桶,便已经算是未雨绸缪了。

  “坏·····叶衙内?!”一名婢女突然间看到站在桥上有些迟疑的身影,急忙伸手招呼,仿佛黑暗中终于找到了一丝可以依赖的光芒,“叶衙内,在这儿!”

  是绮琴的那个侍女,能够给临安花魁当侍女,姿色自然不俗,这小姑娘本身散发出来的小家碧玉的气质更是锦上添花。不过叶应武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大步走上去有些粗暴的抓起侍女的手腕:

  “怎么还在这里?!”

  明知道这位叶衙内和自家小姐纠缠不清楚,这叶衙内固然是一开始死缠烂打甚至逼着小姐以死相逼,可是今天确实性情大变,而自家小姐也是从一开始的宁死不从到后来的亲身敬酒,总之今天白天的事情混乱如麻,今天晚上这场大火更是莫名其妙,所以这侍女已经晕头转向了,这火海里面就只有突然出现的这一位叶衙内,就算是靠不住也只能依靠他了。

  侍女也顾不上叶应武如钢钳一样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惹得火辣辣的疼痛,甚至因为见到叶应武一如既往的如此心疼自家小姐而有些感动,眼眸中竟有些泪光泛出。

  见到这侍女动不动就要哭鼻子,叶应武只能撇下她,既然她在这里,就说明绮琴还在院中,索性随手将明晃晃的钢刀一扔,撩起来衣袍撕出几个布条先沾水浸湿了便往里面走。

  大火熊熊,已经蔓延到小院之外,那些随风摇曳的柳树无疑助长了火势,偏偏这些柳树隔墙相连,所以很快就把院内的花草树木也都点燃了。叶应武来不及打量这个白日里已经见过的小楼,楼门半掩,悠悠扬扬的飘荡而来的却是琴声,像是潺潺的流水,自高山之上缓缓流淌,一阕《高山流水》,时而婉转,时而宏大。

  叶应武来不及欣赏这滋润心田的琴声,径直推门而入。

  琴声忽的一转,原来的婉转低沉尽数消散,一股悲凉的气息悠然而生,弥漫着小楼内外,和那已经越来越近的火焰对峙着。若是叶应武略通音律,便能听出这是嵇康临死之前昂首披发一曲震惊世间千百年的《广陵散》,只不过《广陵散》随着嵇康赴死而人间无踪,之后历朝历代所传的不过是当时人们根据留下来的残曲加以自己的想象谱就,不过饶是如此,弹奏起来依然有傲世独立的气概,由此可知《广陵散》原曲应该是如何的震撼人心。

  似乎听到了推门的声音和脚步声,背对着楼门静静坐在窗前的女子淡淡说道:“铃铛,是不是快要烧到这里了?”

  叶应武一怔,面前是一道美丽的背影,虽然绮琴外面还披着一层轻纱,让整个身影看上去朦朦胧胧有些模糊,但是那如瀑垂落的乌发和在琴弦上跳舞的手指,却是真实的,精美的无与伦比。

  “铃铛,为何不回答?是不是怕了?”《广陵散》即将到达高潮,绮琴轻轻地说道,仿佛弹奏那曲子只是随心而为,并没有在意。

  “走吧,趁着火还没有烧过来,带你出去。”叶应武本来还想叹息一声,从这琴声中他已经听到了浓浓的死意,眼前这姑娘虽然流落辗转于风尘,但是绝对是外柔内刚的性格,否则早就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都成筛糠了,竟然还有心情在此处纵情弹琴。

  琴声戛然而止,那道倩影仿佛凝固了。

  外面已经能够听到大火燃烧树木的声音和那名叫做铃铛的侍女惊慌呼喊的声音,绮琴站起身,看着浑身上下湿透了的叶应武,这长着七窍玲珑心的人儿那里还不明白,忍不住苦笑一声:“生尽欢,死无憾。奴家不过是有此身躯,便引来祸患无数,便是葬身在这火海里,又有何妨?衙内尊贵之体,何必如此?”

  叶应武翻了翻白眼:“既然敢进来,就能带着你活着出去,一个姑娘家的,尽谈些什么生死,如此飘渺难以捉摸的东西,凡人如何看得穿,若是看穿了看透了又有何用?”

  话音未落,也由不得绮琴反抗,叶应武牵着她的手便急急的冲出门去。绮琴俏脸一红,却想到自己心爱的琴还在案上,可是熊熊大火已经从两侧厢房蔓延进来,滚滚热浪扑面,哪还容得她犹豫,只能任由叶应武拉着冲出这快沦为炼狱的院落。

  早已等候在外的铃铛咬着牙提着一桶水,见到两人出来,便娇叱一声,一条白练从木桶中飞出,浇灭了院门出的火焰,三个人也不言语,趁着这空隙飞快的冲了出去。

  后院中间的小桥流水因为有潺潺溪水守护,还没有被火焰殃及,叶应武还好,绮琴和铃铛都是养在深闺的女儿家,跑了这不短距离,扶着栏杆已经是娇喘吁吁。

  看着卓然立在桥头的叶应武,铃铛轻轻吸了一口气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姐,如此有情人,莫要辜负了。”

  绮琴倾城的俏脸上也不知道是火光映衬得还是羞恼,总之是少有的粉红色,这临安花魁绝处逢生,也顾不上平日里便没大没小的自家侍女调笑,只是凝眉看着被火焰吞噬着的天地,也看着那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文人雅士。

  “呀,那几个酸儒,平日里‘之乎者也’风度翩翩,也不知道赢得了这醉春风里面多少姐儿的芳心,今日一见,竟然如此不堪。”铃铛撅了撅嘴,很是鄙夷。

  叶应武扶着栏杆环顾四周,大火已经吞并了醉春风的各处院落,小桥流水的景观坐落在醉春风的最中间,四周都已经是烈火熊熊,而那条小溪水面上也开始腾出水雾,过不了多久若是被蒸烤干涸了,便就真的没有藏身之处了。而四周的花草树木,也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最好的助燃剂,将这小桥流水也变成和其他处无二的炼狱。

  走,应该往哪里走?

  虽然不说,但是绮琴和铃铛额角细细密密的香汗已经说明这里温度太高,不宜停留,叶应武刚刚穿越便陷入如此绝境,偏偏身边还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算天塌下来他也必须撑着。

  “衙内,衙内!”突然间,隔着火焰,能够听到前院方向传来的呼喊声,声音越来越大。

  几个身影提着水桶出现的火焰深处,因为大火燃烧了有一段时间,所以醉春风前院实际上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了,反倒是最好扑灭的地方,而后方仍有院落和高墙阻隔,看上去和西湖近在咫尺,实际上却是远隔天涯。

  “走吧。”溪水快被蒸发干净,一些花草也已经沾上了火星,叶应武不敢再停留,索性拦腰抱起来绮琴,然后让铃铛抓住他的衣角,毕竟铃铛作为侍女,平日里来回走动、打扫庭除的事情还是没少做的,所以体力尚且要强一些。

  绮琴虽然羞涩万分,但是大火环绕,生死关头,却也容不得犹豫,反而伸出手臂环住叶应武的脖子,两人这姿势明明就是情到深处的情侣,任谁也想不到之前曾经到了生死相逼的地步。

  “远烈,二弟!!”一个身影冲破火焰,正是叶家大郎叶应及。

  看着不顾安危冲过来的大哥,叶应武心中一暖,穿越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血脉中亲情的温暖,即使是在前世,这也是很少有的。

  发现了弟弟的身影,见到叶应武软玉在怀,叶应及流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痴情人如斯,倒也少见。叶家家丁们紧紧地跟在自家大衙内身后,二衙内冲入火场生死不明,若是大衙内再有什么闪失,他们这些家丁就算叶梦鼎不责罚也会羞愧的自杀的。

  当看到二衙内的身影,叶家家丁们甚至忘了身处火场,爆发出一声欢呼。叶应及看着骤然间成熟起来的弟弟,本来千言万语、满腹谴责,到头来却只能喃喃说道:“一切平安,便好,便好。”

  —————————————————————————————

  叶应武大步走出火场,虽然有些狼狈,但是也称得上算是毫发无损,绮琴一走出醉春风便挣扎着下来,不过叶二衙内抱美而出的景象还是逃不过大多数人的眼睛,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喝彩。

  而春芳看着自家招牌和摇钱树平平安安的回来,自然是急匆匆的迎上去嘘寒问暖,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叶应武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站在一旁俏脸羞红的绮琴一边戴上面纱,一边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叶应武的衣袖:“这一次多谢叶衙内冒死相救,若不是叶衙内蹈火而来,奴家已成火中枯骨。”

  如果说面对春芳叶应武还能摆出架子来,那么对绮琴这个美貌绝伦而且和自己之前的那个叶应武有说不清的情债的姑娘,叶衙内就算是再狠心也不能浑不在意,当下里便轻声说道:“本来我便欠你一命,思来想去白天里鞠那一躬尚且不够,这一次倒是要感谢吕师道,总算是还清了。”

  绮琴一怔,没有想到叶应武单枪匹马冲入火中原来只是为了给自己赔罪,心中一阵异样的感觉,既感动又有些莫名的失望,或许自己心中宁认为叶应武来是为了······

  没有注意到身边绮琴的小心思,叶应武的目光停留在了依旧趴在地上的吕师道身上,那些吕家家丁们已经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求饶。而那位前来传达命令的贾府家将似乎不愿意和这位一时间风头无二的叶家二衙内见面,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匆匆忙忙的回府去了。

  默然看了一眼吕师道,叶应武转身冲着围观的人们拱手说道:“诸位叔伯请为小子作证,此獠丧心病狂,不顾苍生黎庶之安危,纵火焚烧,不但触犯我大宋铮铮铁律,更是道德残缺,其行为令人发指!”

  “衙内言之有理啊!”

  “我等自当为官人作证,请官人放心好了!”

  四周应和声起,对于为虎作伥、飞扬跋扈的吕家衙内,这些常常出没此间的寻芳客们也早就看不顺眼了,尤其是那些地位较低的商贾们,平日里没少被吕师道等当朝权贵的衙内爷们欺压,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贾丞相已经派来家将摆明了不会庇护他们,善于捕捉时机的商贾们自然抓紧落井下石,报仇雪恨。

  更何况刚才叶应武只身闯入火场,的确让不少年轻人看得血脉贲张,恨不得也跟着他走这一遭。

  “诸位大义,叶某不言谢了。”叶应武朗声答道,话音中已经隐隐约约带着些笑意,“若是诸位有闲暇功夫,可来江府一坐,而或者向都安等地派遣商队。”

  叶应武此话之中,已经俨然将商贾们和自己所处的官僚士子集团摆到了同样的地位,而这在历来重农抑商的华夏,即便是鼓励商贾的南宋,也是不敢想象的,这也自然而然的博得了众多商贾们的好感。

  大火已经渐渐熄灭,此时天色虽早,经过这么一折腾,大多数的人早就已经兴致阑珊了,如果不是被四处奔逃的人群所阻拦,估计早早的便离开了。

  而这一次损失最大的无疑便是醉春风的**春芳,不但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家业付之一炬,好几个宝贝“女儿”生死未明,而且还有那么多的“女儿”们等着吃饭呢,总不能没有落脚的地方。至于平日里那些云集的寻芳客,春芳还真的没有怎么指望他们。

  罪魁祸首吕师道早就已经被闻讯而来的临安府衙抓捕归案,至于他的下场如何,就已经不是春芳这些处于社会的底层的人所能够左右的了,不过至少吕家认错服软的态度还是很明确的,不一会儿就派人送来了一笔不菲的银子,想要将事态平息下去,以免使得吕家本来就臭名昭著的口碑再臭三分。

  叶应武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临安府的捕快们费尽全力将在地上打滚的吕师道铐上,然后押着他和那些瑟瑟发抖的吕家恶仆们离开。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成为了弃子,吕家恶仆们最后看向叶应武的目光第一次变得复杂起来。

  似乎感觉到什么,从火场中出来便一直默然等在叶应武后面的叶应及轻轻叹息一声,不过对于这些平日里仗势欺人、鱼肉百姓的恶仆,他同样也没有什么好感,这声叹息,更像是在感慨弟弟的蜕变。

  想当初那个纵马寻芳的纨绔少年,曾几何时,已经变得稳重成熟、智计过人而又胆略超凡,甚至变得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叶应武倒是没有察觉到叶应及心理的变化,而是飞身下马,看都不看惊慌失措的春芳,直接走向站在春芳身后蒙着面纱的女子,刚才叶应武孤身一人冲进去便是为了救绮琴,而最后两个人以如此亲密的姿势走出火场,固然是让不少人看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也让本来有着种种隔阂的两个人变得更加尴尬起来。

  见到叶应武缓缓举步而来,已经围上面纱的绮琴终究还是不愿意和他灼灼逼人的目光对视,微微侧身。

  想必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头上顶着临安花魁的名号,本就招来不少人羡慕嫉妒的眼光,更何况此次醉春风被烧,源于叶应武和吕师道的重重矛盾,而这些矛盾的根源就在绮琴身上。

  果不其然,那些醉春风的莺莺燕燕们都站得远远的。

  “跟我走?”叶应武微微歪头,眯了眯眼,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纨绔风流的时候,纵马临安三十六条花街柳巷,谁人不识叶郎君?

  “醉春风重建,我不放心阿妈。”绮琴回答的倒是干脆,只是不愿意看叶应武的目光,似乎她也知道在这个时候拒绝无疑是世界上最毒的话语,但是却怎么也放心不下照顾她这么多年而且从来没有强求过什么的**春芳。

  周围的姑娘们已经抛却了刚才看着醉春风在烈火中倒塌时的恐惧,也忘了身边的这个风华绝代的女人是怎样引起她们的嫉妒的,转而围拢上来,时不时抛一个媚眼,暗送一曲秋波。

  叶应武只是看着绮琴,忽然笑了笑,从腰中扯下来一块儿玉佩递给她,然后似乎心事已了,毫无眷恋的飞身上马,马鞭高高一扬,飞驰而去,只留下声音犹在回响。

  “也罢,本少爷等着,今日一别,怕是难以相会了,保重。”

  看着叶家二衙内离开时的潇洒身影,不少姑娘对于他的不解风情忍不住撇了撇嘴,心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希望自己也能成为那火场中等着英雄去救的美人。

  少有的几名和绮琴关系好的姑娘也凑到绮琴身边低声调笑几句,绮琴娇躯微颤,想必脸已经通红了,手心紧紧攥着那块玉佩,感受着美玉的温凉。

  一句普普通通的“保重”,却重若千钧,直直的砸在心间,分外的疼痛。那潇洒远去的身影,和刚刚在小桥流水之上卓然的背影,却是一样的难以忘怀。

  “行了,抓紧的,你们平时那么多相好,都给老娘哭去,能哭来多少银子是多少,快去!”春芳掐着腰冷声训斥着,虽然寻芳客们不太顶用,但是聊胜于无啊,片刻之间她仿佛又重新回归了自己那个叱咤红尘的青楼**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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