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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战定
兴风之花雨全文阅读作者:萧风落木加入书架

  一句“大言不惭”已经到了任松嘴边,又给他硬生生吞回了肚子。

  风少并不是个喜欢虚张声势的人,说出的话就一定做得到,如果做不到,根本连嘴都不会张。

  任松忍不住左右张望:“您要杀我当然很容易,一支冷箭绰绰有余,别人要杀您恐怕也不难。”

  风沙哑然失笑,刚想说话,宫青秀忽然从楼内走了出来。

  一袭轻裙,一尘不染,星空照亮脸庞,散发圣洁的光泽,一对闪熠的明眸瞬间夺走漫天繁星的光辉。

  一把剑柄自雪颈斜斜伸出,剑跟颈一样的白皙细腻,更衬得秀发瀑黑,又衬得嫩唇红艳。

  或许因为背剑的关系,神情模样不似往先水般温柔,反而有种令人自惭形秽的清冷,绝色容颜上看不出任何傲气,却给人不可亵渎的距离感。

  整个夜空似乎都应她的存在而变得鲜明灵动起来,所有人的目光止不住的落到她的身上。

  一双双眼睛都像牵出一根根坚韧无形的蚕丝,轻柔却牢固的缠在她纤侬有致的娇躯上,哪怕用尽全身力气也休想转开半分。

  呼吸产生的完美弧度甚至共振了众人的脉搏,启唇一语便使诸人的心脏都慢了半拍。

  “谁杀风少,我便杀谁。”

  天籁之美配天籁之音,明明听不出任何杀意,偏偏使人凛然戒惧。

  任松好歹与宫青秀接触算多,回神挺快,不禁露出苦笑:“这不该是宫大家掺和的事,莫使在下为难。”

  “这小子难得说话有道理,青秀你先回来好不好。”

  风沙哪晓得她居然会跑出去,吓得心肝都震颤了。

  宫青秀没有应声,甚至没有回头,轻微却坚定的摇了摇头,颊侧垂落的几缕秀发随之波浪般轻晃。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引得人呼吸一乱。

  风沙本还想拖延一下,等白虎卫全部进场,现在看来不行了。

  满场的弓弩,弦都紧绷,稍一触发就会引起震天霹雳。

  武功再高也保不得万全,他根本不允许宫青秀有任何受到伤害的可能,招手道:“上。”

  话音刚落,北楼东楼西楼纷纷传来悉索声,各个阳台窗口皆伸出无数曲弓,蹭亮的箭尖往下方利指,紧接着便是成片令人牙酸的拉弦声。

  这一片乱中有序的响动之后,场内彻底安静下来,似乎听得见冷汗落地的声音。

  本没有灵魂的箭头竟像是产生一道道无形的箭意,被无数支箭头对着的恐惧感压得任松连头不敢抬起,甚至连手指尖都不敢屈一下。

  “我说过今次不杀你,便不会杀你。”

  风沙淡淡道:“你可以带人走了,和他说一声,明天聚会照常。如若不服气,咱们还可以再来一场,两场,三场,直到他服气为止。”

  任松满头冷汗,低头道:“是。”甚至不敢转身,就这么慢慢往后倒挪。

  他知道风沙什么意思:我可以杀你,但不杀你。

  这是自信,更是自傲。这是强者的宽容,更是胜者的姿态。

  他们已经出尽所有筹码,上使也用尽奇谋,还是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连翻盘的余地都没有。

  明天的他们不会比今天更强,再来十场百场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反而会使本就遭受惨重损失的他们受伤更重。

  上使只要没傻,低头认输是唯一仅剩的选择。

  上使怔怔望着突然间灯火通明的升天阁,窗口阳台密密麻麻的人影使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这支奇兵不现身的时候,他完全料想不到,如今看得清清楚楚,想得明明白白。

  风沙得到了辰流女王近乎无限的支持,居然连王宫禁卫都派来相助。

  他玩了一手“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风沙则给他玩了一手“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亏他还自鸣得意,其实人家就等他傻傻送上门呢!

  沉思一阵,任松回到他身边,低声转达了风沙的话。

  上使轻嗯一声:“他担心四灵报复他,担心东鸟报复辰流,所以给我留了面子。”

  他明面的身份还是东鸟使节,所以尽管风沙获得了女王的鼎力支持,也不敢轻易赶紧杀绝。

  最后这一手仅用来压阵,并且威而不射,正是担心局面无可挽回。

  当然,前提是他自己识趣不作死,否则人家真的硬着头皮杀了就杀了,波澜再大也是以后的事。

  “传令各处,放弃抵抗。立即召回朱雀主事,白虎主事。”

  任松急道:“可是……”

  上使轻叹一声:“除了迅翔商行,多一处他都不会拿,因为根本没必要。”

  风沙放而不杀,还特意说明四灵聚会照常,想表达的意图其实已经很明白:从此往后,流城四灵名义上属于四灵,实际上属于他。

  行造反之实,得造反之果,无造反之名。吃干抹净不说,还特意给你留一张脸皮让你装样子。风沙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偏偏拿他无可奈何,甚至都不敢发怒,否则真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任松垂头丧气的退出去传令。

  升天阁,风沙房。

  一向沉稳婉约的宫青秀居然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一样,红着脸蛋低头搅着手指,局促不安的道:“青秀是……是不是坏了您的好事?”

  “没有没有,诶~真没有。”

  风沙笑道:“任松虽然勾结水匪,我跟他还是有交情的,你看他也没打算杀我不是?所以你出不出来我都不会杀他。对了,还没谢你舍身相救呢!”

  明明是舍命相救,什么舍身……宫青秀本就红通的脸蛋又渲染一层晕红,拿美眸偷瞟他,低声道:“这是青秀的本分。”

  风沙起身道:“我该回去了,你好好歇息。”

  宫青秀愣了愣,望了望阳台外面:“阁里那些人好像全都撤走了,水匪不会卷土重来吧?”

  “放心,我没事,你就没事,升天阁也不会有事,唔……”

  风沙这两天实在太累,稍一松懈便撑不住,竟有些摇摇晃晃。

  宫青秀赶紧伸手扶住,亲手将他送上马车才返回阁内。

  谁都没注意,远处墙角有一双瞪红的眼睛,见两人亲昵的模样,更似要瞪出血来。

  ……

第53章 莫明遇袭
兴风之花雨全文阅读作者:萧风落木加入书架

  风沙登车后就歪着脑袋,软绵绵的斜靠在铺垫上小憩。

  精神反噬使他通常睡不好觉,十分疲倦的时候更加难受。

  忽听得车外剑侍几声娇叱,同时传来连续的拔剑出鞘声。

  风沙猛地惊醒,刚刚坐直,一柄长曲刀刺入车帘,锋锐刃身斜斜蹭过他的脖子,颈前皮肤感到扎心的寒意,颈后汗毛立刻竖了起来。

  刃在颈上,命悬一线。

  思绪一下快如电闪,衬得时间好像变得很慢。

  不管脑筋转多快,风沙死活想不明白谁会在这时取他性命。

  他现在死了,对任何人都没任何好处。

  哪怕对刚刚惨败的上使来说都不例外,因为这将导致他不得不面对哀兵反扑,肯定没法活着走出流城。

  云虚、隐谷都会因此蒙受巨大损失,辰流女王更会面对一团乱麻的局面。

  二王子如果头脑发昏不计后果,那么倒是有点可能,也有这个实力。

  一念转过,颈侧的长曲刀似乎被护卫他的剑侍击落,重重砸到大腿面上。

  小心肝顿时过电般惊颤起来。

  这要是刃尖刃身稍微歪上一丁点,他就可以进宫做太监了。

  车外当当连响,然后几下沉闷的肉搏扑击声,

  拉车的马匹蓦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嘶~

  刚停下的马车突然加速。

  风沙立时变成筛中之豆,重重甩到车架一侧,背脊咣当撞上车框。

  车厢内一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稀里哗啦随之甩下。

  一个剑侍忽然撞破车帘,飞扑到风沙身上,将他死死压在车榻,以自己的躯体给他当做铠甲。

  幸好女子娇躯柔软,就像盖上了一层刚刚阳光晒过的厚棉被,体感非常不错,压人不硌人,甚至还能嗅到令人酥麻的女儿香。

  风沙的眼睛恰好对着这位剑侍的一侧脸庞。

  云虚挑选的剑侍,样貌自然都在水准之上。本来雪白的脸颊忽如透血,眸瞳紧缩,显得极度紧张。

  风沙轻轻拍拍她的肩侧:“谢谢。”

  或许是他的语气说不出的平静,又或许是双目中异常温柔的幽芒,剑侍急促的呼吸立时放缓,双手撑起身子,转睛上下打量,急急问道:“您没受伤吧?”

  风沙摇头道:“没有。”

  那剑侍顿时松了口气,整个人前后翻转,双手撑住厢壁,将主人完全护在角落,目光警惕的扫视。

  风沙透过她的颈侧往前张望,失去车帘的车门看外面一览无余。

  车夫没持马鞭反而抓着一柄短剑,马股上鲜血淋漓,显然被狠狠刺了一下,难怪会吃痛狂奔。

  另有两个剑侍半挂在车架两侧,皆横剑身前,紧张的警戒。

  风沙垂下视线,感觉有些蹊跷。

  除了他乘坐的马车之外,还有两辆外观一模一样的马车同行,有时在前,有时在后,有时把他的马车夹在中间。

  刺客怎么会知道他乘坐哪一辆?

  要么身边有内奸,要么看着他上车……

  马车一路狂奔,终于回到那座小院。

  附近的巷弄被云本真手下的剑侍完全掌控,总算安全了。

  风沙下马车后顿了顿步子,回手点点那个剑侍的额心:“今夜你把门。”

  那剑侍忐忑不安的情绪总算稍平,伏首应是。

  作为贴身的剑侍,差点让刺客得手……除非主人原谅,否则她的下场一定很惨。

  如今愿意让她在身边继续护卫,说明还是信任她的,或许还有救。

  风沙下车进院回房,透着窗户看着外面。

  很快,另外两架马车先后回来。

  过不多时,那剑侍进门叩拜。

  “问清楚了,袭击者一共三人,都蒙着脸,似乎佩戴二王子府的腰牌。我们有两人受伤,伤了他们一人。婢子们无能,没捉到活口。”

  身为护卫保护主人才是首要目的,不是和人干仗。

  天色又黑,辨不清情况,当然先掩护主人逃跑。

  风沙嗯了一声,结果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袭击的地点离升天阁不远,就在主桥旁边。

  二王子的人刚刚在附近打了个埋伏,的确有多余的人手袭击,只是没想到袭击的人这么少。

  这是什么意思?二王子不会以为区区三个人就能干掉他吧?

  或者是某种警告?

  那剑侍将头伏得更低:“婢子失职,导致刺客攻至车厢,请主人惩罚。”

  风沙靠上躺椅,懒洋洋道:“待真儿回来找她领罚,罚你失职。受完罚再找她领赏,赏你忠心。出去吧!”

  那剑侍恐惧又感激的拜了拜,退出门外。

  恐惧是首领罚人凶狠,感激是主人赏她就说明原谅了她。

  实在太累,风沙半歪着脑袋,晕沉沉的闭上眼睛。

  今次就算大获全胜,损失也不可谓不惨重。

  这么庞大的人员,乃至军械的消耗,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数年积累,一扫而空。

  还有一些无形的损失,势必会在将来付出更多的代价。

  比如他为了获得夫人和云虚的全力支持,不得不交出升天阁一成份额。

  隐谷那支烟火当然也不是白放的,何子虚很快就会找上门讨要更多好处。

  最要命的是,四灵一定会对他公然联手隐谷这件事做出激烈的反应。

  支持他的四灵高层将会承认难以想象的压力。

  当然,上使损失更加惨重,直接丢掉了四灵对辰流的掌控。

  这也是为什么双方一开始选择在三河帮立帮大宴上纯以互甩筹码的方式交锋原因。

  可惜上使似乎对那次的胜负并不服气。或者认为他是虚张声势,或者对自己的能力太自信,最终导致真正的拼杀发生。

  唉~

  过到半夜,房门轻轻的打开条小缝。

  云本真蹑手蹑脚的进来,见主人睡在躺椅上,进内取来条薄毯盖上,然后给他褪下靴子,摸着有些凉,赶紧用怀抱暖脚。

  风沙遇袭这么大的事,众剑侍自然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公主府让首领知道。

  云本真听得小脸惨白,别说主人待她这么好,单说主人死了她要跟着殉葬就足够吓坏人了,哪还按捺的住,当然立刻跑回来。

  风沙突然出声:“今天这事,罚要罚狠,赏要赏重。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云本真吓了一跳,然后使劲点头。

  ……

第54章 言出法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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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清晨。

  云虚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兴奋过,明明没睡一会儿,居然起得这般早,还这么有精神。

  落地长镜前,几个女侍为她换上华贵的红边黑袍,贴身的劲装显示纤侬合度的曼妙身段。

  镜中人黑发高束,马尾低垂,粉脸不施艳彩,凝霜便是本色,冷漠抹作妆红。

  张开玉臂,红带轻缠,收束出足以令任何男人屏息的纤细腰肢,对着镜子轻盈的转了一圈,傲人的曲线跃入眼帘。

  唇角翘起自得的微笑,转瞬又敛回傲姿。

  女侍捧来一柄寒意森森的锐尖四棱锏,当面归入黑纹圆鞘,挂至腰畔。

  云虚将手一招,立刻黑披风覆肩,一面纹蛇吐信双弧圆盾旋即嵌于后背。

  笔挺的披风笼罩娇躯,突显高挑的身材。造型粗犷的盾身和精致的纹雕又给她增添几分豪迈的气魄。

  好似一个英武不凡的冷峻贵公子。

  云虚侧甩披风,昂首迈步:“升天阁,玄武岛。”

  她要以胜者的姿态,享受胜利的时刻。

  玄武岛,大厅。

  上使高坐上首,下排座有十二,分从左右,一边六座。

  左首第一座有座无茶。辰流没有青龙,主事之位空设。

  右首第一座有茶无人。玄武主事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并没有与会。

  左首第二座是朱雀主事,右首第二座是白虎主事。

  两人一着红袍一着白袍。

  朱雀主事不住抹汗,白虎主事木无表情。

  其余副主事也着四灵正装,佩戴专属武器,以玄武朱雀白虎的顺序依次排座。

  云虚位于右首第三座,她在流城四灵中的地位仅次于三位主事。

  前面是白虎主事,后面是另一位玄武副主事,乃是任松提拔的人,负责玄武日常事务,当时直接被风沙赶回玄武岛。

  现今正如坐针毡,身子不自觉的往后靠,似乎想离云虚越远越好。

  他出身低微,所以更爱践踏高贵。

  之前云虚身陷东鸟副使命案,前去哀求任松援手,他在旁边加了点油醋。

  总之对女人是很屈辱的那种,对一位公主来说,更是绝对无法忍受的羞辱。

  云虚当时低着头走了,现在昂着头回来。他知道云虚的为人,心中的恐惧和后悔已经满溢到脸上。

  上使见诸人坐定,直入正题:“本使奉东鸟上执事令,巡察辰流,赏功罚过。在座诸位若有异议,提。若无异议,过。玄武主事风沙,有功留任。”

  厅内一片寂静。

  云虚美目射出凛然寒意,仿佛一柄无形利剑缓缓扫过,倒要看哪个不长眼的敢说话。

  在座诸人无不低头垂目,一个个死死闭嘴,生怕多出口气让云虚误会。

  云虚很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滋味,高傲的自尊心到了最大的满足,心情几乎算得上缤纷多彩。当然,俏脸的神情依然冷漠如故。

  “既无异议,过。”上使又道:“朱雀主事何必帆……”停了下来,目视云虚,露出询问之色。

  朱雀主事也瞧着云虚,目透哀求之色。

  “我有异议。”

  云虚清脆的嗓音寒泉般冷冽,偏又那么悦动好听。

  每个字似乎都重逾千金。

  在场人知道,她能够代表风沙,她的意思就是风沙的意思。

  如果她说的话不能在今天得到实现,那么风沙就会在明天把她的话变成现实。

  说到做到四个字,看似简单,实际很难。这就是实力,就是权柄。

  风沙是她的情人,风沙的权柄,当然就是她的权柄。

  她还是头次因为给人家的做情人而感到无比得意。

  上使当然不会自讨没趣,柔声道:“云副主事有何异议,请说。”

  朱雀主事的双腿竟然开始打颤,肚子上鼓起的肥肉都抖起了波浪。

  性子使然,他以往没少跟云虚说些荤段子,就喜欢看云虚粉脸含煞偏又拿他无可奈何的俏模样。如今落人家手里,还能得好?

  “何主事一年来荒淫无度,罚他一年之内不得涉足风月,不准乱找女人。”

  上使哭笑不得,这算什么理由,这算什么惩罚。

  朱雀主事愣在当场,神情复杂且怪异,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恐惧。

  他的小情人是从风沙手里要来的奸细,云虚当然舍不得换掉他,最好逼得他与他的小情人越亲密越好。

  至于报复人家调戏,以后整人的机会多得是。

  上使轻咳一声:“朱雀主事你听到了?可有异议?”

  朱雀主事苦着脸摇头,摇的两腮肉颤。

  上使颌首道:“朱雀主事何必帆,小过留任。如违惩戒,立时解职不待时。由玄武监督。”

  朱雀主事舒出口气,冲云虚挤出个谄媚的笑容。

  云虚理也不理。

  “白虎主事唐放……”上使再次停住,又去瞧云虚。

  白虎主事是个干瘦的中年人,神情有些阴婺,一直垂着眼皮,现在也没抬起。

  云虚和他没什么过结,甚至还有点交情,想了想歉然道:“唐主事这一年虚于应事,并不适任。”

  白虎太重要,这个主事非拿掉不可,否则往后容易出事,回去也没法向风沙交差。

  上使叹了口气:“白虎主事唐放,大过撤职。立即离任不待时。”

  白虎主事起身交出印信佩徽,白虎快弩和白虎旋锥,向上使一拜,退出大厅。

  上使道:“玄武副主事云虚,有功留任。”

  云虚微微欠身。

  自然没人敢有异议。

  上使的目光转向她身后那个玄武副主事。

  云虚的视线也跟着别过来,英俊过分的脸庞上浮现一抹的令人心颤的冷笑。

  这玄武副主事如坠冰窖,整个人都木了,

  上使再次询问,云虚言出法随:“拖出去杖毙。”

  惨叫声在厅外响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云虚亲自监杖,看着这个当初和任松一起百般羞辱自己的男人在眼前丑态百出,心中的憋闷才稍稍快意。

  她无法向任松发泄愤怒,只好全发泄在这个倒霉鬼身上。

  或许位高权重太久,她对于小人物的生杀予早就感到麻木无趣。

  在场每个人拥有的权利和地位其实都不下于她,能轻易操弄这等人物的命运,久违的快感终于回来了。

  ……

第55章 清明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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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惊惶不安之中,白虎和朱雀一共四个副主事最终全被撤掉。

  人撤掉了,包括白虎主事在内一共五个位子就算空下来。

  上使提都没提补任的事,云虚也没做声。

  大家心里都清楚,其实这事远还没完。

  待上使返回东鸟之后,四灵一定会有动作,届时的胜负将决定现今的情况能否继续保持。

  如果风沙抗住四灵的反扑和报复,局面才算真正稳定,届时这几个空位的归属将直接体现四灵对辰流还有多少掌控能力。

  赏功罚过完毕,云虚飒爽傲立,代表风沙明确表态,不日将三河帮三成份额移转给朱雀。

  上使终于松下口气。

  有这三成,流城四灵才能够继续维持下去。

  心中好生后悔,早知道当初答应风沙好了,不但能拿到三河帮三成份额,甚至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时风沙还暗示他可以让任松去抢迅翔商行的库银充做去年的缴利。

  总不会像现在这样损失惨重,并且空手而归。

  ……

  清明的午后,似乎总是有雨。

  雾雨漫空,细如絮丝,甚至打湿不了头发。

  还是那处荒宅破院,还是那座无名小坟。

  风沙没想到自己并不是第一个来的人。

  宫青秀以一个无比优雅的姿态并腿屈蹲,显出曼妙的女性曲线,身侧搁着一把收拢的青伞,手中一沓黄纸,就着堆火慢烧。

  听见脚步声,宫青秀转头望来,盈盈起身,敛目相迎。

  “那日青秀鲁莽,搅扰夫人清静,特意过来给她道个歉。”

  风沙欠身道:“你有心了。”

  丝毫不顾湿地泥泞,就那么在坟前坐了下来,从食盒里取出酒菜,摆成品字,满好两杯酒,然后从包裹着取出黄纸点燃。

  宫青秀撑起青伞给他打上。

  风沙又取出一柄短匕,切食碟中之肉。

  吃两口肉,烧一张纸,一口自己吃,一口替她吃。

  酒是一口一口的喝,左手倒完换右手,给她倒一杯,替她给自己倒一杯。

  细雨斜飘迷离,扑上眼睑脸颊,仿佛替他流泪。

  风沙几乎忘了流泪的滋味,泪早就为她流光。

  宫青秀怔怔瞧着他的侧脸,许久后突然回神,脸颊有些莫明的烫红,垂首掩饰。

  几摞黄纸烧完,碟净壶空。

  风沙望着墓碑发呆,眼神说不出的温柔。

  宫青秀终于忍不住道:“能和青秀讲讲夫人的事吗?”

  风沙沉默少许,淡淡道:“我们一起来辰流,她在路上去世了。”

  短短一句话,语气极度平静,平静到异常,蕴含着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宫青秀听得芳心剧颤,竟不敢多问,张望着岔话道:“您一个人来的?水匪才撤,您最近出门……应该多带点护卫。”

  风沙摇头道:“我不想别人知道这里。”

  宫青秀闻言一愣,忽而深深垂首,羞愧得无地自容。

  风少居然连贴身护卫都不带,就知道多么在乎这里。上次竟被她带人搅扰,难怪当时那么沉默,心里肯定生她气了。

  她本想赶紧走,又不免担心风少的安全,迟疑道:“不好打扰风少和夫人相聚,青秀去外面等您。”

  风沙微不可查的点头,视线从来没离开墓碑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争吵声。

  男子声音很大,女子声音很小。

  风沙心下极度不悦,侧耳听了一阵,顿时更加不爽。

  女子自然是宫青秀,和他吵的人居然是王龟。

  好像是王龟要进来,宫青秀拦着不让。

  风沙倍感恼火。

  王龟怎么会跑来?

  是了,他是被人劫走的,估计被押了几天心中恼火,找来报复。

  他怎么会知道这里?

  是了,他们那伙人有一高一矮随宫青秀来过。

  风沙眼神冷了下来,从院里走到院外,轻声道:“不知王副卫此来有何见教。”

  宫青秀怕王龟过激,赶紧拦到两人中间,护到风沙身前。

  见到风沙,王龟眼睛瞪红。

  想到这几天的蒙受的羞辱和屈辱,一股怒火直脑顶,深吸口气强行压下,冷冷道:“如果你还有种,别成天躲在女人身后。”

  风沙柔声道:“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导致王副卫对我不满。我可以道歉。”

  在这里,就算气得暴跳如雷,也会强行和风细雨。

  误会?王龟冷笑不语,认定风沙故意装傻。

  那几天是他的噩梦,更是他的耻辱,总之是绝不肯让宫青秀知道的,所以这时也只能冷笑。

  宫青秀满脸羞愧:“他被公主的侍卫押了几天,难免有些气愤,还请风少见谅。”

  王龟居然找来这里,令她倍感内疚,甚至后怕。如果她今天没来,天知道王龟会做什么。

  风沙正色道:“柔公主的侍卫也是为了保护我,归根到底我还是有错的。不知道怎样才能让王副卫消气。”

  宫青秀急忙对王龟说道:“铲除迅翔商行,风少出了大力,你不能恩将仇报。”

  “人是柔公主抓的,证据是我提供的,巡城司出面宵禁,这才把迅翔商行连根拔除,跟他有什么关系?”

  王龟冷哼道:“迅翔商行罪恶滔天,早惹起众怒,加上证据确凿,自然震惊朝野,该当灭亡。他在不在柔公主面前说话,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因为宵禁的关系,昨晚虽然全城打得热闹,其实事态并没有波及到民间。

  参与其中的大小势力,除了极少数高层之外,都还以为这是帮派抢夺地盘之类的举动。

  真正处于迅翔商行核心处的厮杀,完全属于四灵之间的内斗,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具体情况。

  待双方胜负抵定之后,巡城司出面接管了烂摊子。

  所以在常人看来,整件事根本是迅翔商行监守自盗一案引得辰流朝廷震怒,于是宵禁全城,巡城司大举出动,将其连根拔起,负隅顽抗者或杀或押。

  真正的情况,当然只有极少数人才会清楚。

  流城稍大点的势力,或者一些消息灵通人士也能知道个片鳞半爪,无不被这两股猛然相撞的骇人巨力吓得噤若寒蝉。

  哪个不是拼了命的收敛羽翼,生怕惹祸上身。这种真会要命的时候,谁敢乱嚼舌根?

  ……

第56章 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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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龟这伙人虽然最近混在二王子手下,一来不属于核心,二来二王子本身也就参与了一小部分。

  所以王龟所知,并不比寻常人更多。

  以他如此低微的层次不可能知道风沙乃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和最后的胜利者。

  更不可能知道面前这个态度温和谦卑,令他又妒又恨的男人其实是辰流最有权力的寥寥几人之一。

  想当然认为风沙无足轻重。

  宫青秀粉脸含怒,斥道:“你……你怎能这样武断……”

  以她的精灵聪慧,多少能够摸到点轮廓,猜测风少或许是替柔公主打理隐秘势力的人。所以从来不敢多问,也不敢乱打听,更不敢多嘴。

  风沙摆手打断道“王副卫说的有些道理,在下就出了点小力气,不值一提,更没有挟恩求报的资格。”

  王龟见他在宫青秀面前故作大度,心中大恨。知道休想在宫青秀面前将他如何,这会儿也算彻底冷静下来。

  “罢了,怪我冲动。柔公主帮我报了血海深仇,押我几天算什么,就算一刀将我宰了,我也认了,更怪不到风少头上。”

  风沙眸中幽芒闪起,笑道:“王副卫大度,叫我好生汗颜。”

  这小子不服装服,分明不怀好意。

  王龟不理风沙,转向宫青秀道:“大仇终于得报,今天恰是清明,陪我回去祭奠下家人好不好?”

  宫青秀轻轻点头。

  王庄主对她和母亲有大恩,这个理由她无法拒绝。

  “先把风少送回去好吗?”

  王龟今天找这来明显没安好心,她自然担忧风少的安全。

  王龟闻言微微一愣,垂目掩饰羞恼的眼神:“好。”

  晚间,城南小院。

  风沙靠在躺椅上翻看着一本黑封小册。

  云本真挨在旁边服侍,同时小声说着话。

  “……辱骂主人,还羞辱了宫大家,说的话很难听。几次动手动脚,宫大家避开了,最后不欢而散。宫大家回到升天阁,我的人才撤。”

  风沙嗯了一声,吩咐道:“你调几个机灵点的剑侍,以后凡是宫青秀离开升天阁,她们必须寸步不离的跟着。宫青秀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

  以宫青秀的武功,单对单对手不多,就算实在打不过也绝对逃得掉。主要还是担心她遇上什么鬼蜮伎俩,尤其她很难防备王龟下手。

  云本真点点头记下。

  风沙看了会儿册子,外面忽然传来娇叱声:“你们什么人?”

  云本身倏然起身。

  风沙反倒露出笑容:“去,让她进来。”

  云本真赶紧出门。

  过不少许,伏剑探头探脑的进门,小脸上满是警惕之色,见到风沙才舒了口气,进来叩拜。

  她这次回来,发现原本主人独居的小院周围居然多了很多陌生的剑手,自然吓了一跳,差点跟人动手,如今亲眼见到主人才算安心。

  眼眶忽然红了,低下头嘤嘤哭泣。

  风沙把她牵到自己身边坐下,笑道:“昨天晚上吓到你了吧?”

  伏剑红着眼低声道:“死了好多人。”然后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她头一次自己当家,又是从卑贱的小婢女一跃成为一帮之主,所以一直战战兢兢,生怕出错。

  更难免怀有很多憧憬,不知不觉便投入了极大的感情。大家都很尊敬她,从来不因年幼而有丝毫怠慢,甚至算得上宠溺。

  这是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令她仿佛活在幸福温暖的美梦之中。

  突如其来的惊变,仿佛晴空万里陡然劈来轰雷激电,引起狂风暴火,焚山烧野,宛如地狱。

  每一个熟悉的帮众倒下,心肝都似被钝刀狠狠割上一下。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几乎把她击垮。

  整个人像木头一样僵硬麻木,硬撑着和吴天浩处理完善后之事,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跑来主人这里尽情发泄。

  风沙俯身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背,低声安慰。

  许久之后,伏剑有些不好意的抹抹眼泪,将红红的脸蛋埋在主人臂弯里,羞得不敢抬头。

  “你以后就管两件事,账本和升迁。”

  风沙温柔的扶她起,挨自己身边坐下。

  “不懂慢慢学,一开始不插手都可以。每一笔账出账入,每一个人的升迁调动,牢牢记住就行,其他的交给吴天浩。”

  吴天浩被他换了云本真和一批剑侍,其实是默许云虚实际经营三河帮的意思。

  三河帮的份额分成了四份。云虚三成,隐谷三成,夫人一成,他那三成交给朱雀。

  所以他在三河帮里连一点份额都没有,只有伏剑这个空头帮主。

  三河帮最初成立的意义就是用来联合几个势力对抗四灵,如今四灵加了进来,这个前提已经消失。

  除夫人之外,云虚、隐谷和四灵一定会为了多占份额打成一锅乱粥,他才不会傻到卷入这个烂摊子。

  云虚是当中最弱的一方,所以他十分愿意交出吴天浩,用以平衡。

  但凡读过点历史都知道,三伙人只要不是一家太弱,必定形成两弱对抗一强的局面,无论谁变成最强那个,便会被另外两家联合压制。

  有他站在背后,伏剑绝对不可能被人挟天子以令诸侯。

  总之肯定没法一家独大,于是都需要向帮主求得支持,权利会自然而然回到伏剑手中,也就是他手里。

  虽然需要多点时间,胜在不沾泥水。

  伏剑当然不会明白这种幕后的权谋算计,只知道重重点头。

  风沙又道:“以后不要一个人跑来跑去,身边多带点护卫。好歹也是一帮之主,如果路上被人打劫多丢人。”

  伏剑脸蛋红了红,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吴天浩不光给她安排了护卫,还安排了很多人服侍。

  她觉得自己是主人的小婢女,如果让主人看见别人伺候她,感觉怪怪的,便没有带人过来。

  忽然一转念,有些吃味道:“外面那个小姐姐是新到主人身边的婢女吗?”

  风沙忍不住笑了起来,拿手揉她脑袋:“你先进门,你比她大,以后叫她小妹妹。”

  伏剑顿时开心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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