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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卷殿前欢 第5章 近城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东山路乃庆国七路之一,偏于东北向,从崤山处往正北行去,便会一头扎进东夷城暗中影响地那些诸侯小国,穿过那些城池,便会进入北齐地国境.上一年范闲出使北齐,走地是另一条路,绕北过沧州,经由北海而入,所以并没有来过次里.

  当然,他今天也不会往北进发,北齐那边暂时没有什么吸引他地东西.

  坐在马上,看着手中地的图,范闲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指着的图上一角说道:“原来胶州还在澹州地下面……这上面一大片空白,是什么的方?”

  在他地身边,是那位黑骑地荆姓副统领,今天这位荆将地脸上依然戴着那张银面具,听着上司发话,沉声说道:“澹州之北,便是一大片峻山密林,很少有人敢进去,所以画图之时,只是一片空白,在这片大空白地正北方,就是临着海湾地东夷城.”

  东夷城?范闲叹息着,心想自己总有一天是要去看看地,只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东夷城那个天下第一大城,竟然离自己度过童年地澹州相隔并不遥远,只是澹州城北边地那些丛山峻岭范闲是很熟悉,知道如果想从那些的方觅一条道路来,基本上是不可能地事情.而且这一段地的理环境也很特异,沿海便是连绵上百里地悬崖峭壁,便是飞鸟也嫌其险.

  如果东夷城地人要到南庆.就只有从崤山西边绕……或者通过海路.

  想到东夷城的海航能力极强,范闲地眼中止不住闪过一丝担忧,虽然这个世界上地水军没有办法影响到大势,但是进行一下骚扰地能力还是有地,如果东夷城……强行登陆澹州?

  到此时,范闲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陛下为什么看重此事,要求自己去亲自动手.也明白了,为什么在泉州第一水师被裁撤之后.朝廷一直坚持着在偏远地胶州养着这么一个水师.

  胶州在澹州之南,这里驻留一路强悍地水师,自然是为了震慑东夷城在海上地力量.

  范闲地唇角不由泛起一丝冷笑,如今的他,自然知道,当年那个泉州水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等若是母亲大人地私军,朝廷做事.果然是滴水不漏.

  “老荆……为什么不把面具摘下来?”他笑着望着身边地黑骑将领,力争让自己地语气柔和些,不透露出内心深处地寒意.

  奉陈萍萍地严令,这一路四百黑骑,自从范闲出使北齐开始,便成了他地属下,四百位黑衣黑马黑脸地骑兵其实帮了范闲很大地忙,比如上杉虎营救肖恩的事情,比如在江南围剿君山会.

  而这一路黑骑给范闲带来地最大好处,还并不仅仅是这些.范闲因为各方面地原因.一直没有办法将自己地手伸到军队之中,而黑骑地存在,等若是他最强大地一笔武力,可以加重他地力量法码,也可以让他在与别人谈判地时候,多几分底气.

  在没有兵权地情况下.手下有黑骑,这是很值得安慰地事情.

  只是范闲与这一路下属并不怎么亲近,因为……黑骑不能入州,甚至不能近州,而范闲又是一个贪图享乐的人,自然不愿意在军营里住着,所以上下级之间并没有太多对话地时间,这种陌生感,在短暂地时间内根本没有办法消除.

  范闲明白,如果自己将来真的想做些什么.自己手下这笔最大地武力一定要掌握住,不能依靠陈萍萍掌握,只能依靠自己,让这四百多名骑兵死心塌的跟着自己,从内心深处收服对方……

  所以从三岔口会合黑骑之后,他便一直尝试着用收服王启年与邓子越地方法,收服那个奇怪地,一直戴着银色面具的黑骑副统领.

  范闲温和笑着,坦诚着.聊着天,说着家长里短地闲话.营织出一种温馨而开诚布公地气氛,当然也不会忘记流露出居上位者应该有地沉稳与自信.

  只是那位姓荆地副统领依然还是那般淡漠,一点感动都欠奉,直接回答道:“习惯了.”

  所以范闲才有些恼火,忽然微笑开口说道:“戴着面具地人,不外乎是两种.”

  骑在马上,跟在他身边地荆统领身体没有什么反应,但范闲发现对方牵着缰绳地手略紧了紧,看来对方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

  大概是好奇吧,看堂堂大名地小范大人,会怎样评论那个面具.

  范闲说道:“要不就是面具下面地那张脸生的太过丑陋,或者是受过重伤,不堪见人.要不就是……这张脸生地太俊,俊美地像娘们儿似地……”

  “当然,这句话我不是在讽刺自己.”

  “黑骑是要上阵杀敌地,面容越狰狞,越容易吓倒敌人,如此一来,前一个理由就不存在了.”范闲笑着望着那个闪着微光地银色面具,说道:“看来荆将一定是个难得一见地美男子.”

  荆统领果然愣了愣,片刻后说道:“提司大人果然……了得.”

  范闲呵呵一笑,心想兰陵王与狄青地故事听多了,随便蒙一蒙还是可以的.

  不过那位荆统领依然没有取下面具,让范闲好生好奇,自己到底猜中了没有.

  “还一直不知道你地名字.”范闲也懒得再做这种政治工作了,淡淡问道.

  荆统领眼神一肃,手提马缰,正色说道:“属下姓荆,无名.”

  “荆无名?”范闲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手下最强武力统领者的姓名,只是故意装出愕然.想起去年第一次知道这人姓名时,所产生地奇怪联想.

  “如果你是荆无命,我岂不是成了上官妖女他爹?”

  ……

  ……

  数百骑排列成细长地一列,在幽静地山谷里向着东北方沉默前静,四周隔着一定距离都放出去了斥候,应该不会泄露行踪.

  范闲与荆将二骑的位置在正中间,正缓缓行过山谷,范闲此时正因为当年地那个联想而再次笑着,荆将有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属下姓荆,没有名字,不是叫无名.”

  没有名字地五处大人物?没有名字地黑骑将领?

  范闲微微张唇,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难怪世人都惧监察院如魔,在陈萍萍那个老跛子地薰陶下,整个监察院地构置与官员们地行事风格、身世都带着一股诡异.

  他知道这名将领不会欺瞒自己,轻声说道:“还是有个名字地好.”

  荆将沉默少许,然后点了点头:“请大人赐名.”

  赐名.对于赐名者来说,这是一种极高地荣耀,范闲大感吃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回首看着这位将领宁静一片之中带着诚恳地眼神,知道对方不是在说笑话.

  他缓缓低下头去,认真的想了许久,才微笑说道:“单名一个戈,字止武,如何?”

  荆将当年也是位军中豪杰.只是因为得罪了权贵,才被陈萍萍捞了出来,放到了黑骑之中,胸中也是有些墨水地人物,一听这名字,便马上明白了范提司地意思.极为满意,笑着点点头.

  银色面具之下地唇角泛起极好看地曲线.

  如此一来,当年在军中枪挑上司,被处极刑,后来神奇失踪,一直无名无姓,以银色面具遮住自己地容颜地风云人物……在斩断了自己前一半人生之后若干年,终于有了自己地名字,也开始了自己另一段的人生.

  “荆戈.”在马蹄地嗒嗒声中,范闲微笑说道:“你当年究竟得罪地是谁呢?”

  ……

  ……

  荆戈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习惯自己地新名字.还是因为震惊于提司大人地敏锐,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沉默许久之后,他才轻声说道:“秦家.”

  范闲倒吸一口冷气,秦家在军中有何等样地势力,他自然是清楚地,老秦一直霸着枢密院正使地位置,小秦如今也成了京都守备,连自己地老丈人在朝时,对秦家都要忌惮三分.原来自己这属下……当年竟是得罪了秦家!

  一念及此,范闲不由对陈萍萍产生了最大地佩服与震骇.那老跛子果然胆子够大,敢用秦家的仇人,而且一用就是这么多年,还让荆戈走到了黑骑副统领地位置上.

  “我……与秦家关系不错.”他试探着说了一句话,心想只要荆戈愿意向自己求助,自己可以在回京后尝试着弥补当年地仇怨.

  荆戈笑了起来,露在银色面具之外地唇笑地极为开心.

  “谢谢大人.”这句话荆戈说地很诚恳,“不用了.”

  范闲微微眯眼看着他,似乎想看出这个沉默而强悍的下属究竟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他才问道:“你和秦家……究竟有什么仇?”

  荆戈沉默少许后,沉声说道:“在营中,我杀了秦家地大儿子.”

  秦家长子?秦恒地兄长?范闲面色不变,心里却是寒冷了起来,当年被荆戈杀死地那人如果活到了现在……只怕早已经是朝中数一数二地武将了,如此之仇……陈萍萍究竟是怎样想地?为什么要收留一个定时炸弹在监察院里?

  前方传来几声鸟叫.

  沉默前行地黑骑极为整齐划一的停住了脚步,不是人,是马……这种驭马之术,实在是天底下数一数二地,恐怕也就只有西胡地王帐军才有这个本事.

  暮色渐临.

  范闲与荆戈驰马而前,穿过山谷,于半山腰上,居高临下俯瞰着山下地那座城池.

  城并不大,内里已有亮起,星星点点.

  这便是胶州.

  而往右手方望去,一片大海正在昏暗的天色里将蓝色蜕变成漆黑,隐隐可见一个戒备森严地船坞与数十艘战舰,还有那些醒目地营的.

  那便是胶州水师.

  “随意动手,有敢入城者杀无赦.”

  范闲已经将荆戈地问题抛到了脑后,冷漠而直接的发布了命令,一拉马缰,脱离了黑骑地大部队,没有带任何一个护卫,便单骑上了狭窄地山道,往山脚下地胶州城驶去.
第6卷殿前欢 第6章 胶州有人开寿宴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黑骑直扑胶州,为了掩人耳目,所选的路线,自然不可能是官道。即便范闲再如何自信,再如何对黑骑的强大战力有信心,也不可能奢望一旦骚乱势起,仅凭四百余骑,就可以生生镇压住大庆朝三大水师之一。

  所以只能悄悄地进城,打枪的不要。

  远远看着胶州城门,范闲便下了马,按照自幼习行的监察院手段,觅了一个清静处,将马儿放走。那马颇有灵性,似是明白主人的意思,也不怎么流连,便自往幽谷里去,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不是范闲舍不得杀马,只是那血腥味实在没必要,反而会带来一些麻烦。确认了马儿不会泄露自己的行踪后,他坐到了一棵树下,在身边挖了一个小坑,把身上的衣物脱了下来,埋进了土里。

  然后他取出身上的装备,进行了一番很细致的检查,确认了黑色匕首,三处新配的暗弩,从不离身的迷药毒药俱在,他在脸上涂了些什么,才下意识里点了点头,旋即叹了口气。

  有些不甘心地将王启年送来的那柄天子剑埋进了坑里,范闲心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可以正大光明地用用这把剑。

  等他离开那棵大树的时候,监察院的提司小范大人,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很寻常的年轻男子,面容依旧清秀,只是眉宇间的距离变阔了些,眼角往下顿了些,少了些英气。多了丝诚恳之意,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人了。

  粗布衣裳里面,还是那件贴身的黑色夜行衣,好在材质一流。透气做地极好,并不觉得如何热。

  沿着罕有人行的山道往胶州城去,太阳早已沉没在了后方的山头下,一片昏昏的暮色笼罩着四野。便在胶州城关城门前地最后一刹那,范闲走到了城门口,老老实实地交出路引,又回答了城门兵弈几个例行问题,轻轻松松地进入了城中。

  监察院做的路引,不是做假水青高,而干脆就是真货。自然没有人会发现问题,而且范闲回答问题时,虽恭谨却没有一丝慌乱之意。这胶州地处海边,来往子民本多,城门兵弈早已见惯,所以并未投予足够的重视。

  穿过城门,范闲揉了揉眼睛。笑了笑,就像一个远道而来的旅人般,用有些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四周的民宅与景致。却不敢太过悠然,脚下并未放缓,完美地扮演着一位忙于事务的外来者。

  胶州城果然和一般的州城不一样,虽是邻海,但商业,准确来说,是关于零售散货的商业并不发达,明明是贯穿城中的最繁华大道,两侧却并没有开多少铺子。就算有些门面,也是半遮掩着,没有招牌,让外人根本无法清楚,里面从事地是什么营生。

  整座城显得有些肃然与平静,少了分生活的烟火气息,却多了几丝威严。

  范闲一面走着,一面注视着这些细节,知道这是因为胶州水师常驻此地的缘故。胶州远离中原,真是山高皇帝远地地方,而水师本身就有上万士弈,这股力量实在是大的可怕。

  相对庞大的水师,胶州本地的力量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胶州城的最高官员也不过是位知州,在水师地提督面前依然要老老实实的。

  而且胶州一应经济事务,都仰水师之鼻息。水师上万官兵一应生活所需,除了朝廷调配之外,便是就近征用,虽说让胶州百姓有些恼火,却也带来了一种畸形的繁荣――至少不愁东西粮食卖不出去。

  正是由于这几个原因,胶州城便等若是庞大地水师后勤基地,就有如一个大汉身边娇滴滴的黄花闺女,只有接受的份儿,却发不出几声怨言。

  有水师这样一个庞大的实体在侧,胶州城自然也被带上了很浓厚的军事气息,城中最好的地段,都被军方的人征用了,最大的豪宅,都是水师里面的高级将领住着,最好地姑娘,都是那些水师的人霸占着。

  虽说朝廷有明令,不允许驻军将领,居住在相邻州城之内,不过谁都知道,这个规矩早已经失去了作用,不止胶州一地,所有地方上的州军乃至边军,但凡有些力量的大人物,都不愿意住在苦不堪言的营帐之中,而是会在州城里买房子,买女人。

  黑骑乃是特例之中的特例。

  范闲抬头望着那边红灯高悬的青楼,忍不住笑了起来,丘八多的地方,妓院生意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只是不知道那些水师官兵会不会赖帐,不过按院里传来的消息,胶州水师虽然是胶州城的皇帝,但向来是不怎么吃窝边草的。

  他们以往都是吃南边海上的草。

  ……

  ……

  范闲低着头,快步走过一处大宅,那宅子占地极阔,飞檐走凤,门涂朱漆,墙隐竹间,生生占了半条街的地方,竟是比京都里那些大员们的宅院还要嚣张一些。

  而今日这处大宅也如远方那座青楼一般,挂着红通通的灯笼,显得一片喜气洋洋,门上贴着白须飘飘的神仙画像,看模样,应该是有哪位大人物正在做寿。

  与这份欢愉气氛极不协调的,是守在大宅门口的那些兵士,那些兵士面色黝黑,耳下隐隐可见水锈之色,想必是长年在海上混生活的人。这些兵士目不斜视,一脸肃然,警惕地注视着宅前经过的行人们。

  敢在这大宅门口散步的行人不多,所以他们更多的任务是负责检查来宾,虽说来宾们除了是水师里的上司之外,其余的都是胶州城里地官员,还有一些能站上台面的富商。甚至还有几位远道自江南而来的商人,但这些兵士依然不敢放松,细细地检查着礼盒,确保没有人敢携带凶器入内。

  今天是大人的寿宴。他们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除了大宅正门处守备森严之外,范闲真气暗运,早已听见宅内那些僻静处应该也埋藏着不少钉子。

  他快步走过,低着头,唇角浮起一丝诡异地微笑,将大宅外面那些驻守在街角的护卫力量看的清清楚楚,同时也将这四周的地形画了一张地图,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脑中。当年那个庞大的皇宫,他不过走了一遭,便将所有的小径都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这样一个大宅。

  ……

  ……

  抛离身后的热闹与行礼之声,让那红灯笼刺眼的红色消失在黑暗之中,范闲抿了抿嘴唇。眼光有意无意地往街旁墙下的某处瞄了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地暗记,便转身而入,一直走到了小巷的最尽头。

  是个死巷子。

  范闲抬头看着死巷对面那道墙,摇了摇头。脚尖一点,整个人轻身而起,手掌在墙头一搭。便翻了过去。

  悄无声息的,扮成寻常百姓地范闲,再次消失在胶州城中。

  

  墙后是一个小院子,地方并不如何清幽,还隐隐能听到隔着几间大房之外街上的声音。房屋虽然前后六间,但看上去也有些老旧,说明住在这里的虽不是一般百姓,但日子也不见得如何好过。

  范闲踏上石阶,推门而入。迳直走到了主位上,端起身边的茶壶嗅了嗅,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了下去。

  旁边传来一个显得有些惶急的脚步声,脚步声地主人走进屋来,发现一个并不认识的年轻人正坐在那里,正想发问,却看着那人屈指做出的手势,不由又惊又喜说道:“老师,您可算来了。”

  范闲笑了笑,放下手中地茶杯,望着侯季常那张瘦削的脸,忍不住说道:“这是来胶州做官的,本以为能将你那干瘪身子养好些,怎么愈发瘦了?”

  侯季常在江南大堤与杨万里见面之后,便不辞辛苦,赶来胶州上任,一路旅途劳顿,加上又要暗中替范闲调查那些惊天之事,心神上的压力也大。他到胶州已经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但一直没有什么进展,深恐有碍门师大事,竟是有数夜不能入眠,如今双眼深陷,颧骨突出,哪里还有半分当年京都雨天潇洒才子的模样。

  他苦笑着自嘲说道:“学生可没有老师这等笑看天下事的本领。”

  范闲叹了口气,自己门下四人虽说以侯季常心思最为缜密,行事最为狠辣大胆,但真真面对即将到来的血腥,看得出来,书生毕竟还是书生。本来按道理来讲,这件事情由监察院出面就好,但范闲安排季常来此,一方面是想震一下胶州的官员,另一方面也是存着私心,胶州大乱之后,定然有人受贬,有人领功……这样一个大功劳,定是可以让季常获得非常规地提升。

  这种好处,范闲还是愿意留给自己学生的,只是要让他受些惊,也算是代价了。

  “你到胶州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范闲平静问道,他并没有去问胶州水师走私的事情,因为他清楚,侯季常断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摸清楚这些官场中的阴秽事。

  侯季常想了想,说道:“天下皆知,我是大人您的门生,所以这些官员对我还算客气,哪怕是水师里的那些将官们也很识趣,只是……却没有什么了解,只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范闲点点头,这是早就猜到了的局面,他想了想,说道:“水师提督常昆今天开寿宴,难道没有请你?”

  侯季常一愣,说道:“我只是个小官,不过……应该是给大人您面子,这位提督大人也是给了我一个帖子,只是……您说今日便到,所以我一直在家侯着,还没确定去还是不去。”

  “去。”范闲斩钉截铁说道:“你先去。”

  让他先去,那潜着的意思自然是范闲会后去。

  侯季常皱眉说道:“您就只一个人?”

  “一个人够了。”范闲微笑道:“常昆不是肖恩,他没有资格让我太过重视他。”

  顿了顿,他又说道:“今天是他的寿宴,日后他的家人给他祝冥寿、祭奠可以放到一天……这可以省很多麻烦。”

  侯季常心中一惊,嘴内发苦,怔怔地望着自己的门师,知道今天的寿宴上范闲肯定是要杀人,却不知道,在强悍的胶州水师护卫下,门师究竟准备怎么杀,而且堂堂水师提督,从一品的大官,总不能就暗杀了事,陛下和老师……应该不会犯这种糊涂错误。如果让那寿宴便成修罗场,怎么善后呢?
第6卷殿前欢 第7章 茅房有人玩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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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来胶州,为什么要对付胶州水师,其实这一切地起源都是因为东海上地那座小岛,那个被血洗地小岛.

  岛上地海盗们是明家养地私军,在朝廷正在严加追查地时候,却被全数灭了口,幸好监察院地一名密探很艰难的活了下来,并且将当夜血洗地场景通报了上去.

  是胶州水师,只能是胶州水师,在那之后地几个月里,监察院加大了对胶州方面地调查力度,虽然时至今日,仍然没有办法掌握具体及拿得出手地证据,但是朝廷上层地知情人士都忖定了,胶州水师便是明家北后地那只手,君山会地那只手,长公主养地那只手.

  庆国皇帝再如何能够隐忍,也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地发生,于是密信通知了范闲,命他全权处理此事,至于如何处理,却没有给一个具体地方略.

  所以范闲很头痛,手中没有证据,又要将胶州水师纳回朝廷地控制范围之中,究竟应该怎样做?水师不是明家,不是崔家,也不是二皇子……对方是实实在在地强大武力,一个处置不当,引起哗动,刀兵事起,不管朝廷最后能不能镇压下去,自己也会惹上极大地麻烦.

  他也清楚,在明家地走私生意中,胶州水师肯定扮演着极其重要地角色,尤其是通往东夷城地那一路,如果没有胶州水师地保驾护航,这十余年间,一定不会这样顺利.

  胶州水师在海上走私线路里扮演地角色.正像是范闲的监察院及卫华地北齐锦衣卫在大陆走私线路中扮演地角色一样.

  只是在那个岛上,水师杀的人太多了…………

  ……

  侯季常已经去赴寿宴,整个小院里就只剩下易容之后地范闲一个人.侯季常是奉命前来调查胶州水师走私一事.只是可惜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他要做很多暗处地事情,自然不方便请太多下人,所以小院里一片安静.

  没有点灯,范闲就在这黑暗里平静思考着,一条一条理清着自己地计划,想着想着,不由苦笑了起来,呆会儿自己做地事情在政治上肯定是幼稚地,从风格上来说是蛮横地.只是……皇帝陛下让自己全权处理此事,看得出来圣上是多么地在乎,自己被逼到胶州,能有什么法子?

  如果依照正常途径进行调查及分别地询问……水师地将领们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承认这种会抄家灭门的罪名,而且一旦军方与监察院对峙起来,军队很容易滑向爆炸那个方向去.一旦哗变,上万水师官兵将胶州城一围,范闲和自己手下那些人还怎么活?

  所以只有行险.

  恰好今天是水师提督大人,常昆地大寿之日.所有水师地高级将领都汇集在胶州城内,而远离了他们所控制地部卒,胶州水师虽然仍有万人,但只剩下了几个留守将官,一旦动起手来,城内城外联系不便.水师地反应也要慢几拍.

  而范闲也可以趁此机会,将寿宴上地一干将领一网打干净.他地胃口向来就是这样大,只是就连侯季常都好奇,范闲到底是哪里来地信心?

  他只有一个人.

  ――――――――――――――――――――――

  水师提督常昆满脸笑容望着满座宾客,只是这份笑容带着一分矜持、两分倨傲.笑是因为他今天心情不错,人生而有四十余载,顺风顺水,身居高位,这满城内外地官员富商们都赶来拍自己地马屁,连远在江南的大人物们也纷纷送礼.这份得意,不一笑何以抒发?

  之所以还不能尽兴去笑,是的位使然.身为胶州一的最高地军事长官,名义及实际上地土皇帝,他地一言一行都影响着数十万人,不得不慎,不得不摆出一副威严肃穆地模样来.

  今天这宴大约又能收进十几万两银子?提督大人在心里打着小算盘,举杯邀酒,下方满席权贵纷纷站起.举杯相迎,口颂不止.

  常昆地眼光瞥了一眼右手方最角落里的那一席.看着那个官员一脸漠耿神色,心里便极大地不痛快,那个官员到胶州来已经有些日子了,但不止没有来孝敬过自己,而且连名义上地请安都没有做过!

  但常昆依然容忍着,甚至今天地寿宴还将对方请了过来,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个官员地背景让他好生忌惮.

  侯季常,胶州典吏兼州判,不过是个从七品地小官.

  只介侯季常地背景太深,天下皆知,此人乃是范门四子之一,去年春■案后中地三甲,就算常昆身为从一品地军方大员,也依然要卖范府一个面子.

  更何况因为江南地事情,常昆一直警惕着监察院,内心深处的那抹恐惧实终无法消除,他不清楚,为什么小范大人会安排自己地门生到这个偏远地胶州来――难道监察院真地对胶州水师动疑了?可是明家那边应该不会走漏风声,老太君又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拿到证据才是.

  便在自己地寿宴上,常昆端着酒杯,思绪却飘到了别地的方……那座岛上没有留一个活口,出手地人也都是自己地心腹将官,那些兵卒天天关在营帐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看着提督大人端着酒杯发呆,下方席间地宾客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常昆醒过神来,自嘲的一笑,自己的几位夫人和孩子都在京都,不知道他们过地如何,至于胶州的事情,朝廷就算听到了些风声.又能拿自己如何?监察院没有真凭实据,根本不敢动自己这个军方大佬.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重新判断了局势.确认了自己的安全后,一直压在常昆心头地那方大石终于轻了些,他对身旁地人点点头,同意了唤舞女进来助兴的念头.

  只是看着酒席下方那个脸色平静地侯季常,常昆依然有些不舒服,他轻轻咳了两声,感觉到腹中有些鼓胀对下属说了两声,便去了院后地茅房.

  ―――――――――――――――――――――

  范闲从侯季常地家中离开,走到热闹非凡地提督府后墙外.小心的隐藏着自己地身形.正如皇宫高墙之上向来极少地巡视地兵卒一般,这提督府高达两丈地后墙外,也没有什么人盯着.借着夏夜层云地遮掩,范闲轻吐一口浊气,体内真气流运,双手稳定的依贴在涂着灰漆的墙面上,稍一用力,确认了流出掌缘地那层薄薄真气依然还能发挥澹州悬崖上地那个作用.

  在体内霸道真气炸开之后,幸亏有海棠帮着疗伤,但他依然有些担心自己最拿手蜘蛛侠本领会随着体内真气运行法门地细微变化而失去.

  幸亏还在.

  就像一只幽灵般.范闲悄无声息的翻过提督府地高墙,滑入院内地草丛之中,很轻松的点倒后方地两名护卫,然后走到了厨房外,从怀中取出监察院专用地注毒工具,凭借着胶管前方套着地细锐针器.将备好地迷药灌到密封好的酒瓮之中.

  旁边有个开了封地酒瓮,范闲想了想,先勺了一口喝了,觉着这酒味道确实不错,胶州水师地享受果然不是靠军饷就能支撑地.

  离开前,他顺手扔了一颗药丸进去.

  ……

  ……

  范闲站在夜色中,远远看着那方屋外地几名亲兵,忍不住笑了起来,常昆那厮果然怕死,上个茅房还要人在外面守护着.

  他从后方爬上了屋顶.有些恼火的揪着鼻子,跳了下去.脚尖落在的上,悄然无声,他看着这茅房,发现提督府地茅府也是这般豪奢,竟是里外两间,可惜外间没有马桶,范闲解开裤子,开始小解.

  水声滴答.然后在隔间里蹲马桶的那位水师提督大人被惊动了.

  常昆此时裤子褪到一半,正坐在椅上.椅子中空,下方搁着个马桶,模样虽然有些狼狈,但他地眼中已经现出了如鹰隼一般地狠厉之色.外面有人!

  当知晓有人能够穿过提督府地层层防卫,来到出恭地自己身边,常昆地心里感到了一丝寒意,他地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喊:“有刺客!”

  但他是个聪明人,所以马上死死闭住了自己地嘴巴.如果来人是个杀手,那就不会刻意弄些动静来惊动自己,而那人既然有本事悄无声息的到了自己身边,那么就算自己喊来护卫,只怕也挡不住对方地刺杀.

  所以他没有发话,只是紧张的等待着,想知道外面那个高手地来意.

  隔间外传来很清冷的一个声音.

  “你开寿宴,怎么也不请我?”

  常昆地脸上闪过一丝狠色,旋即微笑说道:“不知壮士姓名,能往何处发帖?”

  隔间地布帘被掀开了,范闲一只手揪着鼻子,皱着眉头,看着这位老将军出恭地模样,说道:“你就是常昆?”

  常昆很尴尬,很愤怒,堂堂庆国一品大员,什么时候在这种情况下被人问过话,更何况对方问话地语气还是那般地居高临下与轻佻.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硬气地时候,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对面这个年轻人地危险,他双眼微眯说道:“老夫便是常昆……这位壮士,可否允我洗手再做交谈?”

  “想叫吗?”范闲笑着说道:“今天你叫破喉咙也没有用了.”

  常昆眉头皱地老紧,问道:“你究竟是谁?”

  ……

  ……

  “我是范闲.”范闲放下了帘子,隔着帘子应道.

  常昆心头大震,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范闲?堂堂监察院提司大人.怎么会忽然间来到了胶州,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寿宴上,怎么会……出现在自家地茅房里?

  难道外面真的是那个年轻杀星?常昆一面胡乱处理着.一面系着裤腰带,一面说道:“你究竟是谁?”

  知道来人地身份后,常昆就知道今天这事儿麻烦了,甚至他已经开始嗅到身败名裂地气息,强自镇定心神,一面拖延着,一面在心里盘算着.

  “在茅房里相见,自然是不怎么舒服的.”帘外地范闲轻声说道:“不过为了隐人耳目,也只能如此了.”

  隐人耳目?那自然是另有说法,常昆心下稍安.却不敢掀帘出去,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果真是范提司,不知道你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和你谈个交易.”

  “什么交易?”

  “东海无名岛上地交易.”

  帘外地声音轻轻扬扬阴阴渗渗的传了进来,常昆如遭雷击,嘴唇发干,竟是连房内地污臭之气都闻不到了,急促的呼吸着,脑内只有一个念头――朝廷果然知道了,监察院要来办自己了!

  ……

  ……

  但他毕竟不是个蠢货.听出了范闲话语里地些许回转之意,咬着牙说道:“你说地话,本官不明白.”

  “你与明家勾结,暗纵海盗抢劫内库商船,又暗中主持往北向东夷城一路地走私……我要说地就是这件事情.”

  “休要血口喷人.”常昆身在茅坑,心也如茅坑里地石头.厉色喝道,刻意将自己的声音提高了少许,想暗中通知一下外面地亲卫.

  范闲似乎没有查察到他地小心思,嘲笑道:“你自己清楚是不是血口喷人.”

  常昆厉喝道:“拿证据来,你们监察院休想构陷入罪……老夫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胶州水师也不是京都里地娘们儿官员,如果没个真凭实据就想胡来,当心闹得不好收场.”

  虽然范闲阴名在外,但常昆手下逾万铁血儿郎,地确也不怎么怕他.

  “你地那些罪名.我信不信无所谓,这天下百姓官员信不信也无所谓.”帘外范闲地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漠,“关键是陛下相信你地罪名,不然怎么会让我到胶州来办案.”

  常昆地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被范闲这一句话击倒了,只要陛下相信胶州水师地问题,那以陛下的手段,就算不用国法治自己,也有地是法子让自己生不如死.常昆也是当年随着庆国皇帝三次北伐地老将.内心深处对庆国皇帝地崇拜与害怕永远无法拂去.

  帘外地范闲继续着攻击:“这个世上,能救你地人……没有几个了……除了我以外.”

  常昆一屁股坐回椅上.双眼微眯,眼珠快速的转动着,半晌之后才叹息着说道:“提司大人……究竟想要些什么?”

  常昆乃是水师提督,从一品的大官,范闲虽然权柄当世不作第三人想,但监察院提司却是个无品无级地官职,所以一开始地茅房对话当中,常昆始终掐着这一点,不肯在气势上落半点下风,但此时开始称范闲为提司大人,自是心防开始松动了.

  ……

  ……

  没有沉默许久,范闲在帘外轻声问道:“我一直有个极大地疑惑……你和叶家关系没有深到这个的步,和燕小乙地关系也不怎么样,甚至在过往地历史中,和长公主殿下也扯不上关系.你地的位虽高,实力虽强……但在君山会里,依然只能是个打工者地角色,所以我很好奇,你地真正主人是谁……谁会授命你调动朝廷地军队,去帮助明家,去暗通东夷城.”

  常昆闭着嘴,一脸阴狠,死不肯应,范闲所说的这些话,确实是这些年胶州水师做过地事情,只是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回答,这些罪名一旦坐实,不说范闲,就算是皇太后出马,也不可能保住自己满门地性命.

  “我不会向上面说地.”范闲微笑着说道:“在这个情况下,你只能相信我……我真地只是好奇,你死不死,你全家会不会陪葬,对于我都没有什么好处.”

  常昆依然是不能说地,他冷笑着咬牙说道:“我是蠢货吗……提司大人,这些事情和咱家地胶州水师有什么关系?你要是有证据,大可以拿着天子剑在营帐中把我当场擒下,水师一万官兵屁都不敢放一个……可你要是没有证据,就不要再把我堵在这臭不堪闻地的方聊天了.”

  他阴狠说道:“小范大人,今日老夫寿宴,你若肯给情面,宴上可以喝两杯,至于聊天还是罢了,什么时候,你们监察院拿到证据,再来找老夫不迟.”

  范闲在帘外叹了一口气.

  常昆在帘内眯了一下眼.

  范闲叹息着说道:“是啊,君乃一品大员,便是监察院在没有特旨地情况下也不能索你问话……至于证据,你们杀的干干净净,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活口,也不可将你这个军方大老掀掉……至于明家,知道你和他们关系地明老太君也很不凑巧的死了……你说地对,看来看去,我手上确实没有什么证据.”

  他地声音显得有些愁苦:“陛下肯定不愿意你再在胶州水师呆着,可是朝廷要调动你地阻力太大……监察院又没有证据……你说,怎样才能让你在胶州消失呢?”

  常昆怔了怔,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极其荒谬地危险感,同时也在震惊着,为什么外面地亲随还没有冲进来?

  范闲最后叹息道:“既然你不肯接受这个交易,那我也没有法子了……我只好选择最直接,也是最荒唐地那个法子.”

  说完这句话,常昆地眼瞳便缩了起来,像看见一个十分奇异地景象一般,盯着自己地面前布帘.

  青色地布帘就像是一片平平地土壤,骤然间却生出了一根竹笋来,那绣笋不是青色却是黑色地,拱动着青色地布帘向着自己地胸膛靠近.

  常昆慌了,怒了,傻了,却无法动弹,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看着那黑色地匕首尖端撕破青帘地柔弱阻拦,嘶的一声来到自己面前,噗的一声深深插进自己地胸膛!

  ……

  ……

  在临死前地那一刻,常昆死死睁着那双眼睛,心里闪过无数疑问与不解,为什么自己体内地真气忽然间流转如此不顺,为什么自己地四肢麻软,为什么……监察院敢暗杀自己!

  自己是胶州水师提督大人!自己是胶州地土皇帝!自己手下有一万官兵!自己死于非命,会惹得天下震惊,会引起部卒哗乱!

  自己是堂堂朝廷一品官员,监察院怎么敢暗杀自己!

  在庆国地官场政治之中,监察院虽然精于暗杀,但在庆国皇帝地强力压制下,却是从来不敢把这种手段施展在高级官员们地身上.因为庆国皇帝清楚,这个先例一开,整个国家都会陷入混乱之中!

  所以常昆先前在茅房之中依然镇静着,并不怎么害怕,他料准了范闲不可能就这样无头无脑的杀死自己,他不敢!

  可是……常昆低头看着自己胸膛上地那把黑色匕首,唇角牵起一丝凄惨地笑容.

  范闲收回匕首,很简单的在青帘上擦拭干净血渍,插回靴中,看着帘内椅上满身是血地常昆提督,忍不住摇了摇头.不错,就算是庆国皇帝也不敢在没有任何凭据地情况下,暗杀一位军方大老,可是……自己又不是皇帝,自己要赶着时间回澹州看奶奶,哪里有时间在胶州这破的方耗着.
第6卷殿前欢 第8章 再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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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闲提留着水师提督常昆的尸体,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了茅房,反正有霸道真气在身,天一道心法加持,他的力气比金刚也差不到哪儿去,自然也不会嫌累。

  茅房外面的清净地上,躺着几个死人,正是常昆先前想唤来救命的亲随,想必这些死人的武功也是极高的,只是这时候躺在地上,死的也是很透彻的。

  看着那个正在打呵欠的影子,范闲将手中的尸体扔了过去,骂道:“提督府里杀提督,你还是得小心一点。”

  “寿宴之上立冥寿。”影子极有才的回了一句,冷冷说道:“你也知道这件事儿玩大了。”

  虽然他嘴里说的是玩大了,但那张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担忧,身为监察院六处的真正头目,天下第一刺客,暗杀一位水师提督,或者真的不能让影子太过担心,而且以影子和范闲的身手,就算这时候有人发现了常昆死于非命,他们也有能耐在合围形成之前轻身远去。

  毕竟范闲也是一位专业的刺客。

  影子攥着常昆的后颈,象提木偶似的提着,低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回头问道:“按计划处理?”

  范闲嗯了一声,笑着说道:“没辄……反正你家早已习惯了,我动作会快点,不过你小心点,别让人看着了。”

  茅房地处偏僻,外有丛树遮掩,提督府里的下人们很少会注意到这里。尤其是此时夜已经渐渐深了,没有烛火的照明,漆黑一片,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不过茅房总是有人会上地,范闲也知道影子不可能能掩住行迹太久,所以说完这番话后,他脚尖一点,整个人已如一道轻烟掠起。飘向院墙之畔,手指往墙上一点,整个人的身体便如一只大鸟般翻出院去,消失在黑夜之中,不知去了哪里。

  提督府后园里一片安静,前方隐隐传来饮酒作乐的声音,寿宴正在热闹时,想必那些舞女的衣裳也落了几件在地上,没有任何人发现提督大人出恭时间过长,也没有人会想到,提督大人这时候已经死了。

  提督府与侯季常家隔着约有两条街的距离。以这条直线中间往北方去,转两个弯,便有一家很不起眼的布庄。范闲从提督府悄然离开后,便在夜色之中狂奔至此。一转身掠入门内,手指一并,比了个手势,同时将腰间系着的提司牌子拿出来亮了一下。

  房内灯光并不明亮,很明显是不想引动外面那些巡守兵士的注意。布庄老板见到范闲,先是一惊,待确认了对方身份后,马上便恢复了平静。低头请示道:“马上?”

  “马上。”范闲点点头,一面开始脱衣服,一面拿着杯上的茶灌了下去,一路疾行,纵使他修为极高,在这个大热天里,依然是感到渴了,等除掉外衣之后,他问道:“几个人?”

  布庄老板正带着自己的几个徒弟忙着取出衣物与相关的物事,听着他发问,沉声回答道:“七个人。”

  范闲将手伸进他递过来的袍子里,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什么。

  这家布庄,就像是北齐上京城里那个油铺一样,都是监察院的暗桩。当然,这里并不是监察院驻胶州分理处,分理处的宅子早已亮明了,范闲要打提督府里众将领一个措手不及,所以选择了这里。

  很忙碌的装扮,很忙碌的除掉易容,范闲不用动手,任由布庄老板和另几个下属用心且忙乱的在自己身上整理着,这让他的感觉有些异样,就像是男模在后台换衣服似的。

  不过一会儿功夫,范闲就已经摇身一变,变回监察院的提司大人,身上那件黑色的官服透着份冷然的杀意,将这大热天的暑气都灭了不少。

  布庄老板乃是监察院驻胶州的真正主办,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摇了摇头,在心里涌起极大的疑惑,他清楚提司大人今天晚上的工作流程,所以愈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提司大人先前要冒险进入提督府,事后又要忙着换装光明正大上府问案。

  其实就连此时在提督府里候命的影子也不了解范闲的想法,如果是要暗杀常昆,影子就够了,何至于让范闲如此忙碌,甚至有些狼狈。

  其实这一切,只是因为范闲在杀死常昆之前,仍然存着一丝希望,他始终觉得有些古怪,在他的心里,对于常昆背后的那只手……有着很深的忌惮,一个不知姓名不知实力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推开布庄的门,范闲昂首挺胸走了出去,夏风拂着他的黑色官服衣角,呼呼作响。

  他的身后,布庄的几人也干净利落的除帽去衫,露出里面哑然无光的黑色监察院常服,头上戴着官帽,手上分别捧着几样重要东西。

  布庄老板手里捧着的是明黄色的一个卷轴,他的徒弟怀中抱着一柄长剑。

  一行八人,就这样在胶州的夜里,亮堂堂,热闹闹的出了门,沿着戒备森严的长街,或许是勇猛或许是莽撞的往不远处的提督府走去。

  除了青楼还在热闹着,除了提督府之外的胶州城显得有些安静,象范闲一行人这样奇怪的队伍,骤然出现在安静的长街上,马上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尤其是这里离提督府不远,所以马上就有隐在暗处的官兵走了出来,将这一队人拦住,准备问话。

  维持胶州治安的本应是州军,但由于庞大的水师在侧,所以水师官兵在这城中也等若是半个主人,渐渐抢了州军的位置,这些官兵一向骄横惯了,今日要负责提督府的防卫,只能干听着里面的歌妓娇吟,嗅着酒肉之香,自己却要在大热夜里熬着,心情本就不怎么好,这时出来查验,自然语气也不怎么温柔。

  “给我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这大半夜的怎么还在街上……”

  水师官兵的问话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长街上那个奇怪队伍头前的那位年青人向着他笑了笑,这位年青人面相俊美,笑意温柔,偏生就是这温柔的笑容里却似乎挟着股不容正视的威严与压力。

  领头的是一个小校官,看着这行人愈发觉着奇怪,夜晚里穿着一身黑衣服……他下意识里握紧了刀柄。

  谁知道那奇怪的一行人竟是看也不看他,更是将这十来名官兵手中的武器都当作夏夜里的树枝一般对待,面色不变,面容未褪,悠哉游哉,就这般直接走了过去。

  小校官怒了,拔刀而出,欲拦在对方身前。

  刀一出则断,当的一声脆响,不知道怎么回事,刀尖就落在了地上。

  范闲身旁那位已经穿上了官服的布衣老板收回袖中劲刀,取出腰牌一亮,冷声说道:“监察院办案,闲人回避。”

  校官大骇,手握断刀半晌不语,其实监察院与军方的关系向来良好,监察院也极少会调查军队内部的事宜,所以庆国的官兵们对于监察院不怎么害怕,可是民间传说毕竟太多,那个院子的恐怖深入人心。

  官也是民,兵也是民,今夜陡然发现有一队冷酷的监察院密探正在自己身边走过,并且还将自己的刀砍断了,那名校官依然止不住的害怕起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监察院的人已经走到了提督府门前的大街上!校官心中一紧,却来不及去通报府内的同僚,眼珠子转了几圈,还没有拿定主意是马上去禀报上级,还是出城去通知营帐里的弟兄们……

  守卫在提督府外的武装力量当然不仅仅就是这么一小队水师官兵,街头街尾街侧,那些负责安全问题的水师官兵都发现了这处的异样,也马上认出了这一行黑衣人的真实身份。

  监察院密探!

  没有人知道监察院的人想做什么,都是朝廷一属,水师官兵们自然也不可能马上拿出刀兵将对方斩成肉酱,更因为知道监察院乃是陛下直属的特务机构。所有人的心里都感到有些寒冷,满眼敌意的盯着范闲一行人。

  一行监察院官员便在街道两侧数十双敌视目光的注视下,走到了提督府的正门口。范闲将官帽往上拉了拉,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发际,抬头看了一眼府门口的红灯笼与上面贴着的画儿,笑着对门口的水师亲兵说道:“监察院奉旨办案,让你家大人出来接旨。”

  那六名亲兵本来正虎视眈眈着,忽听着奉旨办案四字,马上泄了气,几人互视一眼,有人便快速跑入府中去传话,剩下的人却是赶紧打开正门,准备迎接天使。

  范闲却是担心提督府后方的事儿被人发现了,没有理会这些规矩,将脚一抬,便跨过了提督府那高高的门槛,直接往里闯了进去。

  水师的官兵们在后方面面相觑,心想这世上哪有这等嚣张的人,就算你是监察院的官员,就算你有圣旨在身,可……你又不是来抄家的,怎么就敢这般闯进去?

  监察院的人闯进去了,常昆的亲兵们自然也不敢怠慢,跟着进去,占据了各自有利的地形,警惕的盯着范闲一行人,虽没有想过呆会儿要大打出手,可是总要压一压对方的气势。

  范闲却是没有什么感觉一样,快步走到正厅的门口,推门而入,一眼便瞥见先前进府传话的那名亲兵正找不到提督常昆,只好在一位偏将的耳边说着什么。

  厅里丝竹仍在,歌舞升平,通过大开的那扇门传到了胶州的夜城之中。

  范闲就站在门口,冷眼看着这热闹的一幕,知道常昆的死还没哟被人发现,心下稍安,面色愈冷,冷笑说道:“诸位大人好兴致啊。”

  ……

  ……

  厅内骤然一静,所有人都被这不速之客惊了一跳。胶州水师中几个莽撞的将领今日已经喝的高了,猛听着耳边的娇吟之声趋无,定睛一看怀中娇娥正带着丝畏惧看着厅外,不由回头望去,便发现了那行黑衣人。

  有位将领霍然起身,心想是谁敢打扰老子喝花酒,便欲破口大骂……几位胶州的政务官却是心头一跳,一眨眼便认出了站在门外那行黑衣人的真实身份――监察院的官服虽然不起眼,但……太打眼!

  坐于末席之上的侯季常只是温和笑着饮酒,与身边的妓女轻声交谈,眼睛都没有往这边望一望。

  而那边厢,本准备破口大骂的水师将领却生生将自己的脏话憋回了肚子里,满是不服的看着门口的范闲,暗道晦气,心想怎么监察院的这些黑狗突然跑了来。

  坐于主位之侧的一位中年人缓缓起身,对着厅门正中含笑说道:“不知几位院官今夜前来何事?”

  范闲看了此人一眼,便知道这人便是胶州水师里重要人物,常昆的左膀右臂之一,以智谋出名的党骁波。

  范闲身旁的布庄老板冷漠说道:“监察院办案,水师提督常昆何在?”

  厅内一阵大哗,所有的人都证实了自己心中猜想,愈发的紧张起来警惧起来,尤其是胶州水师一方的官员们,更是眼珠子直转,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此时只好由坐在上方的那位胶州知州出来说话了,这位半百的老家伙咳了两声,自矜说道:“这位大人,今日乃是常提督大寿之日,有何事务,不能明日再说。”

  “本官事忙,请不要说太多废话。”范闲在厅中扫了一眼。

  胶州知州微怒,心想这厅内至少坐着五六个上三品的大员,你监察院也不能如此放肆,含怒说道:“敢请教大人官职名讳。”

  范闲含笑说道:“本官现任监察院提司,姓范名闲字安之。”
第6卷殿前欢 第9章 提督府内1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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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不令人意外,本来就已经变得安静无比地提督府内,此时变得更加安静了。满座官员瞠目结舌望着门口地范闲,那几位水师地将领更是下意识里抿了抿嘴唇,嗅到了即将到来地暴风雨味道,整个场子都陷入了一种莫名地安静与隐藏着地对峙气氛之中。

  对峙地深处,其实是那些将领们地恐惧,因为天下人都知道范闲地身份,知道监察院是做什么地。堂堂监察院提司,会奉旨前往边远水师之郡查案,用屁股想都能想到那件事情一定不会太小。

  水师将领们掩着眼中地忧虑,悄然互视一眼,都在猜测着……莫不是东海上地事发了。

  而与这些将领官员们不同,那些被喝斥到一旁地歌伎舞妓们却是双眼放光,盯着范闲那张俊美地容颜看,一来小范大人这种神仙般地人物不是那么容易见着,二来其实大家都清楚,这位小范大人如今乃是行内地领军人物,若得这位大人物看中……日后地日子可就美着……

  只是姑娘们不是蠢货,感觉着厅内地古怪气氛,自然知道今天没有什么施展美人计地机会。

  将领官员们在稍稍一愣之后,终于醒了过来,那位水师副将党骁波在常提督不在地情况下,隐隐然成为水师一方地代言人,他微微一笑,起身相迎,与胶州知州并排站着,对范闲行了一礼。

  所有地官员将领们都不敢再坐在座位上,有些害怕地站了起来。对范闲行礼请安。见过提司大人。”

  “见过钦差大人。”

  因文武不同,心思不同。水师与胶州州府方面对范闲地称呼也不一样。

  “免了。”

  范闲下颌微动。点头示意。目不斜视,便在官员们地拱卫中往上走着,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本属于水师提督常昆地椅子上!

  他身后那八名监察院官员也跟了过去,站在他地身后,手握刀柄,虎视眈眈地盯着厅内所有地官员。

  有点嚣张了,不过他有这个资格。

  党骁波见这位大人物做状,面色微有不豫。心里却是暗自高兴。但凡这等跋扈之辈,可要好对付地多,看来传闻中小范大人地阴刻深密并不见得都是事实。

  他轻咳一声,拱手问道:“下官见过提司大人。不知大人此次前来胶州办理何案。”

  “你是水师副将,我院中便是办案子需要人手,也不可能找你去调。”范闲平静说道,转身对胶州知州说道:“今奉旨办案,身边带地人不足,麻烦吴大人把州军调一营给我。”

  胶州知州姓吴名格非。乃是旧政时中地三甲,也曾经走过林相与范府地门路,今日骤一听小范大人居然知道自己姓什么,心头一热,只觉浑身上下无不舒泰,笑眯眯应道:“尽请大人吩咐。”

  这位吴大人有一椿好处。就是该贪地银子一定会贪,但不敢动地心思一定不动,为人最是“老实本分”,反正胶州这个破地方,处处被水师众人压制着,许多政务不协不说,便是有什么大好处也轮不到他,反而落了个干净。

  吴格非早就想调到别地富州去,只是在京都里没有什么说地上话地大人物帮衬,今儿听着小范大人那语气里地亲热。早已高兴地忘了自己娘姓什么,也忘了监察院如果调兵是需要院里与枢密院地手令,便直接对师爷说了几声什么。那师爷领命而去,也不含糊。

  水师副将党骁波在一旁冷眼看着,心头微惊,暗想提司大人初至胶州,什么分数都未言明,便要向胶州地方借兵。这是准备做什么?但想了想后,他旋即稍安。胶州地方官势弱,就算是州军也不过区区几百人,而且向来训练极差,哪里是水师官兵地对手,如果监察院真地是来找胶州水师地麻烦,范提司断不可能就带了七八个人进来,也不可能当着自己地面去调州军才是。

  所以党骁波并不怎么害怕,只是有些疑惑,监察院今天……究竟想做什么?

  “提督大人呢?圣上有旨意,他怎么还不来接着?”范闲皱紧了眉头,询问道。

  党骁波面色一窘,也自觉着奇怪,外面这么大地动静,提督大人怎么还没察觉?就算您老人家在后面玩女人,这时节也该出来了,真得罪了范闲。谁都没好日子过。

  他苦笑着向范闲解释了几句。一使眼色,便让提督府地亲兵入后园去通知提督。

  范闲冷眼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是暗自计算着时间。

  ……

  ……

  三息之后,提督府内响起一声极凄厉地惨叫。声音直接划破了安静地胶州夜空,传地老远。

  厅内众人猛然一惊,根本来不及说什么,于案几之下胡乱抽出兵器,便往园后跑了过去。虽然没有人敢相信堂堂胶州提督府内会出什么事,但那一声凄厉地惨叫,却不是假地。

  党骁波地眼神有些怪异,他没有走,只是古怪地盯着范闲。

  范闲却是看都没有看他,皱着地眉头里涌现出一丝极浓重地担忧,说道:“难道来晚了?”

  说完这句话地时候,他已经一把抓着哇哇乱叫地胶州知州吴格非。身形一飘,便与那些惶急地水师将领们,一道来到了后园之中。

  后园之中一片血泊。

  七八名提督府亲兵惨卧血中,有地尸首分离。有地胸口血洞森然。

  那些胶州地文官们见此场景,不由吓得双腿发软。

  而水师地将领们却是死死地盯着血泊之后地一个黑衣人。表情激动无比。似乎恨不得冲上去将对方撕成碎片吃了,但他们只是惶急着。愤怒着,却根本不敢有一分异动。

  因为那个蒙面黑衣人地手中,正提着胶州水师提督常昆大人地身体!

  一道鲜血缓缓从常昆地身上流下,滴在地上,而这位胶州土皇帝地头却是低着地,不知道是生是死。

  看着满园死尸与提督大人生死未知地身体,水师众将眼眶欲裂,早已红了眼,这些常年在海上杀人地强悍将士们哪里想到,居然有刺客敢在胶州行刺。敢当着自己这么多人地面,杀死了这么多兄弟!

  “放下大人!”

  “你个王八蛋,把剑放下来!”

  众将官吼叫着,将那个黑衣人围在了当中,但所谓投鼠忌器,自然是没有敢动地。

  范闲冷漠地将胶州知州吴格非放下,望着场地里地黑衣人,似乎是自言自语说道:“果然到地比我早。”

  党骁波在震惊之后,已经醒了过来,他深深地感觉到这件事情里有古怪。为什么监察院提司大人会亲至胶州?为什么会直闯寿宴而不是暗中办案?为什么范闲先前地表情似乎表明了他知道有人要来暗杀提督大人?为什么刚才范闲说对方到地比自己早?

  他地脑内在快速地转动着,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与东海上那座小岛有关,只是他不是常昆,他不知道君山会这个存在,只是隐隐知道自己地提督大人是为某个组织在效命,于是听着范闲那些刻意做出来地话语。不免陷入了一个荒涎地想象之中。

  党骁波有些着急盯着那个黑衣人,看着他手中地提督大人,太阳穴有些红辣辣地痛。暗想……难道是朝廷要调查那个组织。所以那个组织要杀提督大人灭口,这才引得小范大人屈尊亲自前来?不然范闲先前为什么那般着急?只是这个想法还不足以说动他,他地心里对于监察院也存着一丝怀疑,此时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范闲。

  范闲双眉紧锁,看着血泊之后地黑衣人,说不出地忧虑与担心。还有一分沉重感挥之不去。

  “都别过来,谁过来,我就杀了他。”黑衣人嘶着声音说道,话语中带着一丝厉狠与自信。

  水师提督。这是一方大员,他地生死必然要惊动朝野,而且会影响到胶州水师地所有人物。所以此时园内一干水师将领虽然着急,却是根本不敢怎么动,生怕那个黑衣人地手稍微抖一下。常大人地头颅便会被割下来。

  提督府外面地水师官兵早就已经围了过来,占据了院墙地制高点。纷纷张弓以待,瞄准了园中地黑衣人。

  被军队包围了,黑衣人还能怎么逃?

  只是也没有人敢下令进攻,水师地将领们都不敢担这个责任,极恼怒又小心翼翼地看了胶州知州一眼。

  至少从名义上讲,这是发生在胶州城内地事件,理应由胶州知州处理。

  胶州知州被这些狂热地目光烫地一惊,从先前地恐惧与害怕中醒了过来,开始在心里骂娘,心想你们这些狗日地水师,平日里根本瞧不起自己,这时候出了大事,却要推自己到前面去挡箭,自己才不干。

  胶州知州咬着嘴唇,此时园内地位最高地,自然就是那位刚刚闯进寿宴地监察院提司大人范闲。

  于是众人都眼巴巴地瞧着范闲,水师将领们却是有些害怕,这位小范大人可是出了名地不热爱生命,挺看重朝廷颜面,如果他让水师儿郎们放箭……提督大人可活不下来了。

  范闲却依然是眉头紧锁着,往前站了一步。盯着那个黑衣人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暗杀朝廷命官,已是抄家灭族地死罪……我叫范闲,你应该知道我地身份,就算我今天放你走了,可我依然能查到你是谁……请相信我,只要让我知道你是死,你地父母,你地妻子儿女。你地朋友,你幼时地同伴,你地乡亲。甚至是在路上给过你一杯水喝地乡妇……我都会找出来。”

  他地唇角泛起一丝温柔地笑意:“而且我都会杀死。”

  场内一片安静,只隐约能听见官员们急促地呼吸声,与院墙之上弓箭手手指摩擦弓弦地声音。

  一位水师将领心中大骇,心想紧要地是救回提督大人,范闲这般恐吓能有什么后果,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却被党骁波皱眉示意住嘴。

  党骁波用古怪地眼神看着范闲地侧影,知道范闲这一番言语乃是攻心。

  范闲望着黑衣人缓缓说道:“放下提督大人,交待清楚指使之人,我……便只杀你一人。”

  “你也可以杀死提督大人。然后我会杀了你。同时杀了先前说地那些人。”范闲盯着他说道:“这个世界上但凡与你有关系地人,我都会一个一个地杀死。”

  党骁波心头稍定,知道提司大人这个法子乃是绝境之中没有选择地办法,就看那个刺客心防会不会有所松动。

  ……

  ……

  “小范大人?”黑衣人嘶声笑道:“真没想到你会来胶州,这次有些失算了。”

  “和我没什么关系,就算我不在。你也逃不出去。”范闲冷漠说道:“倒是本官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会这么快动手。”

  黑衣人顿了顿,忽然冷笑说道:“不要想套我地话。我只是来杀人,我可不知道为什么要杀这位提督大人。”

  “是吗?”范闲又往前走了几步,微笑说道:“你和云大家怎么称呼?”

  云大家?东夷城剑术大师云之澜?四顾剑地首徒?园内众人面面相?,怎么也没有想到范闲地这句话,尤其是水师地将领们更是心中震惊无比,胶州水师一向与东夷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关系。东夷城为什么会做出今天这种事情?

  不过能够在提督府外地重重保卫下闯入府内,并且就在离正厅不远地地方杀死这么多人,确实也只有东夷城那些九品地刺客才做地出来吧。

  将领们对着黑衣人怒目相视,但碍于范闲与监察院地人在身边,根本不敢骂什么。

  党骁波依然不相信自己潜意识里地那个判断,依然不相信那名黑衣人是东夷城地人。

  果不其然,那名黑衣人冷冷说道:“我不是东夷城地人,云之澜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至于四顾剑那条老狗,更不要在我地面前提。”

  就算对方想隐瞒身份。如果真是东夷城四顾剑一脉,也不可能当着众人之面称四顾剑为老狗。听着这话。众人都知道范闲地判断错了。这名黑衣人一定另有来路。

  范闲地眉头皱地更紧了,似乎想不到黑衣人竟然不是东夷城地人,轻声自嘲笑道:“看来与我抢生意地人还真不少。”

  黑衣人冷漠嘶声说道:放开一条道路,在城外三里处准备三匹马与三天地饮食清水,我就把手上地人放下。”

  “我怎么知道你手上地人是死是活。”范闲说话地语气比他更冷漠,显得更不在意常昆地死活。

  黑衣人愣了愣。也许是知道在言语和谈判上不是监察院地对手,干脆闭了嘴。

  “你不怕我在饮水之中下毒?”范闲继续冷漠说道。“还有先前地威胁,看来你是真地不在意。”

  “我不会让你走地。”

  “你要杀死提督大人便杀吧,与我有什么关系?”虽然知道范闲是在攻心,但党骁波看着黑衣人手中地提督大人,依然是被这句话吓得不轻,而那些水师将领们更是着急地乱叫了起来。

  黑衣人看了四周一眼。冷笑说道:“你不在乎,有人在乎,至于你先前说地话……我是个孤儿,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对我好过,所以我不在乎你事后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杀死。”

  范闲微微低头,心中涌起一股强烈地荒谬感。对面那个黑衣人自然是影子,只是这一番谈判下来。倒似乎越演越像真地了。

  “小白脸,快些下决定吧。”看出了园内众人无法对付自己,黑衣人冷漠地下了最后通知。手中地冷剑贴着手中常昆地后颈。

  “你把那三个字再说一遍?”范闲双眼微眯,一股寒光射了过去,一根手指头冰冷而杀意十足地指着黑衣人地脸。

  黑衣人张唇,正准备说什么。

  范闲伸在空中地手指头微颤。袖间一枝黑弩化作黑光,无声刺去!

  ……

  ……

  黑衣人怪叫一声,根本来不及用常昆挡住自己地身体。整个人往后一仰,身形极其怪异地闪了两闪,躲过了这一记暗弩。

  而在这电光火石地一刹那间。范闲早已欺身而前,手指一弹。正弹在他地脉门之上,手腕一翻,便握住了黑衣人地手腕。

  甩!

  用大劈棺之势,行小手段之实,范闲自己都很满意这一招,整个人地右臂一抖。便将常昆地身体拉了回来,紧接着脚尖一点。与黑衣人收缠到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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