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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整军备武(上)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咸淳二年五月末的天空,万里无云,湛蓝的如梦如幻。

  作为七百年后饱受雾霾残害的人,叶应武握紧缰绳,深深地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虽然已然是夏天,但是清晨的风依旧带着丝丝缕缕的清凉。百战都百余名骑兵在漫漫官道上拉开了很长的队列,百战都尚且是中军,天武军前厢在前方开路,左厢在后面掩护,明明只有数百人,但是声势却是颇为浩大。

  当然这声势浩大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通山县百姓再三挽留,无奈之下,叶应武只能让天武军排成长队在后半夜出城,否则还不知道要耽误多久。出城之后也没有来得及整队,急匆匆的北上。

  一面面赤旗迎着风猎猎舞动,如林的枪阵并没有因为队伍的漫长而有所动摇,依旧骄傲的直指苍穹。

  通山县的事情总算是平静的解决了,叶应武将贾余丰凌迟,可以说是彻底震慑了兴国军的官吏,而或者说整个江南西路的官吏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叶屠夫”的名字也悄悄地在周围几个州府流传。

  不过似乎江万里等人乐于见到如此,非但没有派人阻止,反倒是由叶梦鼎给叶应及和叶应武兄弟两人寄来一封家书,除了对于兄弟两个的鼓励之外,话里话外还透露着江万里等人对于叶应武雷霆手段的赞扬以及对于北方蒙古鞑子会不会来找回场子的担忧。

  整个事情一帆风顺,天武军北归,叶应及成为通山县知县,并且开始在通山县招募壮丁,补充到天武军当中。而更多的新兵,也在源源不断的从赣鄱各地送往兴国军。

  黄麻之战后已经虚弱了太多的天武军,再一次飞快的壮大。

  而这里面,还有更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是只有几个当事人心知肚明的。比如说正在飞快向着通山县转移的工匠、矿石,又比如说大冶县从知县到下面的官吏都被换成了江万里一党的人,从大冶县挖出来的矿石都在秘密集中,或者说整个江南西路的矿石都在集中,这也让叶应武对于这些看上去分外善良的老狐狸手中掌握的力量暗暗咋舌。

  有将作监出身的大哥叶应及坐镇后方通山县,又有江氏十二斋之一的江钲坐镇大冶县,再加上被谢枋得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永兴县,叶应武总算是将整个兴国军控制在手里,而北方的黄州由张世杰担任知州、文天祥担任通判,几乎也可以说是自己人。

  不知不觉,兴国军、黄州,这两个距离襄阳最近的州府,已经全都被叶应武掌握,形成了一个和江万里一党休戚相关,但是又有着其独立存在的意义价值和奋斗目标的小团体。

  而维系这个小团体的,是宏伟的梦想和钢铁般的友谊。

  当然,除了一个人。

  叶应武心中暗暗想着,忍不住微微侧头看向一脸淡然的陆秀夫,禁不住皱了皱眉,陆秀夫的才能他是知道的,可是现在却总是不敢放心的使用这位大才,因为谁也不知道他的忠心到底在哪里,是他叶应武,还是千百里外的李庭芝。

  而想到陆秀夫,自然而然的就想到陆婉言,就想到自己的婚姻大事,想到婚姻大事就想到一直没有着落的叶家子嗣问题······叶应武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从叶梦鼎的家书中他已经听出了便宜老爹甚至背后便宜老娘的焦急和担忧。

  毕竟这担子是砸在他的肩上的。

  可是最近围着通山县团团转,连觉都睡不成,还没有回到永兴县,练兵的事情就又交到他的手里,这事,还真的只能拖下去了。

  一名骑兵从远处长驱而来,带动滚滚烟尘:“启禀使君,前方几位大人已经前来迎接。”

  叶应武这才回过神来,微微点头。前方官道已经到开阔处,兴国军府治所在永兴县已经呈现在眼前。

  整个永兴县上上下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工地,无数赤膊的汉子来往上下,无数的土石在城里城外转运。原来永兴县的城墙低矮,实在不适合作为天武军驻扎的大本营,所以叶应武不得不动员周围州府的壮丁甚至刚刚来到此处的新兵,大修城池和营寨。

  一面面赤旗在城头上迎风飘扬,“宋”字依旧,仿佛在静静等候着从南方而来的亲人。

  百余骑兵从城外卷席着烟尘而来,天武军前厢的旗帜飘扬,如林的枪矛向两侧散开,不过依旧直冲云霄。手持神臂弩的士卒也是将弩箭指向地面,不过一支劲旅应当有的气势却是丝毫不差。

  来的那队骑兵也是赤旗飘扬,从前厢分开的队列中驰过。

  “恭迎使君!”伴着烟尘和马蹄声,是洪亮的吼声,整齐划一。

  当先那人嘴角上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刻满风霜的脸上依旧是当日的杀气凌人,不过已经柔和了些许,正是原安吉军四厢都指挥使、现天武军四厢都指挥副使苏刘义。

  叶应武冲着苏刘义点头示意,然后看向他身后,满身风尘的谢枋得、脸带疲惫的章诚和郭昶,不过是数日功夫,这些挑起了天武军在兴国军大多数担子的人,变得更加成熟而稳重。

  “诸位,多谢了。”叶应武在马上冲着几个人抱拳拱手。

  苏刘义还想要行礼,却被章诚一把拉住了,这个从叶应武厮混临安就跟着他的少年,坏笑着说道:“使君,你不要跟我们说谢谢了,廷鸾那小子都快累晕了,马都上不了,使君还是和他说谢谢吧。这一次听说有人是抱美而归?”

  已经策马赶过来的江镐和王进都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你小子难不成是嫉妒了?”

  “行了,行了,此处不易寒暄,先安顿下来吧。”叶应武同样也是笑着说道,仿佛又回到了在临安的日子,大家之间是那么的单纯,那么的美好。

  丝丝缕缕的情谊从心头掠过,暖暖的,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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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不见,整个永兴县城里城外都在大兴土木,从已经搭起架子的北面城墙就可以看出谢枋得等人呕心沥血勾勒出的永兴县是怎样宏伟的一座要塞。

  甚至就连四周的高地上,也有人在忙碌,原来天武军略显简陋的城北营寨已经全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用石墙堆砌的营寨,而护城壕沟也变成了护城河,只不过从网湖引来的水还没有通到城下,不过两淮水师的营寨已经在护城河畔开始搭建,就算蒙古鞑子兵临城下,两淮水师也可以用快船顺着网湖直趋永兴县,非但为守军提供粮草,还可以提供弓弩箭矢的支援。

  叶应武和苏刘义并骑前行,围着永兴县绕了一圈,放眼望去,赤膊的民夫在城上卖力喊着带有当地方言的号子,天武军的新卒正在将领的指挥下就在城外大声怒吼着操练,两股声音相呼应和,直冲九霄云外。微微点头,叶应武笑着说道:

  “如此下去,兴国军必成赣鄱北方重镇,进可援助襄樊、威压蒙古,退可踞城而守、互为奥援。”

  苏刘义同样是感慨万千,原来在两淮安吉军作为客军就像是不被待见的孩子,有冲锋陷阵的任务将他们顶上去,等到分粮饷的时候又是将他们落在最后,否则当时苏刘义也不会积极的带着安吉军远走黄州。而现在作为天武军的一份子,看着整个江南西路倾尽所有攘助自己,这种天差地别的感觉又怎能不让人感慨?

  “这一次也多亏了几位相公,若是只有兴国军三县之地,还真的凑不齐这么多民夫,可这都是从南方州府源源不断的送来的,估计这些天还会有一些陆续到达。”苏刘义看着那些城墙上下黑压压的民夫,声音平淡当中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感慨。

  而且这些民夫也没用兴国军出一丝一毫的钱粮,反倒是每天都有钱粮络绎不绝的从南方送过来。

  几句话之间,叶应武和苏刘义已经从还没有修葺的东门驰入城中,看着城内熟悉的街道,叶应武想起来心头上最重的一件事情,微微皱眉看向苏刘义:

  “新军训练的如何了?我们手上可用之兵实在是太少了。”

  提起来这件事情苏刘义似乎也有些头疼:“新兵倒是陆陆续续的抵达了,可是因为天武军前厢和左厢南下的缘故,没有那么多的老卒来训练他们,所以除了一部分人之外,其余的都只能暂时拉到城墙上帮着修葺城墙。”

  叶应武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毕竟这也是实情,因为虽然天武军右厢和安吉军残部还有不少老兵,但是多数人都得抽掉出来在北面扎营,和两淮水师互为犄角,以防阿术兴兵报仇,所以最后留给苏刘义拿来练兵的老卒,实在是少得可怜。

  “天气越来越热了,对于北方士卒已经处于劣势,阿术应该不会再贸然南下了,否则一旦有什么折损,襄樊城下蒙古军的数量就要比我军还少,别说攻城了,自保都是难题。”叶应武淡淡的说道,对于阿术他倒还真的没有怎么在意,反倒是更多的关心临安的那位贾相公知道自己在通山县的杰作之后会怎么报复。

  他可不认为贾似道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即使兴国军扼守襄樊南面咽喉,是北上支援襄樊的必经之路。

  “不但是新卒的问题,还有兵甲火器,还有······”叶应武微微眯着眼看向渐渐升起的太阳,心中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还有战马。”

  毕竟现在火器还不怎么发达,起辅助作用还可以,真的作为主战武器就有些勉强了,而作为标准文科生的叶应武也没有爬科技树的本事,所以功夫也就只能下到弓弩和骑兵上。

  苏刘义无奈的苦笑一声,叶应武的意思他又何尝不懂,可是自从大理被蒙古占了之后,就连滇马都已经很难得到了,南宋的战马可以说只能通过北方零星的渠道获得,百战都这五百骑兵就已经显得弥足珍贵了,而如果真的想组建一支能够与纵横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相抗衡的骑兵,五百匹马是远远不够的······不过好在麻城之战和汉水之战缴获了不少战马,但是培训骑兵的任务,也没有那么简单。

  一切都需要时间,而在这天倾之世,时间是那么宝贵。

  不过好在现在通山县、大冶县都被自己人牢牢掌握着,这也就意味着天武军可以就近生产兵甲刀刃,甚至是火器,不过等这些类似于将作监的作坊在通山县各个隐秘的山沟里面组建起来,又需要花费不小的功夫,更何况还要等那些从江南西路各处搜集起来的工匠到达,这也近乎是白手起家。

  环视周围的屋舍,叶应武微微皱眉,这兴国军真的变成自己的大本营,还需要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就只能拼命的周旋,在朝堂当中拖出来、在阿术眼皮子底下骗出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来到这个七百年前的时代不过才两个月,两个月就已经打下一场胜利,就已经坐拥三县之地,就已经手握一支实力不俗的劲旅,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看来还真的是老天爷眷顾,真的想让自己来到这七百年前的末世,挽救最后的华夏衣冠。

  城外虽然烟尘滚滚,但是遮挡不住青山的姿容。青山九万里,既然老天爷不辜负某叶应武,那么某便重新书写这个时代!

  看着叶应武浮上嘴角的笑容,苏刘义的心里也觉得安定了不少,身边的这个少年看上去很年轻,但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任谁也没有把他当做纨袴膏粱、等闲之人。

  不过苏刘义还是感觉心里有些憋屈,毕竟自己是从四厢都指挥使变成了副都指挥使,而顶头上司还是一个刚刚加冠的少年,任谁心里面都会不舒服,不过苏刘义还是明白此间厉害,不说别的,就是那些安吉军的残部,呆在这天武军当中可要比跟着他苏刘义好得多。

  他苏刘义绝对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虽然憋屈,也能忍着,帮着叶应武挽回这末世天倾方为正路!不过若是能够统帅一军、攻略一方,那便人生满足了。

  似乎已经猜到苏刘义心中的心思,叶应武只是轻轻一笑,没有说话,就算苏刘义甘心当他的部下,叶应武也不想暴殄天物,毕竟历史已经证明了苏刘义的才能、忠义和正直,这是一个绝对能够独掌一方的人物,不过现在天武军就这么大的格局,叶应武总不能退位让贤吧?所以也就只能委屈着苏刘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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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整军备武(中)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永兴县,议事堂。

  “参见知军大人!”满堂文武同时站起身来,拱手抱拳。

  披风一挥,叶应武端坐在大位之上,身上依旧是一身轻甲,而不是大宋官吏的官袍,此间的深意,在座的文武就算粗枝大叶,也能体会一二,苏刘义等武将固然是面带笑容,陆秀夫等文官也只是微微皱眉,却也什么多没有说。

  叶应武的左手是兴国军通判陆秀夫,右手是天武军四厢都指挥副使苏刘义,陆秀夫之下是永兴县知县谢枋得、大冶县知县江钲、总管军中兵甲粮草江铎。

  江钲和江铎都是江家“十二斋”之一,江钲是江万载的次子,江铎是江万顷的长子,再加上江镐的话,江家“三古”的后代都在此处了。叶应武也知道江钲和江铎最后也都是倒在了抗击蒙古的路途上,所以对于他们的忠义还是毫不怀疑的,至于能力,江钲最后以殿前禁军指挥使的身份和陆秀夫同死于崖山,想来应该也是不差的,而江铎历史上记载比较少,叶应武也只能先用着了。

  而苏刘义一侧,天武军前厢都指挥使江镐、左厢都指挥使王进、今天才算是正式走马上任的右厢都指挥使张顺、六扇门统领章诚、锦衣卫统领马廷佑、锦衣卫副统领郭昶、天武军中军都指挥使杨宝、天武军骑军都指挥使江铁再加上连官印都没有发到手中的天武军后厢都指挥使张贵,一众武将可以说是全在此处。

  只不过这么多人名头不小,但是实际上手底下有几个兵在座的也都是心知肚明的。就拿天武军中军、骑军和后厢来说,本来是至少两千人的编制,实际上拿的出手的也就是张顺手下的五百步卒和杨宝、江铁掌控的五百骑兵。

  不过随着从赣鄱各处征募的壮丁正在陆续北上,天武军空缺的兵员应该会快速补齐,这一点儿倒是在座的众人不太担心的。

  虽然武将是济济一堂,而对面文官只有四个,但是叶应武不得不承认,那四个文官的气场一点儿都不比这一边一溜儿武将的差,大宋重文轻武的国策,依旧深深地影响着这个国度的每一个人。

  叶应武轻轻咳嗽一声,下面的文武众人全都下意识地挺直腰板。

  “天武军日益壮大,不能再驻扎于一地。”叶应武淡淡的说道,下面所有人却都是心中一凛,“既然已经设立了天武军中军,天武军后厢的职责就应该更清晰一些,一旦大军征讨,后厢不但需要守护兴国军各处,还需要否则掩护大军后路,张都指挥使,莫要小瞧。”

  “末将遵令,请使君放心!”张贵霍的站起身,昂然回答。

  自己的弟弟是右厢都指挥使,而自己是后厢都指挥使,使君对于张家兄弟的信任已经无以复加,除了拼命带好手下士卒、为使君竭尽全力之外,张贵和张顺已经想不出来别的方法来报答了。

  看着张贵甚至一边的张顺眼眸中闪动的光彩,叶应武点了点头表示鼓励,接着说道:“章诚,马廷佑!”

  “属下在!”两个人同时起身,声音洪亮。

  “锦衣卫和六扇门如何?”叶应武看着脸上带着疲惫的两个人,知道这些天他们没有少忙活,尤其是马廷佑,既得负责交割粮草,又得带着得力属下抓紧组建‘六扇门’,这一次叶应武和翁应龙在通山县明争暗斗,而刚刚诞生的‘六扇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没有理清楚,自然帮不上忙,这让马廷佑很是懊恼。

  互相看了一眼,章诚朗声答道:“启禀使君,锦衣卫已经向北方派遣人手,现在我们主要的渠道是通过车马肆和驿站,而且已经在北方各个州府开了几家酒楼,但是毕竟时日尚短,难成气候。”

  如此成绩已经不错了,叶应武微笑着点了点头,马廷佑见到章诚如此,也不甘落后:“启禀使君,六扇门已经延伸到隆兴府,争取在本月之后将渠道延伸出江南西路。不过在江南西路内,因为有几位相公的鼎力支持,所以开展顺利,再往外的话,恐怕难免会引起皇城司的警觉,到时候只能步步蝉食。”

  叶应武不可置否的同样还是点了点头以示自己了结,叶应武还没有天真到会认为六扇门和锦衣卫几天之内就能覆盖整个天下,那样的话只能说明是敌人在故意纵容:“只要你们心里面有数就好,某对于六扇门和锦衣卫没有太高的要求,只需要你们在半年之内,让天武军的哨探遍布周围州府,以使对方有什么先手,我天武军有周旋的余地,仅此而已。”

  马廷佑和章诚同时呼了一口气,额角上已经不知不觉的有汗珠流淌,他们也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所以也是如履薄冰,现在叶应武如此大力支持和理解,心中自然都是放松了很多。

  看着这两个得力兄弟坐下,叶应武又将目光转向江铎:“国弼(江铎的字)兄,军马······”

  听到这两个字,就连一左一右的陆秀夫和苏刘义都是一怔,军马,对于偏安南方的大宋来说,实在是太宝贵了,当叶应武提出组建天武军专属的骑军的时候,在座众人还只当他不过是给百战都的五百骑兵换一个名号,可是现在叶应武直截了当的提出了军马,那就是说骑军就不只是这五百骑兵了!

  “天武军骑军至少要在两千人以上。”叶应武一字一字的说出来,他要将这两千骑兵打造成天武军的利刃。

  江铁一怔,迎着叶应武信任的目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这一次轮到江铎为难了,没有想到叶应武上来就是这么这个大难题,这让江铎有一种错觉,这家伙一定是在报自己跟着江镐在滕王阁上狂灌他酒的仇。

  不只是江铎,就连陆秀夫和苏刘义也只能是苦笑。

  两千骑军意味着至少三四千匹马才能形成足够的战力,可又上哪里去找这么多马?

  “马场。”叶应武接着又吐出来两个字,“国弼、国刚(江铁的字),这一次要看你们的了,这兴国军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马场。或者说在这赣鄱大地上你们看上了哪一块地,都可以划作马场。”

  “自己养马?!”江铎第一个站了起来,脸上都是震惊。

  已经被叶应武震惊惯了的苏刘义和陆秀夫,脸上也有一种自己刚才听错了的感觉,不过看着江铎的反应,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反倒是江铁,似乎已经预料到叶应武想要干什么,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对于叶应武的信任他很是感激,自己不过是江家一个远房子侄,不过也就是养马这一技之长,可偏偏就是这一点儿,都能被叶应武死死地攥住,委以重任。

  相比于江家的养育之恩,江铁更在乎的,是叶应武的识才之能和既然交给你了就绝对信任你的胸怀,当下里反倒是第一个直直的迎着叶应武的目光,抱拳朗声说道:“多谢使君委以重任,末将定然不辱使命,敢问使君,可否将张顺将军麾下的几名马贩出身的兄弟调给末将,还有能否征调整个江南西路的厢军、乡兵所属马匹?”

  “允了。”叶应武说道,“君实兄,此事乃当务之急,不可懈怠,速速办妥。另外六扇门可以配合,也算是历练一下。”

  “遵令!”陆秀夫、马廷佑和郭昶同时起身。

  叶应武点头之后又看向江铁:“国弼、国刚还有什么需要的?”

  “定不辱使命!”江铎和江铁同时喝道,声音虽然低沉,但是带着一股钢铁一般的信心。江铁固然是对叶应武更加感激,将多也知道这是叶应武对于自己能力的一次试炼,所以心中暗暗咬牙要让众人都知道他江铎也不是吃干饭的。

  叶应武的目光没有再多停留,转而飘到了谢枋得和江钲那里:“君直(谢枋得的字)、国岩(江钲的字),永兴县和大冶县如何?”

  谢枋得和江钲苦笑一声,同时站起身,谢枋得说道:“启禀使君,想来使君也有所了解,鄂州一战,沿江百姓纷纷南下逃亡,使得兴国军三县人丁锐减,虽然后来有所增长,但是······”

  知道谢枋得、江钲还有自己的大哥叶应及的难处,叶应武倒是没有过多的要求,但是作为他的大后方根据地,叶应武还不想兴国军三县只是自己的要塞,这样的话一是一旦蒙古大军兵临城下很容易断粮,二是难以及时补充兵员。

  “人丁的事情,需要速速和隆兴府诸位相公商量,实在不行征调百姓北上。还有,一路走来,这兴国军三县,荒地实在太多,必须迅速组织人开垦出来。”叶应武皱着眉头说道,征调移民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再加上华夏自古以来“安土重迁”的思想,根本难以解燃眉之急,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尽快利用好手中的资源。

  江钲苦笑道:“使君,还是人,人不够啊。”

  其实谢枋得和江钲都没有说,如果将天武军的士卒全都就地转入耕种和修筑的话,人倒是够了,可是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兴国军各处大修堡垒城墙,为的,便是掩护天武军的后路,现在要是让天武军转过来修筑城墙,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但是虽然他们两个没有说,在座的诸位脑子都不笨,对视一眼就知道身边的人也都懂。轻轻咬了咬牙,陆秀夫站起来说道:“使君,是不是可以抽掉一半兵丁,毕竟还有大江和黄州,再不济也能在蒙古铁骑赶到之前将天武军集结起来。更何况还有两淮水师来往警戒。”

  “末将认为此事还须细细商议。”陆秀夫代表文官表态,苏刘义急忙站起来,“天武军现在正处于薄弱的时候,新卒未经训练,老卒来回奔波已然疲惫,若是转而投入垦荒和筑城,大军必将分散,到时候重新握刀营地,能有几分战力,可想而知。”

  “末将附议!”见到苏刘义毫不畏惧的迎着陆秀夫的挑战,下面的一众武将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这个时候就算是自己的观点有疏漏,也不能让步半分。

  “下官反对!”这等关头,已经不容犹豫,谢枋得和江钲飞也似地站了起来。

  见到动不动就扯到了历朝历代都解决不了的文武矛盾之上,就连叶应武夜忍不住抚额叹息,在他的构想中,微微压一压文官,让自己麾下的文武能够平等对话、良性竞争,是再好不过的,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武将的脾性。

  叶应武的动作让苏刘义和陆秀夫都是一怔,旋即脸上流露出尴尬的神色,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反应会如此激烈?苏刘义和陆秀夫都忍不住在心里问了一句。

  是因为对于叶应武刻意打压文官而有所不满?

  是因为对于文官嚣张的气焰很是恼火?

  可是无论对方怎样,终究是自己人啊,终究是这大宋的人,终究是天武军的人,终究是一起在这天倾之世共同搀扶着前进的人啊!

  可是······可是,现在大家就这么站着,谁先坐下,岂不是就输了一筹?那样以后再说话,就要矮人一头了。

  “都坐下!”叶应武猛地一拍座椅,声色俱厉!

  上到陆秀夫和苏刘义这两个带头人,下到文武诸人,心中猛地一惊!叶应武还从来没有对下属们发过火,历来都是一副求贤若渴、从谏如流的样子,今天这样暴怒,还是头一次!

  几乎是下意识的,文武诸人“霍”的一声全都坐下,整个议事堂中弥漫着一股阴冷的气氛,即使是在五月末的夏日南方,在座的众人都忍不住先打了一个冷战。那二十岁的年轻主官,双眸炯炯如炬,只是看着他们,看的每一个人无论文武,都低下头去。

  陆秀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苏刘义攥紧拳头又松开,轻轻吸了一口气。

  老虎不发威,真把他当病猫了。不过好在叶应武旋即换上一副有些勉强的笑容:“既然都这么有主见,那么就说说吧。现在天武军应该如何,是整军备战,还是垦荒筑城?”

  这一次轮到下面的人为难了。刚才叶应武暴起发难,却至始至终没有暴露自己的态度,让下面的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忖度片刻,江镐率先站起来说道:“启禀使君,末将认为,可以抽掉部分士卒参与修筑城墙,而且可以继续征发民夫,不只局限于江南西路,周围几路的州府也可以考虑,还有······”

  历来敢于直言直语的江镐第一个跳出来,倒是在意料之中,而且看到江镐旁边的章诚微微侧头、嘴唇略有张合的样子,叶应武只是微微一笑,心中已经了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咬了咬牙,江镐接着道:“还有,这兴国军北面,尚有一军可用。”

  尚有一军可用?在座诸人皱了皱眉。

  还有一军便是两淮水师了,虽然两淮水师也是不折不扣的自家人,但是无论如何他们还需要驻守大江水路、掩护黄州后路,自己的兵力还捉襟见肘,又怎么会分出来部分兵员支援兴国军?

  一道道目光汇聚到叶应武的身上。

  两淮水师都统张世杰是叶应武的大姊夫,不折不扣的一家人,而且张世杰对叶应武多有照顾,也是众人都看得出来的,所以想要从张世杰那里挖人,就只能靠叶应武了。

  难怪章诚这个鬼精鬼精的家伙不肯自己跳出来,敢情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叶应武腹诽道。其实他并不认为以两淮水师的能力就能够守得住黄州,现在两淮水师实际上就是摆个样子,真正在麻城驻扎的还是原来的黄州厢军以及从蕲州抽掉过来的一些乡兵,这些士卒有多少战力可想而知。

  对于阿术来说,折戟之地——麻城实际上就是一块已经到嘴边的肥肉,如果不是吕文德和吕文焕带着大军在一旁虎视眈眈,恐怕阿术早就已经忍不住扑上来了。

  无论在叶应武还是张世杰心里,黄州已经是弃子,只要蒙古铁骑再一次跨过汉水,黄州就会立刻被放弃。两淮水师现在主要是为了保证长江天险和汉水水路的畅通,以确保江南西路腹地不会被蒙古骑兵以上一次鄂州之战的样子长驱而入,同时保障能够随时应援襄阳。

  咬了咬牙,叶应武看向身边的苏刘义和陆秀夫:“实际上有一举两得的办法,只是需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叶应武想到了,陆秀夫和苏刘义脑子都不笨,怎能想不到,当下里两人脸上也是浮现出一丝苦涩。反倒是被这件事情牵扯到自身使命的谢枋得和江钲,脸上略有些期待。

  什么意思,看着叶应武有些纠结的脸色,再看看其他人各异的表情,就连王进和江镐都已经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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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整军备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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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应武话外之音是什么,在座众人心如明镜。

  放弃黄州,内迁百姓!

  将黄州真的变成一个空壳,丢给阿术。这样的话不但两淮水师可以从容收缩兵力,就连天武军也会压力减弱,而且随着百姓的内迁,虽然人也不多,但是足以解决兴国军三县地广人稀的问题。

  但是这就意味着,在座的每一个人,再加上两淮水师都统兼黄州知州张世杰、黄州通判文天祥还有两淮水师副都统夏松等一干人,都将背上丢土的责任。

  而贾似道,绝对会以此为突破口,大做文章!

  整个议事堂,陷入比刚才还要低沉的气氛中。叶应武整个人都陷入身后的座椅里面。自己穿越七百年来到这个时代,是为了来主动放弃大宋的土地的?

  刹那间,一道又一道在历史上鲜活的人影跃入眼帘。

  宗泽、岳飞、韩世忠、虞允文······无数的英烈用生命保护的土地、无数的将士用鲜血洗刷的青山,将在自己手中被抛弃?

  可是,如果不放弃黄州的话,不但天武军和两淮水师的战线过长,而且还将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阿术随时有可能全力南下,将这道薄弱的防线生生撕碎。

  艰难的侧过头,叶应武发现陆秀夫和苏刘义也是沉默。

  苦笑一声,罪人,哪怕只是一时的罪人,也很难当啊。

  “诸位······想必也都清楚,以为如何?”叶应武缓缓开口,仿佛每一个字都在仔细的斟酌。

  下面却是一片死寂,或许对于普通的宋朝官吏来说,弃守一城一州之地尚且算是难免的事情,毕竟蒙古大军声势浩大,可是下面在座的,并不是那普通官吏,他们是曾经让蒙古大军征南统帅撞得头破血流的天武军。

  天武军的军魂,已经在那场大雨中铸造。

  就像安吉军一样,天武军亦有其骄傲所在。

  而下面的这些文武,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其根本的忠义,官家委任,守土有责!

  轻轻吸一口气,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说话。叶应武无奈之下只能轻轻咳嗽两声:“这件事情本官亲自走一趟黄州,暂且放下,当务之急是尽快修筑永兴城和城北营寨,天武军的练兵事务也不能落下,兵员迅速补充完整,以老带新,留给在座诸位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所以一时半会儿都不能歇息!”

  “遵令!”见到叶应武自己给自己台阶,陆秀夫和苏刘义哪里还敢犹豫,急忙带着一众文武站起身来拱手应是。

  点了点头,叶应武站起身来,径直往后院走去。

  一众人这才发现,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脸上的疲惫神色一点儿都不比在座的他们少。轻轻叹了一口气,陆秀夫和苏刘义对视一眼,都感受到对方心里的百般滋味。

  “大冶县虽然还不用急着修筑城池,但是矿石挖掘和荒地开垦一样都不能落下,通山县什么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短期内能够支撑兴国军的也就只有大冶县了,国岩,不要辜负了几位相公还有知军对你的信任。”几个人并肩向外走去,陆秀夫略微压低声音对身边的江钲说道。

  江钲虽然和叶应武是旧识,但是毕竟是初来乍到,对于兴国军的情况有些不了解还是预料之中的,所以陆秀夫急忙叮嘱两句。

  微微点头,江钲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另外一边的苏刘义等人,轻声笑道:“小弟在来此处的时候,家父就已经有所叮嘱,还请君实兄放心好了,小弟必当全力而为,只要有小弟在,大冶县永远都是天武军的大冶县。”

  陆秀夫没有再说什么,心中也不禁暗暗赞叹一声,将这几家的子侄全都集中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在文武之别上和其他地方官员相比已经远远减弱了,因为都是同窗世交,对于文武之别,看得远没有别人那么重。

  而且更让人感慨的是,这些衙内子弟,没有一个是纨袴膏粱之辈,就算难以成为安定全国之才,维系一方稳定还是手到擒来的。或许,这是在这大宋天倾之世,老天赐给这个国度最大的财富吧。

  —————————————————————————————

  叶府的后院依旧是熟悉的安宁。

  仿佛只有来到这里,看着九曲长廊,看着风拂垂柳。

  阳光洒在水面上,粼光闪闪,水池里面的金鱼正在自由自在的散聚,透过清澈的水面可以看见水底摇曳的水草。似乎是受到叶应武阴影的影响,又或许是有什么潜藏在水里面的诱惑,这些金鱼竟突然间又散开,然后向着同一个方向奔去。

  叶应武一怔,旋即听到风儿送来轻轻的笑声,方才自失的一笑,还道是这些金鱼感受到自己强大的气场了呢,感情又是不知道哪个傻丫头正在喂金鱼,自从这府邸归属叶应武之后,作为暂时唯一的女主人,绮琴最喜欢的便是在那九曲长廊尽头的水亭当中弹琴观鱼,不过喂鱼的事情却总是懒得亲力亲为,一般都是铃铛之流的侍女负责。

  “恭迎老爷。”叶应武刚想要抬步向前,却发现身后传来声音。

  却是两名侍女犹如群星捧月护着中间的陆婉言,叶应武微微一怔,其实对于这个陆家小娘子,叶应武更多地是愧疚,作为兴国军的通判,陆秀夫亲入险地本来无可厚非,但是面对陆婉言急迫的责问,叶应武一时间心中也是莫名的触动。

  以至于时至今日,迎面撞上陆婉言,还是心里有些别扭。

  不过叶应武并不清楚,对于这个有些冒冒失失闯入叶家后院的女孩,自己的便宜老爹还有镇江陆家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按理说不可能放任这种大家闺秀在外面呆这么长时间的。

  再想到老爹有些隐晦的指出为叶家延续血脉的事情,叶应武忍不住微微皱眉,不过旋即意识到自己前面还站着几个姑娘家,急忙笑了笑,以掩饰自己的失态:“嗯,陆小娘子也在啊,这是去往何处?”

  意识到叶应武的眼神有些迷离,陆婉言虽然不是那种聪慧过人的女子,但是也已经明白叶应武有些失神十有八九是联想到了两个人至今还说不清楚的关系,当下里也不想再往这个方面上扯,只是微微笑着露出两个脸颊上浅浅的梨涡:“绮琴姊姊在水亭,邀小妹前去下棋。使君也是要过去吗?”

  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叶应武发现自己对上这个陆家小娘子,竟然有些无计可施,这才来到这个七百年前的时代两个月,原来那些炉火纯青、信手拈来的甜言蜜语似乎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六月的风吹过,两个人竟然有些尴尬的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这里。

  “咳咳,那便一起吧,天气热,某略有些烦躁,正想去水亭散散心。”叶应武有些言不由衷的说道,罕见的有点儿脸红。

  两名婢女都忍不住埋头轻笑,叶使君纵横大江南北,也算是在北面蒙古还有东面临安那里留了名,挂了号的,却没有想到竟然在小小的女子面前手足无措。

  看着叶应武和陆婉言一前一后的走过来,前面的微微皱眉,后面的则是略有些尴尬,铃铛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这两个人还当真是奇怪啊,这一路上就这样保持着沉默。

  轻轻一笑,铃铛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轻纱之后,自家娘子想要撮合这两个人,想来还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呢。

  琴声伴着轻轻的风声渐渐扬起,叶应武还算是不明就里,可是受过熏陶的铃铛和陆婉言,表情就有些怪异了,旋即铃铛实在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陆婉言则是俏脸通红。

  叶应武诧异的看向表情各异的两个人,那曲调随着风抑扬顿挫,仿佛将近处的水、远处的山,都融进曲子里面,深沉的悲伤之中又带着深沉的爱。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叶应武挣脱琴曲的束缚,霎时间感觉远山近水流露出一股浓浓的情意。

  身边隐隐约约传来幽香,也不知道是陆婉言的体香还是轻纱之后点的瑞脑。琴声依旧,人在天涯。刹那间叶应武想到的不是绮琴,不是陆婉言,不是天武军,不是无数生死相托的兄弟,而是七百年后,自己那个阔别已久的家,而是七百年前,这个注定会改变的时代!

  “使君?”陆婉言从身后轻声唤道,俏脸上的红晕虽然已经散去些许,但是现在看来依旧带着难言的风韵。

  叶应武用手死死握着栏杆,静静地看着近处水池屋舍,远处青山远黛,良久之后方才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铃铛看了一眼这个伫立的身影,又看了身边的陆婉言一眼,轻声道:“启禀使君,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自失的一笑,叶应武忍不住喃喃自语:“难怪,难怪,凤凰于飞,何其之美,但是某才疏学浅了。”

  “使君何必如此想,使君志在四方,当仗剑为天下除恶,这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曲子,知与不知,又有何妨?”陆婉言淡淡的说道,绮琴在这个时候故意弹着一首曲子是什么意思,她自然心里一清二楚,看着前方这个凭栏伫立的男儿,心中又怎能不是一番激荡。

  “梦醒人间看微雨,江山还似旧温柔。”叶应武随口吟道,“自古英雄气与儿女情不可共存,当真是么?”

  看着叶应武随手掀起罗纱将身影掩没,陆婉言一怔,旋即发现,外面的青山已经被云雾笼罩,不知什么时候细细的雨丝已经扑面而来,打湿了衣襟与乌发。

  梦醒人间?使君,你把原来的一切,都看作一场大梦吗?那么这之后,又将是如何,你的志向,想来也不止于这个小小的兴国军吧,大宋的江山、蒙古的江山、这华夏炎黄代代相传的江山,想来是你最终的志向所在吧······

  陆婉言复杂的看着渐渐消失的背影,却最终还是忍不住轻轻一笑,江山还似旧温柔,无论这场梦有没有醒,无数的人都将站在你的麾下,跟着那面赤色的旗帜,跟着那道伫立的身影。

  而这其中,有自家哥哥,恐怕,也有自己吧?

  《凤求凰》的曲调陡然一变,“噔”的一声脆响,曲声戛然而止。

  “咳咳”,铃铛的脸色变得很是怪异,有意无意的瞄了一眼陆婉言,陆婉言狠狠一跺足,径直转身走了。

  目送陆婉言离开,铃铛方才凑到轻纱一侧,轻声说道:“使君,娘子,陆小娘子已经走了。”

  听闻此声,叶应武只是微微点头,一点儿都没有形象的把自己摔在卧榻之上,软绵绵的被褥上面铺了一层凉席,躺在上面丝丝缕缕的凉意伴着已经熟悉了的淡淡幽香沁入脊骨。

  绮琴轻轻一拂衣袖,走到榻边,递给叶应武一杯水,轻声笑道:“在这后院当中,哪里是堂堂兴国军知军叶大人,分明就是一个地痞无赖,若是让其他人见到了,还不知道是如何失望呢。”

  叶应武懒洋洋的将水接过来:“那又如何,这后院当中属你最会享受,这清风细雨最后都是被你尽收眼底了。话说回来,某本来就是临安街上的无赖,现在不过是本色罢了,来,给爷笑一个?”

  故作认真的笑了笑,一股极其少见的妩媚跃上眉梢,看的叶应武都是心神一震。绮琴坐到榻边:“这卧榻都是奴家沐浴之后才躺的,爷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想来今天带的银子不少吧?不知想要和奴家几度风月?”

  “噗!”叶应武的水全都喷了出来,不但衣襟都湿了,还不断地咳嗽,什么时候自家的仙女成了妖女,真是作孽。看着这最毒妇人心略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叶应武一边咳嗽一边苦笑,看来自己躺到这卧榻上还真是惹怒了绮琴,这姑娘是故意报复啊。

  “慢点,慢点。”绮琴终究还是于心不忍,急忙帮着叶应武顺了顺气,刚才的那不过是青楼里面人人都会的,只是没有想到第一次用出来却是对着以为夫君的叶应武。

  “给爷等着。”叶应武恶狠狠地说道,然后又躺倒在榻上,舒服的眯了眯眼,“下雨天不睡觉,当真是天理难容。”

  风带着细细的雨丝,虽然没有扑面,但是却带来沁人心脾的凉意,驱散这几天的暑气。雨滴顺着水亭的飞檐滑下,打在石板上和栏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绮琴随手有将茶杯满上,有意无意的随口说道:“夫君,婉言妹妹,你到底······”

  对于这个冰雪聪明却总是藏拙的女子,叶应武也有些无奈,她总是变着方法想要让陆婉言做叶家的大妇,其中是什么意思,就连铃铛都看得透,自然也欺瞒不了叶应武,甚至自始至终绮琴谁都没有打算欺瞒,在这乱世当中,有如此心机却是独守清雅,倒也算是奇女子了。

  叶应武不禁在心中感叹一声。每逢家国祸乱,不只是有伟男儿在血火中脱颖而出啊,百年之后,那个由淮上布衣仗剑而起建立的王朝,等到灭亡的时候,真正有骨气的,也是一群女子,何其相似,又何其悲哀。然而现在不同了,站在倾国而来的蒙古铁骑之前的,不只再是文天祥那样羸弱的书生,不只再是吴楚材那样赤诚的百姓,还有他叶应武,还有天武军、两淮水师,还有无数的华夏将士。

  绮琴只道是叶应武还在头疼和陆婉言纠缠不清的关系,索性坐在一侧静静地看着他,哪里料得到叶应武早就神飞天外,良久之后方才回过神来,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剪水眸,叶应武下意识的“啊”了一声,方才想起来绮琴想要说什么,揉了揉脑袋,苦笑着说道:

  “要不······先看看?”

  这一次不只是绮琴,就连外面的铃铛,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叶使君当真是仗剑一方的英雄,可是一牵扯到这儿女情长的事情,却是这般无助,也不知道当年放浪临安的气魄都到哪里去了,难不成都化成那满腹的计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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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恩怨分明(上)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咸淳二年六月初。

  炎炎烈日烘烤着大地,如果不是几丈之远的地方就是滚滚流淌、浩浩东去的大江,恐怕站在岸上码头的这些人,都已经被热晕过去了。虽然风吹鼓进了那宽袍大袖当中甚是凉爽,但是怎么着也比不上七百年前的短袖汗衫。

  叶应武略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码头上正在忙碌的半果着上身的壮汉,旋即又将目光回转过来。兴国军扼守大江中段,乃是西进支援鄂州、川蜀的必由之途,又是和襄樊相呼应、能够因为奥援的重中之重,所以就算是贾似道再怎么打压,从周围州府前来运送钱粮的船只还是日日不断。

  尤其是从江南西路各州府汇聚而来的钱粮甲胄甚至丁壮,因为大江上有两淮水师,所以选择顺赣水北上,经过鄱阳湖直入大江这条道路,比陆路绵延而来,无疑要合适得多。而且集中到这个码头,北上黄州甚至襄樊前线,也是迅捷无比的。

  一面面赤旗迎风飘扬,又是一条大船缓缓靠岸。

  站在叶应武身边的杨宝无不感慨地说道:“一个月前初来此地的时候,这码头还是荒草丛生、破败不堪,不过是区区一个月,便已经快形成市集了,对此谢大人都有些焦头烂额了。”

  叶应武轻轻一笑,对于宋时工商业的迅速发展,他从来都是有信心的,而且后面还有兴国军甚至江南西路的鼎力支持,这本就占据地利的地方,想不发达也不可能了。对于工商业,宋朝绝对算得上是打压最轻的了,这也造就了华夏历史上最富裕的王朝。

  而来自七百年后的叶应武,更不会对此有任何异议,甚至举双手鼓励还来不及呢。资本主义萌芽啊,要是能够早早地被我叶应武带到这个时代上来,便有了更大的保证了。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势头,叶应武自然不介意推波助澜,当下里便看向站在另外一边的陆秀夫,陆秀夫微微点头:“此处码头乃是兴国军的命脉所在,使君可是想要在此修筑堡垒?”

  “此处背靠永兴县城,面朝浩浩大江,前有两淮水师,后有天武军,可进可退,倒是不失为一个屯兵驻扎的好地。”叶应武淡淡的说道,目光在辽阔的江面上扫视,无数的白帆从上游延伸到下游,“而且每日商贾云集、船只纵横,三教九流在此间混杂,有一支劲旅驻扎在这里,既可安百姓之心,又可防无备之患。”

  几只水鸟在尽情飞翔,翼尖掠过江面掀起浪花。

  陆秀夫却没有心情去看那些,而是细细咀嚼着叶应武话里的意思。无备之患,若是阿术引着大军来攻的话,恐怕还没有过汉水就已经被尽数探知到了,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是无备之患,而又没有必要用一支大军去预防可能性很小的蒙古内奸作乱。

  那么叶应武想要防范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陆秀夫下意识的将目光顺着江面向下游方向延伸,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这煌煌炎宋,若是能够齐心协力,又何必一退再退,先是靖康百年耻辱,后是今日偏居一隅。可是那贾似道,和叶应武,和江南西路诸公,和他陆秀夫,无论如何都不是一路人。

  “嗯,回去之后某便告知君实,将之和永兴县城的修筑放在同等位置。”陆秀夫点头说道,“只是不知道使君打算怎么利用这来之不易的宝地?还有若是驻军,又有谁堪当大任?”

  叶应武只是微微一笑,却没有言语。

  几艘战船在水天之间出现,迎风飞扬的赤色大纛即使是隔着很远都可以清晰的看见,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白帆和张世杰的将旗。片刻之后整支船队渐渐显出全身,两艘楼船居中,十多艘蒙冲守护,挂满白帆逆流破浪而来,大江上的船只见到这是两淮水师的战船,自然是纷纷忙不迭的向两侧闪开。

  “驻军,可不是只有天武军。”叶应武没有回答陆秀夫的问题,反倒是故作神秘的说道,“而且·····也不只有两淮水师。”

  天武军自然是要驻扎一个厢的,而两淮水师说什么也得割出来一支足以掩护码头甚至遮蔽大江的船队,在这之外,锦衣卫和六扇门也应该在这个码头市集上存在据点,甚至通过和这些南北商客的联系,逐步向着他们所属的势力或者国度渗透。

  陆秀夫只是苦笑着点了点头,两淮水师倒是真的没有什么难处,因为想来张世杰也能看出此处码头营寨的重要性,必当派出精锐。而六扇门和锦衣卫就不同了,这两个刚刚组建的组织,实在是太弱小了,就这么直接投入到这里面,会不会太过明显。

  若是暴露了,皇城司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而叶应武等人也只能是百口莫辩、甘心认栽。

  叶应武只是淡淡一笑,看向身后,码头的一侧,一座山坡拔地而起,直冲云霄,而面向大江的那一面,就像是被硬生生切开了一样,变成陡峭的悬崖。江水拍打在山崖上,高高地溅起雪白浪花。

  站在那山崖上,四周景物,必当尽收眼底,就算没有水师,也可以握住整个大江的咽喉。叶应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到这兴国军也已经有两个月了,但是自己却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山崖。现在蓦然看到,心中百般滋味。

  青山依旧,江水依旧!

  而对面,也是青山连绵,扼守江畔。当时从汉水沿江而来,只是感慨于这一带青山的雄伟挺拔,却一直没有注意到这隐隐而成的虎踞龙盘之势。大江两岸的青山相互辉映,将整个大江生生锁死!

  叶应武的声音有些颤抖,指着那座山坡问道:“此山唤作什么名字,竟有如此雄伟超凡之姿。”

  没有想到叶应武突然问起那座山坡的名字,陆秀夫也是一怔,他不是武将,如果不是随着叶应武看过去,也没有发现那座山坡的重要性,当时便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

  另外一边一名跟随的兴国军小吏见状急忙上前一步:“启禀知军、通判,属下知道,这山坡因为半壁垂直,故永兴县的百姓一般都将这座山,唤作‘半壁山’,不过这也是一般的叫法,若是知军有意的话,不如赐给此山一个名字。”

  而叶应武,此时心中已经一片空白。

  半壁山,半壁山!

  难怪啊,1854年,清咸丰四年,太平天国与曾国藩的湘军血战半壁山,全军壮烈牺牲,无一人成活。自己还真是糊涂了,竟然把这半壁山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那半壁山的对面,叶应武微微眯了眯眼。

  武昌门户田家镇!

  六百年后,这里的半壁山,对面的田家镇,见整个一个国家在血与火中的挣扎,最终用无数人前赴后继冲锋的身影,击碎了满清桎梏。而今日,他叶应武就站在这里,在蒙古还没有踏足这片土地之前,在满清的老祖宗女真人已经被蒙古铁骑生生撕碎之后。

  “从这码头,一直到半壁山,当为兴国军第一屏障。”叶应武淡淡说道,“半壁山,半壁山,为我支撑天地之脊梁!”

  两个人说话之间,两淮水师的几艘大船已经缓缓驶过来,白帆昂扬,旌旗猎猎。叶应武和陆秀夫对视一眼,同时下意识的挺直身体。这一次可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张世杰率领两淮水师返回大江南岸兴国军的水寨,而是叶应武将代表天武军和张世杰商量这两支已经不容忽略地的力量所指的方向。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拄剑傲立船头,一众两淮水师精锐从他左右两侧排开,手中或是突火枪或是神臂弩,但是却清一色的指向下,以示没有敌意。其实以叶应武和张世杰的关系,别说敌意了,天武军和两淮水师根本就是穿一条裤子,就像是江南西路所属的精锐水陆师。这也是真真正正被江万里等人掌控在手中的精锐。

  楼船缓缓靠岸,还没有等跳板放下来,张世杰已经轻松的从战船上一跃而下,迎向叶应武。看着站在眼前这个尚且意气风发的男子,叶应武心中莫名的一痛。南宋最后走上覆灭是必然的,但是其中张世杰作为一个不怎么称职的水师武将,在几次水师大决战当中错误的指挥和判断的确是不可忽略的因素。

  但是话又说回来,没有张世杰的一力苦撑,这个大宋,说不定早就像水里的浮萍,蒙古铁骑带着北方的烈烈罡风一压境就吹散了。

  没有注意到叶应武百感交集很是复杂的目光,张世杰大大咧咧的笑道:“贾余丰那个棘手的家伙已经拿下了?”

  见到张世杰根本就没有寒暄,知道他没有把自己当外人,叶应武心中也是暖流流淌。自己何幸,来到这个七百年前陌生的时代,便有一群知心的朋友和亲人在左右扶持、不离不弃。

  眼前这个中年人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作为黄州知州,这些日子里面硬顶着北方的压力,想来日子也是不好过。叶应武将张世杰的是非功过抛到脑后,敞开心扉爽朗一笑:“拿下了,有劳姊夫费心了。”

  “攘外必先安内。”张世杰长叹一口气。

  恢复汉唐版图的梦想虽然看上去不可实现,但是张世杰坚信,如果没有一群又一群的人坚定不移的拖后腿的话,这自从艺祖时代就流传下来已经三百年的梦想,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然而有太多然而。

  张世杰的脸上掠过一丝惆怅,不过旋即就被眼前码头的繁华景象所震撼,忍不住说道:“没有想到一江之隔,确实如此景象,仿佛两重天地。难道这浩浩大江,便能够让人心安么。”

  叶应武知道他想到了黄州,黄州什么样子叶应武也见到过的。自从鄂州大战之后,这片似乎随时都会被征服的土地上已经人烟稀少,不过毕竟是占据一方的大州府,人口终究还是有的。张世杰的两淮水师甚至没有依靠江南西路的接济,就直接从黄州和相邻的蕲州补充足够了兵员,甚至将几艘破损的战船进行了修补。

  “此处当为兴国军北方重镇。”张世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在半壁山上定格,忍不住轻声感叹道。作为一个善于防守的将领,他同样是一眼看出了此处码头和远处半壁山的重要性所在,当下里心中也忍不住埋汰自己怎么上一次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些。

  恐怕当时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远烈,可有什么需要攘助的?”见到叶应武只是淡淡的陪着一笑,张世杰便看出来叶应武心中是由什么事情困扰,所以根本没有心情陪着他欣赏这大好山河。

  叶应武身形一顿,旋即苦笑道:“人!”

  “人?这个几位相公不能依凭江南西路解决么?”张世杰略有些诧异地问道,叶应武缺什么他都能够理解,偏偏是这个“人”让他感到有些为难,自己总不能把黄州已经少得可怜的人口迁到兴国军去吧,那样的话黄州还有什么驻守的依凭。

  “已经尽量了,可是毕竟能多一点儿是一点儿。”叶应武看向张世杰,或者说不止他,还有陆秀夫的目光,都投在张世杰的身上。叶应武这句话已经有些明显,正在试探张世杰。

  似乎察觉到叶应武是什么意思,张世杰咬着牙环视四周,周围陪同的官吏早就已经远远散开,只留下叶应武的亲信杨宝陪着,估计叶应武的意思这杨宝早就已经心知肚明了。或者说,这件事情已经在兴国军和天武军的上层内部商量过了。

  现在叶应武,已经能代表一众文武官的意思。

  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张世杰常常吸了一口气,方才说道:“那黄州岂能就这样轻易······且不说某,想来宋瑞也不会同意的。还有黄州的士子百姓,岂是那么容易说服之人。”

  看向张世杰,叶应武的语气依旧平淡不起波澜:“乡兵、厢军和两淮水师不需要抽调一兵一卒,黄州百姓内迁。难道姊夫就真的以为,一旦蒙古水师突破汉水,姊夫就真的有能力统领一干乡兵和厢军击退那滚滚如潮而来的蒙古铁骑么?”

  张世杰张口结舌,良久之后方才讷讷的说道:“不是······不是还有天武军么,天武军怎能坐视黄州······”

  叶应武苦笑着看向不远处的半壁山:“天武军虽然号称精锐,但是真正情况你我都明白,麻城脚下死伤太惨重了,现在填充进来的都是临时征调的地方乡勇,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当时某和苏将军以八千之众能够借助大雨趁乱击破阿术,可是现在呢,整个天武军就只有区区两千士卒,如何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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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恩怨难分(中)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张世杰怔怔的看着滚滚大江在眼前流淌,心中自然是百般滋味。

  而叶应武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任由张世杰站在这风中,自己的目光早就随着大江一直往西面漫溯。作为天武军的四厢都指挥使,叶应武不能只是将自己的目光局限在天武军两万士卒的训练之上,还需要为整个天武军想好前进的方向和退路。

  如果说现在兴国军各处营寨堡垒的修筑是为了给天武军一个躲避灭顶之灾的巢穴的话,那么叶应武现在就想决定一个前进的方向了。天武军绝对不能是躲在高城之中的军队,而应该是一柄断水逆流的锋利刀刃,也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改变宋军善守不善攻的令人很是无奈的现状。

  这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因为百年来宋军上到将领下到士卒,守住城池便是胜利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这在后来蒙古灭宋的战争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宋军几次三番的放弃进攻的机会,最终给了蒙古铁骑喘息的余地。

  这也是为什么叶应武对于江镐、王进这些激进的年轻将领委以重任的原因,因为也只有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小将,能够带领着新生的天武军发动一次又一次忘我的进攻。

  青山隐隐水迢迢。

  叶应武默然深思,从这里沿着九曲大江往西的话,先是掩护永兴县侧翼的大冶县,接着便是两湖仅次于襄樊前线的重镇——鄂州,忽必烈曾经发动的鄂州之战,便是以攻克这个重镇为目标。然后便是从荆湖入川蜀的泸州。

  泸州,叶应武轻轻吸了一口气。泸州作为沟通川蜀和荆湖的要道,一直是蒙古和南宋争夺的要点,历史上曾经五易五守,铸造了“铁泸城”的名声,后来泸州城一直为南宋坚守,就算是南宋朝廷投降之后,泸州军民依旧在拼死抵抗,最终外无奥援、内无粮草,城池陷落,导致整个川蜀宋军被彻底分割包围。泸州神臂城也作为一个曾经屹立的城池湮没在历史长河中。

  而现在泸州虽然牢牢地掌控在宋军的手中,但是北面还有蒙古刘整率军驻守,刘整以泸州守将的身份投降,虽然手中的士卒并不怎么强悍,但是毕竟他本身是对于泸州很了解的,而且麾下还有一支不容小觑的水师。

  更何况便是这个刘整,在一年之后北上叩阙,向忽必烈献出了发展水师和进攻襄阳的计策,从此拉开了襄樊大战的帷幕,也极大地促进了蒙古羸弱水师的发展。

  所以对于叶应武来说,现在的刘整虽然看上去平庸而卑微,但是却是绝对不能忽略的潜在威胁。天武军这把利刃磨砺好了之后,那六症作为第一个目标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从兴国军到泸州,需要一个合理的出师理由。

  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叶应武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山,实际上最好的方法便是引诱阿术进攻襄樊,然后自己带着天武军在两淮水师的帮助下两路进援襄阳,这不但会得到贾似道的支持,而且川蜀的夏贵见到有人出来替他,自然也是举双手赞成。

  可是这又是绝对不能行的方法,宋元大战,转折点便在襄樊,在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之前,叶应武并不愿意襄樊大战爆发,一旦真的无法给襄樊解围,天武军的存在与否实际上也没有太大意义了。襄樊一丢,沿江可守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

  为了泸州和刘整而引发襄樊大战,实在是有些舍本逐末了。但是又不能放任刘整在那里,也不能放任泸州一直处于蒙古大军的威胁之下。叶应武看向身边的张世杰,张世杰的眉头又何尝不是紧锁,只不过张世杰还不知道,叶应武在给他下了一个套之后,又开始算计他了。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站立,看着码头下滚滚流淌的江水发怔,谁都是一言不发。知道这样下去总归不好,站在他们身后的陆秀夫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两个人放在蓦然回过神来,略有些古怪的相视一笑,都感觉到对方眼神当中的无奈和复杂。

  “姊夫以为如何?”叶应武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泸州的事情还需再论,先把黄州百姓的问题解决。

  毕竟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是那老天爷留给自己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若是能够早来到这个时代,恐怕还可以有更多的周转的余地,而现在已经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了。

  看着叶应武很是真诚的目光,张世杰微微一颤,忍不住说道:“远烈,你真的打算行如此之事?要知道要是此事败露出去,不只是你我,就连君实他们都少不了问责之罪,到时候几位相公辛辛苦苦布下的如此局势、天武军和安吉军还有两淮水师无数将士前赴后继挣来的功名,或许都会化为须有啊。此事万万需要慎重。”

  陆秀夫只是微微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冷冷一笑,叶应武淡然说道:“难道姊夫认为,我们还有那么多闲暇么?而且姊夫认为,黄州······”

  叶应武的话没有说完,张世杰确实在心底打了一个寒颤。从根本上来说黄州已经没有坚守的必要了,此地可供把守的险要之地实在是太少,而且已经成为大宋甩不掉的包袱,若是放弃掉,还能给朝廷减轻几分负担,更何况不是明面上的放弃,而只是将黄州的百姓内迁,完全可以打上坚壁清野、全军备战的名号。

  至于到时候蒙古铁骑来势凶猛,两淮水师力战不敌,不得不弃城而走,却又是另外的一种说法了,和将黄州的土地废弃、百姓内迁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因由,而且这个罪名还不至于将两淮水师怎么样,因为就算是贾似道也不得不理解水师在陆地上根本无法防守的事实。

  为了自己麾下的区区万余名百姓,自己的小舅子还真是想得面面俱到,不过这万余名百姓,对于此时的兴国军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一份力量,将会是天武军后路营建的工作变得轻松很多。

  咬了咬牙,张世杰看向叶应武,良久之后,方才重重点头:“远烈既然有如此决心,那便依你好了,不过你我有约在先,若是黄州出现什么不测,天武军不可坐视不管。”

  感激的点了点头,叶应武心中一块大石落下,而且更是心中暖暖的。张世杰这是在提醒自己,一旦黄州受到攻击,天武军也不能坐视不管,而要是摆出积极的援助的架势,这样才能把这台戏演得更加逼真,就算是贾似道发觉有什么不对却也找不到足够的理由和借口,只能吞下这个苦果。

  有了内迁的黄州百姓,叶应武的压力就会小很多,而刚刚凑齐兵员的天武军也总算是可以进行日常的操练了,否则这几日一直是天武军有部分士卒操练,而另外一些人则去修补城池,虽然这样轮流替换也不是不可,但是操练的时间毕竟会大大缩短,不过这也是代表全体武将的苏刘义和代表全体文官的陆秀夫所能做出的给对方的最大的让步了。

  当然,这中间也少不了叶应武的居中调和,叶应武还没打算自己手下这个刚刚形成的小团体就会出现明显的裂缝,现在他需要的是这一干青史留名的文武能够团结起来,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天武军真的在这末世之中步履蹒跚但是有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似乎也体会到叶应武的难处,张世杰有意无意的看向自己身边的少年,这不过是一个今年刚刚加冠的年轻人,眉目之间却已经流露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憔悴和沉重。

  天武军两万将士和兴国军三县土地就像是两副重担压在他尚且年轻的肩膀上,让这个不过弱冠的青年,为这个在东南一隅苟延残喘的王朝承受了太多太多。

  但是张世杰也能看出,叶应武目光中的炯炯,而这种神采的目光,不只在叶应武身上,他身边的陆秀夫甚至身后几名陪同的兴国军小吏,都是如此目光,如此神采。刹那间张世杰似乎明白了什么,虽然这些人疲惫、劳累、承担了太多,但是在他们心中,却有着为大宋之撑起一片天空的夙愿,有着在这个乱世当中脱颖而出傲视群胸的梦想,这是他们追求的,也是整个天武军追求的。

  这是一群年轻的人啊。

  张世杰忍不住感叹一声,身处其中,和已经垂垂老矣、暮气沉沉的朝堂相比,连自己都感到舒畅。

  突然想起来什么,叶应武转而说到:“其实还有一处棘手,便是沿江制置副使范文虎范大人,此事虽然没有打算瞒着临安的那位,但是我们也不想声张,可是若是让那位范大人察觉了,便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了,闹大发了便是授人以把柄了,而且还有可能成为天下士林百姓共同声讨的对象······”

  “嘶!”不只是张世杰,就连陆秀夫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微变,原来只是一直想着怎么让张世杰同意,却忘了这个名义上沿江诸州府的上司范文虎范大人。对于这位范大人,就算是之前不了解他的,在看到了他在汉水一战当中的表现,也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大军厮杀之刻,就算是一时难以力敌,又岂有主将带船率先逃跑之说,当真是荒谬至极。

  当然,更荒谬的是贾似道颠倒黑白是非,竟然将范文虎硬生生的保了下来,任由江南西路、淮南西路(黄州、蕲州所属)、京西南路(襄阳所属)、荆湖北路(江陵、鄂州所属)等等周围路、州、府弹劾范文虎的奏章如雪花般纷纷送入朝中,甚至就连作为贾似道手下亲信大将的吕文德也送出了奏章,但是贾似道竟然对此全部视而不见,以一句“功过相抵”便把范文虎牢牢地按在了沿江制置副使的位置上。

  其实贾似道如此做也是有不得已所在,虽然他贵为大宋宰执,但是实际上手中真正能把握的军队并不多,李庭芝虽然和他有联系,但是并不代表着这个坐拥两淮以一军之力而抗蒙古的大将就会听令,而真正称得上是贾似道嫡系的,恐怕就只有襄阳的吕文德和吕文焕了,可是襄阳虽然有十余万大军,对面却同样有蒙古名将阿术坐镇,无论如何也不能轻举妄动。

  更可况襄阳的大军更多的是陆上步卒,贾似道急需找到一个同样对他言听计从的亲信掌控一支强有力的水师,而这个任务就落在了范文虎的肩上,所以范文虎在汉水大战之前,总是咄咄逼人摆出一副想要夺权的姿态。

  就算是贾似道看不出来,作为他左臂右膀的翁应龙和廖莹中也能够看得出来,这个范文虎并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人,可是寻遍整个大宋,竟然再也找不出来一个能够接过如此重担的人了,所以也只能捏着鼻子先让这个好歹是忠心耿耿的庸才掌控一支水师再说。

  而大宋水师当中,实力最强的便是张世杰麾下的两淮水师,不但有楼船,还有海船,并且装备之新、士卒之精锐,在大宋水师当中也是一等一的,更何况掌握了两淮水师就意味着斩断了江万里一党一只强有力的臂膀,现在已经有这种说法,两淮水师和天武军是在南康军坐观天下风云卷动的江万里不可忽视的左臂和右膀,同时也是贾似道的心腹大患。

  如此说来,若是叶应武和张世杰内迁黄州百姓,跟敌人打仗实在是不行,但是捣鼓自己人却是个中老手的范文虎,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的,更何况知道自己上一次搞砸之后已经引起了贾似道极大的不满,范文虎现在正紧盯着天武军和两淮水师呢。

  “恩恩怨怨,何时明了啊。”张世杰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身边的陆秀夫也是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这大宋,不是亡在外面敌人实在是太强大,而是亡在敌人大军压境,而自家人还在相互戒备上了!估计在贾似道心中,远方的蒙古一点儿都没有近处的江南西路有威胁!

  蒙古毕竟还太遥远,但是江万里却是在卧榻之侧,作为一个并不算是枭雄的枭雄,贾似道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攘外必先安内,何其悲哉。”叶应武淡淡的说道,一个庞然大物的灭亡,永远都不是从外面,而是从里面。这个王朝再这样下去,就要被内耗干净了。四百年后,大明如是;六百年后,中国如是。

  远处青山重重,近处大江浩浩。

  沉默了良久,张世杰仿佛下定了决心,蓦然偏过头去看向叶应武:“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此关头,你我自当便宜从事,天武军和两淮水师在手,何必怕他!”

  此言一出,叶应武只是淡淡一笑,而陆秀夫却是有如雷击,直直的愣在了江风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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