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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关氏失踪,最有可能是商家人干的。
毕竟商关氏刚刚借众家之力力压夫家。
商家人家咽不下这口气,实施报复实在情理之中。
云本真想了想,向主人道:“婢子派人去查一下。”
风沙摇头道:“无论对商关氏或商家人来说,我们都是外人,有什么理由插手?何况人生地不熟,你知道商家在哪吗?怎么插手?”
“正值乘津寨都头和作坊使召见的档口,商关氏失踪的消息肯定瞒不住。”
云本真揣测主人心思,觉得主人非是不想插手,是找不到可用的抓手,思索道:“在两名上官的眼皮底下发生这种事情,事情肯定闹大,主人可以坐观其成。”
乘津寨都头和作坊使都是本地的实权人物,且有官身。
人在他们眼皮底下失踪,想不管都得管了,不然官面、民面上都过不去。
一定会派人一查到底的。
“苏冷是商关氏邀请过来的,请苏冷表演的钱也是商关氏带头筹募来的。”
风沙觉得一直干等着太被动,他不喜欢被动,沉吟道:“所以,苏冷可以过问,她是巡防署的行走,官面上应该还有几分面子吧!”
苏冷在他眼中就是个玩物,并不是很在意,没有深入了解过。
只知道岳州第一名妓应该还有点面子。
具体多有面子,他没见识过,不清楚。
更不知道这种面子能不能影响到官场。
云本真忙道:“婢子听说岳州不少官员跑她的场子,非常殷勤,不乏高官。”
前段时间,主人总是找苏冷来暖香阁陪玩,结果引来成群结队的狂蜂浪蝶。
商贾富绅自不必提,还有些官员想通过苏冷拉关系,全都被她的手下挡驾。
所以比较清楚情况。
风沙想了想,想不到除苏冷之外的抓手,颌首道:“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罢!”
云本真赶紧点头,起身去找住隔壁的风门卫士,派两个人去给苏冷传个话。
风沙的确低估了苏冷的地位,在岳州的官场上,苏冷的地位一直非常特殊。
连续两任岳州刺史都视为禁脔。
到了岳刺史上任,又成了巡防署的行走,风驰柜坊的代言。
一脚落在官场,一家踏足商界,居中帮武平舰队筹募军资。
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用膝盖想都知道这女人背景通天,哪个敢不开眼?
作坊使论品级不过县令,可论实权和油水,肥得不能再肥。
毕竟整个岳州的作坊都归作坊署辖管。
包括岳州各县,掌握着岳州经济命脉。
能坐上这种位置的人,一定很有背景。
掌兵,且辖管水关的乘津寨都头亦然。
风沙想送给蒲瑜和元四娘成婚的贺礼。
让江离离给蒲瑜安排有权无责,油多事少的肥缺,就是这种。
按理说,这两个位置当是现任刺史的心腹任之。
不过,江离离为了间接掌权,很多人事沿用前任,并未放开。
现任的乘津寨都头和作坊使其实都与蒲家有些关系。
准确说来,是与前任岳刺史蒲森沾亲带故。
其中乘津寨都头娶了蒲森之子蒲琮的姐姐。
是蒲森的女婿,蒲琮的姐夫。
作坊使年纪大些,有两个女儿是蒲森的小妾,还生下了一儿一女。
是蒲森的岳父。
蒲家三房被风沙连锅端掉之后,两人失了最大的靠山,难免慌张。
不过,两人能成为蒲家的亲戚,其家族自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要说怕还不至于。
乘津寨都头姓黄,家族乃是仅次于岳蒲李三家的岳州豪门。
家族不光与蒲家联姻,与岳李两家和当初的潘家都是姻亲。
作坊使姓季,家族与中平王室历代联姻,到了这一辈,也有两女嫁入中平王室。
一是高权的世子妃季氏,一是十王子的夫人。
高王三子继位后,高权没能当上高王,不过十王子在苏环的支持下掌兵权监国。
季家并没有失势,还是中平王室信任的岳州家族。
岳州名义上隶属于中平,谁都要给季家几分面子。
虽然两人家世甚好,毕竟失了蒲家三房这个关系最近的后台。
与蒲家二房毕竟隔了一层。
一朝天子一朝臣,想要保住现在的肥缺,非得另寻靠山不可。
为此,没少钻营。
可是,上面一直没动他们,也就慢慢放心。
说起来,两人都跟苏冷相熟。
苏冷曾是蒲桑的禁脔,不仅分别与两人在蒲森的私房里见过,还一起玩过。
苏冷不太喜欢两人,奈何身份摆在那里,面子上得应付过去。
黄都头和季主事倒是十分欢迎苏冷过来。
除了男人那点心思,也是因为知道苏冷在上层路子很广,可以帮忙拉关系。
三人在作坊署久等商关氏不至,黄都头和季主事自然很不高兴。
觉得在苏冷面前折了面子。
直到商关氏失踪的消息传来,两人脸色更难看了。
季主事立刻点了作坊署的巡徼务必把人给找回来。
黄都头则让亲兵从码头那边抽调一队巡逻帮着找。
作坊署的大街小巷顿时风声鹤唳。
除了得月楼还在搭建彩台,街上一个行人都没了。
就连廊街的姑娘都被赶了进去,排着队挨个点数。
苏冷本来不想管这事,来就是想找机会讨好风沙。
直到云本真派人传信,人一下子来了精神。
频频询问两人,下面查得怎么样了。
商关氏在她口中直接变成了姐姐,好像跟商关氏关系多好似的。
黄都头和季主事并没有多想,毕竟是商关氏请苏冷过来表演的。
见苏冷这么紧张商关氏,有心卖苏冷面子,可能也不乏讨好佳人的意思。
反正都给下面下了严令。
严令就这么一层层加码压下去,很快查到商关氏与夫家上午才发生冲突。
一直查到晚上,甚至查到客栈,查到风沙这里来,巡徼和兵丁咣咣砸门。
要不是云本真亮出巡防署的腰牌,一群人差点把风沙绑了押回官署羁押。
显然事情已经闹大了。
风沙让云本真派人问过苏冷才知道,原来商家一个不落全被作坊署抓了。
听说还动了刑,可是直到现在什么都没问出来。
商家几处宅子也被抄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人。
苏冷还说黄都头和季主事下了死命令,明晚的得月楼表演绝不能被耽搁。
一定要在此之前把商关氏找回来。
风沙眸光幽闪一阵,忽然抬头问云本真,“会不会是风驰柜坊派人干的?”
除了商家,商关氏还能跟谁结仇?
他想来想去,好像只剩风驰柜坊。
商关氏请苏冷来作坊署这边表演,还光明正大地打着缓还款的旗号。
这分明是把所有人都给组织起来,抵制风驰柜坊收债。
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干掉领头。
云本真迟疑道:“应该不至于吧!”
风沙冷笑不语。
他让风驰柜坊给商关氏缓还款的确开了先例。
如果所有人要求比照,风驰柜坊将会损失惨重。
尤其资金缺口会影响各地兴建,导致更大的连带损失。
张星雨算过,少则几十万贯,多则上百万贯。
为此,人都杀得,何况绑架。
云本真打量主人脸色,小心翼翼小声道:“别的婢子不敢说,绘影应该不知情,恐怕是下面人肆意妄为吧!”
如果真是风驰柜坊干的,这就是在违逆主人的意志,跟主人做对。
主人养的狗,居然敢反口咬主人!
主人不发飙才见鬼了,绝不会轻易饶过的。
她壮着胆子把绘影撇开,已经是顾念姐妹情分,已经仁至义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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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到商关氏失踪,可能跟风驰柜坊有关,风沙立时让云本真收拢手下。
随行的风门卫士全部撤入客栈,非令不准出门。
一行二十余人,男女各半,立时把客栈内余下的上房全部占满还不够。
还花费重金清出了紧挨着楼梯的数间普通房间。
总之,防卫从原先的外紧内松变成了外松内紧。
云本真了解主人,如果主人发火,发了事就了了。
如今非但没发火,反而掩藏行踪,那就是想躲在不可见处,等着看戏。
看风驰柜坊接下来如何在台上翻云覆雨。
张星雨这会儿也赶回来了。
她正沐浴洗尘的时候,云本真突然过来,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大略说了。
云本真跟绘影都出身柔公主府,打流城起就跟着主人,关系素来交好。
不管僧面佛面都是有的。
自然有心想拉绘影一把。
奈何她强在行动,不善谋划,肯定比不上张星雨。
何况,现在只有张星雨在旁边,只能指望张星雨。
云本真亲自帮张星雨沐浴,张星雨整个人都懵了,连根指头都不敢动弹。
但凡出身风门的剑侍,无不被云本真折腾得死去活来,畏惧已深入灵魂。
现在这情况就好比猫舔鼠背,老鼠没有当场吓尿,就算得上鼠胆包天了。
听完云本真讲完,张星雨总算定神,一句“郑伯克段于鄢”冒到嗓子眼。
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发现主人非常喜欢用这一类计策。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对主人如此,对她亦然。
猜透主人的心思固然是好事,如果敢宣之于口,那么通常就离死不远了。
犹豫少许,低声道:“主人交办的事,婢子已经查实。那些出资邀请苏冷的人,大多数欠着风驰柜坊的债务。”
尽管她一天东奔西跑,那也不可能把近百家全部跑完,行得抽样之法。
至少十几家是跑到了,按比例推估的话,纵然有差,差别也不会太大。
正因为跑了太久,弄得香汗淋漓,染了一身尘埃,主人许她先沐浴,后禀报。
云本真听完张星雨的结论,心里咯噔一响,糟糕了,风驰柜坊的动机实锤了。
张星雨见云本真发呆,赶紧撩起水花,弄出点水响。
云本真倏然回神,她一直都觉得张星雨喜欢装纯,又惯爱争宠,挺讨厌的。
现在又突然觉得这丫头还算聪慧可心。
要是主人听不到这边沐浴的动静,觉得她们俩是在密谋什么,那就不好了。
张星雨大着胆子凑唇到云本真耳边,“首领放心,婢子知道怎么如实禀报。”
她看出来了,云首领分明想帮绘影。
绘影位高权重,真要处置牵连甚广,就算主人想办,也不是说办就能办的。
何况主人一向宠爱绘影,卷顾不会说没就没,恐怕会重重抬板,轻轻落下。
这是个顺水人情,不拿白不拿。
云本真凝眸注视张星雨,见她垂目避开,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别首领首领的,都是伺候主人的姐妹,以后就叫我真姐好了。”
张星雨哪里敢,起码要是剑侍副首领才敢这么称呼云本真呢!
云本真不管,伸手把张星雨按住,攥着毛巾高高低低、前前后后一通好搓。
硬是把张星雨浑身上下搓得跟脸蛋一般红通绽粉,方才住手。
一面扶着张星雨出浴,一面悄声道:“光靠说不成。”
张星雨眼波流转,羞难自抑,红着脸点点头。
她乃是世家贵女,打小含蓄端庄,为了讨主人欢心,强迫自己放下所有矜持。
本以为已放浪至极,近来得见云首领如何讨好主人,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单纯。
要她学着云首领那样子,光是想想,两颊就烫如红炭扑冷水,血都快羞沸了。
……
一夜雨疏风骤。
日上三竿,风沙依旧微鼾,直到苏冷敲门,睁眼竟然是午后。
暖香阁那段时间,风沙几乎天天把苏冷找来陪玩,苏冷什么样子他都见过。
没什么好避讳的。
直接放苏冷进门。
云本真和张星雨根本把苏冷当成空气,自顾自服侍主人起床,梳洗,更衣。
苏冷素来懂事,哪怕昨天就到了,哪怕很想讨好,不得召见,就不敢过来。
今天主动过来,实在是因为还没有找到商关氏,眼看晚宴临近,拖不起了。
她不知道失踪的商关氏到底跟风少什么关系,担心误事,只好赶来讲清楚。
人一进门就伏身伏首,娇腮含晕,羞惭赔罪。
作坊署和乘津寨是这里的地头蛇,联手都找不到人,肯定怪不到苏冷头上。
风沙自然不会怪罪,宽宥几句之后,询问苏冷准备的怎么样了,有无彩排。
事关移风易俗,且是第一次为工发声,他非常重视。
苏冷晚上要唱的词,每一首都是他亲自挑选决定的。
这次作为开端,他目标定得不高,只需要不温不火,不引起隐谷警惕就行。
风沙准备大部分是诗,并不是词。
于风月场来说很冷门,没有现成的曲子。
总共不到两天时间,现谱曲肯定来不及。
好在苏冷就是吃这碗饭的,办法早就想好。
乐器仅是简单地伴奏,还是以清唱为主。
也不等风沙开口,苏冷就引颈清唱起来。
尽管还跪在地上,纤腰一挺,歌声瞬间绕梁。
风沙一面梳洗,一面聆听,很快就听入神了。
苏冷的嗓子可以说是天赐,后天不乏努力,技巧炉火纯青。
居然仅靠着嗓音和技巧清唱,就予人凤吟鸾吹的美妙感受。
加上人又漂亮,艳帜高竖,在岳州拥趸无数。
如果这次唱响,他再推动一下,应该可以引导岳州的潮流。
歌声悦耳动听,风沙迅速陷入兴奋的畅想中。
仿佛看到不久之后,他选中的这些词流行于岳州大大小小的风月场。
深入豪门,流于街巷,甚至更为广播,到东鸟,到南唐,乃至北周。
只要开了好头,往后循序渐进,日积月累,终有一天可以移风易俗。
风沙一直没有喊停,苏冷就继续歌唱。
神情随词意变幻,姿态随歌声迤逦,星眸灵动含媚,雪腮扑粉若桃。
风沙的视线渐渐被歌声引到苏冷脸上,突然觉得她还真是靓丽绝伦。
尤其是歌唱时有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自信,平添了几分飞扬的瑰彩。
难得素面朝天,没有化妆,偏偏美艳不可方物。
尤其那两瓣红唇,饱含韵律地分合,溢出极致的仙音。
如烈焰般触目,倾听更为动心。
风沙的心脏重重跳动起来,不由自主地开始遐想连篇。
他昨晚折腾得够呛,现在腿还有些软、腰还有点酸呢!
苏冷唱得也不是什么艳曲。
居然仍旧不免身心燥热,可见苏冷歌唱时的诱惑力多么惊人。
不愧为岳州风月的行首,一直独占鳌头,稳如泰山,确实名副其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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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冷见风沙看她的目光透出异样的热切,忽然摆臂旋腰,跪坐而舞。
玉颈左倾右斜,双臂高低屈曲,臀起臀落,兼扭如摆荷。
眨眼之间,发似瀑垂,襟自前散,领从肩落,袖往肘滑。
美人如花,含包待放。
肌肤如玉,皎皎生辉。
少倾,膝向前挪,掌探风沙。
倏进倏出,方寸间回环,挟风送香。
红唇中歌声未尽,眉目间欲语还休。
如此神态,无非求欢。
只要风沙勾勾手指,苏冷就会立刻伏上去唱另一种歌。
风沙不勾手指,那就仅此而已,只诱不惑,绝不过线。
这正是风沙喜欢找苏冷陪玩的原因,这丫头知道分寸。
能让人享受将得未得的愉悦,却不会感到搪突冒犯地僭越。
正在风沙考虑是不是放纵一下的时候,房门哐啷一声开了。
惊得他旖念顿消,怒目而视。
“冷儿你抛下我……”
一个锦袍青年气势汹汹地进门,眼神扫视哦:“就是来见他……”
话语跟苏冷的歌声一齐中断。
苏冷自然是被不速之客打断,下意识扭头回看。
锦袍青年却是盯着苏冷发呆。
苏冷不仅跪在地上,还离着男人那么近,近到触手可及。
尤其穿着似袒似露,上袒香肩玉颈,下露白皙长腿。
回首使娇躯微侧,依稀可见襟口春景。
如此热情似火的俏样,摆明在勾引嘛!
之前却对他异常冷澹,自然嫉妒满溢。
苏冷见到来人,本来含羞浮媚的动人神情瞬间冷若冰霜。
一双长腿收回裙下,随即盈盈起身,很自然地整顿衣裳。
从容不迫地掩藏起了一切毕露春光。
然后冲锦袍公子福身一礼,轻声道:“黄都头何故来此?”
语气很疏离,态度更疏远。
风沙立时恍然,原来这个锦袍青年就是乘津寨的都头啊!
云本真和张星雨则相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看。
以两女的耳力,可以察觉到门外走廊挤满了人。
隐约还有点甲片碰撞的声音。
八成是这黄都头手下的亲兵。
应该训练有素,否则不会来得这般迅勐。
快到反应不及。
也是因为她们正在服侍主人,同时聆听苏冷唱歌,导致分神。
云本真尤其生气。
她负责主人的安保,结果居然让人破门而入。
虽然是主人让所有卫士回房,不得命令不得出门,导致人家可以长驱直入。
可是,她绝对不会认为主人有错。
要怪就怪这个姓黄的,害她失职。
“他是什么人,值得你如此对待?”
黄都头先是狠狠剜了风沙一眼,挪移视线投往苏冷,双眼透出痛心疾首的神色,“我黄吉在岳州也算一号人物,虽然只能让你做妾,可我没夫人,你就是夫人。”
“奴家自知福薄,当不起黄都头的厚爱。”
苏冷神态语气非常冷漠,微微侧身而立,非但不面对黄吉,连眼神都不带看他,澹澹道:“晚宴在即,奴家尚有些唱词请教,还有些舞姿修排,请黄都头自便。”
黄吉轻蔑地扫了风沙一眼,心道原来是个填词改曲的酸丁,笑道:“原来如此,是黄某误会了。”
苏冷是来填词改曲的,自然少不了演练,刚才的情况就很正常了。
毕竟登台表演的装束,更暴露的所在多有,姿态也不乏更诱人的。
一个落魄到在风月场打杂的穷酸文人,哪能跟他比。
满腹怒气一下子烟消云散。
苏冷默不吭声。
她是故意诱导黄吉误会的。
如此,不会暴露风少的身份,也不会给风少惹麻烦。
黄吉又道:“我就在隔壁等着,等你忙完,我亲自护送你去赴宴。”
不待苏冷答应,径自走了。
显然无论苏冷答不答应,这个护花使者他都当定了。
亦不在乎隔壁有没有人住。
没人最好,有人的话,让亲兵轰走就是了。
云本真面露冷笑,就要跟出门招呼人打架。
风沙探长胳臂拽住云本真的后摆,指尖在她敏感的后腰上轻轻写几个字。
他还等着看风驰柜坊的戏呢!不想他这边先开场,从看戏的变成唱戏的。
所以让隔壁的卫士不要轻举妄动,与人发生冲突。人家要房,让就是了。
云本真咬咬唇,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
“蒲使君刚刚亡故,他居然就把夫人给休了。”
苏冷担心风沙不高兴,赶紧挨过来并膝跪下,急忙忙道:“至今休妻不过旬月,居然又要纳妾。冷儿虽然卑贱,却也瞧他不起呢!”
她才不要给黄吉做妾呢!
一个连自己老婆都不保护的人,又怎么会去保护一个小妾?
哪怕黄吉口绽莲花,说破大天,她都不信。
“等等……”风沙一脸疑惑,“蒲桑死了,跟他休妻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岳州本地人,当然不清楚那些错综复杂的联姻关系。
也就知道一些比较上层的关系网,黄吉离上层还远得很呢!
苏冷当然清楚,解释道:“他早先娶了蒲使君的女儿为妻。”
风沙哦了一声,心道原来是蒲桑的女婿啊!
他的确灭了蒲家三房,可是并没有搞株连。
老弱妇孺一个都没动,当场就把人给放了。
黄吉显然是担心引火烧身,仍然坚持休妻。
只能说小人一个。
苏冷显然很瞧不起黄吉,讥讽道:“若非白石营归刺史辖管,蒲家的手伸不进,就凭黄吉胆敢休蒲家的女儿,乘津寨都头这个位置,他早就赖不下去了。”
顿了顿,又道:“他之所以会对冷儿大献殷勤,其实就是因为冷儿得风少疼怜,蒙江主事看重,忝为巡防署的行走,能够说上些话。”
按惯例,白石营由岳州刺史直辖。
如今,实际上听命于岳州巡防署。
乘津寨隶属于白石营。
也就是说,江离离对乘津寨的人事任免有很大的话语权。
甚至有最终决定权。
这情况,寻常人一般不清楚,以黄吉的家世,应当了解。
风沙笑了笑,道:“难怪你不怕他,原来是他有求于你,是他怕你。”
他知道江离离从来没把苏冷当回事。
对外人而言则雾里看花。
想当然认为巡防署的行走肯定与江离离关系很好。
苏冷又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八成会故意模棱两可。
不承认不否认,谁来问都只暗示,不明说。
让人觉得背景通天。
“等冷儿说不上话,他肯定弃若敝履。”
苏冷道:“说不定不明不白地失踪,甚至死了也说不定。”
风沙看她神情就知道,这恐怕不是什么猜测,而是真的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果然听苏冷冷冷道:“他曾经给不少花魁赎了身,一开始姐妹们都还挺羡慕的,后来才知道有失踪的,有自杀的,没一个活过一年。可见有些人多么丧心病狂。”
身在贱籍的女人,艳名再炽,再受追捧,再有钱,也仅是对小民小吏优越。
但凡有点权势的,都不敢得罪。
尊严廉耻什么的,早就被反复捏碎揉粉。
应该什么都能忍受住。
竟然还是熬不住自杀。
她甚至不敢想这是遭遇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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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冷此来作坊署这边赴宴参演,当然不会是一个人过来。
除了仆役和侍女之外,还一有支乐舞班随行,名为秋色。
秋色班名义上属烟悦轩,其实专给苏冷一个人伴舞奏乐。
身为岳州风月场的首席花魁,苏冷的动向更有引领作用。
随同而来的各色班子足有十好几支。
囊括岳州三大楼,暖香阁、烟悦轩和碧天馆,以及东瓦和西瓦。
尤以东瓦的最多,除了乐舞,还有杂剧、杂技,乃至角抵等班。
若非时间太紧,作坊署又在城外郊县,数量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有名的班子自有红火的台柱名妓,无需蹭苏冷的名望。
跟来的大都是些不太出名的杂班,亦如早先的离支班。
尽管如此,场面总算是撑起来了。
临近傍晚时分,整条作坊署街好像赶集一样热闹起来。
什么相扑、角抵、杂技、傀儡戏,沿得月楼熘边排开。
欢声笑语,锣鼓喧天,引得大家不由自主地出门上街。
四下一打听,方知是苏行首带队表演,立时引起轰动。
各家客栈很快空荡荡,连廊街的姑娘们都跑来凑热闹。
对她们来说,此生所能企及的巅峰就是岳州第一名妓。
现在的苏冷就是贱籍女人的终极梦想,再多也不敢想。
学学人家的言行姿态、着装化妆,哪怕沾沾运气都好。
作坊署街附近的居民很少,可是住在客栈的行商很多。
少说也有几百人,加上随行的扈从及女伴,肯定破千。
一下子全都聚在这一条街上,蔚为壮观。
哪怕一年一度的大集,作坊署这条街也没这么热闹过。
放眼望去,人头簇簇;行在其中,摩肩接踵。
人数相比城内那些年节的大集会,颇有不如。
甚至比不上三大楼,以及东西两瓦日常场子。
质量上,毫不逊色。
毕竟呆在这里的人不是行商就是工坊的东主。
也不乏附近庄园的庄园主。
这些富绅都是真正的土豪。
住在郊外,平常没什么娱乐,手头又很宽裕。
难得在门口碰上一场盛事,一个个康慨解囊。
反正比自家花钱从城内请班子上门便宜多了。
客人有钱又舍得,瓜分客人的班子却不算多。
那些站街的杂班不一会儿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班主自是喜笑颜开,一众优伶也是愈发卖力。
以前怎么不知道城外还有这么一处聚财的好地方?
跟着苏行首果然没错,人家吃肉,他们也能喝汤。
打算以后也三不五时过来赚一圈。
得月楼对面就是作坊署,作坊署门口有个大广场。
以往堆满临检待税的货物,动辄数十上百车,可见占地之广大。
如今清理一空,搭了个大彩台,周围围着八个大小不一的看棚。
好像八卦似的。
岳州城内最大的露天彩台设置于碧天馆外,可以容纳千人之多。
这个彩台比碧天馆那个还要大上一圈,挤个千百五人不成问题。
可是能入看棚坐观的,顶多几百。
负责维护秩序的是作坊署的巡徼。
本来看棚是先到先进,巡徼头目见来人太多,竟开始漫天要价。
赶来的富商土豪着实不少,又大多带着女伴。
为了点面子,根本不在乎钱,居然开始竞价。
很快把价格抬到了足以令寻常百姓瞠目结舌,认为有钱人真傻的程度。
乘津寨的将领看着眼红,非要强行插上一脚。
巡徼当然不敢跟当兵的顶牛,只好让出一半。
两方为了寻找商关氏,硬是忙活了一天一夜,结果却无功而返。
还各自挨了上官臭骂,本来憋了一肚子火气。
如今居然大捞了一笔,火气顿消,喜笑颜开。
商关氏代表近百名工坊东家将整个得月楼包下设宴。
结果作坊使和乘津寨都头横插一脚,硬是把彩台设到对面广场。
最佳观赏位置当然是得月楼的三楼,可以居高临下,坐宴欣赏。
自然要留给,也只能留给作坊使和乘津寨都头这两位当地主官。
一众工坊主只能挤在二楼和大厅。
至少百来号人,根本不可能坐下。
得月楼东主干脆让伙计撤掉桌椅。
大厅和二楼的地板铺上席子,摆上小几,留出过道。
参宴的宾客全部都得席地而坐。
感受肯定不好,勉强挤下罢了。
本以为这就安排好了,结果还是低估了岳州第一名妓的号召力。
跟着苏冷来的不光有诸色杂班,还有一帮走马章台的贵胃子弟。
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居然扎堆赶来。
男男女女,无不锦衣骏马,趾高气扬。
带着一群随从,强行冲进人群并赶开。
满街行人根本不构成阻碍,就像刀切豆腐一样分开,好不威风。
一帮纨绔大喇喇地直冲到得月楼门外,一群狗腿子呼喝着进门。
进门就开始大肆赶人。
霸道归霸道,却也真的舍得砸钱,只要走人每人就给五两银子。
不肯走,那就挨大耳刮子,也是五个五个的来,抽到你走为止。
这些纨绔连同随从一共才二三十人。
连三楼都坐不满,居然要包下整楼。
明显钱多到烧手,撒钱不为别的,就是不想跟下等人混在一起。
五两银子就是五千钱,百来十人算下来,至少要花掉五十万钱。
尽管参宴的工坊主不差这五千钱,架不住那些狗腿子真敢打人。
看人家的架势就知道来头不小,被打了只能自认倒霉。
大家虽恼,奈何商关氏失踪一天一夜,至今不见踪影。
本来就人心惶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
自然没人敢领头,被迫走人。
明明是他们筹钱设宴,邀请苏冷,却被连续鸠占鹊巢。
搞到现在,甚至被赶上大街,连酒楼的门都进不去了。
大家出门却没走,耐心等待作坊使和乘津寨都头过来。
倒要看看两位上官发现自己的位置被一群纨绔占了,怎么收场。
在他们看来两边都不是好东西,最好狗咬狗咬起来,越凶越好。
当然,也就只敢在心里这么想想,绝对不敢说出口。
一个个挤在门口,伸长脖子,等着看热闹。
当下赌博之风盛行,甚至有人偷偷开赌盘。
赌那些纨绔吃瘪,还是作坊使季主事吃瘪。
赌乘津寨的黄都头吃瘪的人并不多。
乘津寨的官兵跟着巡徼找商关氏找了一天一夜,闹得鸡犬不宁。
大家敢跟巡徼理论一下,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平常没少上供。
总有些情面。
相比巡徼,大家自然更畏惧军方。
作坊使似乎收到消息,一直没有露面,倒是黄都头领着一队亲兵来了。
仿佛海啸声沿街而作,渐渐由远及近。
到近处才知道,原来苏冷正在其中,立于花辇,仪姿优雅,微笑招手。
沿街无论男女,无不你推我挤,争看她的风采。
端得夹道欢呼,齐声震撼,甚至不乏尖叫声。
可见这位岳州第一名妓确有风华绝代的魅力。
要不是一圈官兵护送,枪矛锃亮,大家不敢近前,怕不是一拥而上了。
……
,!
风沙跟苏冷同行,云本真和张星雨自然寸步不离跟在主人身边。
随行卫士一半男一半女,男的多半英俊,至少英武,女的个顶个漂亮。
全部扮成了秋色班的人,竟是毫不突兀。
风沙就走在花辇边上,尚是头次见到苏冷这么受欢迎。
苏冷美丽的脸庞上也充满了自信,隐约还透着些傲气。
与他往日对苏冷的印象大不相同。
不得不说,这样的苏冷远比乖巧听话的苏冷更迷人些。
那一群纨绔也从酒楼内跑了出来。
五男两女一共七个人,笑嘻嘻的上前跟黄吉打招呼,明显熟得很。
又齐齐围上苏冷亲热寒暄,欢天喜地把苏冷迎进酒楼。
那些工坊主无不失望,他们集资邀请苏冷,并不是为了看表演的。
是希望身为风驰柜坊代言的苏冷帮忙说话,能让他们晚点还欠款。
如今钱花了,他们却被赶出了酒楼。
跟苏冷说不上话,甚至都没法近身。
当然着急。
奈何是商关氏联络苏冷,邀请苏冷。
如今商关氏失踪,苏冷认识他们是谁?
风沙在两旁人群中看见一些眼熟的脸孔。
都是在得月楼参宴时,商关氏引荐过的。
一个个显得十分焦急,不乏摆臂踮脚,呼喊着苏行首,表明有话要说。
可是这一路行来,很多人都狂呼乱喊,而且说什么的都有,现在亦然。
他们的呼喊声完全淹没在欢呼声中,顶多换来苏冷扭脸过去颌首微笑。
仅此而已。
急得大家直跳脚,奈何苏冷周围不仅围满了纨绔,外围还有官兵保护。
根本靠近不得。
为了不引人瞩目,风沙和云本真、张星雨临行前化了妆,改变了容貌。
就算相熟的人也要离得很近才能认出来,不然这时肯定会被大家叫住。
尤其张星雨昨天跑了十好几家呢!她长得又漂亮,人家想忘掉都很难。
苏冷一行人刚一进门,那些官兵立刻把住了大门。
有性急的工坊主想跟进去,奈何人家根本不听言语,直接挥刀鞘赶人。
人群中也传来一些讥讽声,想进去见苏行首的人多了,你算老几之类。
沾苏冷的光,风沙不仅带着云本真和张星雨进门,还直接跟上了三楼。
立时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猫着。
张星雨小声问道:“婢子出去支应一下?”
外面那些工坊主没身份、没地位。
但凡有一个人够资格进来,能跟苏冷说上句话,事情就能够解决。
偏偏这些工坊主就是进不来。一道不高的门槛,硬是拦住近百人。
风沙摇头道:“不急再等等。”
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才哪到哪呢!
苏冷与诸人少聊一阵便即告辞。
准备去对面彩台后台化妆更衣。
临行前,拿眼神询问风沙要不要一起过去。
后台是化妆更衣之所,按理说男子不能进。
风月场的规矩,非常重要的贵人,可以进。
那里风光无限,却也给了讨好贵人的机会。
风沙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再美的风光,看多了也就腻了,后台这种地方,他都快去吐了。
单个美人又美又香,若成群扎堆的话,那就晃眼睛、冲鼻子了。
苏冷有些失望,转念又顿步,把一位手攥马鞭的少女叫到一边,咬耳朵。
说话的时候,还引着视线领少女往风沙这边看了几眼,然后才告辞离开。
苏冷刚下楼梯,那少女便走过来。
上下打量风沙,一对眸中透出很明显的失望之色,皱眉道:“你是苏姐的叔叔?辈分还挺大,就是这模样,太不俊了。”
风沙呆了呆,苏冷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也呆里呆气的……”
少女摇着马鞭道:“算了算了,你们三个多听话少说话,不要随便跟人乱搭腔,本小姐保你们无事。对了,本小姐姓魏,有事招呼一声就行。”
风沙恍然。
苏冷担心这里有人不长眼恶了他,所以找了个交情好的,帮忙照拂一下。
难怪能够长红不衰,显然不光是靠着歌喉、脸蛋和身材,以及魅惑手段。
确实有过人之处。
这事办的很合他心意。
魏小姐见风沙不吭声,心想这小子怎么这么呆板,居然连声道谢都不会。
本来她还想旁敲侧击询问一下苏冷的日常和喜好。
突然没了兴趣,甩鞭走人。
黄吉快步迎上去道:“冷儿把你拉一边说什么呢?”
魏小姐冲风沙努嘴道:“不知苏姐哪里来的土亲戚,还是叔叔,瞧着有点气质,没想到居然不知礼数,八成是找上门打秋风的,苏姐就是让我照顾一下他们。”
黄吉笑道:“他身边那两个丫头倒还有点姿色。”
虽然云本真和张星雨女扮男装,瞒不过明眼人。
尽管还故意化妆,弄丑了点,架不住天生丽质。
苏冷在的时候被掩盖过去,苏冷一离开,立时突显出来。
不光黄吉发现了,在场有不少炽热的视线频频扫去打量。
魏小姐心里暗骂色胚,撒娇几句,希望把黄吉哄开。
黄吉现在想保住乘津寨都头这个肥缺,有求于苏冷这个巡防署行走。
一听是苏冷亲戚,念头疯狂转动起来。
面上卖魏小姐一个面子,没过去搭讪,拉上一个白脸青年窃窃私语。
他的确不想得罪苏冷,但并不妨碍他唆使别人使坏。
届时,他可以视情况或遥控威胁,或“英雄救美”。
魏小姐没想到黄吉变得这么好说,倍感意外。
她还以为要费半天口舌,甚至被占点便宜呢!
转头打量云本真和张星雨,总算发现两女女扮男装。
在场这些公子哥都是些什么货色,她可最清楚不过。
这才知道苏冷给她留了两块烫手山芋。
果不其然,很快有个公子哥带着两个随从前去搭讪。
魏小姐打眼一瞧,不禁面露苦笑。
这一帮人里就两个人她不想得罪。
一个是黄吉,另一个就是李家这位四公子。
要说怕倒还不至于。
既然混在一起玩,地位相差就不会太悬殊。
可是,得罪了终究还是很麻烦。
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继续赔笑。
李九是个好色好赌的废柴,奈何太会投胎。
有个妹妹叫李淑婷,有个哥哥叫李探微。
李淑婷管不了兄长,李探微则不然。
身为李家嫡长子,乃是李家第三代的接班人,一回来就把李四修理得很惨。
倒也不是李探微对弟弟做了什么,光是他的存在就足够让李四欲哭无泪了。
论长幼尊卑,李四是庶出的弟弟。
论能力,嗯,如果吃喝嫖赌也算能力的话,恐怕李探微给他提鞋都不配。
长辈闲聊时随便比比,就能让李四郁闷到窒息,于是更加放纵麻痹自己。
仗着家世,愈发无法无天。
刚才得黄吉指点,发现了一对女扮男装的璧人。
瞧着好像并不是很漂亮,然而气质很纯很良家,远非风尘女子可以比拟。
李四看了几眼就心痒难耐,顺嘴打听了一下,原来两女都是苏冷的亲戚。
难怪有点姿色呢!
苏冷并不怕他,所以他想尝得岳州第一名妓的滋味,只能频频一掷千金。
他也不怕苏冷,所以苏冷的亲戚弄就弄了,正餐吃不到,吃点甜食也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