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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末小结及去年回顾及回乡总结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首先声明的是,我是很罗嗦且没有写散文能力的人,所以请大家耐着性子看,反正是不要钱的附赠品,拱手拱手。

  庆余年写到今天,已经有十个月了,三百天弹指便过,过的如此迅疾,以致于除了帐号中多的钱之外,我自己甚至都没有感觉到什么变化。

  但书中的内容在发生变化,京华江南这一卷依旧是死死地扣着题,一前一后,两线交杂,总算是将京都与江南的事情交代清楚了,只是原定的一百五十章,最后还是多了几章,控制能力确实不完美,不过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事情,不好对自己如此严格要求。

  在第四卷北海雾的小结中,我曾经说过,北海雾写的主要是交班,前朝的风流人物死去,如今的风流人物出现。而这一卷京华江南,其实便是一个接班的过程。

  其实在肖恩庄墨韩老一代与年轻一代的中间,还横亘着以皇帝长公主四大宗师为代表的中生代,他们的实力才是最强的,如果范闲海棠他们要接班,就必须突破这一层强硬的壁垒,只是这必须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以范闲海棠目前的实力,还是只有慢慢地等待着机会。

  好在那批中生代并不是一块铁板,他们之间会发生大的问题,这就是后两卷的主要内容了。

  这一卷中的接班是很苦的一种工作,破坏总是容易的,建设总是困难地,范闲在这一卷中于京都斗皇子,于江南收明家,虽然都没有竟全功,但毕竟也是达到了预期中的目的,只是这个过程太麻烦了,而在麻烦的过程之后,范闲终于真正地拥了监察院与内库。

  开始散发王八之气吧……

  有朋友提意见说,第五卷写的是不错的,就是风格太阴郁了些。

  这个我承认,没办法啊,阳光灿烂的政治斗争,向来都是不存在的,在一个皇权社会中,总不能靠批评与自我批评就能消化掉内部的矛盾。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感觉,除了这一卷的内容导致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其实并不是很擅长写这些机谋,我的智商也只不过是个普罗大众的水准,行文起来,自然有些阴郁凝滞了。

  第五卷的上半部分还好些,与长公主二皇子的争斗,其实伏笔早在前四卷里就埋了下来,所以写着比较顺手,外加又有一些我自己很喜欢的新鲜人物的加入,所以写的屁颠屁颠的高兴。

  那些人物包括大皇子、影子、女子……这些。

  等到了中间下江南就愣了起来,不是说没想好,其实早就想好了的,可就是写着不快活,关键是范闲的对方是明家,那个阴酸的,无耻地,示弱的,王八蛋的明家。

  明家里无好人。

  可是在这一卷里,范闲还没法子铁血去如何,真真不爽。

  可后来转念一想,这不是我自己写的吗?我为什么要对明家这么大意见?要批评,应该批评我在键盘上的手才对。

  所以在这里要特别鸣谢费立国。

  对,就是那个在很多书里都客串的费立国。

  在十二月一号左右,就是范闲下江南收夏栖飞那附近的日子里,我曾经与他在上进行了一整天的长谈,所议论的,便是这江南的岁月。

  谢谢他,给了很多好点子,提了很多好主意,对我进行了很严肃的批评,认为我应该对自己有些信心,不要老想着自己会写不好,一旦以为自己写不好,就会真的写不好……诸如此类很罗嗦的话。

  真的是谢谢他,那些点子我都要了,那些主意,我也都要了,一环扣一环,把我最初的设计填满的异常丰满,所以哪怕风格阴郁,我也不怕了……相信大家能看出这一卷里的用心处。

  最关键的是,我恢复了自信……很多人都说我自恋啊,爱我的人用看可爱小狗的语气在博客里这般说着,厌憎我的人在论坛上咬牙切齿的说着,其实自恋只是不自信的一种强烈反应。

  我总想着能写的更好,所以不自信,可后来终于想明白了,我写的已经足够好了,至少能对得起大家订阅时花的钱,这就行了。

  千字两分或三分,嗯,想到写时的煎熬,确实是值这个价的。

  同时还要感谢上那几位一直不吝给出建议的书友,花火,枕头,特别是一脸坏笑,那个强烈要求我用个王诚龙套的人,还有几位我此时忽然糊涂忘了名,五更冷?梅花?骚瑞,俺不列了,感谢所有。

  ……

  ……

  第五卷京华江南,我自己最喜欢的,就是前一半偶尔章节里能透出的散漫与自在,比如小楼听风雨,比如一场雨天的暗杀,虽然写的都是很激烈的东西,但是能够有一种很饱满的精气神,不止写出了画面感,而且写出了质感。

  还有就是后一半的情节,环环相扣,节奏得宜,伏笔能捉……这不是自恋,而是一种自我比较,我写了六年多的小说,还真的很少能写出这么结实的文字出来,这真是自己的一种进步。

  第五卷里除了大脉络之外,还有什么重点呢?我想不外乎便是范闲身边的女子,这事儿不用多提了,我也不喜欢用收什么收什么来说,思思算是收的,海棠算是吗?

  我总觉得范闲是被海棠收了……

  婉儿会生孩子的,海棠不会嫁别人的,若若会学成归国的,这不是我给的承诺,只是我愿意这样写。

  后来还有比较好玩的东西,想着就好玩。

  所以下一卷叫做殿前欢。

  欢愉……字面上应该是这种意思,其实是三层意思,写完了,大家也就知道了,挺好玩的。

  不过再怎么好玩,也是会死人的。

  在这新的一卷里,一定能有很好的场面写出来,希望大家能满意,我会努力,只是状态有时尽,或许有些章节不是那么好,请大家多体谅,我会往好里搞的。

  好了,第五卷的总结到此为止。

  ――――――――――――――――――――――――――

  下面说说过去的二零零七年。

  在过去的一年中,有几位亲人远去,这是很难受的事情。

  除此之外,就是累,从五月开始写庆余年,写到今天,没休息过,一天都没休息过……虽然七月去北京参加那个颁奖,有几天没写,但那几天也很累,虽然过年这十天没写,但其实,比写字更累,呆会儿详说。

  天天除了打字,还是打字,这种日子其实真的不是那么很顺意,所以我很钦佩那些连续数年每天工作的写手同事们,我只坚持了大半年,已经快顶不住了。

  想起写朱雀记的时候,我写的最疯狂的时候,每周还会休息一天,如今却连那一天都扔掉了。

  为什么要把自己搞这么累?

  三个原因:一是大家等着看,二是……能挣钱啊,三是,我知道自己是个懒人,只要休息一天,就会形成一种惯性,再也很难把自己的发条上紧,所以我不敢让自己松一松。

  而之所以能坚持下来,除了上面说的前两个原因之外,最大的原因,自然就是因为……我喜欢写。

  我真的喜欢写,写到得意时,真的会自己在那儿拍桌子喊好……哎,好像又证明了自恋。

  那就不说了。

  去年一年,除了悲了数次与累之外,一切都很好,很好,非常好,没有什么可说的。

  所以谢谢大家。

  ――――――――――――――――――――――――――

  最后说一说这次回老家的故事,本来准备写个中篇,结果发现自己确实没有那个力气了,只好随便交代几句。

  二十九上午坐车坐船回的县城,下午便是大家子团年,四五十人,许久未见堂兄侄儿们饮酒互祝,席间有人洒泪,感动不已。

  三十陪姑妈团年,温和无语,饮小杯五粮液十余杯,高兴。

  初一回山村,车行山路,很感谢政府做的生命工程,在山路旁修了护栏……然而上山的盘山路却没有护栏,表姐开车技术不佳,上坡熄火,倒滑,惊恐,换人,成功。

  至山村,感慨颇多,母亲的家乡,九零年时,我曾经被家中命令,在此过了一个夏天,犹记当年青树环绕,大石林立,我带着三个小丫头爬树打架,打六副牌的争上游,于暮色之中表演节目,比谁唱的歌更多。

  当时我十二三岁,正第一次听罗大佑,比我小几岁的丫头们听不懂,所以我们比赛唱儿歌以及民歌。

  那个夏天,我唱的最多的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祖国――好像是这个名字。

  那天一到山村,我便去曾经爬过的树与石观看,带着从来没有来过的姐夫与外甥女,可惜只是找到了大石,而那些树似乎都被砍了。

  想去三伯以前住的房子看看,因为当年我是住在那个屋子里的,而且我一直认为那个屋子是山村里最幽静漂亮的别墅,不料没走几步,便听到了狗吠……猛然想起九零年时,也是在两条大黄狗的夹道欢迎上,颤着小腿进的屋,于是便怕了起来,不料来者却是一只黑狗,长的很像陈叔平。

  三伯已经搬去县城住了,村子里是几个舅舅,不对,是很多舅舅,忙着拜年,忙着叙旧,忙着感动,四天时间一晃即过,这四天里,没有网上,没有电脑,表哥在路边新修的楼房没有把电视搬过来,所以连电视也没有看。

  晚上会站在新楼房的露台上,望着对面大山梁里的点点灯火发呆,山村的夜很黑,那些灯火真的很像天上的星星。

  不是小资,虽然确实很那什么,而且最主要的原因是,初二我们去了那个山梁一次。

  那个山梁叫中兴梁子,在我们家的山村正对面,两山中间是一条河,河上有个石水坝,很漂亮。

  问题是,那座山很高,从这边的山腰望过去都很高,更何况下山上山的爬。

  但我们还是一定要去。

  因为那是三十年前老妈生活战斗过的地方,她从师范毕业之后,便分配到那座山上的小学教书,在那里带着姐姐与奶奶,三个人生活了五年多。

  妈妈离开那座山的时候,已经怀着我八个月,沿江下到宜昌。

  我一直很好奇,老妈当年大肚便便,是怎么走下来的?

  老妈如今已经是六十几的人了,她很明确地告诉我们,她是爬不上去了,那我们这些做儿女地自然只能代劳,代她去那三十年前的山村小学看看。

  而且姐姐的动力也很大,因为她在那里生活到五岁多,比我的感情更要深一些。

  初二,我与姐姐姐夫以及大表哥二表哥还有小表哥,一行六人往那边山上去,我的手中拿着外甥女削的竹杖。

  下山遇见从那边山上下来的表姐与表姐夫,说笑数句,然后过河,爬至对面半山腰时。

  我决定放弃。

  累,真他妈的累,眼睛开始冒金花,这一方面说明我打字的工作如何危害自己的身体,也说明那座山实在是难爬……

  中间的感慨不需要细讲,反正被姐姐哥哥们连哄带骗,一步三歇,终于成功地爬到了山顶。

  山顶比山间平,有田有房,自然有人,也就有小学。

  三十年前的老学校已经拆了,但新学校依然是在山上。

  我们先去的新学校,照了几张像,然后在一间吵闹的教室里发现很多人在打牌九赌博。

  又去旧学校“遗址”,与学校旁的住户聊了两句,发现旧学校被折的只剩下了一个坝子,老姐有些感慨,说当年就是在这个坝子上玩耍,如何如何。

  山顶有雾,冷,感觉有些……说不出来,民居间的百货商店买水时,我听见一个人名,什么翠,想起来是姐姐当年的玩伴,问了几句,才知道那位姐姐已经远嫁湖北。

  最成功的是,在旧学校的旁边,终于找到了母亲当年的一位好姐妹的家,可怜那位阿姨去别的地方走人户去了,我们只看见了叔叔以及她的小儿子,叔叔已经记不得当年的事情,只记得母亲与父亲的名字,还记得父亲当年是当兵的。

  阿姨的小儿子在成都体院,留了电话号码,双方寒暄,各自感动。

  然后下山,回到村里,告诉老妈详情,又告诉她电话号码,后几日她与那位阿姨联系上了,准备日后好生聊聊天。

  回村之后,又遇见大表姐的儿子女儿来看我们,很难过,大表姐就是前些日子我在文中提过,已经去世的姐姐,好了,这个事儿不说了。

  在山村里的日子很好,外甥女和弟弟姐姐们玩的很开心,我看大家斗地主也很开心,爬山也很开心,像朝圣。

  姐姐说,如果你不爬上去,一定会后悔一辈子,我现在相信这个话,因为我已经上去了,将来哪一天,让外甥女再去爬一趟。

  老妈在那山上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不过她也没怎么细讲过,好在有许多舅舅可以帮忙背东西上去。她只是说过,她带着姐姐与奶奶第一天住进那个小学时,山上狂风大作,雷雨交加,老少三个女人抱在一起。

  奶奶安慰老妈说:闺女,莫怕。

  ……

  ……

  初四出的村,初五去给姑爷暖舍,姑爷是很亲近的人,如今隔着黄土相见,却不像最初听着消息时那般伤心与难过了,更多的是一种安慰吧……后辈们活的都挺好的,磕头烧纸之后,我们沿着墓栏摆好了酒菜,与姑爷相伴而坐,敬酒吃饭,如郊游一般。

  下山时,能看见那些白色的幡子?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名字,好了,这个事儿也不说了。

  总之回老家一趟,发现新县城很漂亮,长辈们都挺健康,兄弟姐妹们都很发财,后辈们都很乖巧,十分高兴。

  对了,最后提一句,初几的时候,喝完酒我们去唱歌,里面就有当初在小山村里与我赛歌的丫头之一,如今她已经大学毕业若干年,在海淀那边上班。

  乖巧的有有丫头在点歌,大丫头在唱歌。

  我正端着酒在灌,听着音乐声,险些喷了出来,傻乎乎地望着她,心想这都十八年了,你居然还在唱民歌?这是想向我继续挑战咩?

  ……

  ……

  (几个丫头都是我侄女……看到书评真是吓坏了。)

  

  
第6卷殿前欢 第1章 梧州姑爷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钓鱼台,十年不上野鸥猜。白云来往青山在,对酒开怀。欠伊周济世才,犯刘阮贪杯戒,还李杜吟诗债。酸斋笑我,我笑酸斋。

  晚归来,西湖山上野猿哀。二十年多少风流怪,花落花开。望云霄拜将台。袖星斗安邦策,破烟月迷魂寨。酸斋笑我,我笑酸斋。

  (元张可久殿前欢次酸斋的二首,以为题记)

  ……

  梧州城里天气正热,那些在街旁角落里的小野花也许是知道来日无多,于是拼尽了全身气力,愤怒地进行着最后的开放,黄渗渗的颜色与青灰的城墙一衬,显得愈发刺眼。

  直道右侧邻湖一边,是梧州新修不久的一座酒楼,乃是最清静最热闹的去处。所谓清静热闹,其实并不抵触,清静指的是环境,而热闹指的是人群。

  此时刚过正午不久,天上的太阳散着刺眼的光芒,烘烘热气在城中浮沉着,将所有的闲人都赶进了酒楼里。酒楼后方,是一座新开出来不久的小湖,湖风借势灌入,就宛如内库出产的那种大片风扇,只是不需要人力,也能给楼中众人带来清凉之意。

  湖面上青萍极盛,厚厚的铺在水面,遮住了阳光,用阴影蔽护着水中的鱼儿。

  自打京都多了一个叫做抱月楼的所在,这全天下的酒楼似乎在一夜之间都患了失心疯,学习起了那种安排,楼后有湖,湖畔有院。

  只是这梧州的楼,湖,院,其实都是属于一个人的。

  这个人对于梧州人来说,就有如这楼的清静。这湖上的青萍,这穿行于民间的清风,无所不在,保护着、庇佑着梧州城里一切。

  梧州没有大商,没有大族,没有大军。有的……只是这一位大人。

  自从二十余年前,这位出身贫寒的大人入仕后,他的名字便成为了梧州城的象征,只要有他在,梧州人的日子都很好过。

  人都是有故乡情的。虽然全天下人都认为那位大人乃是千古第一奸相,可对于梧州来说,大人……就是梧州。便在官场之上,人们往往也弃名讳不称,直接称那位大人林梧州。

  是的,我们这时候在说的,便是那位大庆朝最后一位宰相,如今偏居梧州养老的前相爷,林若甫。

  自从林若甫辞官归乡之后,以他的身份自然极少出来与梧州的百姓们见面。但是那些恭敬如孙子般的知州大人,执弟子之礼的总督大人,也没有多少机会能够见到他的容貌。但是他对于梧州城的影响力却无人能及,且不说影响力,这梧州城至少有一半产业都是姓林的。

  梧州城因为他贪了天下而繁华。所以梧州的百姓再无论如何,也不会说林若甫半句坏话,哪怕是那些最有热血的学子们。

  但别的人就不见得了。

  “我便要为明家鸣这不平!”酒楼中,一位三十左右的人愤愤不平说着,眉宇间满是激愤之色。不知道他是做什么行当的,但话语间的尖刻之意却是掩之不住,“难道逼死了一条人命,朝廷就是罚些俸禄便作罢?”

  江南之事影响太大,也影响到了江北之地的梧州境内,如今的天下,对于江南事的议论极多,庆国毕竟不是一个严封言路的封闭国度,而监察院八处也没有能力能于京都外的所有地方进行监督,所以人们议论时的胆气还是颇大。

  因为明老太君的非正常死亡,巡江南路钦差范闲的名声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而连番动作下来,明家已风雨飘摇,更是证实了范闲的心狠手辣。这世人往往都是同情弱者的,于是议论之中,都有些蔑视官府那一面。

  只是范闲自登上舞台之后,太过光彩夺目,就是监察院的黑暗也不能稍去其光彩,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为明家鸣不平,而那些年青的学生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将自己的屁股再次往天下士子领袖小范大人的身边靠了过去。

  说到底,其实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满腹诗华的小范大人,会贪明家的银子。

  “明家?有什么不平?”一位二十出头的年青人耻笑道:“不过是个与海盗勾结,杀人劫货的大土匪罢了,小范大人对付他们,乃是朝廷之幸,万民之福,只有你这等愚夫才会做出这等肃蠢之状。”

  那位中年人恶意大作,一拍桌面说道:“哪里又来的什么海盗?休要血口喷人,我便是苏州人,明老太君何等样的慈悲……人已死了,怎还容得你这黄口小儿胡乱构陷!”

  先前与他争辩的年青人是梧州城里一位士子,此时听着这位中年人自报来路,才知晓对方是来自苏州的旅者,不由冷笑一声,挥着扇子扇风说道:“此事早已在士林之中传遍,明家……你还以为真那么干净?”

  “倒是小范大人……敢问这位兄台,你可知道小范大人做过何等见不得光的事情?”

  那位苏州商人一愣,细细想来,发现范大人这几年间一直在京都为朝廷做事,要说他做过些什么恶事,还确实没个说头。

  梧州学士微笑说道:“想不出来吧?小范大人天纵其材,持身甚正,揭春闱弊案,赴北齐扬国威于域外,如此人物,怎会与你们这等铜臭商人夺利?那明家……若不是暗中行了太多人神共愤之事,又怎会引动小范大人出手?”

  其实这话便有些强辞夺理了,不过也让那位苏州商人一时间无法反驳,只得恨恨说道:“明家勾结海盗?这江南人都不知道,你们梧州人倒知道了……海盗在哪儿呢?朝廷怎么没有抓住?如果明家真的有问题,朝廷应该明典正刑地审案,怎么能用强势逼人?”

  双方吵得愈来愈凶,声音渐渐高了起来,火气也大了起来。商人虽未辞穷,却已面红,站起身来,卷起袖子,便准备去打上一架。

  幸亏旁边有人上来拦着,那位文弱书生才没有吃专。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在拉架的过程中,似乎有几只黑脚往那个苏州商人身上踹了几脚,踹得那位商人哎哟连连。

  ……

  看着这一幕,酒楼里的人们都有些愣了,尤其是那些路过梧州的旅客们。心想争论小范大人的事情,为什么苏州商人却像是得罪了全体梧州百姓?再看了一会儿,这些旅客们更觉心寒,居然连店小二都上去踹了一脚!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角落里一个桌子上发出一声娇喝:“都住手!”

  声音的主人乃是位女子。身着紧身打扮,淡黄色的衣衫,包裹着曲线十足的身躯,腰畔系着一柄长剑,看来是个江湖中的人物,容貌倒是生得十分秀气。

  与她一桌的几人听着这声喊,纷纷暗道糟糕,心想小师妹又要闹事了,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桌后的师傅。想将这位女子唤回来,没想到这位女子动作快,已经走到了楼中间。

  桌上一行人的师傅满脸平静,年近中年,浑身上下精气内敛,看不出深浅,只是有些头痛地摇摇头。对于这姑娘似乎也没什么法子。

  正在打着太平偏肘拳的几人看见来了个多事之人,便散了开来,留下中间那个可怜兮兮的苏州商人。毕竟这女子身边带着剑,一般的平头老百姓谁愿意去招惹。

  “你们为什么要打他?”那女子皱了皱眉头,喝问道。

  楼内的梧州市民们笑了笑,根本懒得理会他,倒是先前那位书生冷笑说道:“大庭广众之下,侮辱朝廷命官,就算大人们大度,咱们这些人难道便也打不得?”

  “侮辱朝廷命官?”那年轻女子厌恶地一拧眉头,说道:“那范闲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楼中大哗,就算那位苏州商人对范闲多有不敬之语,但此时听着这女子大言不惭地瞧不起范闲,也不禁有些吃惊。

  范闲何许人?如今这天下,还有哪位年轻人能比他的风头更盛?怎么这位姑娘却敢如此说话?

  那位梧州书生冷笑道:“小范大人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这世上再难找个比他更了不起的人了。”

  那位清丽女子皱着眉头,似乎觉得欺负这些人不算什么本事,问道:“可这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梧州书生微嘲笑道:“不明白?小范大人是我们梧州姑爷,这人居然敢在梧州的酒楼上,说咱们家姑爷大人的坏话,你说他是不是讨打?”

  梧州姑爷。

  范闲娶了林若甫的女儿,自然而然,便与梧州这个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建立直了一种亲密无间、分外古怪的关系。自林相退位之后,梧州城在京都便没有了说话的人物,人民不多有些恼火,便是范闲这位姑爷混得是如此霸道,梧州城的民众自然也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怎会容得外地的旅者放肆地议论范闲。

  苏州商人这顿打,真是无妄之灾了,谁让他忘记了小范大人与梧州的关系。

  ……

  那位清丽女子似乎很讨厌听到范闲的名字,唇角微翘,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那又如何?也不见他敢在咱们北齐放肆?原来只是仗着老丈人的威风,躲在梧州当乌龟啊……”

  原来这一桌子人竟是北齐人!

  虽说南庆与北齐早已恢复邦交,两国联姻加上苦荷收徒一事,正在过着蜜月,但毕竟是几十年的老仇人,两国百姓之间的仇视并没有减低太多。此时听着这女子自暴身份,楼中所有人都露出了警惧的神情。

  就连那位被打的苏州商人也自觉晦气,往地板上吐了口唾沫,根本不对自己的恩人道声谢,便反身下楼而去。

  那清丽女子出身高贵,师门又是世间首屈一指的存在,自幼哪里受过这么多白眼,心情顿时变得极为糟糕。

  偏在这时,那位梧州士子大怒骂道:“小范大人是乌龟……那你们那个北齐圣女算是什么?”

  ……

  酒楼中顿时安静下来。安静得连那清丽女子怒容旁的发丝吹动似乎都能听得见。

  那北齐女子脸色冷漠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似乎被这句话激起了真怒,手指缓缓按上腰畔的剑柄,一股剑意带将出来,顿时将这楼中清风凝在了原地一般。

  如此玄妙境界,哪里是一般百姓能够抵挡的?那位梧州书生只觉双腿一软,满脸骇异地便要往地上跪去。

  酒桌之上,那位北齐女子的师长,一脸肃容的中年人不赞同地摇摇头,说道:“不得伤人。”

  北齐女子恨恨弃了剑柄,却是脸色变幻不定,一掌拍了过去!

  便在此时,一道灰影一闪,挡在了那位梧州书生的面前!

  ……

  桌上那位中年人眉头一皱。

  清丽女子一掌拍出,早已无法收回,硬生生地砸在一件硬物之上!

  她闷哼一声,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一道强大的劲力,自己根本不是对手,胸口一闷,被震退了数步。

  来者身着一身灰衣,一只手稳定地挡在身前,虎口之中握着柄长刀。刀尖正笃在地板之上。他就是用这把刀,挡住了那清丽女子缥渺不定的一掌。

  清丽女子看着那灰衣人手中的怪刀,看着对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颊,冷哼了一声,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心里却并不怎么害怕,自己的师傅和师兄弟们都在身后的桌子上坐着。整个南庆,只要叶流云不来,谁能将自己如何?

  但是这一掌之亏,她却是不会吃,一咬细牙,手腕一翻抽出腰畔细剑,剑花一绽,便准备攻过去。

  “回来。”

  她身后桌上的那位中年人缓缓说道,声音虽然轻,却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那姑娘恼火地一跺脚,退到桌边,不依说道:“师傅,让我再打一场,我才不信打不过他。”

  那位中年人微笑说道:“去年在上京,连你朴竹成师兄也败在这位大人手中,你又怎么能是他的对手?”

  那姑娘家一怔,回头望去,却见那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高手对着自己的师傅行了一礼:“狼桃大人,许久不见了。”

  “高兄,许久不见,今日真巧。”

  桌上的中年人,自然便是北齐国师苦荷的首徒,宫中第一高手,海棠朵朵的师兄,狼桃大人。

  而先前救了梧州书生一命的灰衣人,手执长刀,自然便是范闲的贴身虎卫首领高达。

  说巧?两边人忽然间在梧州碰上,自然不是一个巧字就能说明的。

  ……

  狼桃望着高达微笑说道:“他还是不肯见我?”

  高达面色不变,恭谨应道:“旅途劳顿,少奶奶正在静养,少爷没有时间。”

  那位姑娘家好奇地看着师傅与这人说话,这才知道,原来师傅认识此人,只是她一直在山中修行,不知道北齐发生的事情,所以也没有猜到高达的身份。就连此次下江南,也是她自作主张,根本不知道师傅的真正计划。

  狼桃缓缓低下头,两根手指轻轻地捏着酒杯,轻声说道:“麻烦帮我带一句话,这件事情总不能这样拖着……我们北齐人,总有北齐人的骄傲。”

  说完这句话,狼桃长身而起,便准备带着自己的一干弟子出楼而去。

  便在此时,楼旁一道竹帘微动,一位英俊清秀的年轻人缓缓从帘内走了出来。这位年轻人容貌生得极为秀美,双唇薄而微抿,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偏生今天这笑容里,却夹了一丝令人心寒的意味。

  狼桃停住了离开的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来人。

  这位年轻人却只是对他微微颔首一礼,便将脸偏了过去,似笑非笑望着那位闹的姑娘说道:“这是南庆境内,你当街行凶,难道就想这么走?”

  狼桃微微一怔,不知道以对方的身份为什么要为难自己的女弟子,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只见对方很坚决地挥手阻止。狼桃无奈地摇摇头,如今北边朝廷倚仗这位年轻人的地方太多,只好由他去玩。

  那位北齐的姑娘家不认识对方是谁,还以为又是一个只知言论激人的酸儒,冷笑说:“姑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卫名英宁。阁下有什么指教?”

  “卫英宁?”那年轻人看着这清丽女子,眼睛一亮,联系到最近收的消息,以及狼桃南下的目的,顿时明白了先前这女子为何如此生气。

  他转向狼桃问道:“你的徒弟?”

  狼桃含笑点点头。

  年轻人挠挠头:“她就是卫华的妹妹?”

  狼桃再次点头,有些好笑,准备看这位年轻人如何处理此事。

  谁也没有料到,那位年轻人只是哦了一声,便没有再问什么,转身对着那位叫做卫英宁的姑娘,轻声温和说道:“看在没有什么恶劣后果的情况下,你把剑留下,我便饶了你这一不遭。”

  留剑?卫英宁大怒,天一道极重师承,这腰畔佩剑都是由师长所赐,所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哪里可能随便留下?

  她冷笑说道:“你是什么人?说话如此嚣张?”

  狼桃的眉间也终于现出了一丝煞气,似乎是没想到这位年轻人竟然如此不念旧。

  年轻人望着卫英宁微笑说道:“我是什么人先不论。我却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是卫华的妹妹……而我在桌上与你那老父亲却是称兄道弟,你算是我的晚辈,我管教你一下又如何?”

  他又转身望着狼桃冷笑说道:“用这种无耻的法子逼我现身,很有意思吗?”

  狼桃苦笑一声,复又坐了回去。与他一行的弟子们见着小师妹受辱,自己这位在北齐享有极大声望的师傅却是不管不问,不由大感骇然。

  卫英宁听着他的说话,却是根本不信,自己的父亲乃是长宁侯爷,北齐太后的亲兄弟,怎么可能和面前这个漂亮得像女人般的年轻人称兄道弟?她嘴唇气得微微颤抖,剑指前方,喝道:“休得胡言乱语!”

  年轻人不赞同地看着她,心想这等暴劣脾气,不像卫华那小阴贼,倒像极了长宁侯那个老酒鬼,不说自己与她家的关系,单说北齐老婊子给自己惹的那个乱子,自己今天就得把她好好教训一下。

  他一招手,出手如电,手指尖轻触卫英宁的虎口,轻轻巧巧地便把那柄长剑夺了过来!

  这一出手快疾如闪电,更关键是毫无征兆,动作极为细微……好漂亮的小手段。

  卫英宁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就像是看见了鬼一般,吓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年轻人缓缓抚摩着长剑的剑面,赞赏道:“果然好剑,卫华那小子把老子给他的钱都贪到自己府里去了,居然……还好意思和我抢媳妇儿。”

  卫英宁胸口一闷,发觉自己是真傻,居然直到此时才认出对方的身份,自己的兄长乃是北齐锦衣卫指挥使,是个人见人怕的角色,这整个天下,除了皇帝陛下之外,大概也只有那个人才敢如此轻蔑地说话。

  年轻人轻弹剑背,望着她皱眉说道:“我妹妹是你小师姑,我那没过门的媳妇儿是你大师姑,不论怎么算,你都是我的晚辈,我教训教训你,有没有问题?”

  天一道确实极讲究这个,卫英宁也无话可说,只是想着面前这可恶的年轻人,居然如此轻薄朵朵师姑,如此让自己卫府受辱,气得是满脸通红。

  “不错,我是这梧州城的姑爷。”范闲微笑说道:“你们的来意我也很清楚,不过死了这条心吧,让卫华也死了这心,准确地说,请你们的太后死了这心,再过些天,你们……终究也是要喊我姑爷的。”

  说完这句话,他将手中那柄剑揉成了一团破铜烂铁大麻花,扔还回去。
第6卷殿前欢 第2章 与娘家人的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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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范闲一行人早已离开杭州,来到梧州快半月地时间,只是这件事情,除了向皇帝报了个备之外,并没有透露出去,所以梧州地百姓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世上本无绝对地秘密,尤其像这种回老家探亲地事情,更不可能瞒过所有人去.所以北齐国师首徒,宫中第一高手狼桃大人知晓范闲地踪迹,并不是什么难以想像地事情.

  而狼桃地南下,又涉及到一样异常有趣地问题.

  从庆历六年春开始,北齐圣女海棠朵朵单身下江南,与范闲相会,这数月间地故事,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尤其是在范闲地刻意布置下,流言传播下,所有地人们都相信了,南朝地钦差大臣范闲与北齐地圣女海棠之间,有了那么一层说不清道不明,暖昧复又暖昧地关系.

  正如范闲在那张床上,那张大被下与海棠两人担忧地情况相近,这样一个男女间地浪漫故事,并不怎么令人意外的牵动了太多人地心思,南庆这方面还没有什么反应,北齐那边就沉不住气.

  海棠是苦荷最喜爱地徒儿,是北齐皇帝最亲近地小师姑,是北齐太后最疼爱地晚辈.

  这样一个出类拔什么地女子,这样一个以天脉者地形象,负责担起北齐臣民精气神,提升举国士气地奇女子,在传说中却是……要下嫁南庆!

  这个事实,让北齐人愤怒了,也让北齐地皇室着急了.而且身处上位地那些人们,自然知道范闲在南庆的的位,也知道范闲在当初那件事情中所扮演地不光彩角色――北齐皇帝是极欣赏范闲地.假假说来,至少也是石头记的粉丝,简称石粉,怎奈何皇太后年纪虽然不大,但性情却有些固执,她不会允许这件事情发生.

  在沈重地问题上,在上杉虎地问题上,在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地问题上,北齐那位年轻地皇帝已经成功的逼迫着自己地母亲做出了让步,可在这种涉及到婚姻.涉及到脸面地问题上,北齐皇太后说句话,依然是力量十足,北齐小皇帝也不可能硬撑着.

  更何况,在那种极深极深地思想深渊中,北齐小皇帝也不见得希望海棠嫁入范府.

  一来是那几百万两巨银地问题,二来是小皇帝地心思问题.

  所以小皇帝在这个问题上保持了沉默,而主事的,却是太后.

  太后地意见很简单,堂堂一国圣女.怎么可能被牵扯在那些污秽地传言之中不可自拔,自己最疼爱地朵朵,怎么可能就这样毫无名份的嫁给范闲那个无赖.

  所以她派出了以狼桃为首地一行人,要将海棠请回北齐,同时也在国境之内,为海棠谋了一个看似门当户对地婚事.

  总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海棠嫁给范闲.

  这是北齐举国所念.

  关于海棠地婚事,太后许地乃是长宁侯之子,自己地亲侄儿,锦衣卫总头目卫华大人,二人年纪相近,卫华又确实是个能臣,的位又高,确实是良配.

  只是卫华并不是傻子,第一他绝对不想娶一个比自己厉害地更多的女人进家.第二,他绝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得罪范闲,世人皆知,范闲继承了陈萍萍地一个怪癣,那就是绝对的护短,绝对地记仇.

  夺人妻,这是何等样地大仇?卫华每每想着范闲在北齐做地那些事情,哪怕身边全部是锦衣卫地护卫,也依然有些心寒.

  可是不论卫华想不想娶.也没有胆子违逆太后的旨意,只好经由锦衣地密信.往南边地监察院发去了自己地亲笔书信,向范闲解释此事,同时提醒此事,抢先把自己摘了出去.

  然而,南下地人们依然还是来了,有那个油盐不进地狼桃,还有狼桃地女徒,卫华地妹妹卫英宁.

  卫英宁是喜爱海棠地,就像北齐所有地女子那般,她一直认为南边那个监察院的提司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地手段,才将海棠留在了苏州,当得知太后有旨让海棠师姑变成自己地嫂子时,她是最高兴地那个人,所以来到庆国之后,她就成了最愤怒地那个人.

  从另一个角度看来,范闲所作地事情,所说地话语,对于海棠地未来夫家――那个长宁侯府都是一种不能忍受地屈辱,所以卫英宁才会变现的如此冲动.

  她冲动,并不代表着她地师傅狼桃也会冲动.

  狼桃是苦荷首徒,天下间说得出来的厉害角色,当然知道太后让自己这一行人出使南庆为地是什么,所以经过雾渡河之后,一路南下,却在梧州停了下来,并没有直接去苏州接海棠回国.

  海棠回不回,不仅仅是海棠师妹地事情,也是面前这个年轻人地事情.

  狼桃看着范闲那张清秀绝伦地面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如果自己这些人去苏州将海棠接回国,不论师妹她自己愿不愿意,可是没有经过范闲地允许,这个仇便肯定是结下了.

  如今地天下皆知,南庆地小范大人与北齐地圣女海棠,乃是天造的设地一对.

  傲如狼桃,都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把范闲刺激

  头.没有经过范闲地允许,他们想把海棠接回北齐,会面临着南庆军队地追杀与围追,所以他让一行人停留在了梧州,想与范闲见上一面,通报一下这个事情.

  可是……范闲明明知道这些人须梧州,却一直避而不见.

  这也是正常地,如果知道老婆地娘家派人来让自己的老婆嫁给旁地人.谁有那个北齐时间去理会?没有派军队将对方杀个一干二净就是好地了.

  这,便是酒楼上那一系列冲突的背景与前奏.

  ……

  ……

  酒楼中北齐众人,听得范闲那轻佻言语.尤其是什么姑爷姑爷地……都不由心生怒气,心想南庆地人果然无耻,便如范闲这等人才也不能脱俗,行事每有下贱之风,哪有无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便妄谈男女之事地?

  狼桃却是了解范闲地人,苦笑一声,说道:“你明知此事不可能,何必如此执着?”

  范闲揉了揉鼻子.似乎那里面嗅着什么不大好闻地气息,冷笑说道:“大师兄,我可不知道你说地事是什么事.”

  狼桃是海棠地大师兄,范闲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言语间还比较尊敬,只是这话落到卫英宁耳中不免有些刺激,自己还真是……对方地侄女了.

  狼桃想了想,笑了笑,拍了拍手,让自己地弟子们都退出酒楼去.

  范闲也笑了笑.一掀前襟,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对方的正对面.早有监察院地下属奉上茶来,二人对桌而坐,相对无语.

  半刻之后,狼桃温和说道:“你便是一直避而不见,我总是要下苏州地.”

  范闲点点头.微笑说道:“苏州景致不错,我和朵朵经常逛街,都很喜欢.”

  狼桃目光微凝,转而言道:“有许多事情,并不是你想怎样,便能怎样.”

  范闲避而不答,直接说道:“话说我这辈子,还没什么事情是自己想做而做不到地.”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也多,狼桃地眉毛皱了起来.不知应该拿面前这无赖如何办,他是能猜到海棠地些许心思地,所以愈发觉着太后颁下地这任务有些棘手.

  范闲看了他一眼,轻笑说道:“北齐太后让你去苏州,你便去好了……至于能不能接走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狼桃听着这话,想了一会儿,却反而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高深莫测地意味:“你如此自信.是不是断定了朵朵不会随我返国?”

  范闲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在这件事情中,海棠地意志占据了绝对重要的的位,谁也不能改变什么,不论是北齐一国,还是自己,都只是妄图影响到她地选择.

  狼桃温声说道:“或许你想错了一点,我来梧州见你,并不是需要你帮助我去劝她……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准备接她回去,这是一个礼仪地问题,并不是征求你地同意.”

  范闲地牙微微咬着,冷声说道:“她地问题,岂不就是我的问题.”

  “只怕……她并不是如此想地.”狼桃微笑望着她,“我是看着她自幼长大地大师兄,虽说你现在与她交好,但她真正想些什么,只怕我还是要清楚少许……她是一个骄傲地人,你想想,她会一直留在苏州吗?”

  范闲再次默然,他知道狼桃说地话是对地,朵朵貌如村姑,行事温和,但骨子里却因为自己强大地能力而培养出一种强大地自信……与骄傲,让这样一位女子在苏州枯等自己,确实有些困难.

  最关键地是……范闲自问到目前为止,并不能向对方承诺什么.

  这是爱情故事,这是种马地故事,其实这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故事,有些黯然,有些无奈.

  “她是北齐地人.”狼桃盯着范闲地眼睛,轻声说道:“这不是谁强加给她地概念,而是她自幼形成地认识,当她自身地走向与朝廷万民地利益冲突时,她会怎样选,你应该能猜到.”

  范闲忽然开口皱眉道:“你们又何曾尊重过她地意见.”

  “不对.”狼桃很直接的反驳道:“只是……你一直在影响她地意见.”

  范闲有些怒了,一拍桌子说道:“你们这些人也恁不讲理.”

  狼桃望着他,一言不发,许久之后.才打破沉默,冷笑说道:“你能给我师妹什么?我不理太后是如何想的,师尊是如何想地……若你能娶她.我便站在你们这一面!”

  这句话说的是掷的有声,铿将有力,令人不敢置疑.

  范闲应道:“我辛苦万般做出这等局面,为地自然是日后娶她.”

  狼桃似笑非笑说道:“你怎么娶?把你现在地妻子休了?”

  ……

  ……

  这是在梧州,林若甫的老家,范闲是梧州地姑爷,婉儿地家乡……不论是林婉儿是海棠,都不可能是为人妾地角色,在这个问题上,范闲自己也没有解决地办法.在很久以前.他曾经耻笑过长公主,认为对方地目光有局限,因为对方有屁股局限性,如今他才黯然的发现,自己限性.

  自己不如叶轻眉,不如那个老妈,自己一屁股就坐在了这个世上,却暂时没有法子冲破世间地阻力.

  看着范闲地神情,狼桃淡淡笑了起来:“来梧州,只是本着礼数通知你一声.毕竟南庆之中,就数你与咱们地关系最为亲蜜,这些事情总不好瞒着你做……不瞒你说,我们如果到了苏州,朵朵是一定会随我们走地.”

  范闲沉默着,想着朵朵的心性与性情.知道狼桃说地话不错,朵朵这个人啊……太聪明,所以太傻,太慈悲,所以对自己太残忍……

  “你们去苏州吧.”

  范闲不知道是不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微笑说着,

  此时反而轮到狼桃愣了起来.

  范闲温和说道:“我想通了,在这件事情上太过自私总是不好地,让她承担一国之压力,也是不好地……回便回吧.便像是回娘家一般.”

  狼桃从他地话语里嗅到了一丝不确定.

  范闲继续笑着说道:“回北齐又如何?你是知道你师妹地……她怎么可能嫁给卫华……你们家地太后想地太简单.“

  狼桃闷哼一声.

  范闲微闭双眼,唇角泛起一丝嘲讽地笑容:“就算你们请了苦荷国师出马,海棠被逼嫁人……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这天底下,还有谁敢娶她?”

  范闲盯着狼桃地双眼,说出了他重生以来最嚣张的一句话,他讥讽着,冷嘲着,缓缓说道:“天下皆知,她是我地女人……谁敢得罪我去娶她?卫华他有那个胆子吗?”

  ……

  ……

  酒楼间一片死一般地沉寂.楼外微风徐来,吹拂着二人身上地汗意.狼桃沉默少许,品出了范闲这话里地玉石俱焚之意,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看不明白你这个人……为什么非要把这件事情弄地如此恐怖.”

  范闲摇头说道:“有很多事情,在你们看来很小,在我看来却是很大.”

  狼桃再次沉默,许久之后苦笑说道:“真是顽笑话了.”

  确实是顽笑话,二人谈的本就不是什么旁地事情,只是牵扯到那个女子地事情.

  狼桃望着范闲那双宁静地双眸,轻笑说道:“在这梧州城中,议论着这等事情……难道你就不怕林相爷心里不舒服,郡主娘娘不快活?“

  这,便是范闲地致命伤,狼桃先前之所以敢用言语去堵他,凭恃地便是这点,他料定了范闲不敢理直气壮的说出某些事情.

  范闲微怔,不去理他,只一昧冷笑道:“今日见已经见了,你们还不去苏州做什么?难道还要我陪着你们去?“

  狼桃也不理这句话,忽而有些走神,温和问道:“有句话是要问地……去年在西山石壁之前,那个黑衣人,是不是你地?“

  这话来地太陡太突然,以致于范闲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他自幼所受地培训实在扎实,面现愕然,应道:“什么黑衣人?”

  关于西山,关于肖恩,关于神庙的事情,范闲早已经向海棠坦白了,也从海棠地嘴中,知道苦荷国师早已经发现了问题……但是这种事情是打死也不能承认地,能顶一时便是一时.

  范闲相信海棠,她一定不会在这种关键问题上出卖自己.

  果不其然,狼桃不再追问,只是轻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再说了,我去苏州,你在梧州,只盼日后不会有什么问题.”

  ……

  ……

  一定会有问题.

  范闲平静着,轻声说道:“会有问题地,如果你们敢不顾她地意思……不论是谁,哪怕是你地师傅出面,如果你们强逼着她嫁人,相信我……真地,请相信我.”

  很温柔地话语,狼桃地心里却有些寒冷,已至九品上境界的他,自然早已瞧出范闲虽然在这半年里进境异常,却依然不及自己老辣,但听着这温温柔柔地话,却依然止不住心寒起来.

  “相信你什么?”

  范闲微笑说道:“如果你们敢逼着我的二老婆嫁人,我一定会想办法灭了你们北齐.”

  狼桃沉默着,不论范闲地威胁能不能落到实处,但以对方与北齐地关系,如果这样一位重要人物,强悍地投入到南庆地铁血派中,依然是没有人能承受地损失.

  “相信我.”于是狼桃也温和说道:“我是不会让师妹嫁给她不想嫁地人地.”

  范闲想了想,笑了笑,伸出手去,与狼桃宽厚有力地手掌握了握:“这是男人地承诺.”

  狼桃地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笑意:“也许不仅仅是男人地.”

  范闲微怔,不再理会,只是说道:“回答你先前那个问题……关于朵朵地事情,我只是遵从岳父地意见,不管我能不能娶她,至少……不能让别人娶她.”

  范闲地岳父自然就是林若甫,林婉儿地亲爹,没想到这位老人居然会给范闲立下了这样一个规矩,这恐怕是谁都想不到地.
第6卷殿前欢 第3章 老丈人笑谈君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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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桃愣了起来,本以为选择梧州这个地方进行谈判,范闲再如何无耻下流,总要顾忌一下林家的脸面,哪里想到,那位南庆的前任相爷,居然会和自己的女婿一样无耻,而且……脸皮竟是厚到了这种程度。

  这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这是道德问题。”狼桃站起身来,在心里对自己说着,不希得再说范闲,拱拱手,便告辞而去。

  酒楼上回复平静,范闲吁了一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复又坐在了桌上。他并不感到如何紧张,至于北齐那边来的人们,并不会让他感到棘手,反正他是了解海棠的,那女子的脾气便是自己也摸不清楚,即便暂离苏州,也总是有再见的一日所谓江湖虽远,总有口水互津的时节。

  真正让范闲紧张不安的,其实还是狼桃先前暗骂的那些内容――这里毕竟是梧州,是林相爷的故乡,这个州城里,与来自远方的客人们议论着自己与另一个女子的问题,这会让婉儿如何想?林相爷的面子往哪搁?自己怎么向家里人交待?

  所以他一直避而不见狼桃,还有部分原因就是基于这种考虑。

  而今天之所以来,也是因为林若甫很开诚布公地与他进行了一番交谈,便是这般,他才有足够厚的脸皮与无耻,来与狼桃议论这些事情。

  ……

  ……

  北齐诸人带着那把被拧成麻花的破剑,上了马车往南边去了,至于苏州那边会发生什么事情,范闲已经不想再去管。也没有能力去管,只等着邓子越他们传些消息回来就好。他站在酒楼的栏沿边,看着那行人的身影,盯着那个犹自气鼓鼓地卫家小姐。唇角不由泛起一丝苦笑――自己说服不了海棠,狼桃自然也不行,只是不清楚苦荷会不会出面,朵朵只是一个愿意自己掌控自己人生的清贵人物,这是很特别的一点。

  旋即想回梧州城里的事情,范闲地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歉疚来,自然是对婉儿的,思来想去,总是没个好着手的法子,才渐渐感觉到了张无忌当年的痛并快乐。只是他清楚自己并不像张教主那般虚伪,却比张教主要更加无耻些。

  他摇摇头,掀开前襟。让酒楼外的风入衣,替自己清凉了一下心境,便随着那些远道客人的脚步下楼而去。

  虽说来梧州并没有大张旗鼓,但在林家的大宅里住了这么些天,消息早就已经传到了外边。梧州的知州早就已经备了厚礼去拜望过了。而市井里的百姓也猜到了那位姑爷客正在梧州度假。

  但当范闲的马车行于街上时,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也没有任何一位市民会喊破此事。梧州里地民众们只是见着马车,微微佝身,无声地行礼。

  这种带着一丝距离感却又发自内心的尊敬,让范闲十分高兴,也由此事清晰地看出,自己的老丈人在梧州城里究竟拥有怎样地地位与声望。

  只是他没有想到一点,梧州人民对他的尊敬,并不仅仅是因为林老相爷,也因为小范大人自己的名声。梧州人很为这位姑爷感到娇傲。

  当马车回到林宅那个大的恐怖的庄圆后,范闲快马走到后堂,那位正用手把玩着翠绿鼻烟过来地老人,第一句话就是:“做大事者,就需要脸厚心黑。”

  范闲默然,自己觅了个椅子坐下,轻声反驳道:“这和那些事情没关系。”

  这位把玩鼻烟壶的老人,自然就是归乡养老的关任相爷林若甫,一年地时间,这位当初庆国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便已经变成了一位乡间的善翁般,头发只是和软地梳络着,身上穿着件很舒服的单衣,脚上蹬着双没有后跟的半履。

  只是林若甫那深陷的眼窝里却带着一丝疲惫与无趣,或许是脱离了朝廷里的勾心斗角,这般淡然的修养,反而让他的精神气魄不如当年。

  林若甫听着范闲下意识地反驳,忍不住微笑批评道:“莫非你以为这真地只是小儿女间的一件情事?”

  范闲沉默少许后说道:“我不以为……本质上有什么太大区别。”

  林若甫一直不停抚摩鼻烟壶的手停了下来,望着他说道:“是吗?可是这件事情发展起来,就不仅仅是这么简单了……如果那个女子没有北齐圣女的身份,没有与北齐皇室之间的关系,小儿女情事?你以为老夫会允许你成婚不足两年,便又想这些花花心思?陛下会默许你?”

  范闲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不是娶了海棠会为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的那些人带来些好处,没有人会站在自己一边。尤其是以林若甫的立场来说,断没有为自己女婿讨小老婆出谋划策的道理。

  “老丈人啊……”范闲苦笑着说道:“让我去抖狠的是你,这时候批评我的又是你,我可怎么做?”

  林若甫听着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昨夜你说的话很对我的瞿口……我不理你与那位女子间的关系如何,只要你在朝中站的愈稳,我林家也就愈稳。”

  范闲点点头,有海棠这位外界大援,自己在南庆的地位也会”固许多。只是他在某些方面确实是很冷漠无情的人,却依然保留了前世的某些观念,下意识里就不希望将自己的私事,与政治方面联系起来。

  更何况,海棠不见得肯嫁给自己。

  似乎猜到范闲在想什么,林若甫微笑说道:“其实你我都明白这件事情的发展,她嫁不嫁入你范家,本来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只要她不嫁给别人便好。”

  范闲再次点点头。承认这个老狐狸的想法与自己是一致地。

  “我去看看婉儿和大宝。”他站起身来,恭敬地对老丈人行了一礼。

  林若甫想了会儿,温和说道:“婉儿那里你不用担心什么,她自幼虽然不在我的身边。但毕竟也是在皇宫里长大的人儿,自然会明白其中的缘由。”

  范闲苦笑无语,心想这位老丈人倒是坦白地狠,不过转念一想,当年林若甫不正是与长公主生了个女儿,才有了后来的飞黄腾达?这般一想,也算是了解了。

  上一辈的事情,果然比自己更王八蛋一些。

  他想了想,坚持说道:“我只是去看看婉儿。”

  “她与大宝还是第一次回梧州,族里的兄弟嫂子们都把他们两个供在天上。这时候应该正在夷洞天玩耍。”林若甫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的女婿,“有什么房内的事情要解释的,留到晚上吧。”

  范闲恼火地挠了挠头。

  “知道当初为什么我会答应将婉儿许配给你?”

  范闲虽然猜得到一点。却依然继续摇着那个有些发帐的头颅。

  林若甫缓缓将鼻烟壶放到桌上,说道:“陛下当初有意将婉儿指给你,还是庆历元年二年间的事情,当时陈萍萍反对,极力反对。我便嗅出了这件事情当中有些蹊跷。”

  范闲心想,陈萍萍反对与你反对有什么关系?

  林若甫解答了他的疑问:“满朝文武之中,我所忌者。只有三人。”

  “哪三人?”

  “你父亲一个,陈老跛子一个,还有那位秦家地老爷子。”

  范闲细细一品,陈萍萍执掌监察院,可谓除了宰相之外,满朝百官手中权力最大的人,而且手中掌着的暗处实力极强,自然是当初地林若甫所忌惮的。而秦家那位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极少上朝。但毕竟官拜枢密院正使,乃是军中头一号人物,超品大员,门生故旧遍及军中,自然也要得到林若甫的重视。

  只是自家那位老爷子……当初只是位户部侍郎,怎么就让林若甫如此看重?

  林若甫没有解释他眼中的疑问,继续轻声说道:“而在这三人之中,我最佩服陈萍萍的眼光,所以当他强力反对你与晨丫头地婚事时……而这件事情在当时看来,并没有什么很明显地坏处,对哪方都是如此……所以我知道他一定知道一些我没有掌握的隐情……所以……”

  老人微笑着说道:“我也反对。”

  知道婉儿与大舅哥在外游玩,范闲明白去扶葡萄架的工作只能晚上去做,此时听着丈老人地话语,知道这是准备议论朝政之事,所以干脆坐好了身子,认真倾听着,听到此时,不由好奇道:“那为什么后来您同意了?”

  “和你说过……或许你已经忘了。”林若甫的笑容里不禁带出了一丝沧桑,“珙儿去了,我膝下便只有大宝与晨丫头二人,而陛下当时已经流露出了让我去职的念头……我在朝中若干年,奸相之名不是白来的,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而我的族人也因为我的庇护,在这个世上获取了极大的利益……我去之后,谁来保护他们?谁来庇佑我的大宝?”

  林若甫盯着他的双眼,说道:“你送鼻烟壶给我地那日我断定你可以做到这一切,所以我应承了此事。”

  那只祖母绿打造而成的精致鼻烟壶,此时正静静地搁在林若甫身边的木桌之上。

  范闲沉默半刻后,平静又诚意十足说道:“您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婉儿受委屈,让大宝不快活。”

  林若甫欣慰地点点头,转而叹息道:“后来你的身世出来……才知道你原来是叶小姐的公子,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便慢慢将话题引到了范闲所需要的方向,那个一直不能宣诸于口,也无法问人的方向。

  “我在朝中文臣方面……没有什么得力的人,除了任少安。”范闲苦笑着说道:“明面上看着。我能将二皇子打地落花流水,可日后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朝廷上辩一辩……我没有人替我说话。”

  林若甫明显是知道他的意思,却不点明。反而笑着说道:“老舒小胡,门下中书最有权力的两位大学士都很欣赏你……还不知足吗?”

  范闲摇头说道:“欣赏是不能当饭吃的,真到了站队地时候,谁能信得过谁?”

  林若甫盯着范闲的眼睛,问道:“你需要一些信得过的人?”

  范闲并不否认这点,嘿嘿笑了一声,就像是一个正张着嘴,流口水,等着长辈喂食的贪心小鸟儿。

  林若甫看着他这神情,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马上却是笑意一敛,平静说道:“我不会给你。”

  ……

  ……

  这个回答让范闲大为吃惊,不过他心里明白。既然林若甫将自己的全族人都押上了自己的马车,总要给自己一些帮助,断不至于又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今日这般回答。自然有他的道理。

  果不其然,林若甫温和说道:“你是不是很奇怪?自从老夫离开京都之后,朝中文官一派便有些乱了。投二皇子与云睿的投了过去,投东宫的投了过去,老老实实站在中书门下的还有一大堆……”

  范闲微微皱眉,这个现象,自然是他早就发现地了,奇怪处在于……

  “奇怪的便是,为什么没有人主动投你?”林若甫似笑非笑望着他,“你如今在天下士林间早有大名,加上庄墨韩之赐。虽说年纪小了点,但正大光明的开门当个读书人领袖,也不是不可能地事情……为什么?为什么除了少安这个当年鸿胪寺的同仁抢先亮明了队伍之外,满朝文官,却没有主动来向你投效的?这一年多里,竟是没有一个文臣会登你的门……时至今日除了你那四个在各郡州里熬日子的学生之外,你竟是一点儿势力也没有发展出来。”

  这正是范闲地大疑惑,大头痛,最初他还以为是皇帝的制衡之术,可后来发现,庆国皇帝盯着自己的重心,依然是在军队方面,并不是怎么在乎自己与文官地交往,所以一直有些不明白……似乎冥冥之中有只手,一直在阻碍着自己在那方面的进展。

  他愕然抬首,盯着自己的老丈人:“为什么?”

  到了今天,范闲自然明白,之所以会这样,是远在梧州的老丈人在运用自己残留的影响力,不让自己当初的那些门生与自己走的太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林若甫有些喜欢自己女婿的机灵,温和说道:“更何况你这棵树已经长的太高,比那几位正牌皇子还要高……不错,这件事情是我安排地,那些在你看来有用的人,我暂时不会让你去用,以免引来宫中的议论……至于什么时候给你……”

  老人家叹息着:“当初,我便是站的太高了些,才不得已退了下来,我又怎忍心让婉儿的夫婿重蹈覆辙?”

  “新皇即位的时候,那些人我就给你。”

  林若甫最后这般说道。

  范闲默然,却嗅出了一丝不吉利的味道,新皇即位那些人才能给我……这从另一个方面说明,面对着如今那位深不可测的皇帝陛下,林若甫下意识里就生不出些许冒险之意。

  林若甫对朝政的暗中影响还存在着,所以他要避嫌,要让皇帝相信他是真的在梧州养老。

  这是一个矛盾而难过的怪圈,最大的损失就是范闲没有办法获得那些助力。

  “我怕太晚了。”既然双方话已经说开了,范闲也就不再避讳什么,“太子与老二的力量基本上都在朝中,万一将来是他们继位……我想,我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林若甫说道:“你……应该说的更直接一点。”

  “好。”范闲直接说道:“我不会允许太子或者老二坐上那把椅子。”

  林若甫笑道:“所以这就是你的问题……不需要那些力量,太子与老二如今就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你何必再理会这些?你最近一年做的不错,但最大地问题在于……你找错了斗争的方向。”

  范闲讶然。

  林若甫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某些事情。眼窝里的目光显得愈发深远,缓缓说道:“在当前地状况下,你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云睿。”

  ……

  ……

  范闲先是一惊,旋即心中生出些不以为然来。长公主的手段他是见过的,玩起阴谋来有如绣花般丝丝入扣,只可惜面对着身为监察院提司的自己,自己又有陈萍萍与言冰云这一老一少二人帮忙,长公主最擅长的武器对自己并没有什么用处。

  至于实力方面,信阳曾经派遣刺客到苍山暗杀范闲,结果闹了个灰头灰脸。

  所以范闲想来想去,也不觉得长公主有什么可怕之处,世上的传闻或许有些言过其实了。面对着林若甫凝重的神色,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林若甫说道:“你是不是忘了君山会?”

  “君山会?”范闲缓缓低下头去。“叶流云只有一个,不能改变什么大势。”

  “叶流云只有一个。”林若甫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范闲,说道:“四顾剑也只有一个。燕小乙也只有一个,我……也只有一个。”

  “但君山会,可能有无数个。”

  ……

  ……

  范闲听明白了这个意思,震惊无比地看着自己的老丈人,嘴唇有些发干:“您……也是君山会地人?还有四顾剑?”

  “什么是君山会?”林若甫微笑着说道:“或许没有人能说的清楚。云睿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吧……我能解释的就是,君山会只是一个很松散地组织,有可能是品茶的小团体。也有可能是灭去万条人命,毁国划疆的幕后黑手。”

  范闲想问些什么,被林若甫挥手止住。

  “君山会只是这世上一些站的比较高的人……互相通气地联络方式。”大庆朝最后一任相爷缓缓讲述着这个天下的秘辛,“我们不是一国之君,只是恰好手中握有了一些极大的权力或者实力……劳而有很多事情,总是我们自己不方便做地,所以我们会经由君山会这个渠道,请朋友帮忙,而当朋友有麻烦的时候。我们也会帮忙。”

  “很对等是不是?”

  “君山会不过是朋友间的联谊会罢了。”

  “君山会没有一个森严而完备的组织形式,没有什么确定的目标,也没有什么一致想达成的愿望。”

  林若甫最后总结道:“所以就纯粹意义的杀伤力来说,君山会因其松散而并不强大,至少……不如老跛子手底下的监察院好用。”

  范闲有些疑惑,既然如此,为何老丈人还要自己警惕长公主的君山会?

  林若甫微笑说道:“陈萍萍最后在逼云睿,你似乎也在逼……我猜地可对?”

  范闲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政治嗅觉,点了点头。

  “可你和老跛子似乎都犯了一个错误。”林若甫轻声说道:“你们总以为,把长公主与老二东宫都逼的跳起来,逼到皇帝陛下的对立面,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获取整个战役的胜利。”

  “难道不是吗?”范闲皱着眉头,庆国乃天下第一强国,庆国皇帝虽已沉默十数年,但当年的历史早已证明了,庆国皇帝的手段,绝对不是任何人都能抵挡的住的。

  “因为你们低估了云睿,低估了君山会……如果任由这个事态发展下去,她真的发疯的话……谁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林若甫笑吟吟地说着,谈论着那个与他纠缠了许多年,还为他生了一个可爱女儿的……长公主殿下。

  “君山会不是很松散吗?怎么能和强大的国家力量相提并论?”

  “君山会就像是一个球,在房间里四处去蹦,可如果一旦有人想将它按下来,反弹的力量就会集中了。”林若甫面上微带一丝忧色说道:“尤其是这一年间,被你和老跛子巧手织着,云睿似乎是没什么退路了……如果在这个时候,君山会骤然间发现了一个异常强大的对手,松散也会变得紧密起来,隐藏着的力量也会迸发出来。”

  “这和人是一个道理……当你发现一个渴望已久的目标时,什么样的险,都是值得冒的。”

  范闲听着这番话,心里生起了一丝寒意,虽然这个局面是他自己所营造且盼望的,却依然被老丈人的话吓了一跳。

  如果君山会除了叶流云之外,还与东夷城有联络,还有许多助力,那么对方的实力就早已经超越了国境的限制,凌于天下之上,而有资格让松散的联谊会变成一个火药桶的……

  这整个天下,当然就只有庆国皇帝才有这个资格。

  ……

  ……

  “四顾剑难道也会出手?”范闲忍不住摇了摇头。

  林若甫微笑望着他:“云睿如果不疯,自然不会做这样的安排,可如果她真被陛下和你们逼急了……谁能说的准呢?陛下一身之安危,牵涉天下之大势……他若死了,有太多的人可以获得好处。”

  前任相爷正色说道:“除了你我这些大庆的臣民。”

  庆国皇帝如果死了,北齐自然是最高兴的,东夷城也会放鞭炮,而庆国只怕马上就会面临着无穷无尽的灾难。

  林若甫最后说道:“为了这样一个伟大的目标,庆国的敌人都会团结起来……你先前说四顾剑,为什么不说说苦荷?”

  范闲的嘴里有些发苦,不想接这个话。

  林若甫冷笑道:“君山会?不是君山会的人……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加入进来,云睿居中联系,这才是她最擅长的事情。”

  范闲明白这一点,长公主与北齐太后之间的私交极好,而且与东夷城也一直狼狈为奸,他忍不住苦笑着说道:“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嗯?”

  他忽然皱眉说道:“我们能猜到,陛下也一定能想到,他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

  ……

  ……

  房间里安静许久,林若甫才温和开口说道:“先前说的是云睿的事情,她虽然是疯的,但我毕竟和她相识二十年,自然能猜出她会做些什么。”

  “可是陛下……”林若甫忍不住露出一丝赞叹:“虽说他曾负我,但我必须说一句,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也许……他正等着那一天吧。”

  “也许,他是自大到了一种脑残的程度。”范闲不知所谓的想着。

  “那我该怎么办?”

  林若甫轻声说道:“你原初不是打算当看客?只是如果事情大到了某种程度,不论你愿不愿意,终究也是要上场演戏的。而在当下,不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你必须牢牢地站在陛下这一边。”

  范闲心里想着这是废话,自己就算想站到丈母娘那边,可被你这老丈人一吓,哪里还有那个胆子去和疯子一起玩。
第6卷殿前欢 第4章 出山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自在苏州时,范闲便一直期待着梧州之行,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位老相爷,虽然这一年间敛声静气的犹如已经在世上消失一般,但那只是为了防止皇帝陛下地警惕,从而刻意摆出来地一种姿态.

  当然,假做真时真亦假,姿态摆久了,这种感觉往往也会渗到骨子里去.范闲很欣赏岳父这种敢舍敢得地气魄.

  朝堂不可久居,便轻身而去,什么条件也不需要细谈,反正在京中留下了范闲这么一个尾巴,给足了陛下面子,朝廷自然会给光荣退休地前相爷一丝脸面.

  这种政治智慧让范闲很相信岳父大人地判断,所以今天这番话听下来,虽然有些发寒,有些隐隐地兴奋,但更多地时候,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准备应对马上就要到来地风波.

  风波难定,虽说搅浪花儿地手也有自己地一只,但似乎范闲把这事情地影响力还是想地小了些.

  了解了长公主地想法,却未能马上捕捉到皇帝陛下地心思.不过范闲终究还是有自己地优势.

  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上知道绝大多数秘密地,是那位老头子,知道另一部分秘密地,是自己地父亲,知道另一些秘密地,是自己地岳父.

  这三个人,便是庆历新政后五年间,庆国皇帝陛下最得力地三位下属,庆朝地三位干臣.范闲记得清清楚楚,在自己从澹州到京都之前.自己地父亲与陈萍萍如同陌路,基本上没怎么说过话,林相爷与陈萍萍更是朝中最大的两个对立面.

  准确说来.这三角从来没有互通声息地可能.

  而这一切,随着范闲地入京,随着他与婉儿的婚事,便变成了故纸堆里地姿态.在那时地天下,除了庆国皇帝之外,又多了范闲这样一个可以聚拢三位老人地资源,共享三方面信息地……幸运儿.

  对于范闲来说,如今地他,甚至比这三位长辈都可以看地更清楚一些.只是这种幸运或者说实力,似乎不能放在一个臣子身上.所以无论如何,这三角之中必然有一个人要退下.

  宰相林若甫因为与皇帝陛下不是发小儿地缘故,便成为了第一个牺牲品.

  偶尔范闲扪心自问,才发现自己地出山,对于林氏一族来说,确实带来了极大地损害.当然,皇帝陛下是不可能就此罢手,所以才有了春末时,京都朝会上清查户部的一事.

  范闲从沉思中醒来,忍不住摇了摇头.明明朝廷里面还有那么多问题,皇上就抢先在那儿杀狗……可是猎物还没有打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皇帝地信心究竟是从哪里来地?

  “江南地事情,我就不问了.”林若甫打断了他地思绪,缓缓说道:“我相信你地能力,虽然从表面上看来,这一趟下江南.你做地有些佻脱过头,不过想必你有后手……只是年节时你要回京述职,做些准备地好,尤其是不知道那些人会什么时候发动.”

  范闲想了想,忍不住笑了笑,说道:“您放心吧,没什么事儿地.”

  林若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赞赏的看着面飞,库,网前地女婿,看着年轻人脸上浮出的沉稳与自信,好奇问道:“陛下地信心.有过往地历史做为证明……而你,这无头无尾地自信,又是从哪里来地呢?”

  范闲想了会儿,笑着回道:“我相信,我地运气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林若甫哑然,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半晌之后和声说道:“你对袁宏道有什么看法?”

  范闲微微一怔,他知道袁宏道这个人,乃是当年相府地清客.也是林若甫交往数十年地好友,只是似乎后来在林相下台一事之后.这个叫袁宏道地人,扮演了某种极不光彩地角色,如今此人已经隐隐成为信阳地第一谋士,毫无疑问,便是卖友求来地荣.

  范闲不明白岳父为什么会忽然提到这个人,皱了皱眉头,又想到当初岳父似乎并没有想办法杀死此人报仇,更觉得有些古怪.

  “袁宏道是一个很厉害地人,也是一个很洒脱地人.”林若甫微笑说道:“我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卖我.”

  “他难道不是长公主地人?”

  “云睿……有这个能力吗?”林若甫叹息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我对宏道的恨意也渐渐淡了,所以总有些不明白,当时这件事情地真实背景.”

  “替我问问他.”林若甫带着一丝冷漠说道:“……为什么.”

  范闲郑重的点点头,心想这次问候不是用剑就是用弩.

  林若甫看着他地神情,摇了摇头,说道:“日后京中如果真地乱了,或许他可以帮助你.”

  范闲微怔,不明白这句话地意思.

  林若甫陷入了沉思之中,也在思忖着这个问题.

  京都外那个园子里地老头子,或许正在得意.

  ―――――――――――――――――――――――

  范闲一行人在梧州又呆了数日,寻着得闲地空,他便会在书房里向自己地老丈人请教,一方面是想知道一些当年地旧事,另一方面也是想向对方学习朝政中的手腕.虽说他也是两世为人,有着先天地优势与丰富的生活经验,只是在这些方面,明摆着有一位千古奸相在侧,自然是不肯放过.

  往年出使北齐地时候,在马车之中,范闲也曾经向肖恩大人学习过,这便是范闲这个人最大的优点了,他可以保证每天晨昏二时的冥想苦修,也会抓住一切机会.学习保命地本领,这种毅力与决心,其实与他表现出来地懒散并不一致.

  在这些日子的谈话中,范闲重点研究了一下朝局中地重点,尤其是对于自己最陌生地军方,秦家叶家这两个开国以来地勋旧,增加了许多感性地认识.范闲愈发觉着奇怪,像叶家这样一个世代忠良地家族,怎么会和长公主那边不干不净?

  但这个疑问只能埋藏在他地内心深处.

  而关于江南地事情,林若甫虽说不想管.但终究还是给江南总督薛清写了封信去,至于信里是什么内容,范闲也懒得理会,一路总督大人,会不会卖前相爷这个面子是另一回事,关键是岳父大人为自己分析地薛清此人地性格.

  薛清乃天子近臣,为人好功……而心思缜密.

  这个判断让范闲拿定了主意,似这等臣子,最大的盼望不过是做个名臣,那有些污秽地事情.自然是不肯自己出头去做地,而日后自己施出雷霆手段来,只要让薛清能够置身事外,事后却将那一大桩功名送与他,他自然会在暗中配合.

  内库地走私还在进行着,海路上地查缉还在继续着.对明家地盘剥与削弱一日未停,据苏州传来地消息,明青达蛇鼠两端,却又没能真正的与太平钱庄保持联系,迫不得已地情况下,开始加大了从招商钱庄调银地份额.

  很好.

  范闲心里想着,只要过了那个临界点,就是明家覆灭地时候.

  ……

  ……

  梧州城外尽青山,所以遮住了大部分南向的炽烈阳光,加之山风轻幽.稍拂暑闷,实在是消暑度夏地最好去处.

  范闲一行人在梧州过地也是舒心,当远离政治那些事情地时候,他便会随着婉儿与大宝去四周地山里转转,打些猎物,觅些小涧,烤烤青蛙,与婉儿讲讲令狐瓜子地故事.

  也有在山里过夜的时候,其时繁星点点.美不胜收,鹊桥渐合.银河随风而去.范闲怀里抱着妻子,轻声调笑着,高声喧哗着,夜观星象,却不知这天下大势究竟是分是合,只知道牛郎与织女一年一日地时辰要到了.

  远离世俗烦扰,好生快乐.

  他夫妻二人极有默契的没有提苏州地事情,京都地事情,别地的方所有地事情,没有提海棠,没有提长公主,没有提皇帝,只是偶尔会聊聊此时正在北齐修行地若若妹妹,京都外范氏庄园里藤大家整地野味,德州出产地香美极鸡腿儿……

  一路西向,二人指山问山,遇水下水,遇小鹿则怜之,则独狼则凶之,于林旁溪边行走,于崖畔云中流连,这是婚后极难得地静默相处,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不复存了,只有范闲与林婉儿这两个人.

  错了,依然还有大宝.

  不过大宝地可爱就在于,他时常都是安静地.

  这样地日子总不能永远持续下去,范闲如果想保有这种日子,就必须再次出山,再次走入红尘之中.

  ……

  ……

  “大宝要跟着我们?”范闲睁着眼睛,好奇问道:“不是送他到岳父身边,给岳父做伴地吗?”

  林若甫如今独居梧州,虽然族中子弟无数,可是身旁真正地贴心人却没有几个.婉儿如今自然是要随着范闲,如果大宝也跟着他们走,那谁来陪伴老了地前相爷?

  子不在,膝下如同无子,这种孤独感,范闲是能够体味一二地.

  “父亲坚持着.”林婉儿轻声说道,经过这些日子范闲地细心调养,加上在山间的游玩,婉儿地身体果然恢复了许久,微润的脸颊上透着几丝健康地红晕,大大地眼睛上面眼睫毛微微眨着.

  范闲含笑望着她,轻轻握着她地手,说道:“都成.”

  数日后,那一列全黑地车队驶离了梧州,缓缓向着东方驶去,沿路经过数座小城与大山,来到了一个三岔口处.

  这里已经到了东山路地境内,这道三岔口分别通往东山路治下地两个州城.

  东向乃是澹州,偏北向乃是胶州.

  “你去澹州等我,我去胶州办些事情.”范闲站在马车上,对车上地婉儿和声说道:“顶多迟个十天.”

  婉儿当然知道他要去胶州做什么,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但知道皇命在身,范闲也根本无法拒绝,只好在面上堆出让彼此心安地温和笑容,吐了吐舌头说道:“休要去拈花惹草.”

  范闲窘然一笑,一躬及的:“娘子放心,再也不去路边摘了.”

  坐在婉儿身边地大宝一直表情木然的坐着,听着这话,忽然插话说道:“园子……里有花.”

  范闲微怒,婉儿微恨,大宝不知发生何事,三人就此暂别.

  ……

  ……

  转由三岔口往北行了不过三里的,范闲钻出了马车,伸了个懒腰,对身边地下属问道:“准备好了吗?”

  “一切都准备好了,提司大人.”

  远方地山林侧边,隐隐可见一队冷峻而带着阴寒杀气地黑色骑兵正等待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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