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青秀已经猜到柔公主来干什么,尽管心中并不情愿,仍是低头倾听。
“青秀大家剑舞已臻化境,云柔看了很是欢喜,不知是否有幸……”
云虚又忍不住瞧了对楼一眼,方才继续道:“与青秀结为姐妹。”
宫青秀轻声道:“公主垂爱,这是青秀的荣幸。”
伏剑微笑着牵起她的手,带着她重上演舞台,面向众人道:“从今日开始,我与青秀正式结为异姓姐妹,望大家做个见证。”
当然没人敢说不好,一片交口称赞。
演舞台上这一出,令本就愁云惨淡的任松和朱雀主事更是面面相觑。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苦笑。云虚最终还是站到风沙那边。
这次大败亏输,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东楼这边,何子虚忍不住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风沙失笑道:“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都是佳话。”
紧提的心总算松懈下来。
既然云虚当众示好,肯定不会反水了,虽然迟了点,总比没有好。
四灵今次不会再有任何动作,否则是自讨苦吃,危机总算暂时渡过。
云虚人在演舞台上陪着宫青秀叙话,眼神总是不经意的往东楼瞟上几下,心内忐忑不安。
今天祸闯的不小,得想个办法把风少的怒火化去,不然麻烦大了。
经过堪称绝世的剑舞表演,众宾客之前紧张的情绪得到极大的舒张,个个兴高采烈,希望往演舞台更靠近些,一睹宫青秀的风采。
甚至都忘了畏惧旁边的柔公主。
云虚瞧着一众男人近乎狂热的神情,忽然若有所思,想到一个让风沙消气的好法子。
风沙定下的规矩,宫青秀从不留宴,演舞完毕即走,因为和云虚结拜的关系,难得在台上多留一会儿。
不多时演舞台前人越挤越多。
云虚以护送妹妹为借口,带着宫青秀一起离开。
风沙自然不会在升天阁长呆,这里毕竟还是由任松实际掌控。
现在这种局势下,谁知道人家会不会想不开铤而走险,所以他比云虚和宫青秀走的还要更早些。
至于伏剑倒没关系,只要他没事,谁都不傻到动他的人。
本来想同何子虚找间小酒馆喝几杯庆祝一下,岂知何子虚根本不买面子,出门后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想想也是,四灵这回大败亏输,任松的压力可想而知,不能寻他麻烦,难免找隐谷撒气。
何子虚无论如何都要撑到隐谷的后援赶来,否则一个不注意真会被连根拔除的。
如果临到功成,功败垂成,换谁都受不了。
风沙只好孤单单一个人回到那间小院,闷闷不乐的吃了几块甜糕,靠在躺椅上望天发呆,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一点胜利的喜悦都没尝到。
院门外忽然传来咕噜噜的车轮声,紧接着咴律律一声马叫,似乎一架马车停在门外。
风沙不禁皱起眉头。知道这里的人并不多,谁会在这时来找他?
院门忽开,两个宫装女侍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居然合力抱着另一个女人。
仅看那身突显完美曲线的剑舞装,就知道必是宫青秀无疑。
整个人似乎陷入昏迷,美眸紧闭,两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身体显得软绵绵的。
风沙大惊失色,一下子从躺椅上跳了起来,大步奔去查看。
“她怎么了?”
云虚恰好进门,微笑道:“没什么,有些不胜酒力,恐怕没有一两个时辰醒不过来。”
风沙顿时斜眼睨视。
身上连点酒味都没有,特么哄谁呢!居然连清醒的时间都知道,肯定给人家灌药了。
他忽然明白云虚打算干啥了。
两个女侍将宫青秀搬回房内,然后向两人行礼后退出院外。
风沙这时才冷下脸,不悦道:“如果我想得到她,等不到今天,也用不着你帮忙。”
云虚愣了愣,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
她岂非跑来自投罗网,送上门让人家清算今天的帐?
风沙拧起眉毛:“如果你不把咱俩的关系当真,以后别登我的门。”
云虚比挨顿臭骂还要吃惊,忍不住道:“你……你什么意思?”
风沙不高兴道:“我问你什么意思。给自己情人送女人……你脑袋进水了?”
云虚咬咬唇:“我知道错了,保证没有下次。”
心底不由涌出荒谬绝伦的感觉,细细品尝一下,居然莫名其妙有些甜。
风沙又靠回躺椅上,扯着薄毯盖上,随口道:“找我还有什么事?”
云虚似乎有些发呆,回神啊了一声,道:“我……我想找你帮点忙。”
风沙没吭声。
想也知道,这小妞肯定想多要点水运份额。
“你该猜到我想要什么。就三成,三成好不好?”
风沙差点从躺椅上跳起来。
隐谷出了那么大力也不过分到三成,她什么都没做还敢要东要西。
云虚小声道:“算我欠你的。”
风沙忍不住翻个白眼。
他都没找这小妞算今天的账,居然还想空手套白狼。
云虚偷瞄他的脸色,咬咬牙道:“朱雀主事手里有一样东西,他不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所以我通过朱雀主事的那个小情人很容易就得手了。”
这个小情人还是从风沙手里要来的。
风沙起了好奇心,顺着话问道:“什么东西?”
云虚俏脸凑近了些,声音压的很低:“一幅山水古画,原本挂在他家客厅里。”
风沙回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张画。依稀记得画有数座连峰,山脚是条大河。笔法不算上佳,意境尤为出彩。
“这原是王宫秘藏的一份矿藏图,早先一次宫变时流出宫外。我没见过原画,只在秘载中读过落款和辨认方法。我也没想到会落到朱雀主事手里。”
风沙眼睛立时亮堂起来。
“辰流本就是罪人聚而成国,桀骜不驯者甚众,先祖担心压不住众多强民,便留下这份矿藏图作为最后的退路,就算当不了辰流王也可富甲一方。”
风沙唔了一声:“你想用这份矿藏图换三河帮三成份额?”这样他赚大发了。
……
风沙还真敢狮子大开口,云虚赶紧摇头:“我用三座矿的三成换你三成,另外你不准再生我气。不妨告诉你,我秘密派人按图寻矿,已经确定一处铁矿。”
风沙想了想觉得也行,举掌道:“一言为定。”
矿藏图毕竟是虚的,矿藏才实实在在,有一座铁矿作抵押,这买卖不会亏。
两人掌心轻轻贴在一起。
云虚神情轻松下来。
除了的确很想要水运份额之外,她也真的害怕风沙报复。
上上次丢了尊严,上次失掉权柄,实在不敢想这次会有多惨。
风沙也挺高兴的。
矿藏值钱还在其次。
如今天下群雄并起,任谁掌握军工命脉都将成为任何一方势力的座上贵宾,将大大增加他与四灵谈判的本钱。
从发现矿藏到成功开采乃至贩卖需要很长时间,期间难免惹人眼热,单单云虚未必吞得下。
这算是用长期利益换取急需的短期利益,顺便拉上他为矿藏保驾。
两人达成交易,气氛顿时不同。
云虚望了望冷清的小院,沉吟道:“伏剑总不在,你身边不能没人伺候,更不能没人保护。我在附近安排点人,不会打扰你。若有事,召之即来。”
“怎么,当情人不够,还想当女主人?”
云虚脸蛋红了红,嗔道:“好心当做驴肝肺,不管你了。”
风沙失笑道:“这些事你看着办罢~”
从现在开始,的确应该注意安全,免得有人铤而走险。就算云虚不安排,他自己也会安排。
云虚娇哼一声:“马上就到清明,四灵将要聚会,你打算怎么办?”
“你去,我不去。”
这事风沙早就想好:“态度不妨强硬些,尤其对任松别太客气。有我给你撑腰,没什么好怕的。”
云虚点点头。
今次四灵大败亏输,没有十足把握之前,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风沙没事,她就不会有事,所以才急着给人家安排护卫。
风沙还在记恨任松公然夺他的升天阁,想了想又道:“就算当面甩他两耳光,量这小子也不敢发飙。”
云虚愣了愣,忽然兴奋道:“这可是你说的。”
上次任松趁人之危,居然要她侍寝。
遭受这种奇耻大辱,心里当然恨意满满,可惜拿任松毫无办法,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报仇。
风沙目中闪起幽芒,冷冷道:“他若敢还手,我就敢剁他的手。”
云虚反而犹豫起来:“你这么有把握?”
“他犯下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及时清洗玄武,好不容易找上面要了批人手顶替关键位置,结果又被我吓住,所以……”
云虚兴匆匆的接口道:“所以你想干掉他随时都可以。”
“如果能动手,我早动手了。记住,怎么教训都可以,不能取他性命。”
云虚冷静下来,咬牙道:“便宜他了。”
如果干掉任松,四灵就敢干掉她。
底下人在外面血拼是一回事,两边高层照样可以坐一起纵谈古今。
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谁都不会轻易踩过界。
云虚对今次的收获还算满意,难得陪风沙喝了会儿茶,临行前还牵着他的手在小院里面散了会儿步,算是尽了情人的本分。
风沙送走云虚,回屋内照看宫青秀。
宫青秀闭着美目躺在床上,照进窗的阳光使得无暇的俏脸泛起圣洁的光辉,均匀的呼吸令完美的曲线更加完美的起伏。
如此恬静迷人。
不久前她还以剑作舞,绝世风采令所有人沉醉至狂热。
一动一静,形成鲜明对比。
没人能够不砰然心动,风沙也不例外,手忍不住顺溯往下,偏偏仅是拉上薄毯至肩至颈。
院门砰地一响,像是被人踹开。
风沙不禁皱起眉头,起身返回门口。
王龟红着眼睛大踏步走来,头发似乎一根根扎了起来,怒意盎然的瞪着眼睛,左手反握腰畔的刀柄,咬着牙一字字道:“你把她怎么了?”
他早先便混进了升天阁,自然一直关注自己的未婚妻,没想到柔公主居然会把她迷晕,还送到风沙这里。
“她喝了点酒,现正睡下了。”
风沙脑筋转的快,王龟八成是跟着云虚过来的,云虚走了他才敢闯进来。
“滚开,我要进去见她。”
风沙歪着脑袋上下打量。
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人,这辈子都没见过几个,不免感到有些新奇。
王龟忽然呛一声拔刀出鞘,刃尖直指风沙鼻尖。
反光耀眼,近在咫尺。
风沙眯起眼睛,眼底幽光作闪,明显没在怕:“你算老几,有什么资格见她?”
王龟盈满的气势顿时一弱。
宫青秀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对外暴露两人的关系,还充满歉意的道歉,并细细解释原因。他表示理解,也郑重同意了。
如果不能说出来,的确没理由进去。
“我是她男人。”
如果面前是别人,王龟或许还能忍得住,偏偏是风沙。
他无法遏制的想要向风沙宣示自己对宫青秀的所有权,并希望看到风沙流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神情。
风沙摇摇头没做声。未婚妻遇上这种事,失去理智可以理解,但理解不代表认同。
他对宫青秀深寄厚望,投入了大量心血,所以十分在乎宫青秀的感受。
如果宫青秀很坚持,王龟也很出色,他未必不会妥协,默许两人保持私下的关系,只要不脱出掌控就行。
这个王龟显然不能令他满意。
“你到底让不让!”
王龟没从风沙脸上看到应有的神态,感觉自己被藐视了。
风沙翻个白眼:“就凭你红口白牙?”
王龟耳朵一动,忽然扭腰旋转,背对风沙,横刀身前。
两个作普通少妇装扮的女子静悄悄的分站左右,形成夹击之势,手中斜着出鞘的长剑。
院门不知何时打开,一个额心火焰纹的少女站在门口,见风沙视线转向她,立刻屈身行礼,见风沙点点头,便又站直,吩咐道:“拿下他。”
话音刚落,王龟只感到几缕寒芒绽放于眼内,陡然间暴起暴落,持刀当当当挡了几下,旋即被两柄长剑左右同时点住咽喉。
突然感觉后脑一痛,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风沙淡淡道:“关他几天,让他冷静一下。”转身回屋。
……
王龟是被凉水泼醒的。
火纹少女正冷漠的看着他,冰冷的眼神不像看着一个人,更像看着一头待宰的猪。
“你们是什么人?”
王龟猛地挺身,结果半途跌落,扭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不但绑在一起,且绑在身后,整个人长弓一样反向弯曲,姿势异常难受。
火纹少女道:“吊起来,鞭笞二十。”
王龟立刻感到双臂被人左右挟起,旋即举高。
自房梁垂下一道拴着粗绳的铁钩,铁钩勾上绑住他四肢的绑绳,脸面朝下,整个人晃晃悠悠,手足动弹不得。
耳畔听得嗖嗖疾响,胸口小腹顿时像被钢丝锯猛地剌过一般,强烈的抽痛几乎瞬间湮没理智。
有人开始冲着他的耳朵尖叫咆哮,好一会儿才发现尖叫咆哮的其实是他自己。
火纹少女眼中透出快意的神色:“你为什么还不求饶?”
王龟在巡城司当副卫,对刑罚什么的一点都不陌生,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轮到自己,呼呼重喘几下,呸道:“想让老子向你这贱婢求饶,白日做梦。”
火纹少女脸上浮现恼色,冷冷道:“扯开衣服,撒盐。”
嘶啦几声帛裂作响,又几捧白尘扑散。
王龟喉头嗬嗬,居然连惨叫都发不出,眼眶几乎瞪裂,眼珠忽然定定无神,似乎失去焦点。
一个普通少妇打扮女子进门来,凑到火纹少女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火纹少女点点头:“知道了。”别转俏脸吩咐道:“你不准停,他不准昏,待我给风少做饭回来,他若还不肯求饶,我让你求饶。”
那个剑侍赶紧应是。
随着关门严丝合缝,最后仅闻一丝凄厉的惨嚎陡然断绝,像只被突然掐住脖子的鸭子。
……
火纹少女居然做的一手好菜,虽然只是些家常小菜。
洋洋洒洒做了六菜一汤,三荤三素,每一道色香味俱佳
身边伺候起来,更是十分贴心。
都不用风沙伸手,菜便夹了过来。如果点头,那道菜便夹勤快一些,如果皱眉,那道菜便再也不碰。
刚搁下筷子,漱口茶就送了上来,仰头咕噜咕噜几声,一低头盂盆就接下,再抬头,消食的热茶已经双手过头捧到他的手边。
明明一直跪在地上仅靠双膝挪行,亏得动作还那么快。
这一看就知道肯定是王宫里教出来的,如果客客气气的反而让她无所适从。
风沙靠到躺椅上睡好,心安理得的享受服侍。云虚的人,不用白不用。
“对了,刚才那小子先关个三天,然后故意露个空子让他自己逃走。”
王龟正在二王子那里混饭吃,身边有云虚的奸细作祟,迟早被二王子干掉,留在他手里反而是个麻烦。
火纹少女俯首应是。
“我这儿就一条规矩,犯错受罚。不要问我怎样算犯错,犯了错也不要找我罚,自个儿先去罚自个儿,我若觉得罚轻了不满意,你就没必要活了。”
毕竟是云虚的人,总还是要敲打一下,免得日后坏事。
火纹少女吓得一个哆嗦,使劲点头。
公主临行前特意吩咐过,让她不得有半分违逆,否则就是个死。
任谁的性命只在人一念之间,一样会像她一样战战兢兢的。
风沙皱眉道:“怎么连话都不会说。”
火纹少女露出个惊惧的神情,忽然左右开弓抽自己耳光,带着哭腔反反复复道:“婢子错了,婢子会说话……”
风沙吓了一跳,真不知云虚怎么搞的,居然把人弄得这么胆小。
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喊停,见她两颊高高肿起,紫青渗出红丝,是真的下了重手。起身匆匆进屋,去了药膏过来,仔细给她抹上。
“以后不要照脸上打,别人看见,岂非丢我的面子。”
火纹少女怔怔的瞧着他,显然没想到风少会给她亲自上药,忽又回过神,慌忙应是,怯怯的偷瞄。也不知自己回答慢了算不算犯错。
好在风少并没有流露不满意的神色,紧提的心儿又慢慢放下。
“好了,你回去吧!除了一日三餐,没事别往我这儿跑。”
“是。”
火纹少女叩首起身,急急离开。
说来也奇怪,不过短短路程,她脸上很严重的肿胀居然散去淤青,不仔细瞧都看不出反复抽打的痕迹。
风沙擦的只是寻常药膏,绝对没有此等神效。
火纹少女回到小院对面那排矮房,穿过厅堂进到密室,推门瞧见王龟仍瞪着眼睛咬着牙,不悦道:“他求饶了吗?”
那剑侍低头道:“属下等人已经施加了足够的压力,他的顽固超乎想象。”
“犯了错就要受罚。”
火纹少女冷冷道:“不要问我罚你什么,自己出去领罚。若罚轻了我不满意,待会儿你跟他换换位置,我相信他很愿意亲手弄死你。”
那剑侍浑身抖了起来,双腿不住打颤,呆了少许垂首道:“是。”
火纹少女见她愣神,本有些不耐烦,想想自己刚才回答慢了风少也没惩罚,便饶过了。
忽一转念,加了句:“不要破了相,否则让别人瞧见,丢我面子。”
“是。”
火纹少女随手点了另一个剑侍:“现在换你领头。如果我吃完饭他还没求饶,你也自己领罚。”
风沙并不清楚王龟的处境,更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成葫芦画了瓢,算算时间宫青秀这会儿差不多该醒了,进屋去床边候着。
薄毯边上似乎微微抖了一下,似乎指头在动。
风沙赶紧凑头过去,挤出个绝对人畜无害的笑脸。
岂知宫青秀并未睁眼,反而一个旋身揭毯而起,把风沙从头往下给盖了个乌漆嘛黑,然后一直纤纤玉手就这么隔着薄毯掐紧了脖子。
“我在哪?你是谁?想干什么?”
性子柔顺不代表没有脾气,将她迷晕还能干什么好事?这一清醒自然发飙。
任谁被这么掐住颈子都不可能说出话,甚至连气都喘不上,风沙手舞足蹈想要挣脱。
宫青秀拇指稍稍用力,本就不能视物的风沙立时体验了一把黑上加黑,双手失去知觉般死沉死沉的垂下,拼尽全身力气都抬不起一丝一毫。
……
迷迷糊糊之中,风沙眼睛居然又亮了起来,明明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就是“看见”远方有光。
突然打心眼里冒出一种无法遏制的冲动,就是想往那边走。
“咦~这里是……”宫青秀似乎认出了地方,赶紧松开手揭下薄毯。
风沙翻着白眼直挺挺的往后倒。
宫青秀慌慌张张的扑上前抱住他,一只手按着胸口给他顺气,另一只手死掐人中。
“我……我真不知道是您,对不起。您快,快醒醒……”
风沙吐了口气,干呕几下,脸上总算涨起了颜色,低喘道:“憋死我了。”
宫青秀愧疚道:“都怪青秀鲁莽。”
风沙吃力的扭动脖子,发现宫青秀正坐在地上,他枕在人家怀里。
什么叫温香软玉,这就是了。
联想不久前她在演舞台上那种倾国倾城的绝俗风采,使所有人如痴如醉的绝艳美态,不禁怦然心热。
违心的挣扎几下,最后还是宫青秀将他扶起。
脱离怀抱,立时心生怅然若失的感觉。
宫青秀居然不再问为什么会陷入昏迷,人还躺在床上。
她对风沙有种超乎寻常的信任,近乎盲目的相信风沙对自己不会有任何恶意。
当然,风沙还是要解释的。
说是柔公主想岔了两人的关系,不小心乱点了鸳鸯谱。他已经很明确的跟柔公主说了,柔公主保证没有下次,还让他向宫青秀致歉云云。
宫青秀温柔的倾听,似乎无论真假,都当真的听。
风沙又道:“刚才王副卫找来过,我怕他误会,拦着没让他进屋,现在想想,可能误会更大了。”
宫青秀愣了愣,担心的上下打量:“他没伤害您吧?”
或许因为经历剧变,身负血海深仇,所以王龟的性子极为偏激,与其父的侠义心肠大不相同,可不是个善茬。
“还好,柔公主在附近安排了一些护卫,把他带走了。你先别急,她们说按规矩查一下就会放人走,最多不会超过三天。”
宫青秀放下心,柔声道:“他总是那样冲动,也是风少气量好,不跟他计较。”
风沙笑笑不语。
宫青秀望望窗户望望门,转回俏脸低声道:“今日迅翔商行一众高层被王宫禁卫当场缉拿。青秀想知道,是不是您的意思。”
“这是奉柔公主令,我就帮点小忙。”
其间情况太复杂,不是一两句能够讲清楚的,风沙也不打算跟宫青秀讲清楚。
这位绝色舞姬钻研技艺就好,其余麻烦事他来操心。
宫青秀美眸中透出感激神色,盈盈拜倒。
王龟一伙人成天想着怎么跟迅翔商行作对,正因为这样,他们最清楚翔商行有多恐怖。
那是蚂蚁仰望洪荒巨象一般的窒息感和无力感。
无论蚂蚁怎么卖力撕咬,巨象甚至连一丝疼痛都感觉不到,哪怕只是随便抬抬脚,蚂蚁便要拼尽全力逃跑。
他们眼中无可匹敌的庞然大物,居然像死狗一样被一条条拖走。
简单的令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带来的冲击更是巨大。
在宫青秀看来,这简单的过程背后,恐怕隐含着呕心沥血的谋划定计,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和不为人知的危险陷阱。
实在没想到风沙对她的承诺真的成为现实,而且还这么快。
风沙将宫青秀扶起,笑道:“我说过的,你和你母亲欠人的恩情,我来还。那伙人想报的仇,我来报。”
后面一句没说,他还想以此换得宫青秀和王龟断绝关系。
宫青秀垂首沉默少许,抬起美眸深深凝注:“青秀一定和他好好谈谈,相信他会同意。”
风沙并不看好结果,轻描淡写道:“这样最好。”
宫青秀咬咬唇,岔话道:“不知怎么,师姐她们仍没回来,青秀有些担心。”
风沙唔了一声:“我倒是听到点风声,好像接了一单大生意。你也知道的,宫青雅一向不服气宫大师选择了你,总想着另立门户,什么赚钱干什么。”
宫青雅是宫青秀的大师姐,带着一群原升天阁的女剑手成为望东楼的女杀手,被风沙这个望东楼首脑卖给了云虚,不久前才屠了东鸟使团。
这会儿肯定还在避风头,当然不会轻易露面。
宫青秀叹了口气,垂首不语。
正在这时,那个火纹少女急匆匆进院进屋,向风沙叩首。
风沙有些奇怪,问道:“什么事?”
火纹少女抬头往宫青秀瞟了一眼,没有吭声,继续伏首。
宫青秀啊了一声,拜道:“青秀还有事,先行告辞。”
她当然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正在这少女手里受着活罪,生不如死。
风沙起身送宫青秀离开,回到躺椅上靠好:“说吧。”
火纹少女膝行到他身侧:“公主派人传话,迅翔商行的码头商铺皆被巡城司封住。一个姓朱的人打算刺杀三河帮吴副帮主。”
风沙悚然一惊。
伏剑年幼又没有经验,帮主暂时只是挂名,吴天浩才是真正管理三河帮的人。
如果伏剑遭人暗杀,除了惹他出来报复之外,三河帮不会受到任何实际影响。
如果吴天浩死了,伏剑一定无所适从,三河帮难免混乱一阵。
迅翔商行占着辰流水运的半壁江山,旗下产业、码头、人手数不胜数。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一旦轰然垮台,三河帮又因陷入混乱来不及全盘接手,必定形成群狼围扑撕咬瓜分的局面。
届时只能一家家找上去,让人把吞到肚子里的肥肉吐出来,困难可想而知。
四灵绝对不会坐旁边干看着,除了参与抢夺,少不了煽风点火。
风沙再能耐也不敢惹起众怒,只能徐徐图之,不知耗费多长时间才能将辰流水运再次整合,还未必抢的赢四灵。
那个姓朱的人肯定是指朱雀主事,他派人刺杀吴天浩,分明是种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的态度。
这么机密的情报肯定是他那个小情人透给云虚的。
估计云虚已经安排人手保护吴天浩,仍然传急信过来,应该是担心朱雀主事调白虎出手。
……
云虚的人对付搞搞情报赚赚钱的朱雀自不在话下,对付白虎那群职业杀神便力有未逮。
隐患消除之前,她肯定只敢包围迅翔商行而不敢动手,
否则铲除命令下达那一刻,便是杀手夺取吴天浩性命之时。
风沙很快想通事情首尾,不由暗暗气闷。
四灵阴起人来简直防不胜防。
这次幸好提前漏了底,否则麻烦大了。
风沙沉吟道:“你转告云虚,对付杀手也可以找另一群杀手。”
要不是刚才宫青秀提醒,他差点忘了宫青雅她们。
望东楼那群女杀手不是一般的厉害,正面强袭肯定比不上白虎,暗杀行刺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若做护卫或许可以防备一二。
白虎主攻,玄武主防。玄武卫对上白虎卫才最有把握,可惜不好动用玄武保护三河帮。
火纹少女并不知道望东楼的事,没听懂风沙这段没头没尾的话什么意思,一对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疑惑的神色。
风沙皱眉道:“是你听不懂人话?还是我说的不是人话?”
火纹少女脸色剧变,一下子伏到地上,充满恐惧的颤声道:“风少当然说的是人话,是婢子听不懂人话。”
风沙哭笑不得:“听不懂人话我要你干嘛?”
明明一句玩笑话,偏偏把火纹少女吓得抖若筛糠,一个劲的求饶。
风沙无奈道:“先去传话罢~”
没过多久,火纹少女哆哆嗦嗦的转了回来,说话已经传了。然后背过身解开上衫,露出背脊,上面尽是斑斑鞭痕,血肉模糊,十分吓人。
又转回身叩首,说已经罚过自己,期盼风少满意。
接着便趴在那里瑟瑟发抖,弱小可怜又无助……
风沙瞧得两眼发愣,赶紧去柜子那边取来药膏给她抹上。
之前是说过要犯了错便要自个儿罚自个儿,若他不满意就是个死。
那只是唬人的,这丫头不但当真,居然还动了鞭子。
看来以前在云虚那里没少受罪,人都傻了。
风沙心里有些歉疚,没想到她这般胆小不禁吓。
药膏很清凉,手很轻很温柔。
火纹少女发抖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鼻中发出轻微的低哼,居然露出享受的神情,以前从没有人对她这么好……
“把衣服披上,下去吧!”
说出去的话风沙是不会收回来的,只能往后多注意些,尽量不要吓到人家。
不多时,火纹少女回到小院对面的排房,神态从容,脸上不剩半分痛楚神色,丝毫看不出背上刚挨过鞭子。
进到密室,王龟居然还挺着不低头。
心里十分恼火。
“从现在开始,不准他昏,不准他睡,不准便溺,不准叫声停下。三天之内他还不服软,我把你们一个个全卖到红坊去。哼~鞭子给我,我先来。”
她的火气是真被撩起来了,非要把这家伙的脊梁骨给搓成软面条。
反正风少只说关他三天,又没说怎么关。
……
风沙一直忧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四灵上使以东鸟使节的身份拜会辰流女王及其臣工,当朝要求辰流交出屠杀东鸟使团的凶手。
这只是明面的文章,私下里四灵肯定会帮他抗下这件事。代价是流城四灵一定会以此向他发难,之后四灵会向一直维护他的四灵高层发难。
这完全是四灵内部的事务,风沙没法引入外力相助。
流城四灵刚刚败于他手,可想而知,肯定憋着劲想要以此翻盘。
风沙再次踏上玄武岛,且是孤身一人。
他露面的时候,云虚肯定躲在公主府里。
两人现在互为犄角,只要其中一人没事,别人就会投鼠忌器。
整座玄武岛静悄悄的,死寂的令人毛骨悚然,更像是暗藏杀机。
“上使要见您。”
任松亲自接待,身边再无旁人。
风沙随他踏上环岛小径。
走出十几步,任松轻声道:“我刚来流城便跟着您,您对我没得说,不管僧面佛面都是有的。好心提醒一句,今天不会好过。”
风沙淡淡道:“自打我来到辰流,就没一天好过过。”
“不瞒您,我这玄武主事恐怕做不下去了,或许会随上使返回东鸟……”
任松苦笑一声:“我猜您八成不会出席今年的四灵聚会,估计我也不会,所以今日一见,应该是你我最后一面。”
之前三河帮开帮大宴,当着四灵上使的面,他对风沙的反击毫无招架之力,几乎连底裤都给输掉。
失去了对流城局势的掌控能力,便失去了坐稳这个位置的基本条件。没有丢掉性命,得以全身而退,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任松居然要走?谁来接玄武主事?风沙垂目道:“面对熟人难免碍于情面不好下狠手,换个陌生人或许对彼此都更方便些。”
任松摇头道:“听上使的意思,他希望您继续做这个玄武主事。”
这下吃惊不小。风沙倏然转目,盯他少许,似在判断真假。
忽一转念,心道这一招以退为进,真的好狠。
他之所以敢击溃迅翔商行,切断财源,正因为不是他来操心流城玄武乃至流城四灵的生计。
如今把玄武主事的位置又丢还给他,他拿什么来养活这么多人?
接管水运的三河帮已经被他拆分成好几份,分给了隐谷、云虚以及辰流女王。
哪一个是好惹的,想让人家把吞下肚的肥肉再吐出来,有那么容易吗!
这是阳谋。
水运利润总共就那么多,养活这家就养不活那家,总之不可能养活所有人。
人家摆明打算分而化之,然后各个击破。
四灵上使,果然不简单,一下就抓住要害,出手不凡呐~
任松忽然停步,轻叹道:“到了。风少请上船。”
风沙举目相望。
玄武左趾边挺着一叶扁舟,一个穿着素青儒袍的中年人站在船尾。
剑眉飞扬,目如朗星,脸庞眼角隐约可见些许皱纹,鬓发胡须黑白掺杂,修剪的整整齐齐。
一看就知道是个很有气质修养的中年儒生。
唯一不协调是手中那杆撑船的竹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