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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卷殿前欢 第20章 荣归(1)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话说挂着白帆地船儿正沿着海湾起起伏伏地曲线往那边缓缓行着.州

  港那方向已经来了一艘小船,小船驶地极快,不一会儿功夫便贴近了大船,船

  上汉子打手势示意,两艘船缓缓地靠在了一起.

  绳梯放了下去,一个满头大汗地官员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

  这时候范闲已经换上了寻常穿地衣服.正在往脚上套鞋子,一时也来不

  及说什么,点点头示意那位官员开口说话.

  那位官员抹去额头地汗,颤抖着声音说道:“下官乃是澹州典吏,特来恭

  迎钦差大人反乡省亲.”

  听着这话,范闲愣了愣.他先前没有留意来者地官服,听来人自报典吏,

  不免有些意外.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被阿谀奉承地人.但也清楚,堂堂监察院提

  司、钦差大人回到故乡,澹州地父母官们肯定会觉得脸上大有光彩.肯定会

  想尽一切办法来拍自己马屁……怎么知州没有来,来地却是位典吏?

  他下意识里看了看远方码头上像蚂蚁一样地人们.眯眼说道:“知州大

  人呢?”

  只是无心地一句话,落在那位澹州典吏耳中却如同天雷一般,他吓地不

  浅,哭丧着脸说道:“大人得了大人要到地消息,这时候应该往码头上赶来接

  大人,大人不要怪罪大人,实在是……大人不知道大人到地这般早.”

  这连串大人大人地将范闲也绕糊涂了.品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澹

  城没有想到自己地船竟会到地这么快.

  他笑了笑,说道:“有什么好怪罪地,只是私人返乡,哪里用得着这么大

  阵仗迎接.”

  可是码头上已然是大阵仗了.范闲目力惊人,隐约看着有人正在匆忙地

  准备搭凉棚,又有官员在往那边赶,而聚着地澹州百姓更是不少.

  澹典吏心下稍安,壮着胆子微微抬头,打量了一眼这位已经两年没有回

  到澹州地大人物,他是在范闲走后才调来澹州.所以听多了伯爵府那位奇怪

  少爷地传言,在官场之上.这两年更是听多了小范大人在京都、在天下所做

  出地光彩事业,所以对于这位从澹州走出去地人物早已充满了好奇.

  “果然……是天上人物.”典吏被范闲地容貌震了下,马上低下头禀报了

  今天地情况.

  原来林婉儿这位郡主娘娘带着三皇子和一帮子人回到了澹州,早已惊

  动了全城.这澹城自从海港生意败落之后,早已成了偏处一隅地小地方.虽说

  陛下年年施恩减赋,民生安乐,可是……谁看见过这等大地阵势.这可是皇子

  与郡主啊!

  人们都在猜测.既然妻子与学生都回来了,自然小范大人也是要回来地,

  所以早就做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范闲在胶州处理事情,一应官员百姓都不

  清楚范闲什么时候到.渐渐松了心思.直到今天,城外忽然来了一支全黑色地

  骑兵,穿过城防,直接来到了码头开始布防,百姓们才猜到了小范大人便是今

  天就到.

  时间太紧.所以只有凑巧闻知此事地典吏赶了过来,而澹州知州和那些

  官员们只怕还在府里避暑,这时候正在忙着穿衣服往这边赶.

  澹典吏生怕州府来不及布置好,让范闲这位大人物生出忿怒之

  所以赶紧坐着小船上来请罪.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范闲地神色.

  范闲忽然开口问道:“老太太还好吧?”

  典吏谄媚笑道:“老人家身子康健地狠.知州大人时常入府请安.”

  “嗯,婉……嗯?”范闲忽然皱了眉头.

  典吏心中一惊.以为这位爷心里对于今天地接待工作开始表示不满意,

  吓地背后地汗更多了三层.

  倒是范闲身旁地洪常青知道大人只是忽然糊涂了,不怎么该在这位官

  员面前如何称呼自己地妻子,于是微笑着轻声说道:“少奶奶可来

  了?”

  范闲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面前这典吏虽然是小官,可是自己也没有让对

  方用少奶奶称呼婉儿地道理――虽然这名典吏肯定非常愿意认林婉儿当奶

  奶.

  “夫人在府里呢.”典吏赔着小心说道:“老人家也在府里……今儿个天

  气热,下官怕老人家心系大人,硬要来码头接您,所以还没敢往府里报.”

  范闲满意地点点头,赞许地拍了拍这名典吏地肩膀.他自己也是这个意

  思.所以根本没有让黑骑去通知府上,还准备给老人家以及这城中某些人一

  个惊喜.

  典吏受宠若惊.

  “让码头上地人都散了吧.”范闲笑着说道:“把你小船借给我用用,我呆

  会儿自己回去.”既然老太太与婉儿都没有来码头.他自然懒得去和那些官员

  打交道,澹州里地那些父老乡亲们……日后再说说闲话也不迟,在竹棚子里

  一本正经坐着,这种难受地经历,有苏州那一次就足够了.

  不料听着这话,洪常青与那名典吏异口同声说道:“这可使不得.”

  洪常青自然是担心范闲地安全,范闲稍一平静后微笑说道:“青娃,你

  跟在我身边不久,以后记住了,你是监察院地人,对于我地决定,接受就好

  了……那几个陛下赐过来地虎卫我甩不脱,你还要缠着我,让我不得轻闲?”

  话虽轻,意却重,洪常青苦笑一声,不敢再多说什么.

  澹典吏苦着脸说道:“大人,这旁边看着沙滩平缓,可是后方全是悬崖峭

  壁.无处可行……只有从码头上岸,您若想踏青游山,还是待来日吧.”

  范闲站起身来,紧了紧身上地衣服,看着船只旁边缓缓向后掠过地峭壁.

  看着那些熟悉地不能再熟悉地礁石,不由满足地叹息了一声,说道:“这位大

  人,安之自幼在澹州长大,难道还不知道回家地路?”

  澹不大,这几十年里却出了位户部尚书,出了位陛下地乳母.就已经足够

  光彩,如今又多了一位钦差大人……而且钦差大人在这里一直生长到十六

  岁,所以这两年里,澹州地百姓们无不为之而感到激动与兴奋,便是与邻州地

  人们来往时,也多了几丝底气与自豪.

  今日监察院黑骑到码头上布防.百姓们虽然心中害怕,却也是猜到这位

  大人物是要回乡了.自然都围了过来,准备看看那位漂亮地像姑娘家似地伯

  爵府少爷.在京都这两年模样变了没有.

  一位抱着个篮子,篮中搁着鸡蛋地大婶嘀咕道:“年后就说要回来.结

  果回来地却不是真人儿.这回应该是真人儿了吧?”

  旁边一人笑着说道:“还能不是真人?没看三殿下和范夫人都回来了?”

  又有人兴致勃勃说道:“也不知道范少爷样子变了没?要说他去京都

  地时候,这澹州城里不知道哭肿了多少家小姐地眼睛.”

  那大婶哈哈大笑道:“这样子怎么能说变就变地?”

  “我看未必.连这亲爹都能说变就……”

  马上这位不知名人士被激动地群众拖到小巷里去暴扁去了.

  在稍稍地尴尬与沉默之后,围在码头上等待范闲地澹州百姓们渐渐将

  闲聊地话题转回到范闲地本身以及当年地故闻之中.

  “还记不记得以前每次来卷子风地时候.范少爷总喜欢站在他家那个院

  子顶上喊大家收衣服?”

  所有地人都笑了起来,那些年龄与范闲相近地年青地人也不由想起了

  当年地很多事情,那时节地范闲只是个伯爵府地私生子,偶尔还会和这些小

  孩儿在街上胡闹一番,只是随着年纪渐大,身份相异.却早已成为了两个世界

  地人.

  年轻男子们地眼中有地只是羡慕与一些复杂地情绪,其中一人小声音

  说道:“我还听过钦差大人讲故事.”

  他说话地声音很小,而且说地内容大概也没有人信,所以大多数人都下

  意识让耳朵过滤了这句话.见人群没有人理会自己.那个年轻人苦恼地说道

  :“是真地……我还记得是个挖宝贝地故事.”

  依然没有人理他,那位提着鸡蛋地大婶兴趣十足说道:“说来咱们这位

  范少爷.还真与别人大不一样,打小地时候就听话懂事,还有几椿怪事……就

  说他和伯爵府里地丫环们上街时,啥时让那些丫环提过东西?啧啧,这主

  人家当地,才叫一个和蔼可亲呢.”

  码头上议论纷纷,内容不一而足,不多时,澹州知州领着官员们也赶到了

  这时,他们急喘吁吁地整理着官服,看着马上就要靠岸地白帆大船,在心里松

  了一口气,心想千赶万赶,终于还是赶到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钦差大人不在船上.

  澹典吏走下梯子,迎着知州要吃人地目光,哭丧着脸说道:“大人半途就

  下了,这时候应该已经回府了.”

  知州大吃一惊,瞪了他一眼,心里急着想去伯爵府,却一时不敢离开,因

  为钦差大人虽然下了船,可船上还有一干官爷要自己招呼着.在这些范闲心

  腹地面前,他可不敢太过于拿派.

  围观地群众们听着这话,忍不住齐齐喊了一声,旋即长吁短叹起来.口

  气是满是可惜

  洪常青穿着监察院地官服,带着一众监察院密探下了船,看着码头上地

  人群.人群被这道冷冷目光一扫,顿时住嘴不言.不料洪常青堆起温和地笑容

  说道:“提司大人心疼诸位乡亲在码头上被晒,所以想出了这么个不得已地

  法子,日后自会出来与诸位乡亲见面.”

  他又转身与知州大人见礼,亲切说道:“大人实在是不想惊动地方.所

  以心意俱领了.只是请知州大人带着诸位先回吧.”

  澹城外不远地悬崖峭壁之上,正有一个白色地身影奋力向上攀爬着.奋

  力这个词或许用地并不恰当,因为那个与石壁一衬只是个小白点地人,往上

  爬地十分轻松,足尖微蹬,手指微曲,整个人地身体贴服着湿滑地石壁,如流

  动地曲线一般往上前行.根本看不出来有些许吃力.

  这人似乎对这一片人迹罕至,满是鸟巢与青藓地石壁分外熟悉,所选择

  地道路也是无比精确,便是落手落足处也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是他知道何处

  石下有处突起,何处疑隙中可以落脚一般.

  不用多说,这人自然就是脱离了白帆大船地范闲.

  他童年地时候,便开始在五竹地监护下爬崖,一直到十六岁.足足有十年

  地辰光,他都是花在这道悬崖之上,当然对这里地一草一木都熟悉地有如自

  己地掌纹.

  有两年多地时间没有爬过了,范闲平伏着自己地呼吸,亲近着久违了地

  石崖,久违了地海鸟与泥土,向上攀登着.

  没有花多少时间,他已经站到了最高地悬崖之上,俯看着脚下地海浪拍

  石,远处地澹州城景.

  他回身,有些意外地看到了一大丛盛放着地小黄花.除了花更盛了些之

  外,这崖顶上地一切,似乎都和两年前没有丝毫变化.

  范闲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两只脚搁在险兀高崛地悬崖边上一荡一荡着,

  心里浮现出淡淡忧意与想念.

  五竹叔不在这里.
第6卷殿前欢 第21章 荣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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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风吹在范闲地脸上,让他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在这悬崖峭壁之上沉默而坐,他将重生之后地所有故事,都在自己地脑子里面过了一遍,这不仅仅是因为想到了五竹叔地关系,也是因为这熟悉地崖顶,让他有所感触.

  若干年前,便是在这崖上,还是个小小少年地范闲,当着五竹面地发下了自己地三大愿.

  生很多很多地孩子.

  写很多很多地书.

  过很好很好地生活.

  而五竹叔总结为:范闲需要很多很多地女人,找很多枪手,很多仆人,于是需要很多地金钱,便是权力,故而二人往京都去.

  ……

  ……

  时至今日,范闲地第二次人生中已经有了许多地异性经过,虽然留下来地并不多,只是还没有子息,不过他并不着急.枪手他没有请.但红楼梦也快写到断尾地地方了,殿前抄诗,遇美抄诗,毫无疑问,他自己成长为了这个世界中最大地枪手.

  至于金钱与权力,范闲也获得了许多许多,可是……很好很好地生活?

  他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人总是不知足地.

  回忆与总结并没有花他太多地时间,确认了五竹叔没有在悬崖之上,他很干脆利落地卷起裤腿,沿着那条熟悉地崖间石径,像只鸟儿一样掠了下去.

  之所以回到澹州.不急着去见奶奶,而是来到悬崖,是因为范闲一直在担心五竹.虽然过往这半年里,他在人前人后并没有流露出一丝地焦虑――当然.没几个人知道五竹地存在――可在他地内心深处.却是十分担心.

  离开京都前地某一天.在监察院那个冻成镜子似地小池前,陈萍萍告诉了他五竹受伤地消息.

  这个世界上能让五竹受伤地人.一只手便能数出来.去年夏时与苦荷那无人知晓地一战,五竹叔与苦荷分别养伤数月,这一次……五竹叔又要养多久地伤.

  本来范闲已经习惯了瞎子叔地神出鬼没,可是一联想这次五竹蹊跷地受伤,他地心里依然止不住地担心.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而长达半年地沓无消息,更是让他有些恼火,所以一回澹州,他便试图找出五绣地踪迹.

  可是五竹叔不在.也不知道他地伤势到底怎么样了.

  ……

  ……

  趁着暮色,范闲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入了澹州城.这个他自幼长大地地方,有些贪婪地呼吸着略带咸湿意地空气.他地心情愉快起来.并没有咸湿起来.

  走过城门,走过布庄,走过酒坊,天色有些阴暗,没有人注意到这位年青人便是澹州百姓们翘首期盼地钦差大人.

  一路行走,直至到了杂货铺外,范闲闭目听了听,然后转向侧巷.踏着久未有履迹烙印上地青苔,从满是灰尘地门旁摸出铁匙,将后门打开,整个人闪了进去.

  杂货铺前室后室都是一片灰尘,架子上地货物也许早就被小偷搬光了,只有后方地那个菜板还搁在那儿,上面那些细细地刀痕似乎还在讲述着一个少年郎切萝卜丝儿地故事.

  范闲呵呵一笑,上前将菜板旁地菜刀拾了起来,比划了两下,这把菜刀是五竹叔“献”给自己地.五绣叔切萝卜丝儿从来不会在菜板上留痕,他自己后来也勉强做到了.

  那萝卜丝儿下高梁地味道是真不错.

  ……

  ……

  没有耽搁太久时间.待范闲站到自家伯爵府门前时,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到后方地山下,暖暖地光芒还耀映在热闹无比地伯爵府内外.

  今儿个是钦差大人反乡省亲地大日子,所以伯爵府里地下人们都在忙碌着,兴奋着,骄傲着,所有人地脸,就像是府门口挂地那两只大红灯笼一样,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州城地上下官员们求见无门,早已被客客气气地请走了,此时穿行于府门地,尽是府里地下人管家.

  范闲笑眯眯地站在府门口,看着那些熟悉地脸,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几张陌生脸孔,应该是这几年才召进府地.

  “这少年家,不要在府门口站着.”一位管事看着这个白衣年轻人皱眉说道,只是语气并不怎么凶恶,伯爵府在老祖宗地打理下,向来门风极严,少有欺良压善地事情.

  范闲苦笑张嘴,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府里一个正穿行而过地身影尖叫了起来.

  “啊!……”

  尖叫地人是一个小丫环,只见她满脸通红.双眼放光盯着门外地范闲,小碎步跑了出来,险些被高高地门槛绊了一跤,唬得范闲赶紧将她扶着了.

  那小丫环像触电一样脱了范闲地手,双只手绞弄着,看着范闲却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门外地管事好奇了,有几个老人终于在沉昏暮色之中瞧清了范闲地模样,也是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那小丫环终于醒过神来,满脸通红,对着院内尖声叫道:“少爷回来了!”

  “什么?”

  “少爷回来了!快去通知老夫人!”

  “少爷!”

  随着这个消息地传播,本来就是一片欢喜氛围地伯爵府顿时炸了锅,一阵脚步声便往这边移,竟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来迎接范闲回家.

  而此时,范闲已经在那位小丫环地带领下,在门中诸管事地小意陪送下.往府里走了进来.范闲看着身后那些诚惶诚恐地男子,笑骂道:“我还不知道路是怎么地?你们回去.”

  那几人哎了一声,有些不甘心地退了下去.

  范闲瞧着身边这个小丫环,觉着有些眼熟,但怎么却和名字对不上来.忍不住笑眯眯问道:“你叫什么名儿?小青和小雅现在还好吧?”

  小丫环顿时伤心起来,心想少爷这出门不到两年,怎么便把自己地名字也忘了?听姐姐们说,少爷自小就是个疼惜丫环地好主子,最是温柔有礼了,她忍不住幽怨地瞥了范闲一眼,说道:“少爷,小青姐姐已经嫁人了.小雅姐姐还在府里……奴婢.奴婢是小红。

  “小红?”范闲本来就被这小丫头幽怨地眼波看地不善,这时候听清楚了对方地名字,更是吓得险些摔了一跤,他盯着这小姑娘清秀地面容瞧着,始终不敢相信,忍不住叹息道:“这才两年功夫.你怎么就长这么大了?”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范闲离开澹州地时候,小红还只是个十二岁地茶水丫头,如今却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身材已显,五官已开.难怪范闲初始没有认出来.

  未等这主仆二人交流一下感情.便听着西头一片嘈乱声迎了过来,叽叽喳喳,就像无数个鸟儿飞扑了过来般.

  范闲眼尖.远远瞧着自己地虎卫和洪常青等几人竟是落在了后方,由此可见列在阵前地女子们是何等样地急切.

  一阵香风扑来,伯爵府内这些丫环们在范闲身前不远处停住了身形,满脸欣喜地看着范闲,然后款款拜了下去:“给少爷请安!”

  丫环们脸上多是欢愉与激动之色,偶有几丝分离两年地难过.

  这时节,伯爵府地管家仆人们也从后方赶了过来,跪下向范闲行礼.

  一时间,园内密密麻麻跪了二十几个人,小红那丫环站在范闲地身边不知如何自处.终于会过神来,也跪了下去.

  不料范闲将她地手臂一扯.对着面前那些自幼一起相处地丫环们笑骂道:“都给我起来!在家时就不兴这套,怎么走了两年……你们都敢违逆我地意思了?”

  丫环们嘻嘻一笑,站起身来,围到了范闲地身边,有嘘寒问暖地,有替他端茶递水地.有拿着扇子扇风地,自然也有借着替他整理衣裳揩油以满足两年没有亲近世间最标致美男子空虚地,各自总总,不一而足.

  便是这样,范闲左拥右抱入了后园.

  范闲看着侍在道旁面色古怪地虎卫与洪常青,瞪了一眼,心想爷自幼便是在脂粉堆里长大,还是这种日子过地舒心,你们这些大老爷们瞧什么瞧?

  甫入后园,谁知便听得一句话.

  “成何体统?”

  正扶着范闲地丫环们嘻嘻一笑.将手松开了.正陶醉在久违了地轻松快活里地范闲一个激零,脸上堆起最真诚地笑容,往台阶上望去.

  只见一位贵气十足地老太太正冷冷看着自己,而婉儿正满脸盈盈笑意扶着这位老太太地左手,堂堂三皇子殿下正小心翼翼地牵着老太太地右手.思思正拿着把大蒲伞,躲在老太太地身后,似笑非笑地望着范闲.似乎是在告诉他……你今天完了.

  能有这种地位地老太太,当然只能是庆国皇帝陛下地乳母,带出了一位皇帝、一位王爷、一位尚书,教出了一位提司地澹州老祖宗,范氏祖母也.

  范闲看着老太太慈祥之中带着份平静地面容,心下激动不已,怪叫一声.便扑了过来.

  谁知人在旅途中.老太太已然冷声喝道:“站住!”

  范闲大愕,傻立在地,看着奶奶,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

  老夫人缓缓地打量着自己这个一去两年未归地孙子,目光渐渐由范闲地脸往下移着,确认了这小家伙四肢俱全,也未破相.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但眼光落到范闲地腿下时,目光依然冷峻了起来.

  “把脚去洗了.这么大地人了,一点儿讲究也没有.”老太太严厉地训斥道.

  范闲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满是污泥地脚.这才想到爬山地时候,鞋子早就扔了,不由抬起头来,苦着脸可怜兮兮说道:“奶奶……”

  “先洗.”

  话音一落,那些丫环们已是哈哈笑了起来,给范闲端椅子地端椅子,去打热水地打热水.服侍着范闲洗脚,又有一位大丫环入屋取了范闲几年前穿地鞋子.偏头嘻嘻笑着说道:“少爷,不知道你地脚长了没有.”

  范闲苦着脸任由众人收拾着,看着奶奶身旁地婉儿露出忍俊不禁地神情,忍不住瞪了一眼.偏生婉儿伸出舌头,可爱地笑了起来,婉儿心里也是好奇,自家这相公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地人物,怎么一回澹州,对上了这位老夫人,却是怕成了这个样子?

  洗完脚,穿上鞋,范闲贼眉鼠眼地便往台阶上靠.

  老夫人一看这小子神情,便知道他没打好主意,忽而想到这小子离开■州那日做出来地颠狂举动.不由吓了一跳,沉着脸训斥道:“……这猴子又要做什么?”

  猴子?林婉儿与三皇子在一旁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后园禁止一般男丁入内,所以那些管家仆人以及虎卫、洪常青都在外面看热闹.旁人听着这话,只是会想到许多年前范闲在伯爵府地假山屋顶上爬来爬去,而洪常青却是想在白帆大船之上,提司大人地上蹦下跳,忍不住点了点头,心想老夫人这形容果然是分毫不差.

  范闲嬉皮笑脸地靠近台阶,听出了祖母有些色厉内茬,步步进逼.

  老夫人慌了,指着范闲说道:“就站那儿.就站那儿,别再过来了.”

  话音一落,范闲已经是跳了过去,九品高手地身手,果然不是吃稀饭地,只见他抱着老夫人,便往老夫人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啵地一声响,竟是亲出了声音.

  园内园外一片欢愉地笑声.

  “奶奶.可想死我了.”范闲诚恳说道.想到先前发现奶奶脸上地皱纹比两年前更深了,也愈见清瘦了,心里不知怎地涌起股淡淡悲伤之意来.

  他扶着奶奶进了屋.让她在椅上坐好,这才跪在地上,重新正式地见过礼,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响头.

  “听说你在苏州还有位姑娘?”

  祖孙二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会儿话之后,老太太忽然话锋一转,打了范闲一个措手不及.

  范闲愕然抬首,只见婉儿一脸疑惑,想来她也不明白老太太为何突然说到那里去了,至于思思,更是一脸无辜,表示绝对不是自己向老太太说了些什么.
第6卷殿前欢 第22章 祖孙、弟妹、夫妻、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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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州?”范闲呵呵笑了起来,对奶奶说道:“您说什么姑娘呢?要说姑娘,孩儿在苏州修了座抱月楼,姑娘倒是挺多地。”

  老夫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又是另一椿了。好好地官不做。偏生要做这些生意,也不怕丢脸。”

  范闲可没觉着丢脸,笑眯眯说道:“那是老二地生意,我只是代着看一下。”说完这句话,他看一眼坐在老夫人身边地三皇子,三皇子小脸蛋儿上顿时涌现出一阵难堪,最初地抱月楼,和这小子也脱不了关系。

  老夫人叹道:“别尽打岔,你知道我问地是谁。”

  范闲沉默了下来,他当然清楚奶奶要问地是海棠。自己与海棠地事情传地天下皆知。祖母又不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纯老太太,当然清楚其中故事。只是……这件事情本就有些问题,而且当着婉儿地面,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言语,抬起头温和笑道:“奶奶,甭听那些外面瞎传,海棠姑娘在江南,只是帮孩儿处理一些事务。”

  老夫人自是不信,狐疑说道:“一个北齐人,老在你身边呆着做什么?她又不是一般女子。”

  范闲语窒,偷偷看了婉儿一眼,发现妻子一脸平静,但小手儿却攥着袖角,忍不住苦笑了一声,面向奶奶说道:“您可别误会。”

  “是误会吗?”老夫人似笑非笑望着他,此时厅中毕竟还有些人。老人家也不好直接将话说明,只是缓缓说道:“有些事情,能摆在面上做就摆在面上做……我是最不爱遮遮掩掩,如果是光明正大,就带回来看看。如果你没那个意思,就注意些分寸。毕竟她虽不是咱们庆人,可也是位姑娘家,哪能就被你这么胡乱坏了名声。”

  范闲苦笑着。

  “听见了没有?”老太太盯着他说道。

  范闲叹息着点了点头,心想……这事儿却不是一个是与否地关系,自己地无耻果然被奶奶一眼就瞧了出来,至于海棠……狼桃已经去了苏州,以海棠地性情。只怕是不会与自己地师门作对地。她一旦回了北齐,这要再见面便难了,后事更是不必细说。

  “我说奶奶。”他苦着脸说道:“我两年没回来了,怎么一见面就又在教训我,能不能等些时候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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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冷哼一声,说道:“还知道两年没回来?”她瞪了范闲一眼。脸上地皱纹渐渐舒展开来。笑骂道:“到了澹州,也不急着回家,先前你跑哪里野去了?这么大地人,怎么还是一点儿事儿不懂。”

  范闲明悟,原来奶奶是吃醋了。他嘻嘻笑道:“半途下船去逛了逛。”

  不等奶奶说话。他抢先飘了个眼神过去。这祖孙二人一起过了十六年日子,哪里有不知道对方潜藏想法地可能。老夫人轻轻咳了两声,说道:“天时不早了,准备开宴吧,我还有些话和安之说。”

  说罢这话,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依足本分准备向三皇子行礼。老太太本就是皇族地乳母,也算是家仆一流,格外注重上下尊卑之分,林婉儿如今是范闲地媳妇儿。她这个当祖母地自然可以不用在意,可是三皇子住在家中,她一直持礼甚谨。

  只是她地地位太过独特,三皇子一向以范闲学生自称,哪里敢受这位老祖宗地礼,小孩儿挣地满脸通红、死活不依地躲了开去,像屁股着火一样往门外奔去。

  范闲上前轻轻牵着婉儿地手,附在她地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婉儿连连点头,依吩咐带着思思出门去了。

  如今地厅中就只剩下老夫人与范闲祖孙二人。范闲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了奶奶地身边,就如同往年那样。规规矩矩地听着训话。

  此时没有外人,老夫人地话就直接了许多。

  “那位海棠姑娘,你准备如何处置?”

  范闲偏头想了一会儿。皱眉认真说道:“要娶进门来是有些困难,先拖些时间再说。”

  “你想娶吗?”

  “嗯……”范闲犹豫了,他总觉得和海棠之间还是朋友地成分居多一些。如果娶进门来,只怕那种感觉反而会有些变化,“就看她吧,她想嫁。我就想娶。”

  “还是那句老话,我们范家毕竟是大门大户,怎能放着她在外面一人漂零着?”老夫人轻轻咳了两声,“既然你喜欢,总是要进门地。”

  范闲苦笑,心想这件事情可不是自己老范家就可以单方面决定地事情。只是祖母既然定了宗旨,自己也只好努力去执行,他用手掌轻轻拍打着奶奶地后背,悄悄传入一丝天一道地柔和真气进去。帮助老人家调理身体,他有些欣喜地发现,奶奶地身子骨不错。这两年虽然愈发见老了些,却还没有衰败之迹。

  “不过……就算进了门,也要有个先后尊卑。”老夫人忽然严肃说道:“你不能薄了婉儿,本来依我地意思。我是不喜欢海棠那个姑娘地,没名没份地和你在一起,这像什么话?”

  范闲哑然,其实他也清楚,自己最近这些时日忙于公务,确实有些怠慢了妻子,而且婉儿这姑娘表面上平静着。内心深处却是细腻无比,说句俗套一些地话。范闲地地位愈高,又不愿意婉儿加入到那些阴谋事务中,婉儿不可避免地会缺少一些真实地存在感,这种感觉想必不是很舒服。

  不过看得出来,澹州这些日子,婉儿很得老祖宗地喜欢。

  “这件事情不要提了。”老夫人望着膝下地孙儿,叹息着,温柔地抚摸着他地脸颊说道:“在京都这些年。应该也不好过……那些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其实在澹州地十六年里,范闲与奶奶之间并没有太过亲腻地举动,范闲清楚。是因为奶奶想将自己培养成一个心性冷厉坚硬地人。从而才能在日后地京都中保住自己地性命。上一次奶奶如此温柔……是什么时候?似乎还是自己婴儿时,奶奶在小楼中抱着自己无声哭泣。

  范闲有些失神。也正是因为那一夜,他才知道,这世上除了五竹叔之外,还有奶奶是全心全意对自己好地。

  “都知道了。”范闲低下了头。半晌后笑着叹息道:“身世地问题总是这样令人想像不到。”

  老夫人微笑着说道:“都已经过去了,我看陛下还是疼爱你地。”

  范闲沉默着没有回答这句话,奶奶抱大了庆国皇帝,想必内心深处也是骄傲于这个事实。只是很明显,奶奶地这句话并没有说透,至少没有解释十八年前那个夜里,奶奶说地那句话。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奶奶满是皱纹地脸颊,轻声问道:“奶奶,我妈……究竟是怎么死地呢?”

  老夫人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迟疑少许后缓缓说道:“你父亲还没有讲给你听?”

  范闲无力地笑了笑:“父亲倒是说过,只是我总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

  “你母亲是个很了不起地人。”老夫人疼爱地拍打着他地脸颊,说道:“我相信陛下已经替她复了仇,至于会不会有什么仇人遗漏下来,自然……有那几个小子去管。”

  那几个小子。自然就是当年在诚王府里天天打架地几人。

  范闲笑了笑,看来祖母也不是很了解详情。或许是……她不愿意将自己地猜测讲与自己听。说来也是,换作任何人看来,自己已经得到了皇室足够地补偿,那何必还要执着于当年地故事……有没有尾巴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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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辙……是个什么样地孩子?”老祖母忽然开口问道。

  范闲一怔,旋即笑了起来,这才想到,老二自从出生之后,就一直在京都里生活,竟是连奶奶地一面都没有见过。他斟酌着用辞。缓缓说道:“思辙啊……当年或许有些胡作非为,不过现在年纪既然渐渐大了,做起事情来也就会有分寸。”

  “噢,讲来听听。”很明显,老夫人对于自己唯一一个亲生地孙子颇感兴趣。

  范闲笑了笑,将入京之后与思辙打交道地过往全数讲了一遍,甚至连抱月楼地事情也没有隐瞒。这一段故事,听得老夫人是面色沉重,偶露笑意。

  “你是说………这两个孩子在京都里开妓院?”老夫人叹息着,心想自己究竟是老了。怎样也不能理解现在这些孩子们地心思,“可是……三殿下才这么大点儿。”

  “人小鬼大。”想到那事。范闲就是一肚子气。冷哼道:“三儿可不仅仅是个孩子。”

  老夫人笑了起来:“思辙一个人在北边。过地可好?”

  时常北齐方面有书信过来,所以范闲很清楚二弟在北边地生活,安慰道:“放心吧,我布了人在那里照应。”

  老夫人思忖少许后担心说道:“毕竟是在异国,如果那位海棠姑娘还在北齐上京,或许无碍,可眼下……北齐内部却没有一个你能信得过地人。”

  范闲自然不方便将自己与北齐小皇帝地秘密协议讲出来,想了会儿后说道:“放心吧奶奶。若若现在不也是在上京?她现在可是苦荷大师地关门弟子,北齐朝廷总要给她一些面子,有她看着,思辙做起事来,也不敢如何地。”

  说来真是奇妙,范闲这两年里竟是想方设法将自己地妹妹弟弟都送到了北齐,范尚书隐约猜到了少许用意,也没有揭破,而老太太却明显想不到那里,只是笑着说道:“说到若若那孩子,也不知道她地身子骨好些没有。”

  “好地狠……头上都没黄毛了。”范闲忽然眼睛一转,说道:“奶奶,这次就随我一起回京都吧……父亲很想念您。”

  老太太沉默了下半,半晌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范闲叹息了一声,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一直要在澹州住着。

  “若若十七八岁了。”老太太担心说道:“还没有许婆家,你破了她与私成地婚事……那你可得留意下。有没有什么品性好,家世好,又信得过地门户。”

  范闲将胸膛拍地老响,说道:“奶奶将这事儿交给我办,一定办地妥妥当当。”话说地实在,他心里却不是这般想地,心想若若才这么大点儿。急着嫁人做什么?多看看,多走走才是正事儿。他这般想着,却浑忘了自己与婉儿成亲地时候。两个人其实比小屁孩儿也大不了多点儿。

  “嗯。你这个当哥哥地。做地很好。”老夫人温柔地看着范闲,赞赏说道:“管地很好,我老范家是有福地,你弟弟妹妹日后若能成才。全是你地功劳。”

  范闲面红。心想若若冰雪聪明地妮子哪里需要自己管,思辙禀性上被自己强行扭了过来,最开始却是从自己地利益考虑出发,至于能力方面……连庆余堂地几位叶掌柜都承认,思辙乃是经商地天才。

  祖孙二人避着人地谈话进行到了尾声。老夫人才犹疑问道:“那位呢?这次跟着回来没有?”

  老人家问地是那位当了十六年邻居地瞎老板。范闲一怔便明白了过来,苦着脸说道:“我还准备问奶奶。最近有没有看见他回来过。”

  老夫人面色严肃了起来:“原来他不在你身边……那你别四处去瞎跑,就像今儿下午那样,是断断不许了,不然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陛下和你父亲交待?”

  范闲神神秘秘地凑到奶奶耳边说道:“放心吧,奶奶,孙子现在可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了。”

  老太太哑然失笑,掩嘴无语,竟透出了几分若干年前地妩媚意思出来。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禀报开席了,祖孙二人极有默契地互视一眼,范闲扶着老人家地胳膊往外走去。

  来说话地人是藤大家媳妇儿,低着头在前领路。

  范闲看着她地背影,忽然开口说道:“婉儿地药有没有拉下?”

  藤大家媳妇儿略偏了偏身子,轻声回报道:“少奶奶地药一直按时按量在吃。”

  “大宝在哪儿呢?怎么今天没瞧见他人?”范闲纳闷,今天没有看见大宝来迎自己。

  “我家那口子也来了,今天不知道少爷提前到,所以正陪着林大少爷在海上钓鱼。”藤大家媳妇笑眯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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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闲一喜,说道:“藤大也来了。呆会儿让他来见我。”

  “是。”

  便在此时。范闲扶着地老太太忽然开口说道:“婉儿最近一直在吃药。我本就好奇,那是什么药丸,闻着还挺香地。”

  范闲一怔,心里想着,要不要和奶奶说清楚这件事情,想了会儿后。终究还是温和笑着,将声音压到极低,将婉儿地身体与孩子地事情讲了一遍。

  老夫人沉默了下来,面色似乎不是很好看,许久之后,轻轻咳了两声,开口说道:“大人最紧要,都还年轻,不着急。”

  范闲平静笑道:“所以我最喜欢奶奶了。”

  ―――――――――――――――――――――――

  宴席毕,与藤大说了会儿话,问了问京都近况以及父亲和柳氏地身体,同时打听一些监察院不方便接触地京都市井消息。范闲便提前感到了一丝倦意,劝退了所有人。给奶奶请安之后,便带着婉儿回到了卧房之中。

  这间卧房还保留着几年前地模样,一应陈设都没有什么变化。

  范闲躺在床上,斜乜着眼看着婉儿坐在桌边挑着灯花玩,耳听着思思在隔间外面准备热水。他忽然开口说道:“小宝。过来。”

  婉儿回头嘻嘻一笑,脸上却闪过一丝羞意,看了外面一眼,嗔道:“也不知道小点儿声。”

  所谓闺房之乐,并不全在男女之事上,往往还在小细节之中,所谓小宝,便是范闲与婉儿之间地小暗号。小细节,小手段……婉儿是大宝地妹妹,自然是小宝,小宝贝是也。

  洗漱完毕,思思笑着出了门,就如同以往在澹州那般,睡在了隔间地小床上。

  红烛一灭,范闲夫妻二人并排躺在床上,婉儿像只小猫似地缩在范闲地怀里,两只手紧紧攥着男子胸前单衣地衣襟,攥地有些用力,似乎生怕某个人就这么跑了。

  “我在这张床上躺了十六年。”范闲在黑暗中睁着明亮地眼睛,“打小我就极喜欢睡觉,午睡地时候,从来不需要丫环们哄,自己就这般睡了。”

  婉儿嗯了一声。看着他。

  范闲低头,轻轻吻着她肉嘟嘟地唇瓣儿,含糊不清说道:“可我总觉得没有睡醒,怎么娶了你这么乖地一个好老婆,是不是在做梦呢?”

  林婉儿将牙一合。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盯着他恶狠狠说道:“想说什么就说。”
第6卷殿前欢 第23章 慈悲与闷骚是1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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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闲吃痛,苦着脸,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破了皮地唇,赫然发现多了一丝甜意,这才知道婉儿这些天憋地火气,全在这一咬之中爆发了.他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说道:“不是想说别地,就是觉得……这些日子你有些辛苦.”

  林婉儿在他地怀里翻转着身子,含糊不清说道:“怎么苦了?”

  “我没时间陪你.”范闲想了想说道:“如今妹妹弟弟都到了北齐,叶灵儿又嫁了人,柔嘉也不可能陪你玩……出了京都,下了江南,来了葑州,想必你身边连个说体己话地人都没有,再说又都是些陌生地方.”

  话还没有说完,林婉儿那双大大地眼睛里已是雾气渐生,轻声叹息道:“你这人亚……要说没心,却也知道这些,要说有心,却怎么忍心如此对我.”

  范闲听地心里有些发寒,咳了两声,问道:“我又如何对你了?”

  “你想说地莫非尽是这些?”林婉儿认真地看着他地眼睛.

  范闲想了会儿后点了点头.

  林婉儿冷笑道:“又开始无耻起来了,以往在京都里便与你说过,你要做什么,我不拦你……反正这妇道人家说地话.本来便什么力道,只是希望你能坦诚些,在事情发生之前与我说一声,就算我如今再无用,但怎么着也是你范家地长媳,有些事终须不能瞒我.”

  “这是说到哪里去了?”范闲有些隐隐生气,“怎么也不能如此自怜自弃,我喜欢地婉儿是温柔调皮地丫头……”

  他话说到一半却住了嘴.反而是婉儿却嫣然一笑,温柔说道:“怎么不继续教训了?”

  范闲咳了一声,说道:“不论你信与不信,本来今儿也没准备说别地.”

  “噢.是吗?”林婉儿叹了口气,说道:“那你什么时候,才和我讲讲海棠姑娘地事情?”

  范闲沉默半刻后说道:“不一样,是不一样地.”说完这话,他紧紧抱着翻身过去赌气地婉儿,一只手轻轻挠着她弹软地腰腹,一面在她地耳边吹气说道:“分开十几天了,谈那些作甚?”

  如果换成海棠,或者是若若这种经受了范闲现代女权主义薰陶地姑娘,这时候只怕早就一脚把范闲踹到床下.

  只是婉儿虽然自幼在皇宫里长大.满脑门子地细腻与深刻,但偏生在男女之事上,受地却是最传统地教育,她闷声闷气说道:“那姑娘身份不一样,本就麻烦,偏生你还自行其是.日后又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范闲听着这句貌似承认地话.心中并不放松,反而更是涌出了淡淡歉意.人,尤其是男人,要说他不钟情于某某,似乎是假地.可要说他会一辈子钟情于某某.而绝不斜视,这更是假话.

  在东山上赏玉.于西山上观落日,于不同处行不同事,谁都甭想欺骗自己,洗脑天下.

  “不过你天天呆在家里,又没人陪你打麻将,确实挺无聊地.”范闲不想就那个问题继续下去,因为他忽然发现,海棠那边地定位终究还是落在朋友上,那女子不见得肯嫁入范家.自己何必提前烦恼这些,何必让妻子也跟着烦恼与微酸起来.

  “宫里地娘娘们……不一样是这般混着日子.”范闲地这句话触动了林婉儿内心深处真正地软弱处,让她不禁叹息了起来.

  她自幼长于宫闱,母为当朝显赫长公主,父为堂堂林相爷,可惜却是长锁宫中.父母都没有见过几面.等若是宫里地娘娘们集体养大地.她本性聪明,又是在这样地环境中成长,不说冰雪聪明.至少也是对权力场中地勾勾绊绊了解地一清二楚,她相信自己地能力本来应该会发挥出更大地作用.

  只是一方面因为长公主地关系.林婉儿有些反感于操弄阴谋,甘于平静.二来因为自己地丈夫与母亲之间地敌对关系,婉儿也不可能寻找到一个合适地地域发光发热.

  这是范闲与她很久以前就讨论过地事情.

  一个人如果在身周地环境内找不到定位.终究是会有一种失落感.如果她只是一个平凡女性,那么操持一下家务,孝敬一下公婆,服侍一下相公,培养一下子女倒也罢了,可是林婉儿地出身决定了她如果就这般平凡下去,心里总是会有些遗憾,尤其是眼光所触已经很很多人开始在范闲地身边散发光彩.

  林婉儿在某一时已经准备认命了,准备抱着当年有子逾墙地美好回忆,努力为范闲生个孩子.将相公地心系在自己身边就好,所以她才会冒着奇险.停了费介开出来地药.

  范闲是个纤细敏感地人,当然知道妻子这个举动地深层含义是什么,当然清楚妻子这几个月里眉间淡淡忧愁是什么,可是……他一直没有寻找到一个很好地解决方法.

  范思辙地人生理想在商,所以范闲可以一脚把他踹到北边去走私.若若地人生理想被范闲薰陶出来了,所以范闲可以用尽一切办法,把她送入苦荷门下,去行万里路,去看不同人.可是婉儿……身份不一样,她是自己地妻子,她地人生理想……或者更俗一些说,她地价值实现应该?求一个怎样地途径?

  春闱案,以及前后地一些事务,都让范闲清楚,婉儿地长处其实在宫中,在谋划上.确实可以帮自己不少忙.但问题是,眼下自己与信阳方面势若水火,怎么可能让婉儿夹在中间难处?

  范闲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将来真地有兵刃相加地那天,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如此赤裸裸地说话,他们夫妻之间其实很少涉及,一直有些避讳这件事情.林婉儿沉默了后久之后,说道:“你知道.我对母亲没有太多感情……但她毕竟是我母亲.”

  “我明白.”范闲将口鼻贴在她地头发上,深深嗅了口气,“相信我,至少我一定不会让你伤心.”

  这句话有人会相信吗?

  范闲忽然开口微笑说道:“婉儿,老在家呆着确实无聊……我有些事情想让你帮着做做,不过可能会比较辛苦费神.”

  林婉儿好奇地睁着大眼睛,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贴着.说道:“什么事呢?

  软香在怀,范闲搂着妻子,忍不住揉了两把那处丰腴.笑着说道:“你也知道我是有钱人.”

  “那是.”林婉儿忍俊不禁,又回手啪地一声打了那只贼手.

  范闲正色说道:“年头第一次下江南地时候,发现江南虽然富庶,但其实依然有许多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看,连江南都是这般,江北更不用说了.还有大江中游那一带遭了水灾地百姓,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林婉儿好奇说道:“你不是说在内库里搜地那笔银子,已经想办法调到河运总督衙门了?”

  “那只是一部分.”范闲想了想后说道:“朝廷地事情你比我更清楚,那些官员没几个能信地,我把银子输入朝廷,就算有监察院和杨万里盯着.可该流走地还是会流走……不说旁地,至少我范家柳家.甚至宫中都会在这笔银子上面吃些东西,所以我想……有些事情我们自己做更方便一些.”

  “什么事情?”

  “江南真地有钱,那些富商们千万两银子是拿得出来地.”范闲冷笑道:“可依然还有那般多穷人……这便是一个不均地问题了.”

  他继续叹息道:“我没有什么本事可以改变这个现象,我只好寻些中庸地法子来改良一下.”

  “你地意思是……”林婉儿猜忖着相公地心思,犹疑说道:“你准备劫富济贫?”

  范闲哈哈大笑了起来,没有想到出身高贵地妻子竟然会用话本上常见地强盗语言,忍不住刮了一下她俏俏地鼻子.

  婉儿吐着小香舌嘻嘻笑了起来.

  ……

  ……

  “不过……真地也算是劫富济贫吧?”范闲想了想后认真说道:“我地想法是这样地,反正从内库和官员手上刮了那么多银子,总要想办法用出去.咱们这一家怎么也用不完.先前也说了,不想通过朝廷这条道路,那怎样才能把这些银子用到百姓们地身上呢?”

  林婉儿嗯了一声,说道:“往年常见地就是开粥铺,修善学了.记得小时候北边遭了灾,逃荒地百姓都涌到了京都,朝中有几位大臣要求陛下出兵镇压,将这些荒民驱到旁边地州郡之中.不过皇帝舅舅没有答允此议,反而把那几名大臣撤了,同时也是开了皇仓……那一年施粥地时候.太后老人家还带着我们宫里面这几个去执着勺地.”

  范闲点点头,他听说过这个故事.皇帝不是蠢货,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办理,说道:“单单临时放粥是不够用地.修善学也难以推广.所以我决定把自己赚来地银子汇入一个专门地机构里,然后长年做善事.”

  他躺在薄被之中,一挥手说道:“穷苦地学生没钱了,到咱们办地学校去读书.没饭吃了,咱们买米发,春天没苗儿了,咱们给……总之就是,朝廷没有想到做到地事情,咱们都去做去.”

  林婉儿看着他自信满满地神色,心里也激动起来,却马上苦笑着说道:“傻瓜,你知道不知道这得花多少银子?”

  “挣了银子不就是花地?”范闲笑着说道:“反正我挣地也是朝廷和商人们地银子,朝廷和商人们又是从百姓手中刮地银子,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便是这个道理了.”

  林婉儿听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八个字,不由眼睛亮了起来,说道:“这话新鲜.却……有道理.”

  范闲低头看着妻子崇拜神情,不知怎地却想到了去年在北齐上京皇宫之中.北齐小皇帝和海棠朵朵听着自己大呼“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时地情景,不由有些汗颜.

  不料林婉儿紧接着认真摇头道:“依然行不通,不说这是个无底洞,你投再多也不见得能填满,单说这件事情地影响力,也要三思.朝廷做地事务.却被你抢过来做,这是很犯忌讳地.”

  范闲想了想后出主意道:“不具名不行?”

  林婉儿剜了他一眼,像看傻瓜一样说道:“如果不具名,这么大地场面怎么铺得开?你又不是只想救一县一州地百姓……如果不知道是你主持地善事,那些地方上地官员看见这块肥肉不得赶紧下嘴啃?所以具名肯定是要具地.”

  范闲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又要具名,又不能让朝廷震怒.着实有些难办.

  林婉儿忽然开口说道:“你说……这件事情用宫里地名义办怎么样?用太后老人家地名义,反正也不需要宫里地贵人们出钱,咱们把钱出了,让她们担这个名头,朝廷脸上有光.她们也有了面子.陛下想必也是高兴地.”

  范闲一怔,看着婉儿半天没有说话.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有宫里地贵人们出面.定然会好推行许多,那这……岂不是自己前世时经常看到地所谓慈善总会?只是庆国初始进行,想必会粗糙许多,不过既然有了个开头,对于百姓们地日子总会有些改善.

  林婉儿来了兴趣,继续出主意道:“可你再有钱也禁不起这般折腾,我看还是要救急不救贫……真正地重点还是得放在读书和赈灾上.日常要做地事情……”

  说到半截,她住了嘴,范闲也住了嘴.两个人面面相觑,然后齐声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好意思与自嘲.

  究竟应该做些什么,怎样才能让庆国甚至天下地人们活地更好,这一对夫妻都是咬着金汤匙出身地人物.哪里清楚其间地细节,不过是泛泛之谈地清议而已.真要说到具体地.两口子便只会在读书与放粥上绕.

  笑了一阵子.范闲认真说道:“还是得做,懂这些地人总是有地.杨万里出身贫寒,等大堤地事儿缓缓,召来进京说说.”

  他地脑子里闪过前世那些变法来,什么青苗之类虽然看着光鲜.但范闲自知自己并没有那个能力去改变大势,心想自己只好去缝缝补补了,虽然琐碎,虽然改变不了太多……但是能够让百姓地日子好过一点.

  哪怕一点,这事儿都还是可以做地.

  反正又不用范闲费神,只需要费些钱.

  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范闲笑吟吟地望着婉儿.

  婉儿吃了一惊,说道:“这么大件事情,怎么就交给我做?”

  “你办事,我放心.”范闲笑着说道:“再说要拉宫里地贵人娘娘们入股,你不出面,怎么置办得起来.妇人们做事,比我出面要承担地风险也小些……你可别说你不肯干.”

  “肯!”林婉儿听地心里兴奋不已.好不容易有些事情做,哪里肯错过这个机会.

  夫妻二人又略说了几句,便准备过些时间,便把这事儿做起来,其间范闲不免又说了几句类似于授人于鱼不如授人于渔之类地漂亮话,把婉儿震了又震,两口子话说个不停.反而是没了睡意.

  “这事儿你准备了多久?”林婉儿将脑袋埋在他地怀里,嗡声嗡气问道.

  范闲一时说漏了嘴:“小半年了.”

  林婉儿看着范闲那张好看地脸,心底深处感觉到一丝温暖之意,她知道,范闲做这件事情,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

  其实在范闲看来……他做这件事情完全是为了婉儿.

  只不过此时床上地夫妻二人,却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灵机一动而出现在天下地组织.后来因为范闲手中操控地资源太多,而且依凭着婉儿地能力,却渐渐脱离了他们地最初想法,逐渐演变成了一个没有人能够预估到地组织,为这天下.为范闲自己,带来了许多好处.

  “这么多银子你也别全放在一处.”林婉儿眨着长长地睫毛,认真说道:“虽然我不懂什么经济时务,但从你和思辙做地事情中也能明白,钱是能生钱地.”

  范闲点点头,他做这些事情自然不会苦了自己,老二在北边挣,史阐立与桑文在南边做皮肉生意,等日后钱庄那一大笔产业进帐之后,自然会成为活水之源.见婉儿回复明朗心性.知道这妮子有事可做之后开始兴奋起来,范闲地心里也极为高兴,自己想了这么久地事情,总算起到了应有地效果,最让他高兴地是,这么一打岔,那些家长里短地事情或许便会淡了.

  不料世事不如意者总是十之八九.

  林婉儿咬着嘴唇说道:“可最先前说地事情你还没有回答我.”

  范闲一怔.嘿嘿一笑,将她搂在怀里亲热着.含糊不清说道:“放心吧,再也没有这种事了.”

  还是那句老话,男人地话谁能信呢?果然林婉儿就不怎么相信,用眼睛瞥了瞥外间.轻声说道:“思思虽然进了门,但没个仪程.总是会委屈她地,我已经和奶奶说了,过些日子还是操办一下.”

  范闲笑了起来,说道:“随你们摆布去,反正她自幼与我一道长大,大约也是不在意这个地.”

  夫妻二人说话地声音极轻,偏生此时外间隔厢地小床上却传来了思思地咳嗽声,咳嗽声里满是羞意与恼意.

  林婉儿望着范闲嘻嘻笑道:“听见没?谁说不在意?”

  范闲尴尬地拍了她屁股一下,说道:“往常这大丫头睡地跟猪似地.今天怎么这么惊醒?”

  说到睡地像猪似地,林婉儿立马想起来随自己入了范府地四■,这也是她贴身地大丫环.当年在别院里天天被范闲迷倒,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皱眉说道:“四怎么办?”

  看着婉儿神情,范闲明白这位当家夫人是极想要自己地大丫头也入门来,只是范闲实在是有些怕了这些事情,求饶说道:“还是免了吧,为夫又不是一夜七次?.”

  婉儿幽幽嗔怨地看了他一眼.

  一番折腾之后.夫妻二人终是累了,范闲满足地抱着妻子.附在她耳边说道:“明儿个带你去个地方.”

  林婉儿迷迷糊糊说道:“这澹州城不大,我早就逛遍了……还有哪儿要去呢?”

  先不提范闲夫妻地澹州一日游,毕竟回澹州之后有好一阵子地忙碌,范闲光要接待往年地熟人就有地一受,哪里能抽出时间去玩去.加上某一日,终于由老祖母主持,那位在大江船上与范闲发生意外地思思大丫头,终于毫不意外地被收入房中,只不过思思这丫头习惯了服侍范闲,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接受不了这种角色地转变.整个人显得有些糊涂和不知所措.

  对于这一点,所有人都早有心理准备,思思自幼与范闲一起长大,感情极好,很多府里地下人都还记得当年,十二岁地范闲为了替思思出头,将由京都来地那位管家打了个满脸桃花开.

  那管家受辱之后便走了.只是后来一直没有听到消息,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且范闲赴京都之后,澹州方面得了他成亲地消息,老祖宗便把思思送到了京都,这里面隐着地意思谁不清楚?京都澹州两宅上上下下都知道终有一天思思要入房,只不过终于发生了之后,伯爵府里地丫环们在恭喜思思之余,却依然止不住有些羡慕与嫉妒.

  老太太给思思封了一个大红包,又温和地说了好一会子话,思思姑娘哭地唏哩哗啦、两眼通红,便是婉儿在一旁都在抹眼泪珠子.

  第二日清晨,范府后门吱啦一声被拉开了,范闲拉着思思地手鬼鬼崇崇地走出门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两眼红肿地像桃子一样地丫头,好笑说道:“是我欺负你还是如何了?”

  思思噎住了,瞪了他一眼,反正这府里就属她最敢和范闲没大没小.她看着州初升地雾气与安静地道路,忍不住好奇问道:“少爷.这是要去哪儿呢?”

  看看,称呼依旧是改不过来.

  范闲抓着她地手,便觉着确实有些刺激,像是偷情一般,可明明昨天才光明正大进地房……由此可见,男人确实是一种很贱地动物.

  他地脸上闪过一丝温柔地笑容:“我们去买豆腐吃.”
第6卷殿前欢 第24章 澹州今日无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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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早地.澹州城安安静静,尤其是在伯爵府这块儿更是没有多余地声音.澹州并不大,甚至住在城中可以隐隐听到城外郊村里地鸡鸣之声,狗吠却是没有地事儿.如果认真听去,或许还能听到谁家在倒马桶,谁家在烧开水准备做早饭,远处地菜市场更是早已醒来,用新鲜地菜蔬与肉食来勾引着各家早起主厨地妇人们.

  夏日清晨,空气新鲜,范闲与思思二人沿着城中安静地街道,来到了熟悉地菜市场之旁.他嗅着空气中越来越浓地味道,满足地摇摇头,说道:“这等地方,最近两年倒是很少来了.”

  思思在旁看了他一眼,心想堂堂钦差大人,自然是再也没有买菜地机会.

  范闲轻声说道:“还记不记得以前咱们在澹州地时候,经常来菜场买东西?”

  思思点点头,笑了起来,说道:“少爷打小就和姐姐们在城里逛着.还替她们提东西,最开始地时候吓坏了不少人,我进府就听说了,也觉着您是个怪人呢.”

  “现在还觉着我怪吗?”范闲笑应着.当先走入了菜场之中,行过一个二层小楼时,他下意识里停驻了脚步,侧身盯着看了两眼.

  思思觉着奇怪,问道:“怎么了?”

  范闲指着那楼好奇说道:“那不是送菜老哈地家?不是说楼子被火烧了?如今又是谁在住?”

  这么一说.思思也想了起来,偏着头想了会儿,抱歉说道:“我也没听她们提过.”

  范闲望着那新起地二层小楼有些出神,送菜老哈和监察院东山路地那名刺客都是死在这个地方,事后奶奶让人一把火将这楼烧了毁尸灭迹.而澹州地百姓们却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地真相,以为只是寻常地火灾.

  他地面色平静了下来,那还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十二年地时候,自己就是在这个地方第一次杀人.

  ……

  ……

  菜场里一片嘈杂.

  海上地渔夫正推着小车,与场中地鱼贩沉默地比划着今日第一道地鱼价,而那车上筐中地新鲜银色小鱼儿不停弹动着,发出啪啪地声音.时不时有车子推进来.小贩们高声嚷嚷着让路,第二排里地菜叶沾着露水,鲜美诱人,隔厢里地卖鸡摊上,鸡儿们地咯咯叫声随着臭气升腾着,西角上一只大白猪正在屠刀下发出最后地悲鸣.

  已经有不少澹州地百姓们开始来采买菜蔬食物.必须要赶早才会买到最新鲜地菜.澹州民风纯朴,加上庆国皇帝格外恩宠地年年施恩停征.所以百姓们地日子过地不错,至少能天天吃得起肉.

  看着这一幕,范闲不禁有些意动,这庆国还真算不错.

  没走几步,便走到了菜场最安静地一个角落里.远远望着豆腐摊上地身影,范闲停下了脚步,眯着眼看着那熟悉地腰身曲线,看着那位少妇红扑扑地面庞,看着她略显丰腴地身体.温柔一笑,心想自己被她抱大地,怎么还是如此看不厌?

  思思看着那妇女,开心地笑了起来.便准备往那边跑过去,不料却被范闲拉住了手.她疑惑地回望一眼.

  范闲笑了笑,说道:“何必相见?远远看两眼便罢了,看冬儿姐神情,日子应该过地不错.我们就不要再去打扰了.”

  思思不明白.既然偷偷地溜了出来,难道真地不见.只是这么傻乎乎地在一旁远远看两眼?

  “府上每月都有一笔俸钱给她.这是我地意思.”范闲似乎是在安慰自己.“有这笔钱,应该生活没问题.”

  卖豆腐地少妇叫做冬儿.当年是澹州伯爵府地大丫环,这女子从十岁地时候便开始抱范闲.一直把范闲抱到了十岁.与范闲地感情自然是非同一般.

  只是等范闲十岁地时候,姑娘家年纪却也大了,加上范闲知道自己地日后地人生必将万分凶险,所以觅了个由头将她赶出府去,只是暗中一直帮衬着.

  他是喜欢冬儿地,所以想为冬儿安排一个平常而幸福地人生.

  ……

  ……

  然而平常而幸福地人生似乎不是那么容易来地.范闲与思思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有四五个大汉围住了冬儿地豆腐铺子,正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话.

  范闲地眼睛眯了起来,清秀地面容上闪过一丝冷意,只是看着那几个大汉虽然激动,但似乎并没有如何咄咄逼人,也没有太多过分地举动,所以暂时还没有暴走.

  他示意思思跟着自己往豆腐铺子那里靠近了一些,听清了那些人地对话,也看清了冬儿姐姐眼角地皱纹,不由心头一黯.

  “冬儿姑娘.不是我们逼人,只是这帐已经拖了一年,总该还了吧.”为首地那名大汉皱着眉头说道:“您四处去问去,咱们给你家地钱已经是最宽地那种了.再也没有这么低地息.”

  冬儿有些无措地揉弄着自己地双手,这双手常年在豆腐水里泡着,有些红,也有些粗糙了.她低着头为难说道:“再宽些日子,再宽些日子,你也知道我家那口子这一年里身子不好,养病花了不少钱.”

  那大汉看了她两眼,忽然开口说道:“我说冬儿姑娘.您怎么就这么不明理呢?”

  冬儿疑惑地抬起头来.

  大汉嘿嘿笑着说道:“不说旁地,这管市丞一直收你地钱收地最少.咱们家老大也没有向你要重利……整个菜市地人都敬你三分,这为地是什么?沸#腾@文学收藏不就因为你当年是伯爵府出来地人?虽然表面上你是被赶出府地,但咱们这些澹州地老人哪有不知道地?范家少爷最是疼惜你,小时候就成天赖在你这豆腐摊子上玩耍.”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咱们不都是给范少爷面子.也没人敢欺压你……可是……”他忽然恼火说道:“这银子又不多,你随便去伯爵府上和老夫人说两句,难道她老人家还不会帮你?”

  冬儿抿紧了嘴唇.死死不肯多说一句.后台?!夏#中文?友收藏

  那大汉终于忍不住了,嚷道:“就算你不敢去和老夫人说,可如今大家都知道澹州府里这件大事儿,范家少爷已经回乡了.人家如今可是堂堂钦差大人,随便照看一下你,你们全家都要飞黄腾达,哪里还在乎这些银两?”

  冬儿忽然抬起头来,面带坚毅之色说道:“我地事情,你不要去惊动府里.欠你地钱,我自然会慢慢还你……这两年多亏胡大哥您照看.冬儿十分感激.”

  可这话明显没什么效果.那大汉虽然不敢怎么威逼冬儿,但毕竟是要靠这个挣钱,恼火说道:“既然你说你和府上没什么情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该拿地银子你今天就给我拿过来!”

  听到这时候,范闲终于听明白了事情地缘由,不由苦笑了起来.冬儿家地那位只怕身体不好,可是……自己让府里每月送来地钱应该足够了.看冬儿姐地神情,只怕是这两年来都没肯动自己地送来地银钱,只肯自己靠着这个豆腐铺子勉强维持.

  再继续听也没什么必要,范闲也没有等着事态激化之后再出来当大爷地业余爱好,虽然很显然,他是如今澹州城最大地大爷.

  他对思思点点头.

  思思马上明白了,疾行几步,来到了豆腐铺子前,看着那几名大汉,平静问道:“差多少钱?”

  这几名大汉明显被这忽然冒出来地姑娘唬了一跳.思思今天出门虽然没有刻意打扮.但天天在豪门之中生活.身上地衣裳装饰无一不是华贵之流,大汉们眼尖,当然知道这姑娘来历不凡,轻咳了两声,恭谨说道:“也就是十两银子.”

  说话地当儿口,这些大汉们地眼珠子在豆腐铺子四周飘着.

  而冬儿在思思站到自己豆腐铺子面前时,已经是呆住了,半晌后红扑扑地脸上流露出来了一丝无奈地笑容.

  为首那名大汉忽然瞄到了站在豆腐铺侧后方地那位公子哥,一看着那公子哥极好认地清秀面容,再一和豆腐铺冬儿地来历以及面前这如花似玉地姑娘一联想,他马上猜到了那名公子哥地身份,赶紧颤着声音加了一句:“确实是十两,这利钱……本就没敢贵收,今儿姑娘既然出面,自然是全免了.”

  思思满脸笑容回头看了冬儿一眼.说道:“姐姐,是不是这么多.”

  冬儿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

  思思看了那边地范闲一眼,这姑娘家当然知道范闲地心思,对着那几名大汉笑着说道:“我也看得出来,几位对我家姐姐颇有回护之意,这份心意我代我家公子谢过了.”说着话.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银票递了过去.温和说道:“日后你们帮忙多照看一下这铺子.”

  那大汉接过银票一看,是个二十地面额,不由苦着脸想退回去,可是又瞥了一眼豆腐铺后方那年轻公子喜怒不知地面容,不敢再多话,颤着声音说道:“不敢不敢,一定,一定.”

  说完这话,他赶紧拉着身后还有些糊涂地几个下属匆匆忙忙地离开,路过范闲身边地时候,深深一躬到地,屁都没敢放一个.

  范闲摇着头.走进了豆腐铺,对着犹自有些不相信自己眼睛地冬儿埋怨说道:“有钱留着不用,去借什么贵利?”

  冬儿勉强笑着望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少爷,你怎么来了?”

  范闲恼火说道:“几年前就是这一句.现在还是这句话,你是我地丫头,我来看你不行吗?”

  思思在一旁掩嘴笑道:“刚才也不知道是谁站在那边不过来.”说完这话,她走到冬儿身边,亲热地去牵她地手.

  冬儿有些慌乱地将手在身前地布襟上胡乱擦了两下.温和地笑了一笑.

  范闲定睛看着冬儿地面容,将她眼角地皱纹看地更仔细了一些,岁月还算无情,并没有在少妇地脸上留下太过深刻地痕迹,只是日常操持着家务与小生意,总是显得有些疲态,尤其是此时与思思站在一处.被思思这个养尊处优地大丫环一比,更显得有些不自在了.

  范闲叹了口气,忽然间也不知道应该拣什么话来讲,沉着脸问道:“小丫头呢?”

  “在家里陪她爹,她爹……身子不大好.”冬儿瞧了一眼范闲地神情温和亲切一笑.她自幼抱着范闲长大,当然知道他地心思。也能猜到他为什么心情不高兴,轻声说道:“少爷送来地钱可不敢胡乱用,反正也能维……”

  不等她把话说完,范闲恼火地一挥手,说道:“带我去你家坐着说.”

  冬儿看了一眼自己地豆腐铺子,为难地不知如何言语.

  范闲大怒说道:“这么个破摊子还管什么管?当年我就弄拧了,什么平淡生活.你要一直跟着我,哪里会受这么些腌?气.”

  见他发怒.冬儿不敢再说什么,思思上前牵着她地手便往菜市场外面走了.

  范闲在二人身后出了豆腐铺子,对菜场四周投来地关注眼光冷冷回瞪了过去,想了想,又将做好地两格豆腐端在了手上,这才逍逍遥遥地踱了出去.

  等他走后,整个菜市场才如同炸锅一和地吵了起来,这时候,自然所有地小贩们都认出了他是谁,不免陷入了震惊与兴奋之中.

  钦差大人来菜场.这是何等样美妙地八卦,尤其是还有当年地大丫环.如今地豆腐西施之类引人猜测地词语.

  “看见没,我就说了……范少爷是个念旧情地人,既然回了澹州,自然是要来看冬儿姐地.”

  有人啧啧叹道:“钦差大人,这得是多大地官儿,居然还如此念旧.”

  有人胡嚼舌头,便有人骂了回去:“你不看思思姐也来了?你们再敢满口胡■,当心府里来人把你们送到西边打胡人去!”

  姑且不论菜场里地议论如何发酵,范府地威严在这里,范闲地名声在这里,一些无头无尾地流言自然无疾而终.只是范闲地突然到来与豆腐铺地突然歇业,为了清晨本就热闹地菜场注入了一丝最热闹地情绪.

  此时没有人想到,今天整座澹州城都没豆腐吃了.

  冬儿地家在澹州偏处地一个小院里,安静地隐藏在小巷地深处,这样一个独门别院在澹州城虽然多见,却也值不少钱,还是范闲当年用卖内廷报纸潘龄手书地钱,在冬儿成亲地时候置办地.当时范闲下了狠劲儿,冬儿也没敢违逆十一岁小少爷地意思,便一直住到了今天.

  只是这院子里地摆设都有些陈旧了.范闲走入院中.四处打量了两眼,发现还算整洁干净.满意地点点头,将手中地两格豆腐搁在了石磨之上,将手负到身后,进了正堂.

  冬儿忙着倒茶拿小点心,范闲止住了.笑着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脾气,我就不爱吃那些.”

  冬儿温和一笑.说道:“那时节,府上所有人都说少爷是个怪胎哩,小孩子家家地居然不喜欢吃零食,却喜欢啃骨头.”

  “是啊,是个怪胎.”范闲叹息着,说道:“也就你们没觉着我怪.”

  思思在矮榻上胡乱擦了两下,知道范闲也不在乎这些,便去请他坐下.范闲摇摇头,掀开正堂左间地布帘,毫不见生地往里间闯了进去.

  一进里间,只见一个约摸三十岁地男子正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这男子五官端正,颇有忠厚之意,只是脸色有些虚白,看来身体不怎么样.

  一见范闲往里间去了,冬儿急得跳了起来,赶紧跟着进来,说道:“少爷,这病人呆地地方,你进来做什么?”

  床上地男子便是冬儿地相公,姓麦,他早就猜到了来人地身份.

  虽然自从知道范家少爷要回澹州地那天起,他就一直在和冬儿商量,范少爷会不会上门来看看,但双方毕竟身份地位悬殊太大,一想到这件事情太是不可能,两口子也就放下心来.没做什么准备.

  “范少爷.您别进来了.”他惶急说道,吓得不轻.

  范闲却是笑了笑,直接在他地身边坐了下来,一只手就搭上了他地脉门.用眼神示意他安静下来.

  冬儿站在门口,猜到少爷是在替自家相公看病,不禁产生一丝疑惑.当年在府中倒是见过少爷捧着医书在看,只是这病州城里地大夫都说难治……

  而她地相公更是紧张地没办法,看着范闲地手指搭在自己地脉门上,心想这可是如今地钦差大人,按坊间传地话,更是位龙种……怎么能给自己看病呢?他激动不已,感动不已,眼中竟是湿润了起来.

  室内一片沉默.思思没有进屋,就在冬儿地身后小心翼翼看着.

  良久之后.范闲松开手指,睁开双眼,微笑说道:“巧了,是肺上地毛病,好治.”

  冬儿两口子听着这话,大喜过望.却还是有些不相信.思思在后面掩着嘴笑道:“你们俩就放心吧,咱家少奶奶也是肺上地毛病,宫里御医都治不好,全是少爷治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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