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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悲情的高中世界(3)
被上苍诅咒的天才全文阅读作者:阿三瘦马加入书架
    事情变得严重了!

    学校根据这么多学生的目击经过坚持认为责任完全是胡子德他们自己造成的,虽然学校在管理有些缺陷,但是学校早就反复强调不准任何学生下河游泳。至于胡子德之死则更是与龙镔完全无关。任何人都知道,水中救人只能一个一个来救,龙镔作为一个并不擅长水性的十四岁的孩子,连救两人已经是创造了奇迹,至于在救胡子德时发生这样谁也不愿意看到的悲剧情况,那是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再说如果龙镔不去救,那么胡子德也会死,当时的龙镔已经被胡子德拖在水下很久了,在这样的危难之际,龙镔挣掉抓住自己裤子的胡子德,那是求生本能,在那种如果不挣掉胡子德就必定会死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只能选择自己求生,甚至可以说这本来就没得选择。

    胡镇长则认为是龙镔对那次胡子德打他一直怀恨在心,这次明明可以救起胡子德却故意不救。他要龙镔承担故意杀人的罪名,一心如不把龙镔整死就决不罢休的样子。

    胡镇长是江坪镇的镇长,胡镇长的表弟就是江坪镇派出所所长。他们竟然胆大妄为到以怀疑龙镔故意杀人的理由将龙镔抓进派出所毒打,要龙镔承认是自己害死了胡子德。刘东平和刘进山两人同样被毒打一顿,在他们父母用金钱跑动关系买贿下,只在派出所受了一点皮肉之苦,可龙镔却被他们用绳子吊起来,用电棒、皮鞭,用穿着皮鞋的脚,无情地在这可怜的十二岁孩子的身上发泄着他们变态的悲痛。

    龙镔知道他们是在滥用职权对自己进行非法刑讯逼供,自己救起了两个人,仅仅只因为没有救起这个父母官的宝贝儿子,自己就被他们当成了十恶不赦的罪犯。他被打得大小便带血,身心遭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可他没有向他们求一句饶,更没有承认自己是害死胡子德的凶手。他幼小的心灵无限悲观失望地看到这本该维护人间道义的法律在权力面前成了一纸空文,什么是法律,什么是权力,什么是正义,什么又是道德!从前只在书本上知晓的场景如今如此真实地发生在他的身上,他对现实社会精心标榜的一切疑惑了,动摇了,同时更是不知所措了!

    不管他们如何毒打自己,他都没有落泪,他死死地咬着牙,死死地盯着警察们头顶上刺眼的国徽,有时他也透过窗子玻璃看看派出所庭院中迎风飘扬的鲜艳的五星红旗。他记得老师们总说书本上总说鲜艳的五星红旗是革命先辈们用鲜血染就的,那警察叔叔是人民的保护神,领导干部们是人民的公仆,他们都是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的。可是现在呢?现在这眼前的人呢?

    胡镇长命令龙镔跪在他面前,龙镔倔强地站立不动,一个警察压着龙镔的肩膀跪下,他一送手龙镔就会挺身站起来,直至最后龙镔被他们折磨得瘫倒在地。不管他们如何逼问,龙镔都是咬定一句话:自己当时只想救起胡子德,绝对没有想害死他。

    如果没有王校长冒着被撤职的危险发动全校老师与胡镇长交涉,声言要向法院起诉,要向县里告状,要向市公安局抗议派出所的滥用职权的话,并在山城教委出面协调处理之下,龙镔在派出所肯定会被他们整死。

    王校长从一出事就安排一个老师到龙镔家里照顾齐爷爷,瞒着老人说龙镔去市里参加什么竞赛,这样龙镔在医院治疗才一直没被担心的爷爷察觉,在医院住了两天后,龙镔就被刘老中医接到天雷中药店养伤。整整花去一个多星期才把外伤淤血消肿。此时刘东平、刘进山、曹秋秋已经放弃参加高考了,他们的父母甚至把他们的孩子送到远方亲戚家中以求避过胡镇长的报复风头。

    回到山上,龙镔支吾着总算骗过了爷爷盘查。爷爷被老师照顾的很好,龙镔非常感激自己的恩师们。龙镔索性就没再去学校,在家里好好的养着暗伤,复习着功课准备迎接高考。

    有时人类的仇恨可以无知可以疯狂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这天龙镔到山上去砍柴。胡镇长的妻子伙同几个亲戚不顾路途遥远气势汹汹来到熊山,在村长吴喜中的带路下,冲进龙镔家中计划将龙镔再毒打一顿,打得他不能去参加高考。他们没有找到龙镔,一个人就对着病床上的齐爷爷扇了两耳光,也许是由于老人病情太重,他也怕出人命就没有再动手打,改用极其恶毒的言词羞辱了老人一番,他们随后又将房间里的东西全部砸烂,甚至把猪圈里的猪也给赶下了山。

    面对这一切强盗行径,十四岁的龙镔又能怎么做呢?又能做些什么呢?用鸟铳杀了他们?那么齐爷爷又怎么办?

    在齐爷爷的逼问下,龙镔再也无法隐瞒下去了,他不得不向爷爷将事情经过全盘说出。

    悲愤的爷爷暗暗咬牙,心中怒潮澎湃,可他又根本不敢在龙镔面前说什么,他只是越来越强烈地感到龙镔再也不能被自己拖累下去了,龙镔一定得离开熊山出去学本事读大学,为他争气为龙家先祖争气。

    要争气,要成就一番事业,一定要到大学去学真本事。诸如此类的道理是爷爷在龙镔高考前对龙镔重复讲了无数次的话。龙镔根本没有察觉到爷爷已经义无返顾地在心里做下了谁也无法挽回的决定。

    一九九九年七月,这是所有高考学生翘首以待的日子。七月五日,刘老中医特地交代儿子熊山代替龙镔去照顾齐爷爷,还硬是塞给了龙镔一百元钱和一盒西洋参丸。在王校长和其他老师的带领下,龙镔和同学们一起住到了县城的招待所里。这次十二中来参加高考的有二百来人,校长和老师们私下里分析认为这次高考起码能有五十人上专科分数线。

    三天考试下来,同学们个个都似乎比较满意。可龙镔的心情却变得无比抑重:如果我上大学去了,那爷爷怎么办?把爷爷也带到身边的话,那维持两人生存的经济来源呢?还有,现在读大学要这么多钱,这钱又怎么办?上次我治病的钱都是学校垫的,这将来都要还的呀!欠乡亲们、同学们、老师们这么多恩情,我怎么报答啊?还有,房子里的家具什么都被那伙人给砸坏了,也要花钱买材料来修理!给爷爷进一步治病已经是迫在眉睫,自从上次那伙人到过家里后,爷爷的身体差了很多……

    高考完毕后的龙镔做事更加卖力,全身早已被晒得黝黑。他几乎一刻也不停下来地在做事,把精力全部都放在如何弄钱的事情上面。采药材费时费事,除了刘老中医要他带的草药外他基本上不去采了,抓石蛙也麻烦,一天也抓不了几斤。既然猪都被抢走了,他也就干脆不喂了。现在他就是没日没夜的用网打鱼,抓乌龟甲鱼,打野物,这样钱就来得多些。

    自从上次河中遇险后,他似乎就成了河神,在水里比一条鱼还厉害,甚至可以在水里闭气达三四分钟之久。他可以准确地判断出河里什么位置有鱼,什么时候有鱼,一网下去几乎没有扑空的。在小溪里,他可以从水边的痕迹就判断这个地段有没有甲鱼,有没有乌龟,每次都有收获。

    小狗豹子更是得力的助手,灵敏的嗅觉无狗可比。这一人一狗没日没夜整天转战江河山峦,基本上每天都可以赚到百来块。

    到了八月初,龙镔的全部存款加起来已经有了六千块。

    这次十二中在山城名扬天下,二百多个考生,居然上线的有七十多人,其中本科二十七人,重点本科五人。山城的理科考生最高分就是在十二中,就是龙镔。龙镔的考分在全省都排得上名次,假如不是因为胡子德事件,说不定龙镔会发挥得更好。

    十二中不比山城其他学校,尽管一中、三中上线的人比十二中多了不少,但是当时去读一中三中的都是全山城的初中尖子学生,而在十二中可都是些成绩很一般的初中生。整个十二中的校园弥散着洋洋的喜气,大家伙儿聚在一起考虑着如何填报高校志愿。所有的人都建议龙镔填报清华或者北大,凭龙镔的成绩这两所大学是没有理由不录取的,更何况龙镔的年龄还是一个最诱人的武器,相信所有的学校都会对龙镔青睐有加。

    谁也不能想象龙镔居然会填报这所学校,龙镔居然会填报这样的专业,龙镔居然因为一个这样的想法而放弃去中国最有名的学府,谁也不能想到,谁也不会去这么想!

    幼稚!天真!绝大部分的人都这样认为龙镔。

    我的生命最多只有短短的三十年,我必须尽快在最短的时间内为我的乡亲父老做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乡亲们生活得好苦。要想改变乡亲们的生活苦境,只有从乡亲们熟悉的农业方面着手,学到有用的农业技术并把技术传播开来,才是最有效的报答乡亲们恩情的事。爷爷这样的身体是不能适应北方寒冷天气的,爷爷必须在我身边由我来照顾,那么我的学校就必须在湖南,只有湖南的气候爷爷才能适应。听说这所学校远在省城郊区,那里没有城市的喧闹,相应生活开支应该比较少,这样这点钱就可以维持两人的生活,只要自己再节省点,两人生活是没有问题的,我再利用寒暑假多干点活多挣点钱,就能维持下来。只要能让爷爷快乐的活着,我再苦点也没关系。

    龙镔如是考虑着。

    可刘老中医、王校长、以及所有的认识龙镔的老师都极力阻拦,企图说服龙镔。在他们眼里,湖南农业大学简直只是一所非常普通的一般本科大学,而且,每年都招不满学生,常常降低分数线录取。出来的学生找工作都有点困难,将来连自己糊口都成问题,更不消说什么人生理想了。换做填报清华北大这类名校,在这样的大学里受着名校的百年古韵熏陶,不仅将来就业不在话下,就连以后的发展也必然前途无量。龙镔怎么能报这样的普通高校呢?

    龙镔永远是龙镔,龙镔永远就是龙镔,龙镔永远只能是龙镔。

    当龙镔回到家中告诉爷爷自己的打算,爷爷轻声长叹一句道:“孩子,真苦了你!”

    “爷爷,我们的存款都有六千多了,我想,等到了我开学,我们就会有一万块钱的。那么我们就可以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了!爷爷,那您也就吃我们学校的饭。”龙镔一边帮爷爷按摩手脚一边笑着说。

    爷爷深深的看着龙镔说:“好!好,爷爷还没有吃过大学的饭呢,呵呵,好孩子,爷爷这辈子就盼着吃一口你们学校的饭菜!”

    过几天,爷爷对龙镔说感到脚好象有点感觉,要龙镔去山上采几种草药拿回家,他想用这几种草药擦擦手,活动活动,让药气进入体内,看是不是有点好处。龙镔马上上山采来了,爷爷要龙镔就放在他的床下。

    又过了两天,爷爷要龙镔给他去挖几条地鳖虫,去到熊山顶上的草丛里找几条红黄颜色的寸来长的小虫。龙镔弄来后,他交代龙镔把虫子放到酒里泡起来,说再加一种叫做“七叶一只毫”药草的话那就可以活血化淤,他还说这是一个老药农告诉他的,用这种酒擦身很有作用。龙镔马上又上山采来七叶一只毫。七叶一只毫是有点毒性的草药,不能入口,专门用来治无名肿毒。

    再过几天,爷爷又叫他去厕所旁弄一点硝土,说合着酒擦效果可能更好一些。

    此后,每每,龙镔给爷爷擦身时,爷爷总说好象真的腿有感觉了。

    到了八月二十号的时候,龙镔的通知书也来了,不过不是湖南农业大学的,而是长汉大学的水利工程专业。通知书在王校长手上,没有告诉龙镔。原来王校长和刘老师曾为了他的填报志愿特地来到山上,征询齐爷爷的意见,作为极其关注龙镔今后前途的这几位老师来说他们不能任由龙镔依据自己的想法行事。齐爷爷只说了一点意见:“让这孩子去他母亲的地方读吧!”

    八月二十三号的时候,吴雯丽来到山上专门找龙镔聊聊。她和龙镔考在同一所大学,不过她是生物工程系。龙镔直到下午快吃晚饭才从山上回来,吴雯丽已经和齐爷爷聊了整整大半天。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一见到龙镔居然脸红了,虽然她已经十八了,但看上去还比龙镔矮一点。龙镔已经满了十四岁,身高已经有一米六五了,很结实,虽然满脸都是生活的沧桑,可在这沧桑之中犹透射出孩童的稚气。龙镔打了两只斑鸠,两人高高兴兴地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饭后,吴雯丽又帮着龙镔清洗衣服。

    龙镔家里就两张床,夜里吴雯丽就安排在龙镔的床上睡,她睡在龙镔的床上,嗅到一种奇特的味道,非常好闻,又不是香味,也不同于其他人的汗酸味,总之让她头晕目眩,这颗萌动少女春心紧张得仿佛就要跳出胸膛。

    就在她无法入睡的时候,她清晰的听到爷爷和龙镔的对话。

    “龙儿,过来,爷爷有话要对你说。”

    “爷爷,说吧,什么事?”

    “龙儿,爷爷今天给你讲讲你们祖先的事。你都上大学了,该知道你们龙家所有的事了。”爷爷顿了一下,咳嗽了几声又道,“你到我床下把地上的土刨开……”

    她听到那边屋里好一阵动静后,龙镔说道:“爷爷,这里有块木板!”

    “孩子,把它撬起来!”

    过一会儿,龙镔的声音又响起:“爷爷,这里有个铁箱子!”

    “拿出来,把它拿出来!”

    “拿出来了,爷爷,好沉!什么东西啊?”

    吴雯丽听到这些对话再也睡不着了,在巨大的好奇心驱使下,她悄悄地爬起来从门缝里看去!

    爷爷看见箱子,眼睛立时放光了,他有些急切地对龙镔说道:“快快!扶我起来!扶我起来!”

    龙镔把箱子放在桌上,慢慢把爷爷扶起靠在床头。

    “拿过来!把箱子拿过来!”

    齐爷爷泪眼婆娑,双手颤抖地抚着箱子,浑浊的老泪一滴一滴掉在箱子上:“孩子,这箱子,这箱子就是你们龙家第一代先祖用玄铁青铜所制,到现在有一千多年了……”齐爷爷仿佛在回忆那早已消失的久远历史,苍老的声音回响在这幽深的黑夜里显得异常空洞。

    龙镔仔细看了看箱子,箱子上隐隐现出一条黑龙,似乎就在箱子周围盘旋着舞动。箱子的四角上面都嵌有金丝,金丝作成游龙状,龙口处对着一颗亮晶晶的东西。

    爷爷从枕头下掏出一把小刀递给龙镔道:“孩子,这是箱子的钥匙,你来把它插进旁边的那个扁扁的孔,把箱子它打开!”

    龙镔接过小刀,小刀长不过三寸,宽不过五分,沉手得很。他小心的打开箱子,箱子好象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孩子,你把这东西拿出来!”

    龙镔拿出来一看,咦,是一本铜做的书,封面上有几个字。

    “孩子,这就是你们的家谱,是你们龙家六十四代人的家谱,你可要记住了,这个东西是龙家的命根子,不能丢的。”

    龙镔哎了一声。

    “你打开最后有字的那页!”龙镔一页页翻过去,每一页上都刻满了字。

    “爷爷,我翻到最后一页了。”

    “你读给爷爷听,上面写了什么?”

    龙镔低声读道:“六十三世孙,龙行,字求里,己亥年三月二十一日申时生,生时其母梦大雨牵牛,不吉。瘁于(空白),配妻文氏……龙行妻文演,湖东省长汉市人,庚子年九月一日亥时生,瘁于(空白),生二子龙泉,龙镔……六十四世孙,龙泉,庚申年七月九日亥时生,生时其母梦天旱耕田,不吉。瘁于乙丑年九月初六,时五岁……六十四世孙,龙镔,乙丑年五月十二日*时生,生时其母梦天塌,不知何解”

    下面还有几句话,“字喻我儿镔:龙氏一脉,艰难延存,幸于祖先荫庇,不致断绝。未料汝兄早夭,呜呼,诅咒千年轮回,莫非依旧劫难将在吾身上重演?人生如此,夫复何味!先祖云‘盖获罪于天,无所祷也’,今尊祖训以此语嘱汝,唯切望镔儿好自为之。父母爱你,奈何天命。父龙行、母文演遗笔。”

    龙镔看着,两泪无声流下。

    “这是我爸妈写的吗?”

    “是的,这里还有你妈妈的一封信,她交代要你满十六岁才能看。你要记住了。”

    齐爷爷用无力的手拍了拍龙镔,又道:“孩子,这把小刀是用来开启铁箱的,没有这把刀是打不开箱子的,你要找妥当的地方把它们藏好,千万不要丢了。这些东西都是世代家传的无价之宝,万万不可被别人偷去了。明天你找个地方藏好,我们家里是不能放的。你家谱上记载的东西非常重要,千万小心!”

    他突然抬起头对正听得惊心动魄的吴雯丽道:“丫头,出来,爷爷有话要说!”

    吴雯丽涨红了脸走了出来,低声道:“爷爷,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说完,看也不敢看龙镔和爷爷,低着头。

    “丫头,爷爷不怪你,不过你一定要保密,这个东西不能丢的,这关系到镔儿的生死。你知道吗?”

    “知道,爷爷,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吴雯丽使劲点了点头。

    “丫头,我晓得你喜欢龙儿,你们两个在学校里一定要好好相互照顾啊!说不定爷爷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啊!”爷爷的话让吴雯丽羞得不行,龙镔嘿嘿笑了几声。

    两人把箱子重新埋好,又在上面堆了一些杂物。龙镔把爷爷放平身子,盖好被子。

    爷爷看了看他们,竟然出口说道:“龙儿,去和丫头一起睡吧,要不然她晚上怕的!”

    吴雯丽的脸登地通红了,转身进了房,用被把头蒙住,大气都不敢出。结果那股莫名的气味又更加厉害地把她熏得几乎昏了过去。

    男女有别,龙镔迟疑着没有动脚,爷爷却显得表情异常严肃:“快去!你们还是小孩子,怕什么,害什么羞?去,听话!”

    龙镔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违拗爷爷,自从龙镔从胡子德魔爪之下为吴雯丽演出了那场英雄救美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有如姐弟,龙镔很有些喜欢这个漂亮的姐姐,而吴雯丽也早在心里把龙镔当成了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这也许就是所谓初恋的感觉吧。

    龙镔进了房里,他看着吴雯丽用被单把自己蒙在里面就有些好笑,一时童心大发,恶作剧地推了推被单里的雯丽说道:“丽姐,小心点,我的被子早上被豹子在上面拉了一泡狗屎,你当心弄到身上!”

    吴雯丽吓得把被单一掀,双脚一缩,两手向外一推,蹭地坐了起来。龙镔乐得咧开嘴直笑。

    “笨呵!这么好骗!”龙镔用手指着粉脸变色的吴雯丽说道。

    “你!——”吴雯丽明白过来了,“不理你了,我睡觉了!”说罢,照旧把头藏在被单里,手心紧张得出汗。

    “丽姐,我今天就睡这里了,你要是不肯就说一声啊!”龙镔故意说道。

    吴雯丽心里那个羞那个恼啊,简直恨不得使劲揪龙镔一把,暗暗在心里道:死呆子,谁要你这么大声说!你要来就来吧,说得羞死人了!

    听着龙镔脱去上衣的声音,雯丽心如响鼓,本能地紧紧护住发育良好的胸膛。

    酷热的夏天,蒙在被单里肯定太热,雯丽有些受不了,偷偷地把头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龙镔第一次发觉原来女人的曲线这么美,他看着雯丽裹在被子里的呈现出来的柔和线条,他突然觉得这么美的线条简直就是一首诗!

    他不由得轻轻对雯丽说道:“丽姐,你真象一首诗!”

    雯丽第一次听到有这么形容的比喻,在羞涩中回味,觉得清新隽永,意韵无穷。

    睡在龙镔的身旁,那股气味越来越浓,这完全不是汗臭味,是什么味道呢?闻起来这么舒服?为什么爸爸舅舅他们都没有呢?雯丽暗自想到。

    其实这就是龙家人独有的体味,正是他们特有的基因特征。龙镔才刚刚发育,还不是很明显很强烈,但是这已经够雯丽受的了。

    龙镔是个一碰枕头就立刻入睡的人。芳心如鼓的雯丽哪能睡得着!她过一会儿察觉龙镔没动静了,悄悄地翻过身来,借着极朦胧的月光,痴痴地打量着这个心目中的小男子汉。

    山上的半夜有几分凉意,雯丽裹着被子都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她突然想起龙镔身上没有盖点被子,连忙把被子朝龙镔身上放。

    龙镔睡得迷迷糊糊,感到身边似乎有个很暖和的东西,身体本能地靠过去,一只手袒在雯丽身上。

    雯丽是穿着连衣裙一起睡的,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十四岁的男孩居然这么大胆把自己搂住,一时间所有言情小说上关于这一幕和即将下来的旖旎情景涌满心头。这,这,这怎么办?要是他……那我……

    雯丽的手就在龙镔搂她之际刚好滑落,现在正好被龙镔的宝贝挤压在中间,鼻子里全是龙镔那令人迷乱的体味,羞红了的脸又被龙镔紧紧贴在胸前,那双小手又紧挨着一个硬硬的火烫的棍状物体。

    雯丽知道这是什么,生理卫生上讲的很清楚,这是男人的生殖器,叫做**,就是小男孩撒尿的**,但是为什么他的却和那小男孩子的不一样呢?

    雯丽紧张极了,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动龙镔就会醒过来!她此时的心情、想法、感觉已经不能用言语准确的表达出来了,她就感到自己在飞在飞……直到九天云外……

    龙镔在迷糊中感到自己搂抱的东西越来越烫,他醒过来发觉自己抱的是丽姐,忙用手摸了摸雯丽的头哇!好烫!

    他忙问雯丽道:“丽姐,你是不是发烧了?”

    雯丽从迷乱中醒觉过来,根本不敢回答,甚至不敢面对自己刚才脑子里出现的那些镜头,只是连忙翻转身子尽量避开龙镔,使劲地闭着眼睛。

    龙镔傻傻地思考着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肯定是自己没有穿短裤结果被雯丽发现了,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急忙穿上短裤,无声地笑笑。

    一会儿之后他用手拍拍雯丽的肩膀,压低嗓音说道:“姐,我喜欢你!”

    雯丽越发羞涩起来,在这羞涩中有说不出来的喜悦,也有说不出来的满足,她的泪悄悄地流了出来。

    雯丽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出现幻想亲吻的镜头,出现那些书本上把初吻描写得美妙绝伦的词句,她既害怕又期望龙镔可以来大胆亲吻她。可龙镔不过是一个孩子,他很快就又沉睡过去。
第8章 悲情的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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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通过和雯丽一天的交谈,他觉得雯丽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一定能很好地照顾好他的宝贝孙子,他竖起耳朵聆听着龙镔和雯丽的对话,认为在自己临死之前替龙镔做主将他和雯丽撮合在一起,这也算是他给龙镔所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情,他认定雯丽一定能成为他的孙媳妇,自己亲手养育大了一个十四岁就以全县总分第一考上名牌大学的天才,又有雯丽这样的孙媳妇,龙家的血脉肯定会顺利地延续下去的!他感到此生再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他可以放心的走了!

    这些天来用治疗病痛的借口欺骗龙镔弄来这些草药,他已经用这些药配制出了一副毒药,这种药是慢性的,在多次的少量饮用之下会在身体里慢慢积累毒性,只要到时再加大点量再加点一味臭虫和几条蜈蚣,那么自己就会立刻心脏麻痹毫无痛苦地死去,无伤无痕,小龙不会知道自己是自杀,只要小龙不能断定自己是自杀,那他就不会跟随自己而去,而且现在小龙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那他就更加不可能跟随自己走了。

    虽然,虽然,小龙会因为自己的死痛不欲生!

    想着自己苦心设置的死亡圈套,齐爷爷哀楚的泪水簌簌滚落:孩子啊,不是爷爷狠心要离开你,而是爷爷已经不能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小龙为了我这个瘫痪的病老头受了多少苦!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从来不说一声苦!叫一声累!我姓齐的何德何能,有什么理由再成为孩子的拖累!孩子,你知不知道,我活着比死亡更痛苦!因为怕你认为我准备自尽,我每天都假装笑脸;因为怕被你认为我的死是自尽,我只有采取这样的慢性自杀;孩子啊,我撮合你和雯丽这孩子相好,是让你在我离去之后有所牵挂,不要想不开就自己折磨自己,在你孤独的时候也有一个对你真心的好姑娘来安慰你;孩子啊,我在走前将你先祖的遗物交还给你,我要你的老师给你填报你母亲的故乡学校,我不愿意看到你就因为我而不去好点的学校,你的生命何其有限!我怎么能成为你生命的阻碍我怎么能因为自己贪恋红尘而毁了你啊!孩子,我的宝贝孩子,死亡,对于爷爷来说,已经不是死亡了,它是我梦寐以求的解脱!可怜的龙儿啊!龙儿!我的龙儿!

    老天爷啊!老天爷!你开开眼看看这孩子吧!你还能这么忍心吗?!

    天亮了,万道霞光照射在熊山之上,奇特的氤氲弥散开来,异样的景致映入眼帘。早饭过后齐爷爷千叮万嘱要雯丽等会儿再和龙镔一起来家里玩,雯丽羞着脸答应了。

    龙镔和雯丽跟齐爷爷道了一声再见后,就在豹子的带路下向山下走去。

    爷爷异常复杂地注视着两个孩子离去的背影,他要将这两个孩子的模样刻在脑海中,这样他就可以在九泉之下向龙家先人详细地描述他们,他屏住呼吸试图聆听到他们远去时的说笑声音,脸上浮现出自豪而又充满悲楚的笑容,他沧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龙镔的小照片,枯老的心一滴一滴滴着看不见的鲜血。

    一个多小时后他估摸着龙镔他们应该已经走到了天雷乡坐上了前往江坪镇的汽车,哆嗦的手从床下拿出药酒,又从枕头下摸出备好的药,最后无限留恋地看了一眼这间房屋,这个世界,将龙镔的照片放在胸口,一咬牙,仰头将药就着药酒吞下!然后将酒瓶放在床下,脸露微笑,静静地等到那一刻到来。

    天空中,太阳渐渐**起来……

    此时的龙镔正和雯丽亲热的坐在了车上。

    昨夜的旖旎风景好象已经撕开了那层薄纱,两人兴高采烈地交谈着,恍然忘记了世间还有烦恼还有不幸还有苦难的存在。

    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雯丽想起昨天下午爷爷特地交代她不要把录取通知书的事情告诉龙镔,要让龙镔得到一个惊喜,雯丽不可能知道齐爷爷说这话的深意。

    龙镔惊讶地从王校长手中接过长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有齐爷爷写的《龙镔同学填报高考志愿家长授权书》,他不太清楚为什么爷爷会做主帮他填了长汉大学的志愿,他记得妈妈就是长汉的,难道爷爷是想让自己去找外公外婆吗?

    当他想到雯丽是和自己一所学校两人从此可以做伴不会孤单的时候,他也就释然了,毕竟小孩子,没可能想得这么复杂。

    告别了老师和同学后,龙镔和雯丽一起来到雯丽的家里。

    别提雯丽的父母对龙镔多热情了,要知道雯丽以前的学习成绩并不太好,她的父母从没敢想象女儿能考上大学,更不用说是全国名校长汉大学了。没想到在龙镔的帮助和带动下,女儿居然能成为全县考上长汉大学的四个人中的一个!

    在餐桌上,雯丽妈妈告诉了龙镔一个秘密:原来雯丽就是了解到龙镔最后填报的志愿是长汉大学时她才决定填报长汉大学的。

    龙镔呵呵的傻笑着看着娇羞不已的雯丽,心里乐了。

    雯丽向她父母请了两天假,和龙镔在集市上买了些菜后又回到了山上。

    用什么来形容龙镔的悲痛呢?

    天崩地裂?

    肝肠寸断?

    伤心欲绝?

    呼天抢地?

    撕心裂肺?

    一切世间的词语都不能描述这个孤儿对爷爷的依恋,命运的坎坷已经将他们连为生死相伴的一体,灵魂的依靠,精神的共存,生命的呼吸,早已经是血脉相连,不能分割。

    世界坍塌了,生命沦陷了,时光停止了,所有生的喜悦死的悲哀,一切爱的欢乐逝的凄伤,全都如山一样的压过来。哽哑的呼吸,绝灭的眼神,痛苦的哭泣,在这破旧的房屋里呈现出全是悲不能禁的灰暗色调,空气中弥漫的尽是死亡的气息。

    一动也不动。

    爷爷一动也不动。

    爷爷再也一动也不动了。

    没有爷爷熟悉的声音,没有爷爷关怀的眼神,没有爷爷瘦骨伶仃的招手,没有了爷爷一切活动着的痕迹,这里已经一切都没有了,爷爷走了,爷爷走的时候把他自己的生命也带走了。

    生命是什么?活着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喜悦是什么?悲伤又是什么?

    既然人要死,那活着为了什么?既然生命会终结,那生命的延续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生命总是在带给你喜悦的同时又赋予你无穷的痛苦?

    世界到底是光明的还是黑暗的?人生行走在这样的世界中到底是光明还是黑暗的?谁来分别?谁又能分别?

    莫非幸福真的只是一个驿站,而痛苦才真的是永恒的历程?

    人生真的只是上帝的错误?如果不是,难道人生的一切就是自己的错误?

    在自己的哭声中开始,在别人的泪水中结束,回顾生命的印记,原来彻底的写满了迷茫写满了失意写满了遗憾写满了愁怨。

    在这最后的时刻,没有了迷茫没有了失意没有什么遗憾更没有什么愁怨,只有生命消失之后留下无穷无尽的悲痛……

    十四岁,才十四岁,从此就彻底的在这个世间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孤儿,没有了欢乐,没有了活着的念想。

    不可想象的遭遇集结成巨大的悲伤,毫不留情地降临在龙镔心灵的圣土,没有人知道应该如何来抚平他而今灵魂深处的伤痕。

    雯丽呆呆地看着跪在齐爷爷遗体前一语不发的龙镔,脑中一片空白。她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昨夜还开着玩笑逗着自己的齐爷爷就这样冰冷冷的躺在眼前,这是真的吗?

    她不停的问着自己:生命难道就这样脆弱?他的人生难道就这样真的写满悲剧?我该怎么办呢?

    龙镔那绝望得令人心寒的表情,那呆滞的眼睛,漠然的神态,那颤抖的苍白的嘴唇,那拼命压抑着的身躯悸动,莫名的竟然令她产生一种龙镔已经魂魄离体的忧心与恐惧。

    龙镔昏倒了。没有任何征兆的昏倒了。

    雯丽唯一还可以做的就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雯丽隐约地感到爷爷为什么早上反复要求她再来玩,似乎有什么深意。看到龙镔这样子,她好象明白了什么,却又有点不明白。

    龙镔已经三天没进饮食了,不管谁要他吃点东西,他都只是不言不语。乡亲们和几个赶来帮着办丧事的老师们对此无计可施。

    棺材是临时从村里一个老人那里买的,齐爷爷并没有给自己准备棺木。

    在乡村,老人一般都会很早就准备好自己的棺木,这叫做“刮老屋”。棺木极少有人愿意被别人占用,有时哪怕就是出比较高的价钱,老人们也轻易不肯,这是老人们死后的家。活的时候有一砖半瓦遮风蔽雨,死的时候有老屋保护骸骨防止蛇虫鼠蚁,这历来就是乡村老人最紧要的要求,对于老人来说,活着要有个屋死后要有副棺,这两个家都绝不能或缺。

    谁愿意把自己死后的家卖给别人呢?

    天雷乡没有棺材铺,所有的老人们都是自己早早的选好优质木材比如杉木,再备上酒菜请木匠们做,他们自己还会时刻地监视着木匠们的手艺工序,防止木匠们偷懒。对于棺木的选料是很有讲究的,棺盖用几根木料,棺身用几根木料,木料的好坏多寡在老人们的眼里,简直关系着自己死后的身份与他们在大家心目中的威严,那是断然马虎不得的。

    老人们对棺木倾出了自己所有将死的情感,棺木是他们死后的安慰,没有棺木伴身,老人们就是活着睡觉也不安稳,谁知道自己一觉睡下之后明天还能不能起来?

    龙镔知道整个大风村里最好的棺木就是吴老爷爷的那副,这是这位八十九岁的老人用腰身粗的杉木再加上几根楠木做的,深红的山漆打底再刷上七遍最好的朱漆,整副棺木显得古雅又贵重堂皇。

    这是这位老人的命根,和老人那个七岁的曾孙同重,在老人眼里。

    为了办丧事,龙镔已取出自己所有的钱,不过八千多一点。

    他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双手捧举着四千块血红百元票子,低着头,头上缠着一条白布,身上穿着借来的孝服,捆着一条麻绳,直挺挺的跪在吴老爷爷的门前。

    吴老爷爷闭门不出。

    龙镔一动不动。

    只要吴家有人出来,龙镔就磕头。头早就磕破了,血迹和着泥尘糊满他的脸。

    吴老爷爷知道龙镔的用意,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孩子想用全村最好的棺木来埋葬自己最爱的齐爷爷。

    棺木是吴老爷爷每天都要瞅一瞅摸一摸的宝贝,吴老爷爷没有想到,现在居然有个不知天高地厚不懂道理的小娃娃居然觊觎他的宝贝,妄图夺去他的爱物。

    谁都劝过了,用各种理由用各种设想劝过了,可谁都没用,龙镔坚决要买,而吴老爷子坚决不卖。

    在乡村,一般刮副棺木只需要二千块左右,其实吴老爷爷的棺木如果卖的话也最多四五千。

    乡亲们和老师又去做吴老爷爷和他家人的工作,他们害怕龙镔的倔强,害怕他就这样一直跪下去。那时龙镔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爷爷的遗体还摆在床上,几个乡村的道士在做着道场,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调唱吟着《往生咒》《莫还乡》《劝离魂》。气氛幽暗,别是一种断肠。

    吴老爷爷无力与这么多人同时辩解,他那简单直接的不能出让的理由让他在这么多众人面前,有点用不上力。

    一个上午过去了。

    一个下午又过去了。

    半夜,龙镔还是在那里跪着。

    几个村里的大婶大妈婆婆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也跪在吴老爷爷门前哀号,请求吴老爷子成全这可怜孩子的孝心。

    几个老师拉着吴家的人极力地做着思想工作。

    吴家的后人终于也被龙镔的孝心感动了,也开始对着老人紧闭的门口出声哀求。

    天亮了,公鸡们并不知道小小的大风村里发生的故事,照旧打着响亮的晨鸣。

    吴老爷爷终于在天破晓太阳将出的时候,拄着拐杖躅躅出来,长叹一口气,对着大家摆了摆手,道:“吴家的子孙后代们,你们要是有镔伢子一半的孝顺,我就是死了卷床草席也心甘情愿!”

    看着自己两天一夜的苦心终于达成了目的,龙镔重重地对着吴老爷爷磕了三个响头,道:“吴爷爷,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齐爷爷在死后第四天下午未时下葬在那埋葬了龙家几十代先祖的山坡上,紧挨着爸爸龙行和母亲文演的墓茔。黄土堆上撒满了纸钱和爆竹的碎片,还有几根细小的竹竿悠悠晃晃地支楞挑着几束纸钱串。

    爷爷到底是怎么死的,对于现在的龙镔来说这已经成了一个谜。爷爷身上没有伤痕,爷爷死时似乎并不痛苦。听村里的赤脚医生讲,爷爷看上去象是突然死的,绝对不是喝农药或吃老鼠药,不是龙镔担忧的自杀。

    所有的人都对龙镔讲,爷爷的逝去对爷爷来说是一种最好的解脱。找不出死亡疑点的龙镔唯一的困惑就是为什么爷爷会在自己临去学校读书之前死去,为什么爷爷刚好在自己死之前把龙家的遗物传给自己。

    几年之后,龙镔明白这其实是齐爷爷早有的预谋,在这死亡的预谋里充溢的无处不是爷爷对自己至诚至爱的用心。

    办完丧事,龙镔已经只剩下不到三百元,家里空空如也,就连菜地也全部被吃光了。

    办完户口迁移,龙镔就将告别这片土地。龙镔把稻田的承包使用权交还了村里,他和雯丽小心地把龙家遗物深深地埋在菜地里后,再把菜地托付给文书刘金富耕作。他带上衣服被子,锁好家门,来到墓地上,给每位先祖再上一注香,再磕了一次头。

    带着小狗豹子和雯丽走在下山的路上,龙镔最后深深地回望这片故土,泪水又不觉滑落。

    雯丽全程陪护着龙镔,她的父母已经为他们俩订好了火车票,也为龙镔准备好了大学的学费。

    雯丽爸爸搞来一部小车送龙镔和雯丽去山城火车站,豹子似乎察觉到主人即将远去,在龙镔上车之际,对着龙镔哀呜不已。

    火车隆隆开动,将山城车站远远抛在身后。同一趟车的还有几位同学,大家沉浸在对大学生活美好的向往之中,兀自比划交谈设想着他们在大学的情形。

    火车在规律的咔哒声中行进着,雯丽依旧沉浸在初次远离父母的感伤之中,用小手绢擦着泪。龙镔低头看着书。这本书很厚,是王校长送给他的,是林语堂的《人生的归宿》。
第1章 非1般的落寞(上)
被上苍诅咒的天才全文阅读作者:阿三瘦马加入书架
    长汉大学是一所名牌大学,也和清华北大一样,是无数学子们梦想就读的高等学府,荟萃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学子,这所学校建筑宏伟,给人一种博远精深大气的感觉,那些刚踏入校门的新生们每每都会如同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一般得很有些显得手足无措。

    可此时此际的龙镔完全没有其他同学们那种情绪激动的心态,同学们都有自己的家,有亲人牵挂的关爱,有稳定的生活来源,可他呢?他只是一个孤儿,一个无父无母没有爷爷没有亲人的孤儿,一个连学费都是别人垫付连生活费都没有着落的初来他乡异地的孤儿。

    大学里的学子每一个都是衣着光鲜容光焕发,而龙镔土气朴素形容落寞,学子们无一例外地在心底里勾勒着未来他们人生美好的蓝图,而龙镔黑色眼睛关注的焦点不是学子们彼此之间身外之物的攀比,不是对这所知识宝库的求道**,不是对校园里美丽风景漂亮校花的评头品足,他想的是怎样才能活下去,他所关注的东西如此简单,而又如此必需。

    培根说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可以装潢,这句话确实是无可批驳的真理,然而这样的真理却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那就是生存。只有在生存不至于受到威胁的情况下,知识才显得对人重要,才能给人以力量,才能为人装潢。知识只是精神的需求却不是肚皮的需求,对于肚皮来说,需要只是粮食。

    生存何其难也!在这样世俗经济的社会里,假如你还想让自己的生存活出自己的自尊来的话。

    雯丽呆呆的坐在寝室里,抱着可爱的卡通枕头。

    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我不过就是丢掉一个馒头吗?值得他这样发火吗?

    他发火的样子真吓人,那眼里发射的寒光竟能象一柄剑,狠狠的刺进我这时时渴望他的温柔的心。令我不寒而栗。

    雯丽重重的把枕头在大腿上砸了一下,没良心!没良心!长这么大从来没人骂过我,每个人都是宠我,爱护我,我为什么要怕他?怕他不理我?哼!别人军训那么累,腰酸背痛,不见他来安慰过我,反倒好,因为我丢了一个馒头就骂我什么不知物力维艰,不知什么来之不易!你以为我不知道要珍惜粮食,你以为我不知道爸妈挣钱不容易,是这个馒头太不好吃了嘛!还拿这样的眼睛瞪人!你就不知道这样对别人,别人会难受!

    雯丽想着想着,心里实在难过。我好想妈妈,妈妈要在这里就好了。

    女孩子的泪说来就来,不觉的,泪就流满了脸。

    黄秋雅端着饭盒走进来。

    “咦,雯丽,怎么不去吃饭?”黄秋雅把饭盒摆在桌上,讶异的扭头问道,“是不是不想吃啊?哪里不舒服?来,我看看。”

    看着雯丽脸色不对,好象刚刚哭过的样子,她走过去抚着雯丽的肩膀,轻声道:“是不是想家了?”

    雯丽摇了摇头,迟疑一阵后又点了点头。

    “来吧,不吃东西可不行,不然想妈妈也没有力气想,”黄秋雅是江苏人,她和雯丽一样漂亮,不过却远比雯丽时髦,她和雯丽同一个寝室,已经成为了好朋友。她试图把雯丽逗笑,道:“我们两个一起来吃吧,我今天打了三两,菜也够,我吃不完的,咱俩一起吃,要不然,我得倒好多。”

    别提倒饭倒菜还好,也许雯丽看见有人在寝室就不哭了,这下黄秋雅又提到这倒饭倒菜这类敏感字眼,雯丽刚刚准备平复的委屈又被煽动地百转愁肠,“呜”的一声哭了起来。

    陆陆续续回来的室友纷纷加入安慰的行列。

    女生们是最富有同情心的,同时又最容易被群体效应所感染。你有伤心事,我也有伤心事;你想家,我也想家;军训累得够戗,我都还想退学呢!劝着劝着,哭的雯丽没停,跟着哭的倒多了一大片。最后几乎所有赶来围观的女孩子眼睛都红红的,其实除了雯丽自己,谁也不知道这哭的起因和来由。

    终于清楚知道了缘由的415寝室的五个女生气冲冲的拖着雯丽去找龙镔。

    我正在操场边的水泥凳上坐着,双手抱住双膝,神情灰暗。

    要怎样才能挣到钱呢?学杂费一年就要这么多,都是吴叔叔垫的,这里吃饭要好多钱啦,早餐中餐晚餐一天如果不省的话就要四五块,就身上这点钱还不到三百块,能用多久啊?到时候怎么办?饭卡里的二百块也是吴叔叔给买的,吃完了这些自己就得去买了。如果自己还象先前一样,早上两个馒头一碗稀饭,中午六两饭一块钱的菜,下午八两饭一块钱的菜,这样的话,自己不用多久就得断粮。

    在现在没办法赚到钱的情况下首先必须马上控制住自己日益难以满足的肚子,老人都说肚子是张皮,越吃越皮。从明天开始,早上只吃一个馒头,稀饭是不能吃了的;中餐晚餐都只能吃四两了,菜也最多吃吃蔬菜,五毛钱一份的。过几天是雯丽姐的生日,雯丽姐喜欢看书,得去买本好书送给她,另外她还一直要我送副临摹徐悲鸿的奔马,得去买张宣纸才行,这里得花几十块……

    正在我分析计算谋划着自己的经济现状和问题解决方案的时候,同寝室的石伟匆匆跑过来对着我大叫:“龙镔!有很多漂亮MM找你!快来。”

    抬头望去,哦,是雯丽姐,还有黄秋雅,黄秋雅我是认识的,雯丽和我与她在餐厅一起吃过饭,另外两三个一起来的我就不认识了。这也难怪,雯丽的寝室我还没去过,守门的大妈不让进。

    “雯丽,你来了?” 我起身迎了过去,对她们展颜一笑并问雯丽道,“她们是你同学?你们好。”

    天色还没黑,西天的云彩依旧微微反射着夕阳残缺而暗淡的光芒,昏黄昏黄,周遭的景物轮廓已经不是很清晰,似乎散发着一种迷离又模糊的色调。雯丽的同学站成一个半圆围在我前面,石伟已经被她们挤到了一边,石伟奇怪地看着这些以奇特的包围形式排列着的女生,隐隐感到来势不善。

    我看着她们不发一言的神情,不知发生何事,语气不觉变得有些讪讪的对黄秋雅笑道:“黄秋雅,你好。你们怎么今天这么齐心都来操场了?这么巧,你看。”

    姑娘们依旧不发一言,用仿佛可以杀人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盯着我。

    我用征询的目光向雯丽扫去,雯丽低着头没看我。我只好向石伟看去。

    石伟悄悄地拉了拉我的衣袖,把头贴近我的耳朵低声道:“龙镔,刚才她们到寝室找你,问我,我看你老乡吴雯丽在,就把她们带到这儿来了。那个黄秋雅看样子很泼辣,你要当心,我先走了。”看样子,见势不妙的石伟并不想成为某个事件的目击证人。

    不相干的人走了,我在她们冰冷的注视下又欲打破这种让人极不舒服的沉寂:“雯丽,你们今天怎么了?个个不说话?”

    “臭龙镔,你不要装聋作哑!自己干的好事还假装不知道!”黄秋雅一开口就是这话对我冲来。

    我干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她们到底在说什么,我越发奇怪了:“什么自己干的好事?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能不能说清楚点?”

    黄秋雅她们见我如是说,怒气更盛,唧唧喳喳道:“说!你今天对雯丽干了什么?”“一个破馒头而已,你这么狠心骂她?!”“亏了雯丽对你这么好!”“你还有没有良心?你的心肝是黑的?”“雯丽伤心得要死,你倒还没事人一样!猪头三!”……

    雯丽泪水簌簌而下,呜的一声转头跑了。

    黄秋雅在临走之前撩下一句话:“你小子有种!再也不要到我们那里找雯丽了!我警告你!”

    总算明白过来原来就为了那个馒头的事,居然这么兴师动众地来找我发泄她们的怨气,我真哭笑不得。雯丽把馒头咬一口就丢掉,我对这种不爱惜粮食的行为很反感,当即就说了她几句,也许当时口气是重了点,但是难道我说得不应该吗?

    来自农村来自乡野饱经苦难的我从懂事起就清楚地知道那盘中餐的艰难,一个馒头也许真的值不了什么钱,可是要想有馒头吃这得花多少汗水多少时间!锄地,松土,播种,施肥,浇水,杀虫,收割,担麦杆,挑麦子,晒干,脱粒去壳,磨粉,揉面等等,这一切还要老天爷风调雨顺不要发生天灾。对艰苦的农业生产我有切身体会和经历,我是绝没有理由不去珍惜每一颗粮食的,粮食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浪费的。更何况现在我都在紧缩肚皮了,我怎么可能不去阻止雯丽那对粮食不爱惜的行为呢?

    我无语。

    也许是身体发育生长的缘故,自从我开始我的粮食节约运动后,我每天都是感到很饿,明明才刚刚吃过饭,过不了多久就会感到肚子空虚,难受得紧。为了不让仅有的食物消耗于身体的运动所需,我取消了每天的晨跑和下午的单杠活动,每天就是食堂、教室、图书馆、寝室。

    我有时也在想,莫非我那几句话真的这样伤害了雯丽?我在雯丽生日那天兴冲冲地拿着准备送给雯丽的生日礼物——我画的徐悲鸿的奔马和花了二十多元买的《罗兰小语》,在宿舍楼下等到雯丽和她的室友出来,我一句生日快乐的祝福话还没出口,黄秋雅就发出了尖刻的声音:“哟,光荣的劳动人民来了!是不是又要教训我们雯丽啊?”

    我诧异地看这位独立特行的小姐,在她冷酸的讥讽下竟寻不出什么话语来表达,话语第一次有些结巴地道:“今天是雯丽生日……我……来送送个礼物给她。”

    “你少来!别在这里令人恶心的献殷勤!我告诉你!你少臭美!雯丽雯丽!雯丽不是你叫的!”她恶狠狠的道,有点咬牙切齿。

    雯丽低着头,往前走去。

    我连忙把东西举起来,叫道:“雯丽!这是给你的!给你的!”

    雯丽迟顿了一下,黄秋雅走上前将手袒在雯丽的肩上,轻轻一推,几个人继续向前走去。

    我的手停顿在空中良久,悠悠放下。

    我登时觉得孔子的确是无愧于世界上最伟大的思想家,苏格拉底面对泼妇时只敢自嘲“雷霆过后必有大雨”这类彻底丧失男人本色丢弃男人尊严的话,柏拉图面对自己心仪的女人就大谈精神恋爱,虽然他们是一个同样伟大的思想家,但他们绝对是个懦夫是阳痿,没有半点男人的阳刚,整个一个肾亏。相反孔子一句话就囊括所有女人原始的经典表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把女子比做小人,简直就是天神般的发明。小人是什么玩意,那女人就是什么玩二。

    此刻的我又一次领略到了黄秋雅的风范,站在那里忍受着川流不息的女生的张望指点以及窃窃耳语交流,我在这转身离去之时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心中用这句话来开脱自己。

    图书馆打铃准备关门了,我夹在人流之中从图书馆里出来,清凉的秋夜里飒飒秋风吹拂着我,抬眼望去,星辰无限,湛黑的夜空悬着一轮半圆的月。

    我是真的有点想雯丽,她柔柔的声音,柔柔的笑,特别是那一笑时就会往上微翘的嘴唇,那微皱的鼻子,她眼睛里的明亮真的象极了天上的月。我已经两个星期没看见她了,她的生日过后她就再也没有到三食堂吃过饭。往常,她都是从生物工程系那边跑老远来三食堂吃的。

    图书馆里有我最欣喜的书籍,我发狂的阅读着大本大本的名著、历史、人物传记。看书原来有个这么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使人忘掉饥饿。每当你完全沉浸在书中的时候,你的大脑就会对你的其他生理器官的反应进行漠化,使你能在长时间内不会感到器官的生理需要,尤其是对胃。

    回想起以前读书的日子,我可是极少有过这种这么强烈需要食物的感觉。尽管从前日子苦,可我们有地,地上有庄稼有菜,我还经常可以和小狗豹子一起打打猎,抓抓鱼,改善改善生活。那玉米棒子、红薯、豌豆随时都可以补充我的肚子需求。可现在,所有的日子全得靠现在仅有的那点财产和学校定期打入饭卡里的生活补贴来过日!

    越发怀想生活,我的肚子就越饿。

    最近,梦里总是在做吃肉吃鸡蛋吃熊山上四处奔跑的野兔吃河里我抓到的鱼。老师们的来信和几个同学的来信每次都勾起我的思乡愁肠,他们的祝福每每令我无限地想念我那远去的齐爷爷。

    我变瘦了,个子却高了一点,长时间没象以前那样晒阳光,我的脸不再是以前的黝黑,那黝黑的肌肤变得有些淡。可我的腿却开始有点浮肿,摁下去会出现一个浅坑。

    从高中的生理卫生书本上还有我看的书里,我知道这是缺少营养、缺少蛋白质的缘故。三食堂的张阿姨平时多给我点蔬菜,有几次还给我夹了点炒肉,可是那解决不了什么,反倒令我变得狂热地渴望吃那巨大的带皮的白嫩的肥肉,咬一口下去,满嘴都在流油!

    我并不是一个素食主义的追随者,相反,我感到我的肌体对动物脂肪和蛋白质存在着强烈地需要。肚子就好象一个无底洞,它的迫切要求已经影响了我整个大一的历史进化过程。看着那些城市里的同学在买菜时总是抱怨都是肥肉没有瘦肉,然后顺手把肉丢进潲水桶里;看着那些娇生惯养的女孩子把买来的饭菜吃不了几口就倒掉,我是多么的渴望这些人的饭碗就是我的肚子,我是多么狂热地希望她们就是雯丽。雯丽有时把碗里的肉和吃不了的菜夹给我吃。

    看样子,这倒是条赚钱的门路!

    我没想到自己那因为实在忍不住那种对食物的狂热需要和对同学浪费食物的极端鄙视而写了一篇谈论关于大学生应该怎样看待粮食的杂文,自己写完后就往城市晚报上投的稿居然发表在晚报十月二十一日的第三版,晚报的编者按居然给了很高的评价。当然最令我高兴的是稿费竟然有四十元!

    从前的稿费都是老师给我代领,那都是很少的,并且老师一般都给我买参考书去了,我也从来不在意。这下我找到一条可以赚点营养钱的路子了!

    破天荒的我吃了两份粉蒸肉和一斤饭,也不管对面坐着的那几位MM是如何地惊讶,我好好地过了一次饱瘾。

    得意忘形,乐极生悲,这两条成语是我对这次事件的最好诠释。

    夜里,因为久斋的肠胃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我,腹泻了。泻得手足发软,头昏眼花。

    本想第二天就马上动笔开始我那为了生存为了肚子而进行的光辉创作,结果在我昏昏沉沉的情绪下我的大脑根本不听指挥。本来就急需营养补充的身体为了应付这病魔的侵袭发生了比较严重的透支,不得已我没去上课,坚持着吃了石伟给我打的稀饭和鸡蛋,嘴中寡然无味。

    出外走走,晒晒太阳,也许对自己的身体恢复好点。于是我慢慢踱出校门,顺着校园外的街道向东湖东路走去。

    十月下旬的长汉已经不是那般酷热,这座著名的火城商业非常繁华,东湖东路街道两旁全是店面商铺,尤其是饭馆格外的多,那竖立在大门外的木牌上写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这些可全都是顶好吃的,我想,忍不住咂了咂嘴唇。

    突然我看到这家饭馆的门口立的牌子上用红纸写着:招聘钟点工二名,要求能吃苦耐劳,二十五岁以下,待遇从优。

    天助我也!

    十四岁的我凭着这张长汉大学的学生证和甜甜的嘴巴以及并不很矮的个子,终于在饭馆老板的考核下为自己谋得了人生的第一个工作。每天中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一点半,下午五点半到晚上八点,每天四个半小时,我可以挣到十三元,老板管我的中餐晚餐。在饭馆除了送快餐盒饭就是洗那没完没了的碗,这对于我来说,是很轻松的活。

    对大一,学校历来管理的比较严。辅导员张玉人老师已经在我连续翘课的事情下瞄上了我。半个月后的这天,就在十一点十分的这个历史性的时刻,他在学校的侧门前堵上了我。

    坏了!怎么会在这里碰到张老师!怎么办?转身回去?不行,他已经看到了我!那我对他要怎么说?说是因为吃不饱肚子就逃课去打工?那岂不是笑话!说是不舒服,想到外面走走?那他肯定会问你既然不舒服为什么不去学校的医院看病,要跑到外面来玩?怎么办?!

    不知不觉慢下来的自行车在我紧张的思索中依旧被惯性带到他的面前,我把车停住,叫了一声:“张老师!”

    张老师针一般的眼盯着我的眼睛,我依然跨在车上。说句实在话,我是真的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下的我应该马上从车上下来。

    我的眼睛已经出卖了我的慌乱,我的手心出汗,我从来没有这样被人用这种轻蔑、怀疑、痛恨、不相信、看不起的眼神盯着看,就连我被别人殴打的时候他们的眼里都只有恨而不是现在这种从骨子里对我的作践与惩罚。

    “下来!”张老师指着我的脸狠声道,“你给我下来!”

    完了!完了!肯定是我这么翘课,被他知道了。空白的脑袋来不及有所思索,我僵硬地从车上下来。

    “准备去哪里?说,到底准备去哪里?”

    我的心好象被人重捶了一下。

    “龙镔,你未免胆子太大了!这一节哲学课你为什么不上?”张老师质问道。

    “我,我有点事,对不起,张老师。”所有的老师在我的眼里都是非常高大的形象,我对他们历来尊敬,我有些紧张地在张老师面前说出这几个艰难的字。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关系!龙镔!你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你的父母亲!到大学不是来好玩的,是来读书的!要想好玩不要来学校!”他非常气愤于我,声色俱厉道。

    老师,我不是为了好玩!真的!我只是为了要赚点钱!我怎么可能为了好玩!心里的狂呼大喊老师并不知道,我也根本不知道来如何辩驳,好象一切辩驳都是多余的。我低着头,觉得自己好悲哀。

    “告诉你!很多同学反映,任课老师也反映,你经常缺课!你不要以为自己考上大学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要以为自己还小不懂事就可以胡作非为,你不要以为自己聪明就可以课都不上,这才大一你就把尾巴翘到天上!你这样……”

    我竟然是个这样的学生吗?这还是个学生吗?这简直就不是个东西了啊!知识分子运用人类语言教训人的时候居然可以这样入木三分!耳朵里被强行注满这刺入心脏的字眼,我恨不得大吼一声“够了!”

    够了!够了!够了!我脑中突然浮现出我记不起和记得起的所有认识的人的身影容貌,头好晕,好累。

    我至今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可能把那两个在心里重复了几百次的“够了!”喊出来的,当我的耳朵忽然接受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居然才突然醒悟过来这两个可怕的字竟然是我的声音!竟然是从我的嘴里发出来的!

    张老师愕住了!我也愕住了!

    张老师完全没有料到我竟然敢说这样的严重侮辱他老师尊严的字眼!我也完全没有料到我竟然敢说这样的给自己招来麻烦的话!

    张老师脸色惨白,转身就走了。

    赶到饭馆,老板差点发了火,我赶紧拎起已装好袋的快餐就走。
第2章 非1般的落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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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人性本色的探讨是古往今来多少哲人反复思索的话题,宋代理学家深信人的心具有控制自己感情的绝对能力,他们自负地断言世人只要时时不忘静心自省,修身立德就能洞悉人生的奥秘,就能超然于一切事物之上,克胜任何不利之境。他们把人纯粹作为一根木材,可笑的以为只要加以匠艺,就能做出规范的器具。他们不知道生活的艰难会使人失去自我的控制,对自我的约束。在三餐面前,一切饱食终日下挤出来的对世人的哲学教诲就会显得那么无知。

    对于我来说,对于这个深知自己的苦难命运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我健康的生存还要重要,尤其是我发现凭我打工赚来的钱可以满足自己的肚子需要,不必再为三餐苦恼后,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放弃这对我无比重要的工作岗位的。况且,学习和读书也只是用来锻炼和培养我将来谋生的手段,既然两者目的一样,我又怎会因为这些所谓的规章制度而让现在的自己受饥捱饿呢?更况且,我从小学到高中从来就没有把学校的规矩当回事!

    堂而皇之的大道理我懂,可我更清楚我的现实。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合理的就会存在。既然我为了填饱肚子就去打工,打工后我的肚子喂饱了,这对我来说就是绝对无比正确的合理,那么这个合理就必须坚定不移地存在下去,直到哪一天我可以不再为我的肚子发愁为止。

    我知道肯定惹火了老师,老师不会善罢甘休,根据一般人性的战术分析,他将采取“杀鸡儆猴”。

    但我无所谓!我要活下去就要吃饭,要吃饭就得工作,要工作就得旷课。我是不屑去申请什么特困生补助的。

    我居然出名了!居然出名了!

    张老师带着学生会的干部简直没费什么周折,就成功地将我人赃俱获。在同学们轻视的眼神里,我又一次忍受着张老师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的教育。

    如果仅仅是教育我,我绝对无话可说;但是当我破旧的衣着和这辆破旧的单车也成为这位穿着得体光彩照人的学生会干部讥讽的根据后,我就怒不可遏了!

    换作别人,也许会更加自卑的低头认罪,忍受一切貌似谆谆教诲的逻辑灌输;但是我决不会在别人带着侮辱的语调如此这般教训我时不反抗!从来就没有!

    “我说你这位同学——你穿得这么破烂骑着这么破烂的车,你还好意思出去玩?你不嫌给我们长大抹黑?!”这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小子似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冒着寒气的话语。

    竟敢这么说我,我穿的破烂居然还关你的事!我的火已被熊熊点燃,我两眼怒盯这张白嫩的脸,“你这狗娘养的!你不上高山不知砍柴的难!”我厉声喝道,“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穿的破烂关你鸟事!”

    白脸被我的怒气吓愣了。

    我也不管他们会把我怎么样,我转身推起车子,用力一踩,跨腿远去。

    白脸为了挽回自己在我这个刚进校的新生面前丢的面子,张老师为了对这些尚不知校规如山的全体新生杀一儆百,学生会为了要在新生面前展示自己崇高的威望,一致要对我严肃处理,结果就把我作为典型上报了,随后就公开通报我的处分决定:严重警告并扣学分若干。

    我一个新生刚入学两个月就受到学校处分,我出名了。

    我很落寞,已经夜里十一点了。我躺在操场边的草地上,我很落寞。

    刚才九点钟的时候,雯丽在黄秋雅的护送下来到寝室,那脸上的表情根本无视我欣喜若狂的样子,在我愚蠢地以为雯丽回心转意并暗自高兴地热情招呼她们坐下说话聊天时,她就站在门口冷冷地道:“算我看错你了!你这不争气的家伙!”

    这不再娇柔不再温情的声音和着黄秋雅转身时扔下的那瞥得意的胜利的嗤笑的眼光,彻底地冰冻住了我的天空,这巨大的反差,这感觉上的强烈对立,这瞬间情绪上的寒热逆转,这饱蕴柔情的完全破灭,这神意离体般的强烈空虚,这百年情梦的骤醒,这痴痴等待的绝望,令我的思维凝结,令我的目光呆滞,令我的空气凝固,令我的灵魂漂浮。

    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刺痛是完全不同于爷爷死去时的悲伤,永远忘却不了的回忆此刻也如毒药,深深腐蚀着我的心。那犹响耳畔的娇声笑语,那犹在眼前的如花笑颜,那犹入孤心的兰麝幽香,我今时才发觉,我竟然对雯丽是如何地眷想,是如何地依恋!

    “哎,龙镔,是不是失恋了?”石伟想必是来打听和验证什么,从寝室里溜出来跑到操场上找到我,一开口就问道。

    我别眼望去,嗯,五个来了三个,够齐心的。

    五个室友里平日石伟和我说话多点,他就是长汉本地人,见我不答又问道:“怎么不是你那丽姐最喜欢你的吗?今天她怎么这么说?”

    在这个时候对我讲这样的问题无疑是种错误,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不明智,可我怎么样都没理由把心中的不畅发泄到他们身上,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在关心我,虽然不免有探听秘密和**的八婆嫌疑。

    “失恋就失恋呗,有啥好愁的!男子汉大丈夫,三千佳丽就在长大呆着,你还担忧没老婆?”山东人张海涛的脾气就是爽,豪气的道,“再说啦,你不才十五嘛,现在学校里的女生个个比你大上一大把,姐弟恋不适合你啦!龙镔,放心啦!将来你的MM多的是!”他顿了顿又道:“失恋有啥了不起的!老子初中就开始失,光高中就失过四次!妈的。就前天,我想约邬庆芬出来她还没肯,这有啥呢?!你看我,(他双手一摊)鸟事都没有!再找个目标不就得了!”

    说得三个人大笑,北京人廖业哇声道:“好哇!初中就开始失恋!厉害!我还不知道你有这等光荣事!”

    张海涛发现自己失言了,呵呵干笑几声。

    雯丽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有一两次我曾远远地站在她的宿舍前面,看见过她的身影。我的来信也渐渐少了,我也觉得好象和乡亲、老师以及同学们没话说,说的也是些重复的话。

    刘老中医给我汇了五百块钱,附言上交代我不要节省,长身体要紧。我就回信告诉他老人家我已经在勤工俭学,自己可以养活自己,我强调自己不需要他老人家的资助。我把钱又汇了回去。

    我几乎是决然地拒绝了雯丽托人给我带来她父亲为我准备的生活费,我本就只是一个孤儿,吴家本就和我没什么关系,如果说我为什么先前接受而现在却拒绝的话,我想那可能是当时自己根本就把雯丽当成了未来的老婆,当成了填补我在齐爷爷逝去后的精神空白,雯丽成了我的精神依靠。可现在没有任何理由再让我接受他们的馈赠,现在和施舍无异。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极度的自卑,还是极度的狂妄,还是极度的无知,我只是想完全彻底地坚持守侯我要永远靠自己的立身准则。我这样做其实已经在无意中伤害到了很多善良的关心我的人们,我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发觉我曾经是多么的错误。

    满教室的同学们都神情专注于老师们唾沫四溅的讲课,一副极尽专心地接受着讲师教授们传道授业解惑的样子,我蜷缩在最后一排座位上,看着窗外悠悠流淌的白云在风的揉捏下变换各式各样图形,听着树叶枝杈间鸟儿七嘴八舌无休止进行的语言交流,我感觉不出这长汉的鸟和我们湖南的鸟儿叫声到底有什么区别,我觉得光从这些小鸟的叫声来看好象是没有任何口音上的地域差别,完全不比我们同学之间,每个人在和自己的老乡同学说话时都是南腔北调,让我听得莫名其妙,可他们每每准备和其他人交流时,立时就转换成精心仿造的北京口音,微微卷着舌,从唇齿的张合之中吐出自认为还过得去的普通话。人类真的比鸟儿复杂,光从语言上就可以证明。

    我常常被他们当作笑料,我的塑料普通话被他们此起彼伏地研究着,也真怪,我对什么东西都接受得很快,可就是拿自己的口音没辙。石伟说我的英语的口语用惨不忍闻形容比较恰当,而我的普通话对他而言简直就成了恐怖的日本鬼子八格牙鲁哟西哟西,室友们还夸张地说他们需要以花费牺牲脑细胞的代价才能推敲出我的谈吐内容。还有一个同学居然还问我是不是少数民族,是瑶族,苗族,侗族,还是土家族!还有人甚至建议我一定要在元旦晚会上给大家表演一个民族节目,让大家也有机会来直接感受和领略我的少数民族风情。

    山歌我是会唱,可怎么样也没有达到民族风情这个档次,而且也绝对没有他们满心以为具有的民族特色。

    我乱七八糟地想着。我的大脑就这样把一切与别人统一的、不统一的,兼容的、不兼容的反反复复,天马行空着。

    其实只有石伟知道我为什么老翘课,这个贼儿精的家伙在结合我的用钱、分析我的伙食、参考我的打扮之后就推断出我肯定是出去弄钱去了,我甚至知道他准曾怀疑过我是不是去捡破烂,虽然他犹豫再三,没敢这样子问我,但我肯定这家伙这么想过,因为他在操场上曾对我谈过他们家附近有很多城市的流浪者捡破烂。我恶狠狠地盯着他,他呵呵讪笑着,不敢继续胡说八道了。他把我当成一个小弟弟,对我很好,时不时给我带来一些好吃的,他妈妈做的油酥卷味道真棒,我在他试探性的刺探之下就告诉了他外出打工的事实。

    如果不是他的劝阻和建议我肯定还会顶风作案,继续执行我那不可轻易更改的作息时间。处分出来后,我觉得他说的也是,就放弃了中午的钟点。

    可我并没有把他当作是我的朋友,在我的眼里,朋友这个崇高的字眼离我太遥远,他只是我的同学,只是我的室友,就和张海涛廖业他们一样。

    我知道齐爷爷说过妈妈就是长汉市人,妈妈在这里长大的,也在这里遇见了爸爸,然后就跟随爸爸来到了山城来到了熊山,也就生下了哥哥和我。二十年的时光过去了,而今却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个世上,我不知道爸爸妈妈哥哥还有齐爷爷在九泉之下是怎样生活,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那儿看着我,我经常用搜寻历史过去的眼睛凝视着这个城市的每一块砖石每一棵小树每一条街道以及街道上的每一个存在或者消失了的脚印,我痴痴地在想:这里,妈妈来过吗?这条路,妈妈走过吗?这片土地,在二十年前,爸爸妈妈有没有依偎在一起注视过?

    人就是习惯的动物,这是我总结出来的哲理。人对很多东西习惯后,就不思改变。我习惯了读书习惯了打工就不欲动笔;我习惯了每天的怀想,就不愿深思自己的未来;我习惯了在书本里逃避我龙家的命运,我就在现实中变得郁郁寡欢。

    马哲的单一理论和绝对真理般的论断让我无法和现实的表象挂上钩,我苦苦翻寻着品味着思索着黑格尔、尼采、康德、培根、叔本华等等哲学巨人的逻辑与理论理由;对讲师教授们照本宣科的反感,对专业课的枯燥乏味,对学校老师们一网打尽的厌恶,一切只使我迫切的想要逃离。我不断地试图在图书馆里那浩瀚的书海里找到令我安心和平静的书籍,开始了我的逃避,建造着我独享的精神乐园,我不知不觉也变得如柏拉图般的无聊,学会了象阿Q那样,为自己找来自我的精神安慰。

    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爱情,我疯狂地眷恋着书本。于是书本这种记载着历史、哲思、故事等等千百年的文化积淀,就这样成为了我的小狗豹子,就这样成为了我的雯丽,就这样成为了我至爱一生的齐爷爷。

    我曾无尽伤感地在一篇短短的散文里这样写道:我的心谴责着我:“为什么不让我拥有一朵花?”

    我忙答道:“心啊,我不知去那里采撷,虽然世上有许多,可没有你要求的经典。”

    心轻蔑地讥笑:“那你就永远去聆听你的天籁,去看你的星星吧!”

    我冷汗涔涔而下:“这是冬天,天地的芳菲都尽了,极地的风已把生命冷藏。”

    心已怒:“你难道不能用你的火热把这天地解冻?”

    我两泪欲下:“这里是荒原呵,我已知的不是我所求,我所求的我却未知。”

    心倦倦而语:“若还没有我的花,我就将逝去了。”

    可是,我的心呵,你要的花有没有生命?

    在荒原的世界里你被现实奴役,你幻想着桃源般的国度,穿行在落叶的歌里,可你终归只是流浪在梦的森林。
第3章 标点的断想(上)
被上苍诅咒的天才全文阅读作者:阿三瘦马加入书架
    除了在新闻媒体上动不动就吹嘘印度那些修炼瑜珈的现代神仙可以绝食百来天外,我至今不曾发现还有哪个神圣的人可以不进饮食忘却自己的肚子。对我来说,伟大的早餐中餐晚餐就和我光辉的排泄一样,是延续我这短寿生命的绝对前提。

    上苍给了我们一个肚子,它的本意就是让我们有可以盛载为我们提供能量的器具,它并不是为了让我们的内脏好玩而给一个皮球,说白了,肚子应该只是车上的油箱,在结实的铁皮下老老实实的装着油料,决不应该象个发动机一样没日没夜的运转。可我不知何故,也许是身体发育所致,新陈代谢功能过于亢进,以至于我竟然无法忍受几个小时就会莅临的空腹。我无比痛苦地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规律动作着的心脏和肺,为什么肚子这个玩意就不知道满足地整天蠕动?

    几乎我的全部收入都是为了对付它的折腾,万幸万幸的是在我勤奋工作的感染和老板夫妇善良的好心下,我被允许处理剩菜剩饭。这普通逻辑下的剩菜剩饭其实在我看来,根本就不是剩菜剩饭,就说这快餐吧,厨师应哥必须每次多炒几个花样多点子量,以免客人一个电话过来时来不及,饭是每天都会剩的,虽然有时老板把饭放进冰箱,或者是隔餐隔夜后再想办法进行改头换面,可这样的次数并不是很多,于是剩饭剩菜就这样便宜了我,这样的伙食对我而言简直就是神仙才可以享受的美味。

    上门吃炒菜开席面的款爷对满桌的饭菜总是动不了几筷子,这是老板最高兴的,他每次都把他们当成他爸爸和他爷爷,作儿子作孙子他觉得挺好,我有时也会在他恩赐地招呼下,过过大鱼大肉的日子。老板总是把他的招牌菜特色菜作的非常好吃,分量也特足,特别是那点家乡的酸菜,他每每都是要到客人点的菜上齐了才拿出来,免费满足一下这些城市人,这酸菜城市人吃不到却又特别爱吃。不过我倒是就觉得这酸菜下饭而已,老板做的酸菜还欠缺点我们老家的地道。

    我无以描述我对老板的感激,没有他,我将无法顺利维持我的生活。我的肚子太可怕了,我终于果断地相信廉颇、樊侩、张飞日食斗米、猪肉五斤的传说,在饭馆时一有空一有剩菜我就吃。为了报答老板和对得起自己的工作,我非常认真努力地工作着。

    我骑车的技术一流,速度极快,客人的送餐地点如果近的话,我就跑过去,总是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把盒饭送到客人手中,并且汤都不会洒。饭馆的快餐生意很好,后来听应哥说,有不少客人打电话过来时都跟老板说我们饭店送餐速度快而好,不象有的店子,慢吞吞的而且汤水油污满快餐盒都是,送餐的小伙子嘴巴又很甜。应哥还告诉我,老板曾夸奖我说我给他带财,不愧是个长大的高才生。

    吃的问题解决了,可第二年级的要交的学杂费呢?怎么搞定?

    快放寒假时,雯丽找过我一次,短短几句话,就是问看我打算什么时候和她一起回去,她爸爸妈妈要我回她家过年。我记得,当时我百味交陈的情绪令我只会傻傻地呆看着她,她漂亮了好多,白白的,柔柔的,还是这么幽香,好象熊山顶上的幽兰。她的目光很平静,语气也很淡和,她眼里没有了以前那种对我崇拜与渴望的光彩。

    她似乎是漠然地听到我说不回去后转身就要离去,我在嘴上说着“要不要我送你去车站?代我向你爸妈问好,你路上小心”的客套话里眼望着她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娇柔,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清香,远远淡去。

    心如刀割。

    我知道我们彻底完了,虽然从那次开始我就知道我们即将结束,但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彻底这么绝灭这么地再无挽回的可能。一直以来,她都是我每个睡前爱情断想里的唯一主角,是我梦里经久不息的话题。现在,从此,我就再也没有了痴心妄想的理由。

    的确,我算什么呢?什么都不是!先前那局限在乡野局限在山城的眩目天才光华,早已在长大这座高智商人才的集结地不值一提。十二三岁就大学了的都有,十八岁就硕士毕业了的都有,我算个什么天才!猛男帅哥比比皆是,络腮胡子胸大肌一个教室就一把,而我毛都没长齐!公子哥儿,豪门贵族,富贵堂皇川流不息如行云流水,可我的衣着破旧不堪,迎面过来的众多美眉无不满脸的瞧不起,我每次在食堂吃饭时她们都犹恐我身上有臭味,个个一见我来就迅速逃开,避之不及,个别甚至还捂住鼻子!

    我算什么?什么都不是!

    既然我生于这个世上就注定了我活该如此,我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只要我能活着,就已经是最好的了。齐爷爷和六十三代先祖对我的最大愿望就是好好的活着,活下去才是成长**的前提,我不知道我的死神降临日到底何时出现,但我知道那一天不会晚于我的三十岁。

    其实任何人都难以想象我对生命真挚的热忱,因为我的热忱是有时间限制的。当活着成了一个孩童心中苦苦奋斗的追求,当活下去成了一个孤儿的一生梦想,当一个孩童无时不刻地在恐惧着他生命的句号,一切与之脱节的逻辑哲思也就完全失去了它具备说服力的存在理由。

    我要活下去!我要完成父母先祖齐爷爷对我寄予的厚望!

    我坚信,这个世界虽然很不理想,绝非媒体宣传的那样是人间公平正义的天堂,黑暗也无处不在,但是在这个世上还是有很多好人,譬如那些曾对我照顾有加的乡亲,对我谆谆教诲的长者老师,未来许多年后我曾经几度在黑暗中迷失了,但是最终我仍坚信这个世上有很多好人,这个信念因此也就影响了我的一生。

    虽然当时单纯的我的确无法正确分辩光明与黑暗、正义与反动等等概念之间的区别。

    石伟每天挂在嘴边就是一句话:“你不知道?我可是九头鸟!”

    张海涛总是笑他:“你有九条鸟,那你不每天穿九条短裤?妈的!以后哪个妞嫁给你就享福了!”

    石伟是大城市长大的人,很是懂得人情世故,他对我说社会就是一本书,每个人都在看,但是每个人的感觉和理解就不一样,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理解思维在身边的社会上撰写着自己独特的章节。我只有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才感到这家伙有点象个睿智的哲人,平日里他嘻嘻哈哈东吵西闹,有点无恶不作,室友总把他说成长汉大学的贼胚,系里的坏种,班里的流氓,寝室的祸根。

    我不怎么觉得他当得起这个评价,如果说是用来描述曾给我带来过灾难的胡镇长的话,我还比较赞同,但是我觉得石伟他好象也就只做那些无聊的瞎闹,还够不上坏蛋的级别。

    我一直纳闷:是不是每个省真的有自己独特的文化底蕴,是不是在群体气氛浓厚的地域里真的存在一种个性乃至思维模式的互染和熏陶?湖南人显然与长汉人有典型不同。饭店老板和石伟还有几个湖北人令我明显感到他们天生的狡黠不同于我们湖南人的率意本色,不愧有九头鸟的美称。

    但是饭店老板和石伟这两个九头鸟却对我帮助甚多,尤其是石伟更加显得无私。

    从寒假开始,我就为老板的初中二年级的儿子和石伟的表弟作家教。本来石伟的这份家教外快是很难转让的,但是他实在无法继续忍受他表弟——这个他口中的“蠢到家了!蠢得让人绝望!”的表弟对他所讲解的知识永远一知半解,为了向他舅舅交差,他极力吹嘘我十五岁就考上长大的才华,成功甩掉了这个包袱。饭店老板自然不同于石伟卑鄙的好心,完全是出于对我的敬仰和佩服,当得知我这个长汉大学生居然只有十五岁的时候,立刻授权给我全权安排他那在班上倒数几名的儿子的所有空闲时间,并且表示,如果这个东西不听话,可以揍他。

    就这样,我骑着这部产权属于老板的破单车日夜不停的奔走在寝室、教室、食堂、饭店、外卖地点、老板家、石伟表弟家,偶尔去图书馆换一次书。

    一年下来,我长高了,已经和石伟平头,却比他结实得多,这把他羡慕得不行,老是问我到底是吃什么弄的。我看着他瘦不拉叽的样子,便诚恳地劝他和我一起去送盒饭,那样的话,保证一年就翻天覆地。结果他说干脆你杀了我吧。

    我筹算计划着在将来的日子里怎么挣钱怎么生活。原来的衣服全都不能穿了,衣服不能不买,在实在不行的时候,石伟他们陪着我来到校外的摊贩处,不顾他们的反对与抗议,我坚持自己付钱买了最便宜的两身衣服。这两身衣服如同我的电子手表是我的至爱。

    十五岁,满十五岁了,就这么不知不觉中我就十五岁了!

    石伟海涛廖业还有室友邱秦、成文宣非得要凑份子在我生日那天为我举行**礼。

    一向来我都是最小的弟弟,从体重到年龄到身高,我在短短的一年就以王洪文从政的速度飞快地增加着我的海拔,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我的嗓子变粗了,也长出黑黑的茸须,个子也排到寝室第四了,体重竟然跃居第三,有70公斤,所以他们认为尽管我只有十五,但完全有资格有充分理由为我举行盛大的**庆典,我必须要戴冠才行。

    戴冠**礼非常之隆重,被邀请参加的还有海涛那个终于追到手了的女友邬庆芬、我们班上的女生冯砚(系成文宣追求对象)以及邱秦的老乡兼女友测绘大学的卫韵萍。这天刚好是星期五,老板给我放假让我休息高兴一下,我们一行浩浩荡荡,来到校园外西侧的等待饭店。

    学校是不卖酒的,要喝酒,你只能到外面饭店去。

    几个来回下来,大家的话题就越扯越宽,无所不谈,无所不说了。

    石伟端起啤酒杯,站起身,把杯子向我一举:“龙镔,我石伟没个正经过,今天我要敬你,我实实在在正正经经地敬你,我佩服你,对你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蚯蚓(邱秦外号)对这句石伟天天挂在嘴边的周星弛名言早就烦了:“又来了!要不要我帮你说下去?”

    “呵呵,兄弟今天我高兴!”石伟把眼一瞪,道:“来,龙镔,有人反对那我就不说废话了,来,敬你,干了!”

    他把酒豪爽地往嘴边一靠,大伙以为他已经一口闷掉,他却骨碌着小眼看着我。

    我从没喝过酒,至少在今天以前,刚刚已经被他们灌了几杯,现在还要喝?说句实话,这啤酒就好象我老家那变了味的淘米水,在家乡我们只有感觉有心火时就会用喝淘米水来去去燥气。虽然啤酒闻上去没有一点酒味,但是如果要连喝几杯的话,我实在感觉不出这有什么好喝的。

    看着我迟疑不动,石伟他们起哄了:“快喝啊!快喝!”

    几个女孩子跟着凑起热闹:“龙镔!你看石伟都端杯子这么久了,你还不喝?”

    喝就喝罢,把它当成淘米水不就得了,我也站起身来道:“好,我干了!”

    干是干完了,在邬庆芬热情地又给我添满的时候,我还是发表了我的看法:“这啤酒怎么我喝着象淘米水一样?味道不怎么好嘛!”

    那不醉不饶见缝就钻的中国酒文化在山东老大张海涛的身上可以很好的折射出来,他马上接口就道:“龙镔,看样子我们今天真是选对了日子!这啤酒有啥喝头?今天是你的**典礼,是兄弟,咱们就喝白的!就听你的!不喝这苦不拉叽的淘米水 !”

    一连串的话立刻把要喝白酒的帽子扣在我头上,他暗自笑着扭身对饭店老板喊道:“老板,给我来五瓶手雷!”他简直就不容我插嘴立马又说:“龙镔,今天你就听我们这几位大哥的指挥安排!大哥们满肚子的话要对你说呢!”

    除了石伟心知不妙感到海涛极有可能殃及自己这条池鱼外,廖业、邱秦、成文宣想必是仗着自己也是北方人,纷纷掺和了进来:“对了,龙镔,我们可是亲兄弟,你不能不喝的!”

    “龙镔,我今天正准备趁大家喝得透彻,跟你说说心里话呢!”

    “来,龙镔,今天是你的**礼,我们就赋诗三百首,不醉不归!”

    ……

    “白酒可不能算我!”石伟慌了神,用手死命盖住还没喝完啤酒的酒杯,“我不能喝白酒的!我有胃溃疡!心绞痛!阑尾炎!”石伟一边左遮右挡一边找寻尽可能软化大家的理由。

    “你这***!你是不是还有白内障、痔疮和子宫癌啊?”海涛的奸笑随即断送了石伟的企图。

    “龙镔啊龙镔!你害死我了!”石伟仰天哀泣。

    几个女孩已经快被这两个活宝笑死了,只有邬庆芬对轻声对男友海涛道:“别人不能喝不要勉强嘛!”

    “嘿嘿,你不知道,芬,他们几个其实贼能喝!”海涛低声讲着,“今天不搞翻他几个我就不姓张!”

    我不知道海涛他们的阴谋,我对酒的概念和理解完全是来源于书本,特别是中国几千年来的文人骚客出于对酒的崇拜,把酒摆在了生命中极高的位置,在唐诗宋词中酒和醉是两个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三国时代千古枭雄曹孟德不就曾高呼:“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我的忧呢?我的忧是什么?有人知道吗?我禁不住喃喃出语:“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说的好!”

    没想到海涛的一心二用居然达到这般登峰造极的地步,他在和邬庆芬卫韵萍她们争论的同时,居然还可以一字不落地收听到我的自言自语,他马上找到了最充分的理由要求全体起立干完这一杯,他大声重复:“我们今天正式**的龙镔小弟说得太好了!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来,龙镔,来,石伟,来,蚯蚓,文宣,廖业,来,姐妹们,我们干啦!干!”

    酒桌上回荡起我在幽思中用山村腔调低沉读颂的《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来!干!我们一起同销万古愁!”石伟被我调出了兴致,怪叫道。

    大伙儿在齐声喝“好!”中仰头饮尽!

    海涛把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起身无比感慨无比激动无比兴奋地走过来搂着我的肩膀,大声道:“兄弟!哥们!好样的!”

    话音未落尚在这家名为“等待饭店”的室内绕梁,邬庆芬就突然指着刚刚走进饭馆的两个人道:“咦?!这不是郑学吗?哇!他女朋友好漂亮!”

    海涛也抬头看到了,脸色骤变,马上把身子别过来,试图从我背后阻挡住我的视线。石伟他们也看到了,表情立时不自然起来。

    我是背对着大门的,我闻声也扭回头看去!

    一个很帅气的男人刚好把手从雯丽的肩上放下来,似乎还眼睛一亮,对着我们走来。

    记得齐爷爷常对刘老中医说我就是他的那点念想,爷爷说这话的时候我总能在旁从他那浑浊的老眼里看到湛湛神光,而刘老中医就总会接上口说:是啊,不中用了,人要是老了没那点子对儿孙的念想,那还出什么味?

    从来对人类情感都一知半解的我,童年少年时爷爷就是我的世界,豹子就是我的伙伴,我脑子里想的就是赚钱,赚了钱就可以给爷爷治病,至于读书只能说是大脑对填充空白的需要,它除了可以让爷爷高兴自己觉得世界时上还有这么多稀奇外,其余的就好象只剩下让老师高兴让同学羡慕了。**曾说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我对这句话的理解只停留在“人如果没有一点精神那就成了行尸走肉的”这个层次上,我并不能准确表达和认识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深远的含义。

    可我隐隐觉得这种所谓的精神和念想似乎就是我们生存的前提,要不然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自杀的事件,这些自杀者有很多就是他们因为已经失去了生存的信心,失去了生存的理由,他们是在对生的绝望中才做出了结自己生命的举动,可面对死亡制造死亡步向死亡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如果说对生的绝望是因为没有了那点属于他自己的精神和念想了,那么,这个精神和念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果真那么重要吗?

    这,我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

    那我的精神和念想又是什么呢?

    我想我应该也有,但我似乎清楚它是什么,又似乎不清楚。

    到现在为止,我常常很想爷爷,很想我那不记得模样的爹娘,爷爷总在我找他要照片时说没有,也似乎很想那已不是属于我的雯丽,也想那些关爱我帮助我保护我老师乡亲,我想将来挣钱好好报答他们。我还很想看完学校图书馆所有的书,在我看来那简直是个宝库,我甚至非常想我的豹子。

    只是这是不是他们老人所说的精神和念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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