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四娘突然问风沙为什么会来这里,还把这场宴会形容成乌烟瘴气的鬼地方。
风沙心道你还真是心直口快啊!扫视何掌柜等人,见他们一个比一个神情古怪,不禁失笑,回道:“你不也来了么。”
“这不是陪他来的么……”
元四娘一边回话,一边近身,弯下腰麻利地整理坐榻,“不然谁来这种地方。”
滴咕的时候,坐榻整理好了。
并扶风沙坐下,双手从后面搭上风沙肩膀,顺势矮身,轻按缓揉,问力道轻重。
从整理到揉肩,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好像理所当然,没半点突兀感。
本就目瞪口呆的何掌柜等男女诸人更是连嘴巴都合不上了,一个个全去看蒲瑜。
岳州小霸王之所以叫岳州小霸王,自然是干过很多霸道的事情,并且广为流传。
当着某人的面,强迫人家情人,甚至老婆,这应该是岳州小霸王才会干的事吧!
怎么现在反了?
几人脑袋都乱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像马上能看到蒲瑜暴跳如雷的画面。
张星雨早就乖巧地让到了一边,小心留意着蒲瑜的反应,防止这小子反应过激。
令她意外的是,蒲瑜没什么反应,还是那样畏缩,甚至不敢直视,只偶尔偷瞄。
元四娘的行为,令风沙感到意外,其实元三娘和四娘只是他名义上的侍女而已。
毕竟一个被夫家休,一个“克”死丈夫。
就算重新嫁人,在夫家的处境可想而知。
两女在他这里挂个名分,再由他来指婚,他就是娘家人,没人敢欺负。
大庭广众下,元四娘当着未婚夫的面这样服侍他,面子上确实过不去。
“听说这里他相好不少呢!”
元四娘好像没意识到任何不妥,给风少揉肩,同时道:“他还死活不想来呢!哼,那奴婢就更要来好好瞅瞅。”
这事做的,这话说的,实在生勐。
连风沙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了。
“这一进门……”
元四娘忽然睁大眼睛瞪向蒲瑜,娇哼道:“扑腾扑腾飞来的彩蝶着实不少啊!”
又低下头,撅起嘴,冲风沙委屈巴巴地道:“主人您可一定要给奴婢做主啊!”
风沙眼神微闪几下,想明白了。
元四娘是故意当着蒲瑜的面,显示和他关系亲近,表示自己是有主人罩着的。
其实就是狐假虎威。
想通这点,立时配合地沉下脸,冷冷打量蒲瑜,皮笑肉不笑,“蒲家门风甚严,蒲公子家教良好,应该不至于此吧!恐怕是有些人一厢情愿而已。是吧蒲公子。”
其实他就见过元四娘几面,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否则刚才也不会认不出来。
看在元大帅的面上,顺手帮一下的事,那就顺手帮一下好了。
蒲瑜显得非常畏惧,紧张得直冒冷汗,结结巴巴地道了声是。
元四娘冲风沙道:“您看他怕您怕成这样,肯定是做贼心虚。”
风沙心道这元四娘真是厉害,倒打一耙的本事,炉火纯青呐!
忍不住想笑,硬是憋着,皱起眉头,作不悦状道:“蒲公子,你怕我什么?”
他觉得元四娘挺聪明的,行事颇有领军大将之风。
这次八成是无意中发现他也在这里。
哪怕明知两人不熟,还是跑来争取机会。
抓得住战机,该出手时,毫不犹豫。
看见赢面,马上乘胜追击,非要把蒲瑜一次压服。
蒲瑜的脸涨得通红,吭哧吭哧老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挨过您婢女打。”
这事风沙记得,那还是在西瓦,蒲瑜以为他是元小娘的情人,急忙忙跑来抓奸,结果被绘声制住,硬生生打晕了,当时蒲瑜根本没在怕的,还扬言报复来着。
现在这么怕他,肯定不是因为挨打,八成是从家里得知了他的身份背景。
毕竟元四娘选择跟他联姻,这就涉及到跟隐谷的关系,必然扯上四灵。
自然不能说出口,否则就不是挨打,而是会要命了。
只好说被打怕了。
还算聪明。
元四娘的嘴角翘了一下,轻咳一下强抑住,伏上风沙肩头,好奇问道:“主人,哪位姐姐打得他呀?因为什么呀?”
这事她还不知道呢!要是知道是谁打的,以后可以拉来扯大旗。
找主人的婢女帮忙,当然比找主人帮忙容易多了。
像今天这种良机,不是轻易能碰到的。
风沙摆手道:“些许误会,不必再提。”
冲蒲瑜道:“我想四娘以后再也不会找我抱怨你,是吧蒲公子?”
他无需放什么狠话,对蒲瑜来说,他的话就是律令。
元四娘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有了这道律令,收拾蒲瑜跟玩儿似的。
蒲瑜脸色煞白,除了使劲点头,竟连话都不会说了。
何掌柜等人听着对话,神情愈发奇异,一个个忽然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有心想走,又不敢动,更没人敢说话。
看在场那些大富豪如何拍屈节马屁就知道,商会的副会长绝非小人物。
何况他们几个在岳州商会中属于末流人物。
就算想把老婆送给蒲瑜玩,都挤不进圈子。
几人见蒲少都在这位风少面前这般摸样,用膝盖想都知道这是大人物!
何掌柜想到自己刚才居然还敢威胁人家,吓得腿都软了,一个劲地抖。
暗骂自己当真有眼无珠,几次照面,居然都没认出真佛。
风沙起身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元四娘忙道:“奴婢送您出去好吗?”
风沙含笑点头,携张星雨和元四娘欲转出屏风。
他没有再理会何掌柜,因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何掌柜并不知道他跟商关氏的关系,经此一遭,不可能还有胆子继续坑商关氏。
甚至会把商关氏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路过蒲瑜的时候,元四娘慢下步子,凶巴巴道:“我去送主人,你在这儿等着,在我回来之前,不准你跟别的女人说话,否则我就……”恶狠狠地挥几下秀拳威吓。
神情语气活脱脱是个吃醋的小姑娘。
风沙含笑扫了眼蒲瑜,心知元四娘这是标准的先扇你一巴掌再塞给你一把甜枣,蒲瑜这小子被完全拿捏住了,这会儿心里肯定是甜滋滋的。
这也说明,元四娘虽然用了些手段,却是真的想跟蒲瑜好好过日子。
否则人都被彻底压住了,没必要再表示爱意。
这是个旺夫的贤内助。
难怪她那个出身不高的亡夫可以平步青云呢!
蒲瑜这小子挺有福的。
风沙领着两女出了门。
刚一出门,元四娘就从趾高气昂变成了低眉顺眼,碎步追到风沙身侧,小声道:“主人迁就,奴婢感激不尽,以后一定全心全意向着主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张星雨看在眼里,默然不语。
这番话大有深意。
元大帅让女儿嫁入蒲家,其实是重新勾连隐谷和蒲家。
元四娘显然知道自己拥有什么能让主人感兴趣。
这女人比那些想凭美色诱惑男人的女人实在高明太多。
她定要牢牢记下,好好学习。
……
张星雨没有猜错,元四娘的话确实引起了风沙极大的兴趣。
本想直接去找商关氏,略一犹豫,让张星雨又在隔壁要了间房,跟元四娘聊聊。
事关隐谷,风沙当然不可能明着要求元四娘当奸细传消息。
以元家跟隐谷那么密切的关系,他不可能完全信任元四娘。
进门后懒懒靠坐,一面享受元四娘贴心服侍,一面问蒲瑜。
主要是探问蒲瑜对这次商会加税一事的态度。
身为岳州商会的副会长之一,蒲瑜的态度就是蒲家的态度。
蒲家的态度能够影响陈军使。
答桉并没有出乎预料,蒲瑜确实持反对态度。
要不是元四娘“无事生非”吵着闹着非要来。
蒲瑜根本不会出现,就算来了,也来得很晚。
岳刺史早就离开了。
他那个当商会会长的大女婿显然没什么担当,又或者知道自己无法服众。
岳丈刚走不久,跟着熘走。
只有屈节这个冤大头想甩甩不掉,想走走不了,硬着头皮留下来撑场面。
没想到会碰到风沙,风沙还支持抵制加税,肯定会让屈节深感不虚此行。
元四娘发现风沙对这事感兴趣,又不明白他到底支持还是反对,小心翼翼问道:“主人需要奴婢做什么吗?”
略微一顿,自信道:“蒲瑜在商会说话还管用。”
风沙摇头道:“蒲瑜只是替蒲家占位置的纨绔,个人态度其实无足轻重。”
元四娘咬咬唇,似乎有些不服气,欲言又止,终究没忍住道:“他是有些好色,好在还算有点担当……”
她正在跪在一旁给风沙捏腿,说话的时候,略有些用劲,话没说完便反应过来。
赶紧松手,低头连声请罪。
其实她不擅长干这种服侍人的活,看着还算有模有样,其实捏得一点都不舒服。
包括刚才替风沙捏肩揉背。
风沙不禁失笑,调笑道:“这还没进门呢!就这么急着替未来的夫君说话了?”
元四娘红着脸蛋不吭声。
风沙倒是挺喜欢她的性格,聪明爽直又不乏手段,打量几眼,示意她继续按揉,笑道:“你还别不爱听,我想怎样,轮不到他,他够不上。你够得上,可以帮他。”
“主人要奴婢如何,直接吩咐就是了。”
元四娘垂目道:“奴婢是主人的奴婢,自然无不顺从。”
风沙听她话里透着倔强,跟之前的表现大相径庭,心知现在不是装样了,笑道:“加税这事,未来还有变数,我没工夫时刻盯着,你帮我留意一下,有事找雨儿。”
张星雨听主人提到她,赶紧向元四娘欠欠身。
就这?元四娘本以为风沙会提隐谷有关的事。
她承载着隐谷和蒲家的关系,所以她认为自己很重要,起码风沙无法无视她。
甚至有求于她,需要拉拢她。
突然只要她做这种鸡毛蒜皮,她一时有些愣。
风沙起身道:“既然你看上了蒲瑜,我乐得玉成,等你成婚,自有贺礼奉赠。”
言罢,径直而去。
出门之后,勾勾手指。
跟出来的张星雨赶紧把耳朵送上。
“跟离离打声招呼,等蒲瑜和四娘成婚,要蒲瑜入仕。”
风沙随口道:“安排那种有权无责,油多事少的肥缺。当我庆贺新婚的贺礼。”
张星雨出身权贵之家,从小耳濡目染,对官场事并非一无所知,相反相当熟稔,提醒道:“这种位置不多,通常一个萝卜一个坑,安进去很困难,拔出来更麻烦。”
能坐上这种位置的人,未必多有能力,关系网肯定又韧又密。
拔一个人容易,拔一张深根的网,难。
她觉得主人奖掖过头了,明明元四娘什么事都没做呢!
就算这事办成,那也不值得如此重奖。
这时,两人走到隔壁门外,风沙微笑起来。
这就是张星雨和绘声不同的地方,张星雨不仅有办事能力,而且超强,还贴心,知道何时该提醒,用起来确实顺手。
最关键,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多才多艺,还很有情趣,很会讨好。
简而言之,有事张星雨干,没事,咳……
风沙轻咳一声,定神道:“反正就要重赏,让离离办就是了,遇上麻烦找我。”
小事重奖,只有一种原因:拉人下水。
常在河边走,注定要湿鞋。
鞋子湿了,就不会再矜持裙子湿。
裙子湿了,就不会再矜持泡水里。
人都泡水里了,再来担心淹死的问题,那也难以回头上岸了。
总之,要得就是元四娘湿鞋。
张星雨没法,只好应了一声,实在好奇原因,暗忖要不要去找哥哥询问一下。
想想还是算了。
张氏是闽王室的外戚,最清楚内侍结交外臣是大忌中的大忌。
哪怕是她亲哥哥,尤其是她亲哥哥。就只寻常见面都很犯忌。
自从她到主人身边,兄妹俩几乎没有见面。
虽然哥哥就在枫桥别墅的外院,距离很近。
风沙进门的时候,换上了一副阴沉的脸色。
商关氏等了这么长时间,本就很忐忑不安,门一开就急切迎上。
打量风沙的神情,心里咯噔一响,勉强笑道:“劳烦公子传话,妾身感激不尽,不知何掌柜何时出来,妾身早做准备。”
云本真见主人在那儿惺惺作态,不禁想笑,当然不敢笑出来,强行忍住。
心中琢磨主人是不是看上这个小寡妇了,否则怎么会花费心思装模作样?
风沙站在门口没往里走,不答反问道:“贵家能接军方的单子,想必产业不小,怎么没入岳州商会,连一场宴会都进不去?”
商关氏以为他没帮上忙,觉得丢了面子,所以才这样没话找话。
只好打起精神,耐下性子解释道:“想加入商会,需要连年缴税到一定的数目,最关键,需两位商会成员举荐,由会长与副会长批准,举荐的人越多越容易成功。”
说着,叹了口气道:“寒家只会制衣,很难结交上层圈子,也就些熟识些衣铺,这几年付出不小,本来有些机会,奈何这两年岳州有些乱,关系废得废、断得断。”
风沙不吭声。
岳州这两年的乱,跟他脱不开干系。
上层轻微变动,对底层影响都很大,何况两年换了三任牧守。
剧烈变动的不光可是官场的人事,上面换一人,下面换一茬。
人家辛苦几年甚至十几年打下的关系,可能一夜之间全白搭。
话匣子一打开,商关氏就止不住了,苦着脸,开始大吐苦水。
风沙静静地站着,安静地听着。
他很久没有聆听底层的声音了。
离底层越远,做决定就越冷酷。
忘记了那一串串数字其实意味着一批批有血有泪的人的悲欢离合。
不知讲了多久,商关氏终于会悟过来,她跟一个萍水相逢的纨绔讲这些干什么?
转念惊呼一声,忍不住往门外走,急声道:“糟了糟了,何掌柜是不是走了!”
风沙跟在她后面,笑道:“你找他干什么,我刚才碰到了风驰柜坊的一位主事,把事情说了,人家同意缓到贵家衣坊回款,只是息钱还要继续算。”
其实他已打定主意,要让绘影把鲸吸牛饮的息钱全部吐出来。
不过,这事要通过风驰柜坊正式办。
如果仅针对某个人打招呼,那就形不成规矩,之后还会照旧。
风沙见商关氏一脸不能置信的神色,抬手打了个响指。
离得最近的张星雨立时近前。
“算算时间,人应该回去了。”
风沙一本正经,说得跟真的似的,“招呼已经打好,就让雨儿陪你去一趟柜坊,把契约签了就行。”
……
风驰柜坊和暖香阁都在西市,一在街头一在街尾,皆是位于道口的好地段。
长街虽长,也没远到需乘马车,何况街上行人太多,车行未必比走路更快。
张星雨还是带着商关氏乘了马车,不走长街,走侧街绕道而行。
主要是她刚才给主人做女伴,一身服饰过于华丽,实在不适合走在大街上。
商关氏难忍好奇,旁敲侧击打听风沙的身份,探问两人的关系。
张星雨以略显冷漠却不失礼貌的微笑应对,根本不漏半点口风。
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坐态行姿无不说明出身高贵,予人高高在上的疏离。
凡世家子弟打小就会遇上很多别有用心地亲近,同性异性都有。
以她的家世容貌,心慕者自然不少,男女齐全。
所以,她很清楚怎么礼貌地婉拒搭讪。
商关氏心中生出仰望感,渐渐不敢言语,甚至都不敢拿眼直视。
脑袋里胡思乱想,暗嘲自己刚才乱想什么呢!
有这样出色的女伴,风公子怎么可能看上她?
竟还怀疑人家对她生出不轨之心,羞死人了。
两女相顾无言,车厢再宽松也是封闭环境,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起码商关氏觉得尴尬,只能转着脑袋,装模作样打量车厢布设。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她的身家比上不足,比下倒绰绰有余。
眼界多少有点,见过些好东西,起码认得。
这车厢内的布设摆设看着不太起眼,其实件件精珍。
随意摆在几上的茶盏居然都是岳州窑的贡品青瓷,有钱都买不到。
张星雨留意到她的眼神,微笑道:“茶需慢灼,不如品酒。”
说着,从翻格里拎出酒壶。
商关氏看那水晶酒壶酒杯,以及澄透瓶中金灿灿的稠浆,壶体还溢着丝丝寒气,肉眼可见的香醇和昂贵,吓得她忙不迭摆手道:“不,不用,不用了。”
张星雨也不强求,将翻格平回去,掀帘一角,往外看了一眼,道:“快到了。”
商关氏跟着瞟了眼窗外景色,心道还远啊,哪里快到了?
岂知马车直接转进一所大宅的侧门,连停都没停,车刚到门口,门就打开了。
张星雨适时解释道:“柜坊有专门接待大户的独院,主事主理,可以特事特办。不必走正门,去挤柜台。”
商关氏恍然,脸上不禁露出向往神色。
什么时候,她也能有这份尊贵体面呢?
马车一直驶进一间清幽的院落,直到楼前缓缓停下。
十几个美丽的侍女如云而来,洒水净地,抛花漫空。
清凉的香风细细中,精致马凳摆好,服侍两女下车。
这架势,唬得商关氏僵在车架上,死活不敢往下走。
眼见张星雨毫无不自在,斜阳照上娇躯,不仅玉颊生辉,浑身都发光。
高贵圣洁的气息扑面,宛如女神降临到人间。
商关氏自惭形秽,更为胆怯,头都不敢抬起。
张星雨不理商关氏,径直问道:“孟主事呢?”
“说来也巧。”
搭手搀扶的侍女恭敬道:“张先生刚到不久,主事正接待,马上就来。”
先生是很尊的称呼,达者为先,师者之意。
风沙身边可称先生的,也就只有上一任军师韩晶,及现任军师张星火。
说话侍女是剑侍,不认得商关氏,张星雨也未介绍,说话便十分谨慎。
张星雨一听哥哥也在,十分高兴,忍不住问道:“他来这里干什么?”
她知道哥哥负责安排武林大会的奇兵事宜。
应该没工夫出门游逛。
那剑侍回道:“奴婢不知。”
张星雨本来就动念想见哥哥一面,刚才觉得不妥硬是按捺住了,现在近在迟尺,实在按捺不住了,把那剑侍拉到一旁,把主人交代的事情说了。
又回转冲商关氏道:“事情已经交代了,夫人随她去签单就是。我还有事在身,不能奉陪了,完事后柜坊会派车把你送回去。”
她说话命令口吻很足,根本不予商量,直接定了。
商关氏唯唯诺诺应声,忐忑不安地随着侍女进门。
张星雨则去找张星火。
刚走到院外,绘影气冲冲地出来,俏脸铁青,好像不忿之极。
见到张星雨当面,不禁一愣,缓下步子,挤出个笑脸迎上道:“妹妹来得正好,好好劝劝你哥哥,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应该知道,我孟绘影也是得主人疼爱的。”
就前几天,她还熘去暖香阁,陪了主人一晚呢!
主人疼她,都没让张星雨参与,独留她过夜呢!
张星雨拉住绘影双手,笑嘻嘻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主人一向疼爱姐姐,昨晚还说婢子不如绘影姐胸怀宽广呢!”
说话的时候,一对俏目故意盯着绘影的领口看。
脸颊恰好浮起一抹嫩粉,笑容则含着三分揶揄。
绘影脸蛋立时浮晕,啐道:“你这小妮子,尽说些没羞没臊的浑话。”
却是没有不高兴了。
张星雨的话让她想起来,现在是张星雨天天陪在主人身边,昨晚还侍寝来着。
虽然她资格老,还位高权重,又得主人喜欢,那也不能轻易得罪现在的宠婢。
“婢子羡慕姐姐嘛!”
张星雨凑近悄声道:“姐姐平常都吃些什么,让主人爱不释手,念念不忘……”
“去去去,小骚蹄子还说上瘾了。”
绘影红着脸笑骂一句,倒也没觉得意外。
她们这些侍婢不管在外面看着多正经、多端庄,或高冷,或清高。
私下里陪主人什么样子谁还没见过谁啊!
反正既不正经,也不端庄,更冷不起来。
什么不要脸的羞事都敢做,平常可以臊死人的话,那都是抢着说。
转念奇道:“对了,你怎么舍得离开,没陪在主人身边呀?”
张星雨敛容道:“主人只是差婢子陪一位夫人来办点小事。”
“让你亲自陪同?事情还小得了么?”
绘影睁大眼睛道:“谁家夫人这么大面子啊?”
绘声现在不在主人身边,张星雨就是实际上的外务大总管。
虽然名不正言不顺,那也没人敢小视。
用官场的说法就是见官大一级,主人要她亲自来办的事,一定小不了。
张星雨道:“主人行事必有深意,婢子不知,也不敢妄加揣测。”
“主人吩咐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绘影反握住张星雨的手,笑道:“妹妹能不能透露一点,让姐姐有个准备。”
张星雨迟疑少许,把商关氏的事说了。
至于商会加税的种种,一个字都没提。
绘影听得心直往下沉,忍不住道:“就没有通融余地吗?”
这件事看着很小,其实很大。
这个口子不能开。
只要开了一个,到时一传十,十传百,所有的商户都跑来要求延期还款怎么办?
风驰柜坊是赊款买货,现钱拿去放贷,收回款后再付货款。
如果放贷收不回来,货款又拿什么付?
张星雨是明白人,何况这主意就是她出的,当然清楚其中关窍。
她相信主人比她更清楚关窍,还是这样做,必有不得不的原因。
应对办法当然还是有的,比如让商关氏闭嘴就行了。
或利诱,或威胁,对付小小的商关氏根本手到擒拿。
她当然不能帮绘影出主意对付主人,所以只能摇头。
绘影无奈离开,打算亲自去见见商关氏,再想办法。
张星雨看她匆匆远去的背影,隐约觉得不妥。
终究没有叫住提醒,径直进去小楼里找哥哥。
见面不及寒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
包括商会加税的事。
越说越忐忑,身为主人的贴身侍婢,这样泄露主人的事,她心中不安。
张星火一直安静听着,听完后含笑道:“见便见了,说便说了,没什么大不了。安排元四娘的未婚夫蒲瑜入仕,是针对隐谷布局,本来就是我的事。”
张星雨心道对呀!
这方面的事务,本来就是由哥哥负责。
就算她今天不说,明天主人也会让她转告给哥哥知晓的。
“至于小功重赏,通常就一个目的:请君入瓮嘛!嘿嘿,风少是看人下菜碟呢!元四娘看上蒲瑜,必有原因,原因不重要,知道她肯定在蒲瑜身上下过功夫足矣。”
张星火嘿嘿道:“仅赏元四娘,元四娘有元大帅罩着,可以轻易脱身。赏蒲瑜,元四娘会患得患失,难以立刻脱身,犹豫之中,泥足深陷,再想脱身,悔之晚矣。”
张星雨恍悟点头。
“至于另外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我早就知道。”
张星火轻描澹写道:“只要顺势而为,并无大碍。”
张星雨听不大懂。
商会加税、给商关氏缓还款,怎么看都是毫不关联的两件事。
怎么是一件事呢?
张星火道:“两件事归根结底,针对的是风驰柜坊是孟绘影。”
张星雨啊了一声,忍不住道:“不至于吧!”
她知道给商关氏缓还款会让绘影很难办,但也谈不上针对吧!
如果主人要绘影怎样,随便吩咐一句足矣,用得着绕弯子嘛?
商会加税的事跟绘影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思碧接掌风驰柜坊的账目,更让李淑婷一个外人掌监察权,还借故设处置司,云本真主理,从财物、监察、人事三方面分孟绘影的权。”
张星火耸了耸肩道:“孟绘影居然还在拼命捞钱,她以为自己是在帮主人赚钱。其实风沙成立传火司,目的根本不在钱。她连这点都搞错了,不倒霉才见鬼了。”
其实他这段时间三不五时就跑过来敲打绘影,今天也不例外。
当然是风沙的意思。
可惜孟绘影自恃受宠,他仅仅光靠暗示说教,一直收效甚微。
看来今天发生的事终于让风沙忍无可忍,准备亲自下场敲打。
张星雨缓缓点头,把哥哥这番话当成教训,牢牢记住,以后别重蹈绘影覆辙。
张星火又道:“商会加税的关节不在加不加税,而在谁出这个钱来充盈府库。”
张星雨聪明的很,一下恍悟,“主人不赞同对商会加税,是想让风驰柜坊出!”
难怪哥哥说这两件事都是针对绘影呢!
两件事堆在一起,所需花费巨大,各地的风驰柜坊又在建设之中,耗资巨大。
绘影决计拿不出这么多钱,怕不是要被逼得上吊。
等等,不对呀!
张星雨转念问道:“这会影响风驰柜坊,进而影响传火司吧!”
为了建设传火司,主人已经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绝不会允许建设有损。
张星火呵呵道:“让风驰柜坊出钱,又不是要风驰柜坊出钱?”
张星雨一脸懵逼,这是人话吗?她怎么听不懂?
“我猜风沙是想让孟绘影知道,钱不是这么赚的,也不是这么花的。”
张星火并不解释,只啧啧道:“看来他还是很疼孟绘影的,否则直接换人了事,没必要大费周章。当然,更有可能是担心牵连太广。”
毕竟绘影是柔公主一系的人,妹妹绘声,弟媳巧妍都占据高位。
牵一发而动全身,并不是风沙想动就能动的。
真要是动了,将会被迫清洗一片,伤筋动骨。
只能徐徐图之。
他心知肚明,其实风沙早就开始徐徐图之了。
……
岳州的秋天仿佛短如夏花,夏天与冬天竟好似无缝衔接。
前几日白天尚可穿单衣出门,转眼就得着裘衣盖棉被了。
申州以及义阳三关那边的消息恰好在此时传到了岳州。
绿林中人大举袭击武林大会,申州城内更是魔影憧憧。
据说冒出好几个积年老魔头,率领魔道中人大肆嚣张。
起因源于一份闽国的藏宝图。
所谓闽国宝藏,在江湖上早有传言。
早先传言宝藏在巴蜀,传得有鼻子有眼,闹出不少风雨。
惹得江湖人竞相逐夺,硬是搅出腥风血雨,近一年方休。
最近江湖上又广传辟谣之言。
闽国用来复国的宝藏,为什么藏在八竿子打不着的巴蜀?
分明在义阳三关附近的山里。
取出来就可顺江而下,或逆江而上,或朔汉水,或经申州北上,或于淮水东西。
总之,天南地北,无可不往。
这才是宝藏最佳的埋藏之地。
各式各样的证据林林总总,的确真假难辨,突然广泛传播,至少令人将信将疑。
关键证据就是正道那些伪君子打着围剿契丹公主的名义在义阳三关开分赃大会。
是以除了魔道中人四面蜂拥而来,亦惹来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跑来浑水摸鱼。
隐谷方面最清楚不过,墨修乃是魔门之魁首,召集邪魔外道简直比喝水还容易。
打着抢夺闽国宝藏的名义,实际上分明是想把水搅浑,帮契丹公主一行人脱身。
尤其闽国王室是风沙的附庸,别说似似而非的证据,实锤的证据弄出来都不难。
知道归知道,偏又无可奈何。
隐谷推动武林大会是阳谋,风沙召集魔道破坏亦是阳谋。
正邪势不两立,见面就只剩打杀,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
申州城内外,以及义阳三关附近,很快乱成了一锅乱粥。
还是沸腾滚烫可以把米煮烂的粥。
神仙下凡也无法在这锅乱粥里找出几颗故意掩饰的米粒。
隐谷方面除了盯紧楚家和准备接应的顺风号,别无他法。
终于在一日凌晨时分,白日初带头冲锋,马玉怜亲自断后,绘声派人接应。
萧思速完一行人终于冲破最后地阻截,成功登上顺风号。
隐谷方面只能暗然收手,眼睁睁看着顺风号欢快地驶离。
顺风号不仅是风沙的座舰,更是当今最先进的车楼战舰。
哪怕隐谷上下全部失心疯敢于袭击,也调不来足以抗衡的舰队打赢顺风号。
何况这段长江上,可称舰队的只有三支,江城水师、岳州水师和中平水师。
反正都跟隐谷无关,就算隐谷能调战舰来袭,也只可能是挨打的一方。
简而言之,只要萧思速完一行人登上了顺风号,那就一定会顺利抵达岳州。
风沙得到信传,大略估算时间。
顺风号是二十四车的车楼战舰,速度超快,拥有日行百里的疾速。
他有过叮嘱,让绘声接到人后快些赶回来。
绘声肯定遵从,哪怕全速行驶对人力和物资消耗极大。
扣除信传传递的时间,估计最多还有三四天就该到了。
风沙十分高兴,当天就解除了自我禁锢,出了暖香阁。
就差站在大街上仰天呼喊:你们都快过来找我聊聊呀!
风沙入暖香阁至今,已经躲了半月有余。
如此反常的举动,非但没有惹来围聊,反而把各方吓得不轻。
情况不明之前,哪一方都不敢接近了,甚至把探哨都收回去。
隐谷方面的消息几乎跟风沙同步,得到消息后立刻安静下来。
这一役,隐谷完败,又或者说始终敌视风沙的庞公一系完败。
王尘子也不算是胜利者,毕竟庞公那一系拥有实打实的实力。
恐怕不会拱手认错,更有可能恼羞成怒,进而加码也说不定。
总之,隐谷上层将有一场狂风暴雨,云开雨霁之前,不会有统一的态度。
在此之前,具体负责的何子虚和司马正也不会再就此事与风沙进行接触。
因为他们说了不算,上无定调,无法跟风沙商谈任何条件。
总之,风沙迎来了他到岳州之后,最自由,最平静的时光。
这半月,他在暖香阁憋坏了,脂粉气太浓郁也是挺熏人的。
美女看太多,更是会腻味。
一朝得解禁,立马就出门。
宫天霜本来想跟着一起玩,被宫青秀阻止。
她知道风沙这段时间看着欢快,实则郁闷,难得放松一下。
有她或天雪天霜跟着,风少要顾念她们的感受,又要拘着。
风沙这一次出门,还是只带着云本真和张星雨。
云本真最懂主人心意,暗中保护的人手只多不少,却撒得很远。
除非出现非常意外,否则不会打搅主人的心情。
风沙并不是去花天酒地,一出门就乘车直奔城南,直接出了城。
然后转向往东。
快到中午的时候,行至大桥湖东南方,眼前出现大片良田,一眼望之不尽。
良田的东南方则是成排的矮舍,并非鳞次栉比,数排成簇,瞧着有些散乱。
每一簇都是一处坊场,磨坊、工坊、酒坊、屠宰坊等不一而足。
附近更有高墙栅栏圈着的兵甲作坊,多半是蒲家的产业,少数属州府官坊。
大片坊场中,有一座高大醒目的衙门,是州府官署作坊,长官岳州作坊使。
坊场的建筑大多瞧着破破烂烂的,道路还算宽阔,只是实在凹凸不平的很。
风沙所乘坐的马车的车厢内垫了很厚实的软垫,还是快被颠出了五脏六腑。
行了一段,还未深入坊场区,实在颠得受不了了,干脆下了马车自己走路。
云本真和张星雨今天不仅换上了男装,还在主人的要求下束了胸,化了妆。
而且跟主人打扮得一样,穿得比较朴素。
奈何天生丽质掩不住,两名翩翩佳公子。
风沙当然没有两女扮男那么英俊,亦不像两女有种打骨子里透出的清冷感。
给人的感觉是温文尔雅,而非生人勿进。
这里乃是工坊区,行人着实不多,遇上最多的是拉货的车夫,扛货的挑夫。
货车板车往返,全是牛车、驴车、骡车,大多装载满满。
偶尔遇上骑士带着二三手下飞驰而过,更多是些跟着护卫的轿子嘎吱嘎吱。
看他们的打扮,要么是工坊的管事,要么是私坊的东主。
反正没见到乘车的,显然常来常往的都知道这里的路乘车的话根本坐不住。
就这么吃了一路灰、踩了两脚泥,总算到了作坊署,这条街还是挺热闹的。
相比路上的车夫和挑夫,这里行人的穿着打扮体面多了。
街上不止有酒楼茶馆,还有各类铺面。
虽然铺面都不大,大多窄到好似半间,可是品种实在齐全,卖什么的都有。
予人一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
远远看见商关氏站在一间衣铺门口,见风沙三人从街那边行来,踮脚招手。
……
风沙见商关氏人在街上,好像等了很久似的,十分意外。
前几天跟商关氏聊天的时候,他就决定要私下过来看看。
可是,并没有特意告知商关氏。
今晨收到绘声的传信之后,他才决定步出暖香阁。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今天会来。
商关氏这时匆匆迎上来,十几步距离跑来,居然有点喘,可见心情急切。
她今天穿了一件翻领短袄,配上腰带至胸下的高腰襦裙,本就显胸。
加上拍着心口缓着气,瞧着鼓鼓囊囊地弹。
缓了几口气便向三人福身行礼,俏生生的。
她见过云本真和张星雨,虽然两女精心改装,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风沙好奇问道:“商夫人怎知我今天会来?”
商关氏又福身道:“公子帮了这么大忙,妾身琢磨公子得空时应该会想来看看,于是就在这儿守了几天,没曾想真的把公子给盼来了。”
说话的时候,脸蛋上了两抹潮,过素的衣色,反倒更加衬托容色妍丽。
风沙见她面上带笑,眸含忧虑,心知自己没由来的帮忙,反倒让人家心中生疑,所以天天守着等他,他还真的来了,自然令人忐忑,不禁失笑道:“夫人有心了。”
商关氏忙不迭道:“妾身都不知该如何酬谢公子,些许等候又算得了什么呢?”
与风驰柜坊签单前,她挺高兴,可以缓期还款之后,反而焦心。
那位漂亮的柜坊女主事不仅盘问她半天,还严厉地要求她保密。
让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哪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帮她这么大忙嘛!
这不,果然登门“讨债”了。
风沙微笑道:“夫人如此客气,风某也就不好再推辞了,此来确实有事相求。”
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
在他看来,施恩其实等同于结怨,只有兼相爱,交相利才是人际交往的神器。
商关氏见风沙如此说,紧提的心儿果然落下些许,迫不及待道:“公子请说。”
她宁可人家快点向她提要求,哪怕要求很过分,也总比不上不下吊着强多了。
风沙问道:“前段时间,像贵家这样接了军方单子的工坊在这里不在少数吧?”
商关氏本来屏息凝神竖耳朵,就等着他要好处,没想到他居然来了这么一问。
不免有些呆,眨巴眨巴眼睛道:“确实不少呢!”
风沙继续问道:“像贵家这样接了军方单子,又找风驰柜坊借钱购料的多么?”
商关氏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迟疑道:“可能吧!”
无论是开工坊的还是开买卖的,多少会赊些账。
进物料也好购成品也罢,关系熟了,次次结算太麻烦,通常定期结。
借钱则意味着缺钱,很可能会导致成群结队跑来追帐,那就麻烦了。
所以,就算她知道也不便说,太得罪人。
风沙正容道:“我想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家工坊,跟贵家情况类似。”
商关氏啊了一声,忍不住问道:“公子这是为何?”
心道风驰柜坊不是把你奉为上宾吗?
这种事情何不直接去询问风驰柜坊。
“其实我找风驰柜坊的朋友询问过。”
风沙看出商关氏心中所想,含笑道:“奈何人家说不会向别人透露我什么情况,也不会向我透露别人什么情况。”
“不愧是岳州有数的大柜坊,这么严守规矩,当真让人放心啊!”
商关氏恍然之后还是不解,问道:“公子为何对这种事感兴趣?”
“我是辰流的行商,家底还算厚实。初涉岳州地界,朋友不多。”
风沙笑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没有朋友怎么行,恰好在风驰柜坊还有点关系,别的不敢说,帮人牵个线、过下桥还行,希望能交些好朋友,往后采买也方便点。”
商关氏听完后掩唇笑道:“这么说,妾身是公子用这法子交得第一个朋友了?”
人家真有事求她帮忙,而且这件事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那真是再好不过。
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放下了大半。
还悬空一点,在于她还没拿到货款,欠款尚未连本带息还清,多少担心变故。
风沙点头道:“然也。”
商关氏热切起来,笑道:“这事好办极了,妾身晚上就在那边得月楼开上几桌,把公子介绍给大家认识一下,私下里再去点点他们,若有需要,自会求见公子的。”
不仅是行商,又言明要采购,还是风驰柜坊的上宾,显然身家雄厚不会缺钱。
也就是说,有可能会找她订货,甚至打开一条商路。
就算人家不贩衣物,把这种豪客介绍给朋友,那也是有一份人情的。
这哪是债主,分明是恩公!
风沙十分高兴,“我打算这两三天就在这里不走了,劳烦夫人帮忙安排一下。”
他此来,一是想看看公私工坊的真实处境;二来弄清楚情况,好跟绘影算账。
其实他信任绘影,绘影肯定不会湖弄他,只是难保绘影不被下面人给湖弄了。
而不被人湖弄的前提是心中有数,手上有账。
“公子愿意呆几天是好事。”
商关氏拍着胸脯道:“别看这不大,其实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不比城里差多少,妾身一定都给安排好了,公子想吃就吃,想逛就逛,想玩就玩,什么都不用操心。”
风沙含笑感谢。
“两位姑娘别看这些个铺面窄小,就以为这里货不上档次。”
商关氏转向张星雨和云本真笑道:“其实这是各家坊场摆在作坊署旁边的门铺,城内所有货物无论高档低档都能在这买到,而且价格便宜到你俩今晚肯定睡不着。”
其实她最想展示自家铺子的货。
当然,话说太直白就没意思了。
商关氏一番话说得云本真和张星雨心花怒放,风沙则听得心惊肉跳。
哪有女人不爱逛街的,何况还齐全!尤其还便宜!
果不其然,两女齐刷刷地瞄向主人。
两对俏目中闪烁的兴奋,亮到风沙都不敢直视了。
只好苦着脸点头。
商关氏哎呀一声道:“看你们这风尘仆仆的,走了老远的路吧!哟,都上泥了,这怎么见人呐!”
热情地招呼两女道:“别站这儿了,随姐姐去铺里喝茶歇脚,顺便再换身新衣。都是近来最流行的款式,百八十套是有的,等下上了板子,两位妹妹一次试个够。”
百八十套?还特么一次试个够?风沙差点晕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