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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螳螂捕蝉,黄雀何在(下)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宋军聚拢的战鼓不断地在风雨中回响,不光是宋军各部纷纷向着中军靠拢,蒙古骑兵也迅速抓住机会,一边任由宋军甩开缠斗,一边飞快地寻找最近的同袍。

  风雨中,阿术身边被数百名骑兵团团拥簇着,皱眉看着依次退向南方的宋军各部,阿术不禁皱了皱眉头。几名哨骑从远处打马回来,身上脸上除了泥污之外并没有血迹,显然宋军对于敌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勘察采取了置之不理的态度。

  “情况如何?”

  几名哨骑相互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快说!”阿术低吼了一声,显然已经动了真怒。

  “启禀元帅,宋军左翼各部都已经撤退,百特尔万夫长不敢追击,正在收拢儿郎。”

  “启禀元帅,宋军右翼亦是如此,斯日波万夫长向您请示军令。”

  阿术原本已经松弛下来的眉头再一次皱紧,风雨已经渐渐停歇,远处可以模模糊糊的看到宋军的大阵,只不过这阵型比刚才已经缩水了不少,不过和在宋军阵型之外聚集的蒙古骑兵相比,宋军的损失并没有那么大,因为曾经铺天盖地黑压压而来的两朵乌云六千骑兵,现在看上去估计已经折损了两三千,伤亡近半。

  而自己率领的中军倒是没有那么不堪入目的伤亡,不过也有千余名骑兵倒在了这片异国的土地上。

  叶应武是什么打算,阿术在战场上摸滚打爬这么多年,心里也有定数,不过想要趁着风雨未停撤入城中,他倒是打得如意算盘,不过又怎么能让他如愿?!

  “苍生天不佑某等,算是某的命数,不过某倒要看看现在这些家伙还依靠什么来和某的铁骑抗衡!”阿术冷冷的说道,一把抽出马刀,“传令斯日波、百特尔,全军冲锋,务必缠住宋军,不能使其回城!”

  随着阿术一声令下,兵分三路的蒙古骑兵再一次出击,像是三道黑色箭头,直插向宋军刚刚集结起来的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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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雨终究还是停了,在宋军撤回城内之前。

  苏刘义、江镐都已经快马赶回叶应武中军,宋军一边缓缓地退到就像是被强拆过的营寨之前,一边收集军中的神臂弩和箭矢。而一直远远的在原野上就像是没家的孤儿一样流浪了半天的百战都却并没有着急的赶过来,江铁毕竟还是一个有脑子的人,刚才风雨交加时,转念一想就已经明白叶应武到底是何意,心中感恩之余也不忘了将叶应武另外的命令执行到底,带着百战都这五百生龙活虎的生力军,随时准备从后面捅刀。

  张顺背上中了一箭,腿上也有一道伤口,不过好在并不致命,或许是因为历史上这货就很硬的原因,千军万马之中几个人冲向点将台竟然还活蹦乱跳的回来复命,让叶应武在羡慕嫉妒恨的同时,不得不摇头叹息历史的车轮如此沉重,自己无论怎么扇翅膀都改变不了啊。

  看着左右两翼的统帅都已经赶过来,叶应武轻轻咳嗽一声:“都过来了,说说伤亡损失吧。”

  相互看了一眼,苏刘义率先开口:“幸未辱命,安吉军两千余儿郎尚有一千五百多能为大宋赴死。”

  江镐脸上一红:“天武军前厢损失过半,末将甘愿领罪。”

  “天武军左厢仅余五百余人,右厢尚有千余人。”章诚和王进对视一眼,还是章诚开口说道。

  叶应武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如果加上外围游荡的百战都,十几上宋军只是损失近半,而看越来越近的蒙古骑兵的情况,损失想必也不在宋军之下,这样一来又是自家占了便宜。

  “鞑子又来了,可是我军都是久战疲惫之师,不比鞑子盘踞马上节省体力,是否应该速速退往营寨之中,依凭已残损的营帐寨墙尚可抵挡片刻,总比在这原野上毫无遮拦要强。”苏刘义看了一眼远处越来越近的蒙古骑兵,不禁有些急迫。

  他所言确实,周围的宋军士卒论身体强壮本来就比不上蒙古草原儿郎,更何况几番厮杀下来,体力已经不支,能够抵挡得住蒙古骑兵这一轮冲击就可以说是谢天谢地了。

  “不,派人过去,就说某有话要和阿术说。”叶应武眯缝着眼睛,并没有继续打量像是三把尖刀的蒙古骑兵,而是将目光有意无意的瞄向远方,仿佛已经神游天外,“在此之前,各部按照之前顺序严谨备战,天武军左厢、右厢抽调一百士卒补充到右翼前厢,不容有失。”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叶应武有如神助般的临阵指挥,已经让这些将领们无话可说,更何况实际上除了苏刘义都是一起长大的哥们儿,这时候没有人会跳出来唱反调的。

  “备战吧。”叶应武轻声吩咐一句,刀上、脸上都带着血的张顺和杨宝同时一拱手,转身去了,他们身影所过的地方隐隐约约弥漫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滚滚杀气。

  —————————————————————————————

  三路蒙古骑兵践踏着满是尸体的沙场,越过泥泞的土地和雨后青翠的草丛,飞卷起阵阵旋风。虽然已经折损了不少人手,但是蒙古骑兵冲锋起来一往无前的气势却丝毫未减,那马蹄声敲打在地上,也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即使是远隔百丈的叶应武站在那里也能感受到这震撼人心的力量,更不要说直面蒙古骑兵的前方士卒了。

  作为统兵将领,看着这些勇猛的蒙古骑兵,不眼馋是不可能的,不过这绝对不代表叶应武会因之而胆怯,而且那传令的士卒还没有出发,蒙古骑兵就已经飞快的杀到了宋军大阵前方,所以只能先扛下来这一波攻击再说了。

  “擂鼓,背城决战!”叶应武朗声喝道,却下达了截然相反的命令,“前锋且战且退!”

  不过身临其境众人都已经明白所为何意,指挥已经等候多时的传令兵跑向各个方向。

  激昂的鼓点再一次在风雨停歇的原野上响起,当这鼓声结束后,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饮恨沙场,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送别手足,战争已经毫不留情的揭下了它单薄的面纱,露出后面的狰狞丑恶。

  宋军各厢的红色战旗同时扬起,叶应武的将旗也缓缓地升上中军旗杆,一面面旗帜在风中猎猎舞动,像是燎原的星火,直直的迎接着那从四面八方涌动上来的滚滚黑潮。

  “放!”都头、虞侯、指挥使,所有的人同一时间怒声高喝。

  无数的箭矢呼啸着撒向蒙古骑兵,很快蒙古骑兵阵中也弯弓搭箭,因为盾牌已经散失了不少的缘故,宋军第一次在对射中吃亏,不得不一边还击一边缓步向后撤退,两军尚未交锋宋军的气势便先弱了三分,再加上久战疲惫,大有不堪一击之态。

  看到如此场景,斯日波和百特尔固然是心中大喜,纷纷呐喊着指挥麾下儿郎加速冲锋,阿术的嘴角边也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一次苍生天终于还是站在了我们的身后,某倒要看看你叶应武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扭转这已经倾斜了的战争天平!

  不对!阿术心中突然暗叫一声不好,从这两日的交锋来看,叶应武绝对不是呆板老套的将领,也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如此明显的指挥错误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要知道这样会给宋军带来灭顶之灾。而且军队士气低迷应该想方设法提高才对,为什么放任自流?!

  阿术的目光从前方的宋军方阵转移到了更远处的城墙上,那里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两个并肩站立的文士,他们的目光似乎也正投向自己。再看看城墙上那些林立的床子弩和火球弩,阿术心中已然明悟,但是为时已晚!

  “退!全军撤退!”他声嘶力竭的高声喊道。

  回答他的却是震天动地的轰鸣声,虽然比不上那雷霆,但是也是震耳欲聋。火球弩和床子弩发射的巨箭无情的覆盖了蒙古骑兵的前锋,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宋军方阵一边稳住脚步,一边飞快地弯弓搭箭,而且仅剩的数十名身着步人甲的重装甲士也飞快就位,随之准备给予蒙古骑兵最后一击。

  疏忽了,疏忽了!在阿术的心中,宋军大阵的前方应该在床子弩和火球弩的射程之外,实际上经过风雨中一场大战之后,宋军本身已经缩水了不少,而且因为向叶应武中军靠拢的缘故,已经明显的整体向后退却,偏偏对于阿术来说最有效的确定宋军远近位置的宋军营寨都在爆炸中被破坏的差不过了,隔着这么远实际上已经难以发现其间的残骸,无形之中阿术就将宋军实际上已经后退的事实忽略了!

  要知道几番冲杀蒙古骑兵的体力也已经快接近极限了,被这一轮狂风骤雨般的打击之后士气恐怕也要接近崩溃的边缘了,就算是将宋军全歼于此处,剩下的那点儿微末人马也难以击破哪怕是地方乡兵级别的宋军了,难道苍生天真的欲亡我在此?

  阿术看向叶应武的目光第一次变得谨慎甚至恐惧起来,对于叶应武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有一个巧合的连环,而对于阿术来说这就是一个深思熟虑、设计精密的陷阱,引着他一步步的走向难以回头的深渊!以阿术和李庭芝等宋军名将多年对峙的经验,宋军将领不是胆小怕事就是英勇无畏,但是在计谋方面和蒙古将领其实不相上下,所以这绝对不是苏刘义这种人能够想得出来的计谋。

  “这个叶应武,到底是谁?!”阿术心中发出一声呐喊,浑身上下有一种彻骨的无力感。

  前方的蒙古前锋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撕成了碎片,满地都是断肢残臂和被巨箭贯穿的三四具尸体,而后方的蒙古骑兵也仿佛被吓破了胆,竟然不自觉的减缓了马速,任由斯日波和百特尔这两员大将如何催促都不肯拼力向前,只是远远地和宋军对射。

  阿术深深地吸了一口雨后冰冷的空气,任由那凉风翻滚进自己的肺中,眼前的人影已经有些恍惚,他不得不死死咬着牙,冷声说道:“传某命令,各部撤退两百丈。”

  听到阿术中军苍茫的号角声和传令兵大声地吆喝声,前方的蒙古骑兵自然是如蒙大赦,甚至不搭理刚才还在死命要喝的千夫长和万夫长们,自顾自的调转马头。

  而看到本来勇猛冲锋的蒙古骑兵竟然撤退了,绝处逢生的宋军将士也是欢呼雀跃,更有甚者已经喜极而涕。

  “从死到生,何其惊险。”目送蒙古骑兵离开,并且在远处集结,叶应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是暂时落地,忍不住感叹道,“阿术也总算是有些脑子,知道不能一味的向前死命冲锋。让江铁带着百战都回来吧。”

  一名传令兵飞快的去了,而另外一名天武军左厢所属的传令兵却大步走了过来:“启禀使君,鞑子统帅阿术已经同意,并且请使君移步阵前。王指挥使、章指挥使询问使君是否答应,各部如何行动。”

  “他答应了就好。”叶应武喃喃叹道,嘴角边流露出一丝冷笑,“杨宝,牵马,百战都和天武军左右厢随某前出,传令安吉军苏将军和天武军前厢江镐,务必守好我军后路,不容有失。”

  “遵令!”看着战场上戏剧般变化,杨宝对于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使君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当下里也毫不犹豫,而且手中的腰刀也不由自主的握的更紧了,要是使君故技重施,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落了使君的面子,一定要生擒阿术。

  叶应武似乎感受到了身边属下的小心思,淡淡一笑:“这一次不用那么紧张,某光明正大的送给阿术一句话,接着便可以安然返回了。那种无耻下流不要脸的把戏,玩儿一次就够了,再多的话以后就真的是万人闲了。”

  “是!”杨宝强忍着笑,心想使君您自己还挺明白,当下里也不敢再多留,急匆匆的去了。

  看了杨宝的身影一眼,叶应武不禁心中喃喃感叹,老兵油子就是老兵油子,怎么一上战场总是想那些下三滥的招数呢,看来某真是和这帮子在一起时间太长,怎么不知不觉的都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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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同意和叶应武会面,昨天才刚刚被叶应武用下三滥的招式生俘了一会,现在难道还要伸长了脖子将自己送到人家手上去吗?

  或许是自己很好奇,现在虽然看上去蒙古骑兵不战而退,实际上在人数上和在箭矢的充足程度上蒙古军都拥有这绝对的优势,所以阿术很想知道叶应武到底还能想出什么手段,来将自己引入另外一个万劫不复的陷阱。

  “元帅,如果您执意要去,请允许末将和斯日波将军护驾。”百特尔脸上尽是焦急的神色,心里同样也不明白阿术为什么非的要去和那个肚子里都是坏水,总是不肯光明正大交战的年轻南蛮,但是作为阿术忠心耿耿的心腹大将,他已经养成了阿术一旦下令,自己便全心全意去完成的习惯,堪称走狗爪牙的典范。

  “也好。”阿术同样感觉心中有些低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二连三的在这个乳臭未干、初出茅庐的小子手上吃瘪的缘故,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率领千余中军亲卫和两员心腹大将策马上前。

  宋军看上去同样是不敢疏忽,中军倾巢出动,当先的更是昨日便逞了威风的那五百名骑兵,两翼军马也是紧跟在中军后面收缩阵型,严防蒙古骑兵不顾生死截断自家中军的后路。叶应武的将旗在一众红旗的拱卫下分外明显。

  阿术在百特尔和斯日波的拥簇下打马向前,蒙古骑兵也吸取昨日教训,不再只是远远地吊着,和阿术三人之间,只有两三丈距离。宋军到没有如此,叶应武同样是只带了江铁和杨宝,让章诚和王进留在军中以防不测。五百名百战都骑兵和蒙古骑兵一样,甚至靠的距离还要近一些。

  “阿术元帅,幸会幸会,昨日相逢之后,厮杀终日方才相见于这无数儿郎埋骨之沙场,当真是此生幸事。”叶应武抱拳拱手,开口便是正宗的官腔,脸上的笑容看上去也是真诚无比,仿佛自己和阿术真的私交甚密的样子。

  阿术似乎对于这些带着官腔的话并不感冒,只是轻轻咳嗽一声:“叶使君,你既然想要和某交谈,便有话直说吧,昨日的事情若是再次发生,想必叶使君也知道会有什么影响吧。”

  叶应武的脸皮已经厚到看不出脸红的地步,而杨宝和江铁则有些羞愧的侧开视线。

  就像昨天一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阿术,叶应武轻轻提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其实就一句话,敢问阿术元帅,某是蝉,元帅是那螳螂,只是元帅可知,螳螂捕蝉,黄雀何在?”

  阿术一愣,旋即心头犹如五雷轰顶!

  螳螂捕蝉,黄雀何在!螳螂捕蝉,黄雀何在!

  宋军至始至终都只是安吉军和天武军在战斗,按照南宋朝廷的设想,这黄州、蕲州当还有一支军队,而那支军队,便是张世杰统领的两淮水师,自己曾经因为那是水师而将其忽略,可是以两淮水师的战力,足可以轻而易举的沿着汉水溯流而上,截断蒙古军粮道,并且将这两万蒙古军直接封锁在汉水之南!

  到时候襄阳城里那几位最喜欢捡便宜的南宋大员,会放过这送到嘴边的肥肉吗?

  阿术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紧接着陷入无底的黑暗中。

  看着自家元帅直直的摔落马背,斯日波和百特尔大惊之余也不敢再惹是生非,急匆匆的扶起来阿术。

  现在他们眼前的选择只有一个,就是带着蒙古骑兵狼狈北还。

  叶应武流露出会心的微笑:“两位将军,照顾好你们的元帅,请恕小弟不送了,来日若还有缘分,你我数人还会再见。”

  两员蒙古大将也不敢再答话,阿术倒下仿佛抽干了他们浑身的力气,早就没有了刚才舍身王刚死的勇猛,只能引领着部下匆匆北还,甚至就连昨日扎下来的营寨都来不及放火烧了,并且给宋军留下了不少辎重粮草。

  看着北去的蒙古骑兵,叶应武轻声说道:“一路保重,我姊夫会好好的招待你们的。”

  而叶应武的身后,已经回过神来的宋军大阵,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和庆祝声。

  乌云依然散尽,朗朗乾坤尽显真容,天光洒下,照亮满是尸体、满是兵刃的战场,也照亮岿然不动的军阵。无论中间到底经过了怎样的阳谋相攻、阴谋算计,叶应武总算是带着天武军和安吉军赢得了这一场来之不易的胜利,一场以小博大而且勉强算是堂堂正正的胜利,将蒙古骑兵的铁蹄阻挡在了麻城之下。

  “总算是,赢了。”叶应武晃了晃,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不过紧接着他就被蜂拥上来的士卒硬生生的拉下了马,当然真正敢下死手的还是王进和章诚这几个家伙,无数的手架着叶应武,然后将他一次又一次的抛向空中······

  天,好蓝啊。

  谢谢你们,倒在这土地上的英雄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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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谁的末路(上)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汉水。

  一百多艘水师舰船沿着这沧浪之水溯流而上。舰艏劈开苍青色的波涛,船上的“宋”字大旗随风猎猎舞动。而这百艘大大小小水师舰船的中间拥簇着的三艘楼船,确实有些怪异,中间一艘上面是“范”字将旗,两侧的是“张”字和“程”字。

  按理说如此规模的舰队,还不需要水师中的正副统帅分乘三艘楼船,可是现在这一幕却滑稽的在这支匆匆北上的水师中上演。毫无疑问,两淮水师都统张世杰、监军程元凤对于这个突然跳出来抢功劳的沿江制置副使范文虎并不怎么害怕,程元凤是堂堂正正大宋元老,贾似道就算是火冒三丈也不敢因为一个小小的范文虎,便冒天下之大不韪惩戒程元凤,而张世杰就更不用说了,这种根正苗红的江万里一党对于贾似道的狗腿子从来都不感冒。

  至于张世杰和程元凤分乘两艘楼船,也是一来张世杰害怕战场上万一出现什么意外,这个性格执拗的老头子耍起倔强脾气来真的难以控制,二来也是为了让两艘楼船夹住中间范文虎的座舰,以防到时候范文虎有什么不应该的举动。

  张世杰和两淮水师副都统制夏松一前一后站在楼船的船头,张世杰的手中还攥着一封快船刚刚送来的战场讯息。

  出人意料,真的是出人意料。

  麻城战场上蒙古大军数次进攻无果之后,主帅晕厥,全军仓皇北撤,而为了顺利接应蒙古大军撤到汉水以北,汉水北岸驻扎的蒙古水师在水师老将、万户张荣实的率领下倾巢而出,刚刚走马上任的邓州、光化行军万户、河南等路统军副使董文炳也率领着山东统军副使王仲仁历经两年辛苦打造的百余条战船赶来支援。

  如此算来,蒙古水师大大小小加起来战船数量已经超过了两淮水师,张世杰又怎能不忧心忡忡。要知道张世杰当初提兵北上,为的只是截断蒙古大军的粮道,逼着阿术不得不北还。正常情况下护卫粮船的撑死天也就是四五十艘小型战船,所以百艘水师大船前来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了。

  一直被阿术当做宝贝捧在手中的蒙古水师,估计早就已经得到命令,不可出战,再加上蒙古水师的统领张荣实是一个统兵有方但是胆子略小的家伙,平日里躲躲藏藏倒是十分拿手,真的要说硬碰硬就难说了。所以蒙古水师即使是眼睁睁的看着阿术的粮道被断,十有八九是不会出营拦截的。

  可现在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蒙古大帅阿术阵前晕厥,蒙古大军在死伤无数之后仓皇北撤,一直退到了汉水南岸,本来已经注定了失败的麻城之战以戏剧性的结果收场,天武军和安吉军虽然不能说是大获全胜,但是仗打到这个地步,按照宋军的标准已经可以说是堂堂正正的大捷了。

  而蒙古军北退,这已经是关乎蒙古征南大元帅阿术生死存亡的问题,即使是平日里只知道躲躲藏藏的张荣实也会红着眼出来狠命冲杀的,更何况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董文炳,带着数量同样不少而且都是全新的战船匆匆赶来支援。

  “某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小舅子。”张世杰皱着眉头忍不住苦笑道,“把这么大的功劳拱手送到我们手上,可是咱们愣是吃不下来。”

  夏松同样也是眉头紧皱,不过令他担忧的不是突如其来的蒙古水师,而是自家统制似乎有些胆怯:“难不成咱们就这么原路返回?那样不就是太过窝囊了吗?!说什么咱们两淮水师也有一战之力,怎么也不能在鞑子水师面前露怯。”

  张世杰已经听出了夏松语气中的不满,他本来就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刚才有些担忧也是因为担心麾下儿郎这一次到底能够还有多少活着回去,要知道天武军北上的时候,文天祥可是义正言辞的拿走了两淮水师不少箭矢火药,所以真的交起战来谁也说不准这些水师老卒会不会在赤红着眼睛想要救出阿术的蒙古水师手下撑得住。

  深深地吸了一口江上的劲风,张世杰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也罢,来便来了,怕他作甚!这样,速速派人将此事告知程老相公,让他心里也有个底,不过范大人那里就算了。”

  夏松会心一笑,这范大人战场之上的种种表现大家心里都有数。

  —————————————————————————————

  数十里外,麻城。

  两军的尸体已经被精心的分敛开来。蒙古军的尸体是随意的堆在一起,准备放一把火全都烧掉,叶应武还没有这等闲工夫去让人把每一个蒙古士卒的首级都切下来摞京观,要知道剩下的四千多宋军已经全都累倒在营地了,陆秀夫和文天祥现在正手忙脚乱的指挥乡兵烧火做饭,伺候这些拼死拼活挣扎出来一条性命的英雄。

  而宋军尸体,无论天武军还是安吉军,都已经妥善的埋在深坑里面,然后上面堆起了高高的土堆。

  叶应武身上披着红色披风,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已经高高堆起来的土丘,苏刘义有意无意的落后半步,以示此战叶应武是不可替代的功臣。而天武军和安吉军的各厢都指挥使紧紧的追随在后面,这一次出奇的混乱的站在一起,没有派别,没有次序,一场大战,将这两个本没有命运纠葛的大宋劲旅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一起扛过枪的,是最铁的兄弟。

  杨宝在远处一声又一声,敲动着那大鼓。震撼人心的鼓声在亘古的原野上回荡,掀起的声浪冲击着破败的寨墙,冲击着升起的炊烟,冲击着低矮的城墙,也冲击着每一个或坐或站的人影。

  便是在这鼓声中,无数的将士无畏的冲入风雨。便是在这鼓声中,无数的袍泽埋骨疆场。鼓声阵阵,震撼人心。

  仿佛又回到了刚才那个雷霆怒吼,风雨交加的时刻,又感受到在身边呼啸着的冰冷的刀刃和飞奔而过的鲜活的生命。

  全军集结,全军集结!

  一面面已经满是箭矢射过留下的孔洞的赤色旗帜依次扬起,忙忙碌碌的乡兵们震惊的发现在那阵阵鼓声中,刚才还依靠着断壁残垣闭目养神的士卒们条件反射般跳了起来,长长短短的兵刃再一次紧紧握在手中,像是生死与共的弟兄。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是出奇的锋锐,像是出鞘的利剑;每一个人的脚步都是那样的铿锵,像是恒久的鼓点。

  文天祥和陆秀夫捧着一个木牌缓缓地走出麻城低矮的城墙,天武军和安吉军已经不分彼此,满是泥浆满是血渍的铠甲披在身上,早就已经分不出彼此,一面面旗帜都是一样的赤红,就像是那迎风肃然站立的士卒胸腔中的鲜血一样。

  每一个人都肃然伫立,闪出一条道路,文天祥和陆秀夫在层层林立的甲士当中穿行而过,滚滚的杀气笼罩在他们的身上,但是谁都没有皱眉,仿佛这两个文人便是天生下来应对着天倾之势的,丝毫不畏惧这血腥的气息和浓重的杀气。

  木牌已经被刷上了白漆,上面的几个大字铁钩银划,龙飞凤舞。

  “大宋麻城英烈之墓”。

  鼓声渐渐停止,没有一个人在这等肃杀气氛中哭泣。即使是依靠着墙壁勉强站立的伤兵,身上也散发着令人不敢靠近气息。不知是谁,带头先唱起天武军的军歌,很快整个麻城脚下都笼罩在这苍茫壮阔而又荡气回肠的歌声中。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雄浑的歌声,取代了鼓声,仿佛要送英灵最后一程。

  而文天祥和陆秀夫也已经走到了那高高的土丘之前,毕恭毕敬的将这块木牌交给叶应武。叶应武微微颔首,然后瞥了一眼强忍着泪水肃然站立的苏刘义,苏刘义察觉到叶应武这个细微的动作,旋即报以感激的神色,然后向前一步,和叶应武一齐捧起这块凝聚着无数的鲜血,凝聚着无数英灵忠魂的木牌。

  “堂堂大宋,要让四方来贺!”后方的歌声如潮,拍打着每一个人心中最脆弱的地方,即使是意志坚强如文天祥和陆秀夫之辈,也已经忍不住动容,无数的将士在这歌声中,目光炯炯,杀气腾腾。

  “英灵走好。”叶应武喃喃说了一句,然后示意苏刘义,苏刘义用手一遍又一遍摩挲着木牌,终于咬了咬牙下定决心,缓缓点头。

  两人再一次向前踏出一步,将木牌插进已经挖好的小小土坑里面,然后毕恭毕敬的退了开来,任由那木牌笔直的伫立在那里,傲然直指碧蓝的天穹。

  “若是此生有幸,必当重立石碑,以祭诸位。”叶应武朗声说道,竟然冲着那土堆拱手弯腰。

  随着叶应武一个大礼参拜下去,虽然知道于礼法不和,苏刘义却也毫不犹豫,紧随其后。陆秀夫、文天祥、江镐以及众多的将领们也都是行动一致。

  看着主帅们如此大礼祭拜战死的将士袍泽,宋军士卒在肃然起敬的同时,心中也已经下了为叶使君而战的决心。能够生逢如此统帅,的确是此生幸事。

  就在这时,一匹哨骑快马从远处飞快的奔来,嗒嗒的马蹄声在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原野上显得分外的孤独,分外的响亮。

  叶应武和苏刘义下意识的对视一眼,眉头微微一皱。

  那名哨骑在众军之前掠过,直冲到叶应武面前方才跳下马背,这个年轻的士卒脸上已经有些苍白,额头上的汗珠一颗一颗滚下,当即单膝跪倒在地,不敢言语。

  “到底发生何事?”叶应武心中一震,如此情况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现在当着无数士卒,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全军皆在此处,有什么紧要消息但说无妨。”

  那名哨骑犹豫片刻之后,朗声说道:“启禀使君,前方来报,蒙古水师获得增援,倾巢而出,两淮水师统领张将军恐交战不利,督促使君速速率领得胜之军北上,以期能够堵截鞑子败军于汉水南岸。”

  叶应武倒吸了一口凉气,旁边的众将领也都是脸色一沉。

  不过如此情况,想来也很正常,说实话他们也没有想到麻城之战最后竟然是如此大捷,而张世杰更不可能了,所以肯定是率领轻兵急进,想要截断粮道,以期减小麻城正面战场的压力,而现在却鬼使神差的碰到了红着眼睛想要将阿术救回北岸的蒙古水师,这一次两淮水师就算是脱身也得扒层皮了。

  “我军是久战疲惫之师,如何能够经得起百里追击,而且一旦蒙古鞑子在沿途路上布置埋伏甚至掉过头来攻击我们,他们在马上,体力肯定要胜于某等麾下儿郎······”苏刘义的眉头紧锁,安吉军这一次可以说是真的伤筋动骨了,他实在不想再有什么伤亡。

  而且对于苏刘义以及大多数沙场老将来说,能够在平原上将蒙古鞑子击退就已经算是难得的大捷了,本来就没有奢望能够将他们全歼,现在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破灭了,说实话真的没有什么可悲伤的,反而因为蒙古鞑子的的确确是北上了而有些松懈。

  有这个心理的又何止一人,甚至就连历来求战心切的江镐和王进,在经历了这么一场真刀实枪的大血战之后,看着麾下越来越少的士卒,也都不敢开口说话了。

  士气,士气呢?

  其实叶应武在乎的不是这些将领们的感受,而是麾下士卒们的感受,只要士气还在,就算将领们反对叶应武也能仗着自己的官威和三寸不烂之舌让他们从命,可如果士气已经没有了,就算叶应武在怎么鼓动也不过是白费口舌。

  士气充足,身穿夏装的红军也可以辗转两万五千里;士气低落,武器精良的国军还不是被打的落花流水一溃千里。

  叶应武转过身,将目光投向队列整齐地士卒。刚才那名哨骑的声音颇为洪亮,想必他们都已经听清楚了,甚至已经在高层将领们犹豫的时候想清楚了。

  淡淡一笑,叶应武对于苏刘义的反对不可置否,有挥手阻止了几名想要跳起来发言的将领,大声说道:“这样吧,诸位将士,想必情况你们也都听到了。摆在前面的只有两条路,一是追击下去,这有可能全军覆没,也有可能搏得毕生富贵;二是就地休整,没有风险,不用赶路,安全的很。某今天就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对于叶应武这个天马行空的设想,苏刘义等人固然是一怔,下面也是一片静默,良久之后一名十将方才缩头缩脑的说道:“启禀使君,使君真的想听我们的意见?”

  “说吧,无论你们说什么,某都听着。”叶应武勉强挤出来一个和煦的笑容,说实话他的心中也十分纠结,毕竟这关乎四千将士的生死存亡,怎么也不能不谨慎。

  那名十将犹豫片刻之后,大声喊道:“启禀使君,周围的兄弟们都说,咱们刚刚祭拜了先走一步的弟兄,之后说什么也不能继续缩头缩脑的躲在这里,既然两淮水师这么不中用,咱们便将那蒙古鞑子再一次抽的满地找牙!”

  “对!抽的满地找牙!”无数的将士纷纷随声附和,难掩疲惫的脸上闪现的是高昂的斗志。

  文天祥看了一眼叶应武,淡然笑道:“恭喜了,叶使君,士气可用,哀兵必胜。”

  叶应武对于文天祥最终的判定不可置否,只是压了压手,让士卒们安静下来:“这样吧,包括某的百战都在内,集结三千精锐之士,随某北上追击,只是不知道诸位将军,谁愿往?谁愿留守?”

  “末将奉陪到底。”苏刘义爽朗一笑,丝毫没有刚才劝说叶应武时的忧心忡忡。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既然已经决定了便会全力以赴,管他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某将愿往!”所有将领同时向前踏出一步,刚才脸上的丝丝缕缕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昂扬的斗志。

  士气可用,哀兵必胜,古人诚不欺我。

  叶应武点了点头:“这样,宋瑞兄、君实兄,还得麻烦二位在后方坐镇了。另外章诚为人稳重,张顺作战勇猛且身上有伤,着你们二人留守后方,协同两位兄长。”

  “遵令!”四人倒都没有异议,安然领命。

  “各部,出发!”叶应武朗声高喊,一名亲卫已经牵过马来。

  赤色的旗帜高高扬起,刀枪再一次林立,阳光洒下,闪动耀眼的光芒。百战都这一次毫无疑问作为前锋,先行上路,三千精锐士卒很快就选拔出来,紧随其后。

  叶应武和苏刘义的将旗昂然挺立在大军之中,随风猎猎作响。

  这支刚刚浴血奋战之后的雄师,再一次踏上了未知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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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谁的末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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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水一如既往的平静,就像是千百年前那个老渔夫所歌唱的那样。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浊吾足。

  这来自天上的水,缓缓南流。

  而无数的水师战舰,旌旗遮天,白帆蔽日,一个顺流而下,一个溯流而上,剑拔弩张,两支水师的前锋已经相距不足一里。当然,这两支水师的目标,也已经出现在汉水之畔。

  蒙古骑兵并没有像宋军将士所想象的那样狼狈不堪,阿术在路上已经清醒过来,否则也不会一连发出数道加急命令,使得蒙古水师匆匆忙忙撤回险些羊入虎口的粮船,并且倾巢出动,不惜暴露一直隐藏的天衣无缝的董文炳水师,拼得一身剐也要将阿术接应回北岸。

  张世杰虽然是水战二把刀,但是他的麾下像夏松等人都是此间老手,再加上范文虎大人还没有摸清战场形势,并且也算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水平可能还比不上张世杰,再加上旁边还有一个刚直脾气的老臣程元凤,所以一时间也不敢随意的插手指挥,任由张世杰和夏松从容的调动水师船只。

  曾经浩浩荡荡南下的两万蒙古骑兵最后活着回到汉水南岸的只有万余人,而且因为长途跋涉虽然队形尚且完整,但是遭逢战败,难免士气低迷、将士疲惫,所以阿术也没有打算让这些或许还有一战之力的残兵败将再去吸引宋军水师的注意,而是就地安营扎寨,显然已经做好了两败俱伤甚至己方大败的准备。

  张世杰和夏松已经知道在自己的后方还有一支生力军正在飞快赶来,所以也不敢怠慢,一边下令各部务必全力以赴,一边抽掉出来二十多艘战船调转方向,以防在没有战胜正面的蒙古水师的时候董文炳带着另外的水师杀到。

  看着双方的船只已经越来越近,夏松忍不住感慨一声:“要是那几艘海船在手,纵使鞑子水师再多出来百倍,还怕它作甚。而且虽然已经派遣人手前去命令留守全军沿汉水北上,想必也来不及了。”

  “总是想那些好事,好在某等船上兵器要胜过鞑子水师一筹,而且鞑子水师的船只多为老旧小船,如果战机把握得好的,足可以在董文炳狗贼赶来之前将张荣实的水师吃掉。”张世杰的眉头虽然尚未完全舒展,但是对于眼前对己方不利的局势倒还真的没有那么担忧,“只是可惜了,就算是咱们胜利了也免不了元气大伤,恐怕也只能放任阿术带着那些残兵从容不迫的离开了。”

  夏松听闻此语,本来还带着笑容的脸上也笼罩了些许阴云:“是啊,张荣实这个老不死的虽然打仗不怎么样,但是真的可以说是一个防守的天才,否则也不会让他带着千把人的水师东躲西藏这么多年,一直拿他没有办法,,更何况今日他处在上游,本来就易守难攻。”

  张世杰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在越来越近的蒙古水师上面扫来扫去,沉默片刻,方才淡淡说道:“距离已经很近了,准备吧。”

  “遵令。”夏松应了一声,回头冲着身后的士卒打了一个手势。

  “咚咚”的鼓声先从这艘不是旗舰的水师楼船上响起,紧接着另外两艘楼船也同时擂鼓,鼓声尚未停歇,整个江面上就被床子弩和火球弩上弦的“刺啦刺啦”的响声所覆盖,对面同样传来如此声音,但是一来隔得距离尚远,二来蒙古水师的床子弩数量远远不及南宋最精锐的两淮水师,所以从这个方位听起来,和风声没有什么区别。

  和张世杰独自一人傲立船头不同,旁边那艘楼船上范大人在层层侍卫的拱卫下一点点的挪出船舱,不过也就是向前走了些许距离,便不想再走了,似乎已经做好了随时逃回船舱的准备。

  张世杰皱了皱眉,不过还是隔着船朗声喊道:“范大人安好?江上风大,箭矢无眼,可要小心了!”

  范文虎听到“箭矢无眼”,心中打了一个哆嗦,不过当他看到一侧楼船上的战鼓时,一张老脸立刻阴沉下来,自己所在的明明是旗舰,不过从先后擂鼓的情况来看,张世杰这是把他自己的座舰当成旗舰了,还真的是没有上下尊卑的观念了,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罪名,就算是你张世杰今天打了一场大胜仗,只要临安的那几位相公们发挥发挥也可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就当范大人心中有无数的心思在打转的时候,张世杰已经扭过头,将目光专注的投向前方。怕他有失,几个持盾的甲士大步走上前,将张世杰护住。

  鼓声已经越来越急促,前方的蒙古水师已经渐渐驶进射程。

  “前锋走舸、蒙冲,突击!后方楼船各舰,火球弩准备!”张世杰眉头彻底舒展开来,手按剑柄,怒声高喝。

  楼船高台上的鼓声随着改变,而夏松也急匆匆的换乘小舟去往前方的一艘体型较小的战船。

  随着张世杰的命令下达,最前面的四十多艘蒙冲、走舸小艇飞快的向前,而蒙古水师也不是傻子,身处上游正是天赐良机,急忙一连点燃了十多艘火船,顺流而下。

  “但愿这是你们全部家当。”张世杰喃喃说道,紧接着眉目生威,“各舰火球弩,放!”

  话音未落,鼓声已经更为急促,而且有着独特的鼓点。从大大小小的十多条楼船上射出的火球弩已经覆盖了火船正在通过的水域,紧接着是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和掀起的层层水浪、数丈高的水柱。

  “床子弩,放!”这一次倒不用张世杰下令,各船上的都头虞侯已经不约而同的下达了命令。

  早就严阵以待的床子弩同时“砰”的一声,巨大的箭矢或高或低,从容不迫的形成密集的多方向打击力量,最低的甚至已经犁开了刚才掀起的层层白浪。而各舰也不会去管到底效果如何,而是拼尽全力继续上弩,虽然和唐代需要五头牛、八头牛才能拉动的绞车弩相比,宋代的床子弩威力更大、上弦更简单,但是毕竟也需要足够充足的时间。

  毕竟是南宋最精锐的水师,也是少有的在两淮的战火中历练出来的水师,第一轮射击就轻而易举的横扫蒙古水师的前锋船只,有的巨箭甚至是从自家走舸上方擦着掠过的,从而才能准确的射中前方相同高度的蒙古水师走舸上的士卒,期间的精妙之处,不得不令人赞叹。

  对面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虽然宋军水师的船只上快速的竖起来木盾,但是毕竟是床子弩发射的巨箭,木盾勉强只能起到减缓去势的作用,随着距离蒙古水师船只越来越近,宋军的伤亡也开始增大。

  那艘中型楼船上缓缓升起了夏松的将旗,夏松刚刚登上战船便向四周的战船下达了命令:“近战,接舷!”

  这些紧跟在走舸和蒙冲之后的楼船也同样开始加快速度,而且在这一段时间里面床子弩已经完成了第二次上弦,再一次发射出锐不可当的巨箭,为前方冲锋的小船扫清道路。

  “擂鼓,死战!”持剑站在楼船之上,夏松头也不回的大声下令。

  身后鼓声震天动地,无数的舰船飞快的向前,犁开层层碧浪,搅动千年的平静。一面面赤旗迎着江上的狂风猎猎舞动,无数的水师将士或是握紧手中的刀柄,或是熟练地向突火枪中填装火药,还有的正在来回搬用数量本就不多的火蒺藜。

  “告诉夏松,速战速决,节省火药箭矢。”张世杰看着前方渐渐接近的双方舰船,对身后的传令兵吩咐。如此复杂的命令已经难以用鼓声表达,那名传令兵咬牙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一条小舟飞快的离开张世杰的座舰,直奔向前方冲锋的水师舰船。

  走舸和蒙冲率先突入蒙古水师防御的阵型中,拜宋军的床子弩所赐,担当外围防御的蒙古水师走舸上已经鲜有人站立,宋军船只也懒得和这些稀稀落落被打得晕头转向的敌人纠缠,而是直接撕开走舸的防线,迎向后面稍大一些的蒙冲。

  三四条小型的宋军走舸同时围住一条蒙冲,船头手持突火枪或者神臂弩的水师士卒拼命的压制想要冒出头来阻拦的蒙古士卒,而其后的宋军将士则熟练地搭上木板或者拉好绳索,以突火枪或者神臂弩在前方开路,呐喊着冲上那些蒙冲船只,更有一些艺高人胆大的轻松一跳就可以跳上低矮处的船帮。

  “下水!”尚未靠近已经没有多少战斗力的蒙古水师外围船只,夏松就趁着这箭矢尚且较少下达了命令,数百名水师士卒身穿水靠更有甚者直接光着膀子翻身跳入水中,一个个就像是那浪里的白鱼,在水面上翻滚几下就潜入水中不见了。

  远远地发现宋军派人下水,张荣实暗叫一声不妙,手下儿郎本来就少的可怜,再加上久未操练,就算是下水又怎能抵挡得了有备而来而且都是真刀真枪磨练出来的宋军水鬼?

  暗叹了一口气,这位拼尽全身力气方才为蒙古水师保存着一丝火种的老将无奈的将目光投向远方,董文炳大人,您倒是快点儿带着人来啊,否则这点儿实力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要是有足够强大的水师,又怎么会惧怕那张世杰!

  两淮水师杀的很猛,这才短短两柱香的功夫,最前面的走舸甚至已经突破了蒙古水师蒙冲的封锁,毫不畏惧的直冲向远比自己高大许多的楼船。看着那虽然有些破损但是还是崭新的走舸,再看看自己脚下已经历经了不知多少沧桑风雨的楼船,张荣实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这一次怕是真的要在这汉水里面喂鱼了,可惜了阿术大帅一直对自己的这点儿水师青睐有加,如果不是这次情况紧急肯定不会命令张荣实带着水师出营的。

  “都随着老夫,杀南蛮!”张荣实咬了咬牙,高高抬起自己的佩刀,怒声呼喊。蒙古水师名为“蒙古”,实际上清一色的都是北方汉人士卒,现在想来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水战终究还是汉家儿女自相残杀,又如何不让人感慨万千?

  蒙古水师士卒们高声呐喊着,操控着最后的楼船向前冲击,这些楼船虽然名为楼船,但是都是年久失修的老船,而且从体型上也就是和夏松所率领的中型楼船相差无几,所以这一次其实是有去无回的冲锋,但是没有一个士卒退缩,也没有一艘战船落后,仿佛这些振臂高喊的将士,已经和他们即将献身的蒙古融为了一体。

  这或许,就是炎黄子孙的悲哀吧。

  “不识好歹,那便顺了你的意思!”夏松的脸上也尽是狰狞神色,随着蒙古水师全部压上来,前方的宋军走舸和蒙冲虽然拼尽全力,但是毕竟双方的实力差距摆在那里,所以不得不放弃即将到手的猎物,仓皇向南撤退,结阵自保。

  而夏松则率领着十多条楼船从宋军小船两侧飞快的驶过,火球弩、床子弩拼命地招呼越来越近的张荣实水师主力。密密麻麻的箭矢打击着那些略显单薄的楼船,无数的火蒺藜从船舷上抛下,在蒙古水师的蒙冲甲板上轰然爆炸!

  “接舷,杀了那个不知廉耻、背叛祖宗的狗贼!”夏松高声呐喊,亲自端起神臂弩瞄准前方已经千疮百孔的几艘楼船,狠狠的扣动了扳机。随着进入神臂弩的射程,十多条楼船上的士卒拼命的射击,密集的箭矢一次又一次的覆盖张荣实的旗舰。

  双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漏水了,船下有人!”顺着风,传来蒙古水师士卒惊慌失措的声音,在百夫长们的催促下,不少士卒匆匆忙忙的握着刀从船上跳下去,激起涟漪阵阵。

  宋军水鬼却是从容不迫的冒出水面,同时将手中的铁矛投向已经被一次又一次的箭矢横扫过的楼船,然后拔出腰间的柳叶刀迎向跳入水中的蒙古水师士卒。

  虽然蒙古水师士卒也是汉家儿郎,都通水性,但是怎么也比不上宋军这些自幼从水边长大的水鬼,更何况玩儿的还是从水中拼刀子这种绝对考验技巧的活儿呢。

  看着一个个胸腹中刀,脸上满是惊恐的自家儿郎浮上水面,张荣实终于闪现出来难言的痛苦,看向岸边蒙古骑兵方阵的目光也变得有些茫然,下一刻飞快跳上船来的宋军士卒已经接连砍倒了他身边的护卫,将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包围。

  “好事做到底,送人上西天,这等狗汉奸,留之何用?”不待张荣实挥刀砍杀,不远处夏松已经冷声笑道,身边的宋军士卒毫不留情的同时扣动了扳机。

  三四支箭矢同时刺进了张荣实的身体,这位已然白发的老将军身体晃了晃,勉强扭头看向已经越来越近的夏松,目光中流露出来的,确实复杂的神色,夏松皱了皱眉,为什么,在那目光中自己并没有察觉已经熟悉了的仇恨?

  为了消灭这支水师,不但宋军前锋损失惨重,而且所存的箭矢也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夏松皱着眉回头看向后方。

  阵阵鼓声再一次响起,回荡在寂寥的江面上。

  董文炳的水师姗姗来迟,更像是一直隐忍了许久、等待了许久的黄雀,看着前方筋疲力尽的螳螂跃跃欲试。

  而江岸上正在忙忙碌碌安营扎寨的蒙古士卒们,也都发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不约而同的再一次汇聚在汉水之上。

  蝉、螳螂、黄雀,依次登场,轮番唱戏。

  而那持弹弓的人,又在何处?

  这一次,到底,是谁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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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谁的末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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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水之间的小路上笼罩着蒙蒙的细雨,四方一片水雾朦胧,若是再有几条小舟荡漾在那蓬草碧波之间,恐怕不是江南也胜似江南了。出了那低矮的丘陵地带,不但连周围的山水都改了性子,变得温婉可人起来,就连那风那雨也没有了原先的霸气非常,柔柔的、凉凉的。

  已经不知道被废弃了多久的村寨里,三千士卒静静的依靠着房屋墙壁,体力弱一些的则被同伴们搀扶着走进屋顶都已经快塌干净的房子里面,总算是可以避避雨。

  叶应武和苏刘义并肩站在雨中,就连屋檐都已经让给了体力不支的士卒,无论是什么军队,千百年来都恪守着伤兵至上的原则,所以这两个官职最高的将领也没有怨言的站在凄风冷雨里。

  环顾四周,有的地方或许是土地结实一些,依旧是寸草不生,而有的地方杂草已经没过了那断壁残垣,墙壁上虽然经过了长久的风吹日晒雨淋,但是依然依稀可见火烧过的痕迹,地上也有不少近乎碳化的房梁木桩,零零散散的撒落着,不用说也知道这村庄在被遗弃之前遭受过怎样的劫掠,甚至或许就在将士们站立的脚下,就埋葬着累累的白骨,无处述说遗忘在历史角落的过去。

  “吃点儿吧,好有力气赶路。”苏刘义从怀里拿出来一块干饼递给已经默然伫立了良久的叶应武,“刚才百战都的哨骑已经赶来回报,虽然还没有发现阿术败兵的踪迹,但是距离最近的汉水河畔已经不足十里,等会儿弟兄们加把劲很快就可以赶到。”

  “但愿吧。”叶应武闷闷的回答,反倒是没有了当时誓师的浩然之气,伸出手接过来苏刘义的干饼,拼尽全力总算是咬了一口下来,狠狠地咀嚼了两下,不得不抄起水囊喝了两口水,总算是将这硬的都跟石头一般的干饼吞了进去,“其实某现在担忧的,不是能不能赶到汉水,而是带着这三千将士赶到了汉水之畔,又能如何,阿术真的是那种看不明白这一切的统帅吗?”

  苏刘义笑了笑:“可是你当初依然毫不犹豫的带着这三千将士北上了。难道当时你就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吗?”

  叶应武似乎没有打算回答,而是细细的打量着手中几乎啃不动的干饼,紧紧皱着眉头。

  几匹快马从风雨中呼啸着冲了过来,看着他们身上宋军战甲的装扮,远远放哨的宋军士卒也在没有力气起来阻止。这些百战都的哨骑没有停留,直接奔驰到叶应武和苏刘义所在的残破的农家院落,当先一人风尘仆仆,衣甲上也满是泥点,不过动作依然是麻利的得很,正是百战都的都头江铁。

  这个本来身份地位的江家远房终于在统帅骑兵上表现出来自己天赐的才华,周围将士看向他的目光也是充满着浓浓的羡慕和敬佩。不过江铁现在还没有闲工夫去想别人怎么看待自己,而是三步并作两步直直的走进院落,单膝跪地拱手说道:

  “启禀两位将军,末将幸未辱命,已然打探到蒙古鞑子败兵所在方位,距离此处不过十一二里的样子,远处汉水之上隐约可见两淮水师张都统和蒙古水师的旗号,双方激战正酣,而鞑子统帅阿术的将旗还在南岸,鞑子败兵似乎也没有渡河的准备,竟然在安营扎寨,不知所为何意,还请两位将军定夺。”

  苏刘义忍不住“咦”了一声:“这还真是怪事,水师交战,想必分出胜负也就在今朝,若是鞑子胜了,那阿术便可以过汉水北上了,若是败了,在汉水之畔安营扎寨不是给张都统以可乘之机吗?也不知道这阿术到底是心中打得什么算盘,难不成真的晕过去无人统带着些蒙古残兵败将,方才有人做出这等糊涂事么?”

  伸出手感触着冰凉的雨丝,叶应武苦笑一声:“如果是那样就真的是谢天谢地了,可是某总是感觉,那阿术似乎已经料定了某会率领着一支精锐北上死命追击,这样的话他在汉水之畔安营扎寨也不是不可解释的事情······只是那阿术,到底是如何算出来的,竟能够将人心把握到如此程度。”

  苏刘义听闻此语,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说实话真的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而且从阿术的表现来看,这种可能的存在性甚至更大一些,不过他还是轻声问道:“叶使君是不是多虑了?于情于理,某等都不会贸然率部追击,那阿术又是如何料到的?除非是某等肚子里的蛔虫,要不就是······”

  “不会,天武军和安吉军本来就人数不多,再加上几番大战下来,损失惨重,剩余的将士很轻松的都可以辨认出来,再加上能够利用快马传递消息的就只有百战都,而百战都的哨骑也都已经一个不少的回来了,基本可以排除军中有内奸的可能。”叶应武知道苏刘义话中是什么意思,“而且自从这三千精锐北上,百战都的哨骑就放的很远,按理说即便有人打探也应该会被发现了······如此以来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阿术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麻城一战与其说是我们胜利了,不如说是阿术失手了。”

  叶应武虽然勉强算是打败了阿术,但是从没有敢小看这个蒙古最后灭宋的统帅之一,毕竟能够得到忽必烈的赏识和信任、统领十七万由残兵败将改编而来的蒙古军围困襄阳十年的大将,必然不是善与之辈,这一次叶应武利用的,也是史书上明确记载的阿术对于水师发展建设和合理利用的轻视,方才能够阵前逼退阿术。

  苏刘义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如今应当如何是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等会儿命令将士们无需拼命赶路,应当妥善储存体力。”叶应武缓缓的说道,目光穿梭在凄茫的烟雨中,“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走一步算一步,阿术就算是料事如神,恐怕也料不到汉水之上的大战到底会是怎样的结局,而也料不到这一支决死之军到底会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这样,江铁!”

  一直静静伫立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塑的江铁急忙应道:“末将在!”

  “百战都不能歇息,务必严密封锁前方道路,任何鞑子斥候格杀勿论!另外抽掉两百士卒配合你们行动,但是要牢记,在为大军探明道路扫清障碍的同时,不可打草惊蛇,而且吩咐兄弟们要注意自身安全,明白吗?”叶应武冷声吩咐,眼睛中闪动着锋锐的光彩。

  “遵令!”江铁心中一热,急忙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看着江铁跨马远去的身影,即使是苏刘义这种经历过沙场无数的勇将,也忍不住啧啧感叹:“使君当真是慧眼识英才,如此统帅骑兵和斥候的人才,也不知道使君是从那个旮旯角落里面挖掘到的。”

  叶应武脸上一红,笑着说道:“苏将军,能不能不‘使君’‘使君’的叫,某听起来还真的······照某看来,你我兄弟相称不知可否?”

  苏刘义本来就不是那种虚与委蛇、将上下级看得非常重的人,当下里便笑了笑:“有何不可,这‘苏将军’听上去也确实有些磨耳朵,这样老兄就不知廉耻的先称呼一声‘叶贤弟’了。”

  “苏兄上有无穷精力为国拼杀,这‘老’从何说起?”叶应武笑着说道,话语中已然没有个刚才的拘束。

  见这个小兄弟也是性情中人,苏刘义心中感动感慨之余,也只能嘿嘿笑着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

  董文炳的水师最终还是出现在下游,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即使是阿术就在岸边,也说什么都不将自己的功劳分出一半给张荣实。和张荣实大战一场之后,两淮水师本来就损失不少,而且将士疲惫、箭矢短缺,面对董文炳这支突如其来的生力军,就真的只有招架之力了。

  不得不说,董文炳水师出现的很是时候,此时夏松正带领着两淮水师主力围攻张荣实的残部,和张世杰统帅的三艘大型楼船距离很远,根本谈不上配合的问题。所以这就意味着在董文炳百条大小战船的面前,张世杰麾下只有二十多条预留的战船和三艘大型楼船,如此情况之下张世杰勉强还算是临危不乱,已经颇有大将之风了。

  虽然是溯流而上,这百条战船来的速度却是飞快,而且其船上搭载的床子弩、火球弩等武器虽然精确度和射程上和两淮水师的还有些差距,但是比起张荣实麾下的蒙古水师已经强出不知道多少倍。

  “严守防线!”张世杰大步流星走上船楼,手按剑柄怒声高喊。

  那二十多条包括蒙冲、中型楼船在内的两淮水师船只一边缓缓的逆流退缩,一边飞快地张弓搭箭。而楼船上携带的火船也放了下来,只等着一声令下便顺流直冲蒙古水师,要知道这汉水不比大江,河面要窄不少,蒙古水师来援又仓促的很,阵型很是混乱,所以一旦火船攻击得手,张世杰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就在这时,本来应该是主心骨的旗舰并没有掉头向下游接应缓缓后退的那二十多艘战船,而是一声不吭的继续向上游驶去!张世杰大惊之余飞快的命令传令兵驾驶小舟赶去联络,本来这三艘楼船指挥起来就已经捉襟见肘了,范文虎明知情况紧急,为何一声不吭命令向上游行驶?!

  “先不管他了,全力顶上去!”虽然心中疑惑甚至气愤,张世杰也不能分神,而在另外一艘楼船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边默默的整理着自己的衣冠,一边毫不畏惧的在士卒们敬畏的目光中走上船楼!

  火球弩掀起的水柱在张世杰座舰之前涌起,水珠飞溅,白浪滔天。更多密集的箭矢在江面上怒吼着、飞舞着,董文炳水师的凶猛火力的确打了两淮水师一个措手不及,前方的二十多艘战船几乎是在第一轮对射中就已经半数受损沉默,汉水之上鲜血翻涌,落水的士卒在层层浪涛中或是怒声呼喊,或是奋力划水。

  烟涛阵阵,血染汉水!

  “启禀将军,范大人说鞑子水师势大,不如暂且北上襄樊躲避,在此处硬碰硬的决战必然吃亏,得不偿失。旗舰上的兄弟们似乎多有不愿,但是无奈范大人······”那名传令兵倒还是办事利落,片刻工夫就已经重新赶回张世杰的座舰,在那涛声中,他的声音显得渺小却又是那么的沉重。

  逃跑,范文虎竟然一矢未放,一箭未发,就找出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直接逃跑!一言不发的船上将士看着一向温文尔雅、有“儒将”美誉的统领死死咬着牙,竟然硬生生的掰断了船上的栏杆!

  “范文虎,你好大的胆子!”张世杰虎目充血,任由水柱冲天在他身边扬起,此时的张世杰恨不得掉过头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胆大包天、弃无数兄弟于不顾的范文虎生生斩首!

  逃跑将军,逃跑将军,若是叶应武身临此处,因为已经了解范文虎的为人,或许不会惊讶,而现在初次见识到这位范大人本色的两淮水师将士,却是怒火中烧!

  这煌煌大宋,要此人何用?!

  或许是已经知道了个中缘由,一侧的楼船上,白发苍髯的老人仰天长叹,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

  身后突然传来杀声无数,张世杰下意思的回头看去,已经剿灭了张荣实水师残部的夏松,毫不犹豫的率领麾下船只将范文虎的座舰死死围住,另外的战船则飞快的赶来支援,满是箭矢射过留下的孔缝的赤旗在一艘艘船头猎猎舞动。

  “放!”张世杰虎目欲裂,怒声高喊。

  两艘楼船携雷霆万钧之势愤怒的向趾高气昂杀过来的蒙古水师倾泻箭矢,而残余的两淮水师战船也毫不犹豫的拼命想着距离自己最近的蒙古战船进攻。

  几条火船也随着楼船上不断发射的巨箭顺流直下,熊熊烈火在船上尽情的燃烧着,大风呼啸,卷起阵阵热浪。依然察觉宋军水师的杀手锏,近乎胜券在握的董文炳颇为冷静地下达命令。

  蒙古水师中的中型楼船从容不迫的向前挺进,不断的发射火球弩,将一艘艘火船在半路上拦截、引爆,而更多地蒙冲、走舸则在楼船之间穿插游走如飞,将最后还在抵抗的宋军船只尽数绞杀!

  一艘艘火船在密集的箭雨中沉没,而更多的蒙古水师战船一步步溯流而上,并且趁着这个功夫从容的调整自家的阵型,争取将所有的火力一次性倾泻在最大的那两条楼船上。

  张世杰握着已经残破的栏杆,任由大风吹卷他的鬓发、吹卷他的披风,无数的将士正在船上奔走,床子弩、火球弩也正在竭尽全力的上弦。而身后或许是意识到即使逃跑也是痴心妄想,又或许直接受到了夏松强而有力的劫持,范文虎的座舰不得不调转方向,和夏松的战船一起快速向这边驶来。

  “统领,是否升旗?”一名将领急匆匆的赶过来,冲着那个迎风而站的背影说道。

  张世杰点了点头,无意间的看过去,对面楼船上那个白发老者就像是一尊恒久的雕像,伫立在那里纹丝不动。这位老相公,倒还真的是铮铮铁骨啊。

  “轰!”整个楼船突然之间剧烈的颤抖了一下,那是对面发射过来的火球弩击中船身的原因,而楼船上的士卒们也丝毫没有犹豫,刚刚上弦的箭矢一股脑的射向来势汹汹的蒙古水师战船。

  滚滚烟火笼罩在楼船之上,虽然火势并不大,但是因为在刚才的交锋中,战船之上木材多已沾水,燃烧起来自然是浓烟滚滚。而就在那烟雾中,一面代表着权威的旗帜缓缓升起,和张世杰的将旗并肩飞舞在狂风之中。

  两淮水师的大旗,情况危急,张世杰毫不犹豫的升起了象征着旗舰的水师大旗。

  与此同时,范文虎座舰上的旗帜缓缓降落。

  “救援旗舰!”另外的一艘楼船上鼓声高昂,那看上去瘦弱的老者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发出了比那鼓声还要洪亮的声音!程元凤虽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臣,但是在这等危急时刻,也是有眼力看出张世杰的旗舰到底有着怎样的作用,旗舰在,士气在,煌煌大宋最强大的水师就还有一战之力!

  听闻监军命令,船上将士们毫不犹豫,直直驾驶着楼船斜刺里顶在张世杰座舰的前面,船舷一侧的弓弩一阵怒吼,无数的箭矢掠过涛声不断的水面,横扫前方嚣张的蒙古水师舰船。

  这一艘楼船的挺身而出,几乎吸引了蒙古战船所有的注意,密集的箭矢随后便毫不留情的尽数砸在程元凤座舰的前方后方,还有不少都是直直的命中,不但掀起冲天火光、滚滚浓烟,而且还在甲板上横扫一片,引得宋军士卒伤亡无数。

  夏松的战船已然赶到,但是本来船上箭矢就用的差不多了,更何况都是些中型楼船,火力远远赶不上大型楼船,所以几十条战船赶过来,也就只有范文虎的座舰能够提供些许帮助。

  看着前方同样损失不少,但是依然顽强冲锋的蒙古水师,张世杰冷冷一笑,就凭这些,便想击败我两淮水师,当真是痴心妄想!

  而似乎已经察觉到江上战场还是在胶着状态,阿术竟然匪夷所思的带领已经恢复了不少元气的骑兵丢弃岸边的营寨,全军沿着江岸向北而去,骏马飞驰,片刻工夫就已经快离开两淮水师的视线了。

  回头看去,江岸上已经空空如也,张世杰、夏松和程元凤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同时大叫一声不好!阿术到底是想要干什么,现在已经显而易见。

  声东击西,宁肯牺牲两支水师也要死死地拖住两淮水师,然后自家大部队便可以很是轻松的从上游乘坐先前征集的民船从容离开,甚至全身而退,而之前岸上的营寨,也不过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谎言,成功欺骗了所有的宋军将领,让他们以为阿术没有打算在其他地方以其他的方式渡过汉水。

  张世杰等人幡然悔悟,可是为时已晚,对面的董文炳水师和他们战了个旗鼓相当,自然没有轻而易举便摆脱开来的可能。

  一旦任由那阿术渡过汉水,就真的是前功尽弃了!

  这阿术,倒还真的海一样的胆子,竟然敢兵行如此险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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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神兵天降(上)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在楼船高高的船楼上,狂风吹卷着猎猎舞动的赤旗,也吹卷着每一个士卒的鬓发。无数的箭矢划破冰冷的江风,寻找血肉聚集的地方。熊熊的火焰伴随着滚滚冲天的浓烟,笼罩在这已经沉默了、安静了太久的沧浪之水上空。

  张世杰按剑而立,他的楼船和程元凤的楼船并肩作战,而范文虎所在的楼船则在两艘楼船的侧后方,横过船身,正好可以弥补两艘在前面充当肉盾的楼船火力顾及不到的地方。

  在楼船的缝隙了,十多条蒙冲飞速的顺流而下,虽然董文炳水师的箭矢不可以不说是密集如蝗,但是也阻挡不了这一条条战船无畏冲击的脚步。在蒙古水师还没有真正的建立起来之前,在张弘范、刘整等将星尚未荟萃之前,这茫茫汉水之上还有那沧沧大江之山,谁都不能够挑战两淮水师独一无二的至尊地位!

  这是一支血与火磨砺出来的劲旅,也是敢于以小搏大的精锐,纵观历史,南宋的水师真正打起仗来,只要不是主将无能,远远地要比陆师勇猛的多、顽强的多。

  虽然还有好几丈的距离,但是张世杰可以清清楚楚的听到对面船楼上那个悍不畏死的老夫子正在大声歌唱:“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

  “稼轩词,时时处处听起来,总是让人荡气回肠啊。”张世杰忍不住喃喃感慨一声,估计真的要来形容此时的白浪翻滚、浓烟阵阵、战船交错的大战场景的话,就算是稼轩亲临,想必也难以描绘一二吧。心中想到这位同样是南归之人身份的儒将,张世杰总是会莫名的一阵感慨,自己若是能够和稼轩一样,就算是功名不就,也能够让后世读史的子孙们知道,自己胸膛里的血,是赤红的,就像那船头迎着风猎猎舞动的大旗一样,一样的赤红。

  汉水之上,大战正酣!

  细细密密冰凉的雨丝,不知道从何时已然自天而降,笼罩在火光冲天的江面上,而隔着那浓浓翻滚的烟尘和这像珠帘一般倒垂的雨幕,张世杰已经看不到江岸上还有蒙古骑兵的身影,只留下一座草草搭建的营寨,尽情地在那里嘲弄敌人的痴傻。

  若是能够将前方这支不得不露出底牌的董文炳水师一口吃掉的话,就算是你阿术成功逃跑了,又能如何?没有船只,我张世杰看你如何再一次渡过这沧浪之水!

  —————————————————————————————

  细细密密的雨丝在乡间小路上斜织着。

  毕竟是三千儿郎,若是走到官道上目标未免过于明显,而且官道虽然宽广,走向却是偏向西北,这样走的话即使是到达了江岸,也和百战都探索到的蒙古残兵所在的位置相距甚远。

  连绵的雨将乡间的阡陌小路弄的泥泞一片,将士们不得不深一脚浅一脚的埋头在泥泞中赶路,而叶应武和苏刘义,也在这稀稀拉拉拖了很长的队伍中。虽然他们两个一个是团练使,一个是安吉军四厢都指挥使,怎么算都是武将里面一等一的高官,但是这个时候谁都不摆官员的架子,马匹早就已经让给了百战都的斥候,用来替换几匹因为长途奔袭而疲惫了的战马。

  这么远的距离,对于上一次勉强算做高强度的锻炼还是大学军训的叶应武,无疑是一场煎熬,这时候叶应武方才后悔那几天里自己怎么就没有脚踏实地的跟着将士们训练,现在才意识到,如果自己这个主将先累倒在地,会对军心士气是怎样的打击。

  周围的田地都已经不知道废弃了多长时间,所以现在已经只能勉强分辨出田垅的形状,早就没有了当年水田旱田相交错、各种作物生机勃勃的景象。

  “任忠(苏刘溢的字)兄,你且看看,这周围的田地,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便已经废弃······”叶应武迈动脚步,激起泥星点点,覆盖在他的战靴上,战靴早就没有了当初的光彩亮丽。

  听闻到叶应武说话时隐隐约约的喘息,苏刘义担心的看了看他:“远烈贤弟,且不说这些田地,贤弟体力,怕是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吧,要不要在前面暂且休息片刻?”

  叶应武苦笑着摆了摆手:“都这等时候了,哪还有闲工夫停下来歇歇脚,但愿江铁不要让你我失望,速速把阿术所部的位置打探知道,否则这三千将士就这么盲目地向北追击,岂不是如同大海捞针?”

  苏刘义微一点头:“你还是不要多说话了,这时候节省下来一点儿体力算是一点吧。”

  叶应武点了点头,现在估计如果停下来脚步的话,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往前走了,无奈之下只能够将目光投向稀稀落落散布着无数艰难向前跋涉的将士的田野,虽然苏刘义至始至终都没有回答他刚才的问题,但是叶应武心中已然有了定数,这些本来就处于两国边界的田野,估计是在忽必烈鄂州之战中被废弃的,当时滚滚如潮的蒙古铁骑就是沿着这个方向绕过襄阳直插鄂州,叶应武带着天武军驻扎过的兴国军、奋战过的黄州麻城,都是蒙古大军曾经扫荡过的地方。

  无论双方将士如何浴血拼杀,免不了的总是会有无数的百姓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在风雨中皱着眉头,叶应武似乎将苏刘义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依旧自顾自的喃喃说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天理循环,五千年华夏兴亡,竟也逃不过此间区区数语。”

  苏刘义虎躯一震,目光在叶应武身上缓缓的扫过,良久之后方才忍不住苦笑着说道:“贤弟,叶大贤弟,你不过是双十的男儿,为何把这世间的种种,看得如此透彻?人生此去,还有无数的春秋,你还打算怎么过下去?”

  这话中,虽然多数是对于叶应武的嘲笑,但是也难以掩饰其中浓浓的忧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如果对于叶应武这个即便是两世为人也依旧涉世不深的毛头小伙子来说,或许不过是偶尔蹦出来的一句感慨,但是对于苏刘义这种依然见识到世间种种纠葛,见识到百姓流离、难民蜂拥、国破家亡景象的人来说,却是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共鸣。

  千古兴亡,苦的,终究还是百姓。

  不知道沉默了多长时间,两个人只是一味的埋头赶路。

  “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苏刘义连连摆手,似乎过了很久方才回过神来,而这位三十四岁正当人生壮年的沙场勇将,本来已经渐渐迷乱了的目光再一次变的锋锐如刀,即使是叶应武这种已然经历过战阵的人无意间抬头看去,也会感觉发自心底的寒冷。

  或许这就是那能够将厉鬼吓退的血腥杀气吧。

  缓缓点头,但是没有了话题,疲惫和疼痛立刻就像影子一样附上身来,豆大的汗珠顺着冰凉的雨水滚落,不过是在脚下的泥坑里面掀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小小涟漪。

  叶应武死死咬住牙,虽然身上没有一点儿的伤口,但是渐渐蔓延全身的酸痛感就像是正在发作的慢性毒药,只要不停止步伐就难以治愈。他奶奶的,早知道穿越是一个这么难干的活,老子当年说什么也不答应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的,一头撞死在那扇门的门柱子上算了,还在这里受什么活罪!

  远处的青山沉睡在凄茫的细雨中,一匹快马沿着尚且还算是结实一点的乡间小道向这里赶过来,马上的士卒身穿宋军衣甲,背上令旗正是天武军百战都,不过这一人一马不知道在泥泞地里摔倒了几回,浑身上下就像是泥猴一样。

  “十万火急,使君何在?!”那名传令兵勒住战马,在风雨中怒声高喊,虽然发出的声音已然嘶哑,但是前方的将士们纷纷跳下田间小路,闪开一条任他纵马奔驰的道路。

  “使君便在后方,兄弟们在前方歇歇脚吧。”杨宝急忙忙的奉了叶应武的命令赶过来,听闻此语,无不是在咬着牙拼命赶路的将士们如蒙大赦,长长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就地坐倒在满是泥泞的田野上,早就不顾什么泥泞污浊了,这时候能够坐下便是老天爷的眷顾。

  那名传令兵微一点头,策马掠过零零散散的袍泽,叶应武和苏刘义的将旗就在不远处,因为沾了水而耷拉在旗杆上,没有了往日猎猎舞动的威风。传令兵晃了晃疲惫不堪的身躯,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索性便狠狠一闭眼,飞快的跃下马背,任由溅起的泥点打在自己尚且年轻的脸庞上,传令兵单膝跪地,说出的话语已经不过火一样熊熊燃烧着的大脑:

  “启禀两位将军,阿术大军启程北上,有蒙古水师大船接应,距离此处不足二里地。张统领的两淮水师被蒙古水师缠住,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脱身。某等不敢近前打探,故先来回报。”

  叶应武点了点头:“杨宝,且扶这位兄弟下去休息。”

  听到初出茅庐便处处料敌先机,最终一手造就麻城大捷的叶使君“兄弟”二字,那名传令兵眼眶中依然是有泪光闪现,自己不过是些微末功劳,又如何当得起叶使君这位少年英杰一句“兄弟”?

  看着被搀扶着走下去的那位传令兵,苏刘义轻轻感慨一句:“千军尽归心,当真是士气可用,虽然奔袭疲惫,但是只要杀他个措手不及,也够阿术狠狠喝一壶的。不过阿术这一次也的确配得上他元帅之名,如果不是百战都卖命,恐怕你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而想必张统领现在也被他耍的团团转了。”

  “既然距离已经不远了,便暂歇休息片刻。”叶应武根本无力迎合苏刘义的感慨,一屁股坐倒在泥水里面,已经感受不出来到底是凉还是热,仿佛全身都已经融入到着丝丝缕缕的风雨里面了。

  —————————————————————————————

  夏松的战船一马当先,劈开波浪层层。

  这艘刚刚在和张荣实水师的大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战船,根本来不及掩盖船舷上的缺口,只是匆匆忙忙的从其他参战较晚的楼船上补充了些许箭矢,便再一次一马当先带领着十多条战船穿越张世杰和程元凤座舰之间的缝隙,紧随在那些蒙冲战船之后,直扑董文炳水师。

  无论董文炳水师在如何养精蓄锐,也是初出茅庐、第一次上战场,董文炳更是一个和张世杰一样不折不扣的陆上将领,所以当两淮水师的战船顺着滚滚的汉水迎面直扑过来的时候,刚才还颇为嚣张的蒙古水师战船竟然不敢迎头交战。

  “哈哈哈,儿郎们,杀啊!”夏松手握染血的战刀傲立在船头,放声大笑。刚才一箭射倒了张荣实之后,夏松还曾经亲自率领着水师儿郎跳到张荣实的座舰上大开杀戒,所以这战刀上也是染满蒙古水师士卒的头颅之血。

  战船前方的床子弩和火球弩同时发射,董文炳知道的是夏松一直等到这个时候方才射击,所为的便是将箭矢的威力扩大到极限,董文炳不知道的是,其实夏松手上能够使用的,也就只有这些箭矢了。在被文天祥狠狠搜刮了一通之后,又经历了和张荣实水师的一场大战,两淮水师的箭矢不告罄反倒是不可能的了。

  最后的箭矢卷挟着风的怒吼、浪的咆哮,在那细细密密的雨中肆虐在蒙古水师舰船的甲板上。零落的火光、盘旋的浓烟,和刚才张世杰座舰所经历的一致无二。

  “迎上前,退缩者力斩不饶!”狂风送来对面的声音,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那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面跳出来的董文炳在怒吼,但是在这对方胆怯的声音中,夏松笑的更加肆无忌惮,更加猖狂!

  “听见没有,他们怕了!”夏松冲着身边手握利刃、眉目怒张的将士们笑道,“既然如此,便再加一把火把,水鬼下水!”

  “遵令!”一名传令兵大喊一声,飞身敲响战鼓。

  鼓声激昂,迎着那风,迎着那雨!

  刚刚给予了张荣实水师最后一击的水鬼们,再翻身下水的最后一刻,看向前方战船的目光里,尽是浓浓的不屑。要让他们知道,敢于挑战两淮水师的,都只有一个去向,那就是十里黄泉路!

  浪花飞溅,水鬼们在江上呐喊着,甩开健壮的臂膀,激起更多的白色涟漪,片刻之后这些天生的水里游鱼、浪里白条就都没有了踪影。

  似乎发现了这边水鬼下水,对面的蒙古水师显然也有些准备,在一声声混乱的声音里,不少水鬼也跳下水去,但是人数远远没有两淮水师的水鬼多,至于水下作战的技巧,就更不用说了。

  “不管他们,上!”夏松怒吼一声,楼船已经狠狠的顶在一艘蒙古水师战船上,这位两淮水师的副都统制毫不犹豫的挥动染血的战刀,第一个跳上对面战船,更多的士卒飞快的搭好板子,严阵以待的将士们紧随在主将之后,冲上战船。

  这艘比较靠前的战船显然首当其冲,受到了不少宋军箭矢的招呼,甲板上满是尸体、血流如注,大大小小的箭矢密集的扎在并不厚的船舱壁上,零零落落的七八名蒙古水师士卒显然已经吓破了胆,看到如狼似虎拥上来的宋军士卒,竟然不战反退。

  “哪里走!”夏松大吼一声,欺身而上,轻而易举的躲开迎面而来的砍刀,手中大刀自下而上,将当前的那名蒙古士卒的头颅愣生生的砍下,自家将军得了头彩,后面的将士们也不再犹豫,纷纷呐喊着冲了上去。

  而更多的战船不断地在一侧掠过,船舷上手持神臂弩而或是各种锋利兵刃的宋军将士严阵以待。

  “速战速决!”夏松从这已经没有了敌手的战船上跳回自己的座舰,随手一指紧跟其后的几名士卒,“你们几个,升旗!”

  一面象征着宋军的赤色旗帜在那艘战船上冉冉升起,那颜色仿佛是血染了一般的鲜艳,直迎着狂风和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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