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很淡定的等着伏剑沐浴出来,招到她身边:“出了点麻烦,女王可能要派人拿我,等青秀回来你跟着她,她会好好待你的。”
伏剑瞪大眼睛,满脸不能置信。
风沙起身便走。
出门没多久,伏剑匆匆追了上来,手中抱了柄连鞘长剑,似乎份量不轻,跑得有些吃力。
风沙停下来等着。
伏剑紧咬着下唇,怯生生的瞧着他,也不说话。
风沙伸手摸摸她仍有些湿漉漉的头发,笑道:“小小年纪,不知道死有何惧。”
“风少,风少……”
一个玄武卫快步奔来,气喘吁吁道:“王宫禁卫围了升天阁,任主事下了严命,让我们立刻撤回玄武岛,不得擅出。”
风沙毫不意外。
任松当然不会帮他抗事。
不过,他好歹是四灵少主,要杀要剐也轮不到外人。
所以事到最后,四灵一定会出面维护。
麻烦在于,这将使他以及一直维护他的四灵高层,被人狠狠宰上一刀。
他被任松宰上一刀其实还算小事,四灵高层之间的利益分配动辄以国来计算,争得乃是天下大势。
任何退让都意味着常人做梦都无法想象的巨大损失。
连累帮他的人,情何以堪。
那玄武卫很快喘匀了气,沉声道:“风少您发句话,保证让流城翻个天。”
风沙淡淡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果傻到和王宫禁卫硬拼才遂了某些人的心意。”
那玄武卫只是摇头。
风沙皱眉道:“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吧?”
那玄武卫面露迟疑,低声道:“如果三天之内听不到风少的消息,有人会开始付出代价,直到风少完好露面为止。”
风沙笑骂道:“总算还没蠢到家。箭在弦上最具威慑,箭囊空了才会倒霉。去吧!”
玄武卫满脸苦笑,告辞退走。
风沙转向伏剑道:“既然不怕死,就跟我来吧!”
升天阁外,红坊最繁华街道全部净空。
一众披甲禁卫分作多层围住大门,最前面成雁形排好弓弩,中间架矛,后排持刀。
辰流以铸造闻名天下,禁卫所持的兵器自然皆属上等,明晃晃的成片耀眼,锋锐的寒意硬是冲淡了日照的温暖。
似乎只要一声令下,任何阻碍都会被生生推平。
禁卫首领刚要叫门,大门忽然打开,风沙施施然走出来。
禁卫首领姓黄,辰流王族,以往没少来升天阁,也没少和风沙打交道。
这会儿勉强板着脸,右手紧紧反握刀柄,沉声道:“想必风少知道我缘何前来,那个……请随我走上一趟罢~”
一番本该很强硬的话,愣是说的底气全无。
作为极端秘密的宗派,四灵之名一直是个禁忌,听闻的人其实不多,就算知道也不敢乱说。
各国高层,各大势力,大家族、大门阀,以及几个影响巨大的宗派才对四灵有所了解。
身为辰流王族,黄首领多少知道些情况,起码清楚风沙是四灵派驻流城的高层。
不怪他胆怯,实在是四灵的名声乃是血肉铺就。
只要惹上四灵,没有他们做不出的事,更没有他们不敢杀的人。
谁敢冒头便杀谁,直到无人敢做声为止。
蛮横狠毒残酷血腥,最近十年,留下的绝不是好名声。
一些骇人听闻的事情寻常人恐怕连做恶梦都梦不到。
幸好风沙忽然变得很好说话,黄首领很顺利的将他请上囚车……恐怕整个辰流都找不出几辆如此奢华的“囚车”。
除了拉车的马少了点,车厢稍微窄了点,内部装饰极尽奢华,各类物什应有尽有,香炉、摇扇、茶具、丝缎铺垫、百衲靠枕。
伏剑算是见过世面,毕竟升天阁乃是城内最豪华的娱乐场,装设用具也是异常华美名贵,进车厢后仍旧不免看傻了眼。
好一会儿才抓着个精致的摇扇给风沙扇风,虽然初春尚寒,越扇越冷。
风沙伸手在边窗底下摸了摸,掰开一个暗格,拎出一个封口的酒壶和一只酒杯,想了想又塞了回去,没敢喝。
升天阁位于城北最繁华的红坊,离王宫并不算远,出门便拐上直通王宫的主街。目前已经净街,路上空荡荡的没有行人,一行车马行进速度很快。
当然不可能从正门入宫,所以还要往西拐进一条边街,然后去到王宫侧门。
边街两侧几乎都是外宾馆,因为辰流出产精铸兵器的关系,大国小国乃至一些比较大的势力都在此设有驻地。
东鸟使团刚被血洗,自然风声鹤唳,沿途全都大门紧闭,墙头上探出不少脑袋,投射警惕的目光。
突然间,七八个陶罐从天而降,在马车旁边砰砰摔碎,焦黑的液体满地溢流。
“火油!”黄首领扯着嗓子尖叫道:“快散开!”
听得裂帛般崩响,散射来几道火矢,瞬间燃起一片火海,将马车完全吞噬。
从外面看马车已经被火海包围,从马车里面往外看,倒是有一个很明显的缺口,正对着一条蜿蜒的深巷。
风沙连想都没想,毫不迟疑的抱起吓呆的伏剑,猛地冲下马车,直奔巷口。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一圈火海刚好留个缺口,明显有人刻意为之。
就算是个陷阱,总比留在马车上烧死强。
目下一团混乱,火海与马车挡住了大半人的视线。
倒也不是没人瞧见风沙逃出来,要么正在拼命避开火焰,要么只看到一瞬闪过的黑影,辨不清是什么人。
原本押着马车的两个禁卫因为距离最近,就算忙不迭的逃开也瞧得分明,赶紧追上来。
结果才到巷口,又两个陶罐生生砸在眼前,吓得两人连滚带爬的逃开。
接着一道火矢,腾起火焰将巷口完全封堵。
风沙抱着伏剑在巷里转了两个小弯便跑不动了,两条膀子直打颤,赶紧松下伏剑。
后边墙上忽然跃下一个穿着青色劲装的蒙面人。
墙虽高,落地竟然全无声息,手中持剑,目视巷口,背着身子往风沙靠来,嘴上轻唤道:“是我。”
风沙猛地转身,讶道:“青秀!”
……
“随我来。”
宫青秀收剑退到风沙身边,伸手牵住伏剑,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胳臂,往深巷钻去。
很快到了一所大宅院的后门,门没上锁,进去后下到一座地窖,地窖柜后一段很长的密道。
不光长,而且矮,必须半弯着腰,实在要人老命。
要不是佳人当面,风沙已经累的恨不能吐舌头喘气。
密道出口是流河北岸一处堤坝背面,旁边就是一座荒废的小码头,码头上一条翘首快舟,居然挂着巡城司的旗帜。
两个武卒打扮青年候在船上,目不斜视也默不吭声,等人上船后便摇桨启航,斜过船头,逆流驶往对岸。
已经封城净街,城内水道自然也被净空,所有船只不论大小全部靠到码头,只有巡城司的巡逻船才能畅通无阻。
这艘正好是巡逻船。
抵达南岸后,宫青秀当先下船,领头在错综复杂的巷弄里转了几圈,从后门进到一座毫不起眼的小院。
风沙对流城十分熟悉,发现这里位于巡城司的后巷,那个卖苦茶甜糕的夫妻摊离着这儿也就几个巷口。
院子不大,种了些菜,看起来与周围小院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
屋内有些昏暗,宫青秀扯下蒙面,到桌边剔亮油灯,居然从柜子旁边扯来一张躺椅,铺上软垫和靠枕,嫣然道:“风少请坐。”
说着又去到旁边衣柜,抱出一张叠好的薄毯。
风沙使劲瞅着她曼妙的背影,以好似不认识的崭新眼光重新打量。
伏剑同样处于震惊状态,似乎还没回过神。
宫青秀回眸瞧见两人呆滞模样,不由噗嗤一笑,展露风情万种的一面,伸手扯着风沙的袖口,引他到躺椅上靠好,展开薄毯盖上。
“您先靠着休息一会儿。伏剑你去烧水,给风少泡杯热茶暖暖身子。”
伏剑如梦初醒,急忙忙跑去后厨。
风沙轻咳一下:“究竟怎么回事,能否说给我听听?”
“风少知道的,我刚才离开升天阁便是要见几位朋友。”
宫青秀语气很平淡:“是他们说您遇上麻烦,怕您信不过,所以让我去接您。”
风沙哦了一声:“青秀的朋友本事不小,这么快知道消息,还从王宫禁卫手中劫人,了不起。”
宫青秀咬咬下唇,红嫩的唇瓣微微发白:“事到如今,青秀不敢隐瞒。风少之所以落入困境,全怪青秀害了您。”
以充满歉疚的语气把事情大致说了。
是她的朋友让死士在升天阁偏巷杀人嫁祸给风沙,后来又在风沙亡妻忌日来人佯装袭击,目的都在引得风沙与迅翔商行斗上。
最终导致迅翔商行的码头被柔公主派巡城司封禁。
这些事风沙其实已经猜到,甚至猜到巡城司的王副卫跟她一伙的。
他觉得这伙人只是棋子,应该还有只黑手隐于幕后操纵。
今次从禁卫手中营救他的行动看似简单,其实光从路线看,就知道牵扯到很多暗桩,没有长时间经营是不可能做到的。
整个流城有这种能耐的势力,一只手都数的完。
如果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发展到此等程度,他居然还不知道,这些年玄武主事就算白干了。
宫青秀垂首道:“本想仰赖风少对付迅翔商行,没曾想迅翔商行如此势大,害得柔公主出事,风少也遇难。青秀好生后悔。”
风沙忍不住问道:“青秀何以如此仇恨迅翔商行?”
他对宫青秀还算知根知底。
父母早亡,打小便进了升天阁,外出游历也是跟着宫大师,没理由和刚来辰流发展几年的迅翔商行结下不解的深仇。
宫青秀俏脸上浮现犹豫之色,思索少许,启唇道:“只是帮朋友的忙。”
“我就知道,青秀有心上人了。”风沙脸上带笑,眼中殊无半点笑意。
倒也谈不上吃醋,只是无法容忍寄予厚望的宫青秀脱出他的掌控。
“风少又乱说。”宫青秀红着脸摇头,似乎不愿多谈,岔话道:“不知风少往后有何打算。”
风沙故意叹了口气:“又是陷害又是利用,搞得我这么狼狈,除了跟你们联手一途,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宫青秀美露出羞愧神情,低着头不吭声,两颊霞红竟下溯蔓延至衣领内修长的玉颈。
楚楚动人的模样,令人根本不忍心苛责。
风沙转开目光:“事已至此,怨怪无济于事。你那些朋友挺有本事的,能否见上一面?”
宫青秀犹豫少许,摇头道:“这个青秀做不了主,风少暂且休息几天,这里很安全,食水也充足,尽量少出门。”
风沙目视她离开,默默靠回躺椅。
其实这次被请去王宫一定无惊也无险,辰流女王求也要求着他将事情一肩抗下。
只要他肯出面,那就是东鸟和四灵之间的事,怪不得辰流。
到时顶多在明面上闹腾一阵,辰流付出一些诸如水运份额之类代价,暗里由四灵买一部分单,最后不了了之。
麻烦在四灵替他出头之后,他和支持他的四灵高层一定会被人狠宰一刀。
不过,宫青秀一行人半途劫人,顿时把水给搅浑了。
今次这么利落的行动,一般二般的势力根本做不到,所以各方一定认为这是他有意为之,然后发了疯的揣测为什么。
也算因祸得福,终于由明转暗,起码不再缚手缚脚,事情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想到这儿,心里对宫青秀的怨怪忽然减轻不少。
……
禁卫遇袭,风沙失踪,果然吓到很多人。
流城本就紧绷的局势顿时更加绷紧,各方势力都开始拼命收敛,深怕在这要命的时刻惹上更要命的事。
所有人都能躲起来,唯独辰流女王不行。
如果没人背锅,东鸟使团几十条人命将由她承担后果。
云虚就在这种情况下被放出王宫,不但从二王子手里拿回了巡监部和巡城司,还获得母亲颁令“便宜行事”的谕旨。
在女王看来,被软禁在王宫内的云虚是最没可能屠杀东鸟使团的人,之前二王子说她杀害东鸟副使定是诬告。
就算心里存疑,也必须故作不知。
化解眼前这场危机才是首要大事,事实如何根本不重要。
凶手是谁都行,就是不能和辰流王室扯上任何关系。
……
有了母亲的全力支持,云虚几乎就是辰流女王,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先斩后奏。
于是第一时间就派兵围了两个弟弟的王府,实际上监禁了两位王子。
紧接着围了升天阁和迅翔商行,困住了流城玄武和朱雀。
通常情况下,哪怕辰流女王胆敢同时困住升天阁和迅翔商行,都会立刻激起四灵的猛烈反击,唯独云虚做就做了。
任松和朱雀主事再是气得跳脚,也得强行忍下。
云虚暗里身份是玄武副主事,他俩无权处置,只能等四灵上使到来。
云虚出手当真狠辣果决,迅速分割包围了玄武、朱雀和两位王子,整个流城再没有任何势力有胆子有实力搅她的局……除了风沙。
风沙以为自己已经由明转暗,所以当云虚突然推门进来的时候,眼睛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
云虚那对眸波行如秋水,异常明媚动人。难得没有蒙面,甚至还穿着宛如云霞般美丽的锦绣宫装。
袖如流云,长裙迤逦,以最优雅的姿态轻盈的走来,说不出的超群脱俗,高贵的气质随香气扑脸,令人不敢直视。
这时的她充满自信以及由骨子里透出的高傲,与之前被迫写下羞书那时判若两人。
伏剑正卖力给风沙揉肩,发觉有人推门,立刻拦到风沙前面,见来人容貌,不由一愣,失声娇呼:“柔公主!”
似乎被云虚的高贵气质与丽色所震慑,语气说不出的惊颤。
云虚淡淡瞟她一眼,美目瞧往风沙:“以为躲起来我便找不到你么?”
风沙从惊讶中恢复冷静,由躺椅上坐直,轻轻拍拍伏剑肩膀,柔声道:“你先出去,我和公主有话要说。”
伏剑点点头,向云虚福身一礼,出去带上房门。
风沙收敛表情,木然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云虚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风沙垂目不语。云虚突然现身,的确大出预料,导致他有些沉不住气,竟问出这么幼稚的话。
云虚挨他身边坐下,似乎想表现亲昵一点,虽然这种亲昵很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我是特意来感谢你的。”
“不必。”
风沙并非省油的灯,立刻还以颜色:“望东楼那些女杀手你付了代价,咱俩是公平交易,货银两讫。”
代价是指云虚写下的那张丢死人的字条。
提及望东楼是表明他已经看破云虚的手段,知道是云虚屠杀东鸟使团并嫁祸给他。
云虚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如初:“如今是我找上你的门,不是你找上我的门,对吗?”
风沙轻哼一声:“不劳提醒,知道你现在占着上风。到底想怎样?”
云虚语气转柔:“我知道错了,不该和你分手,更不该去找任松。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风沙苦笑道:“我能说不吗?”
云虚嫣然道:“不能。”
什么叫绵里藏针,扎人真疼,这就是了。
风沙叹了口气:“我早就答应仍当你是情人,你还想要我怎样?”
云虚转来俏脸,美眸凝视他的眼睛:“不管当时态度如何,你终究出手相助。如果没有望东楼,我已经完了。”
“听着情真意切,我差点信了。”
“不信算了。”
云虚恢复一贯的冷淡神情:“我能找到你,因为我早就知道宫青秀身后那伙人,这座小院就是我提供的。就像望东楼不知道你一样,他们也不知道我。”
风沙愣住,这下真的吃惊不小。
吃惊的并非云虚说的话,而是云虚的态度。
云虚其实完全没必要向他透露这事,难道纯粹想要表达善意?
“这伙人对迅翔商行抱有深仇大恨,为了报仇,什么都豁得出去。我让人设法加入他们,成功取得信任。这次也是我的人通知他们从禁卫手中劫走你。”
风沙暗暗点头,难怪动作快的惊人,原来是云虚的情报网发挥作用。
“他们并不清楚朱雀的存在,单纯认为迅翔商行后台太硬,硬拼毫无胜算,于是想到找个后台更硬的人,来个鹬蚌相争,他们渔翁得利。”
“于是就找上了我。”风沙哭笑不得:“怎么听着更像你的作风?”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这个小妞在搞鬼。
云虚云淡风轻的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可以开始怪我了。”
事已至此,怨怪除了发泄情绪,于事无补。风沙叹气道:“宫青秀和这伙人到底什么关系。”
云虚露出个玩味笑容:“说了你不要吃醋。”
“放心,我对宫青秀没有那种想法。”
“是吗~”
云虚似笑非笑道:“宫青秀和王副卫有婚约在身,一直不敢公开。她承载了太多期望,不太可能嫁给一个小小的巡城司副卫,但不妨碍她帮爱人报仇。”
婚约?风沙倍感意外。宫青秀和人订婚,什么时候的事?
云虚轻笑道:“你要是吃醋,我帮你解决,保证宫青秀怪不到你头上。”
风沙就算想干掉王副卫也不会傻到通过云虚,轻哼道:“虽然年龄上不是,实际上我将青秀视若己出,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至于干掉她的心上人。”
听他睁着眼睛胡说八道,云虚噗嗤失笑:“有哪个父亲天天调戏自己女儿的,当我不知道你和宫青秀多亲密?哼,你对她比对我好多了。”
风沙哟了一声:“难得还会吃醋,很好,继续保持。”
他的确对宫青秀呵护备至,比疼亲生女儿还疼她,倒不是真把她当成女儿,更多是寄望她的潜力在未来开出美丽绚烂的花朵,结出甘美香甜的果实。
如果升天阁的首席是宫青秀的师姐宫青雅,他一样会对宫青雅投注同样的心血和感情。
云虚脸蛋浮起红晕,啐道:“谁吃醋了,你不是不拿我当情人吗?”
风沙笑道:“你不是感到后悔,跑来道歉吗?我勉为其难,接受就是了。”
云虚正色道:“既然接受。那么你我还是情人?”
打进门开始,无论软话硬话,威胁还是坦诚,其目的从没变过,就是让风沙此刻没有摇头的余地。
……
风沙叹了口气:“我说小美妞,你又找我要什么?”
小美妞是他给云虚起的昵称,当然只有他敢这么叫,换做另外一人,保管立马被云虚割掉舌头。
如今唤来,等于同意恢复两人的关系。
云虚俏脸上露出些许微不可查的羞涩,不过转瞬即逝。
人往风沙靠近了一点,肩侧轻轻碰上他的肩侧,柔声道:“血洗东鸟使团的事,你要认。”
虽然被一个大美人亲密的挨着,风沙偏偏没有任何旖旎的感觉,苦着脸点头。
“我那三弟最近有些不安分,你帮我看住他。”
风沙犹豫少许,缓缓点头。
“看住”一个普通人当然很容易,“看住”一个王子就麻烦了。
“不让你白做。”云虚微笑道:“宫青秀和她身后这伙人就送给你了,我保证有人会全力协助你的。”
有好处总比没好处强,风沙继续苦笑,也没傻到去问那人是谁。
这个小美妞想说就会说,不想说问她也不会说,反倒给人家讥讽的机会。
云虚满意点头,盈盈起身:“一码是一码,之前欺辱我的事,我会牢牢记着。”
风沙忽然笑了起来,双瞳幽芒激闪:“放心,我会让你记上一辈子。”
云虚顿时感到一阵莫明的心虚和胆怯,不由小声道:“真生气了?”
她这趟又是陷害又是栽赃,甚至堂而皇之打上门来,的确有些过分。如果风沙真记恨上,恐怕往后会有大麻烦。
风沙那对魔瞳盯上云虚的眸子,透射的精神异力足以给人造成极大的威压。
“不准你打宫青秀的主意,谁动她我动谁,明白吗?”
他在宫青秀身上投注了太多心血,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云虚明眸有些恍惚失神,着了魔似的点头。
这还是风沙头次向她发出如此严厉的警告。
今次绝对算得上侵门踏户,把风沙给得罪狠了,人家连句抱怨都没有,居然为了宫青秀发飙。
云虚心里忽然有些酸酸的,回神冷笑:“放心,你当宫青秀女儿般疼爱,我也可以,待到她和王副卫大婚那天,我亲自主持好了。”
她认定风沙对宫青秀别有企图,一番话说的阴阳怪气,摆明气人。
风沙眸光幽幽发亮:“不准你不再碰她,否则新账旧账一起算,到时可不是写张条子那么简单了。”
云虚俏脸上浮现既羞且恼的神情:“哼,告辞。”摔门而去。
过不一会儿,伏剑进来给风沙倒上热茶。
风沙靠回躺椅,让伏剑给他揉脑袋。
无论谁遇上云虚这种女人,迟早都会脑壳疼的。
风沙睁着眼睛发了阵呆,忽然说道:“你去巡城司见吴捕头,问问我要查事怎样了,说了便记下。如果他言辞闪烁,你立刻到柔公主面前说他几句坏话。”
伏剑乖巧点头,心里有些不解,柔公主不是才走吗?为什么刚才不直接跟她讲?
伏剑走没多久,风沙起身抖抖衣衫,从后门离开。
玄武干的就是内卫和查奸,作为流城玄武的建立者,怀疑是他不假思索的反应,谨慎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尤其现在这种时候,他不希望自己某些行踪被任何不相干的人知道,包括伏剑。
风沙回来很快,伏剑也不慢,进门将情况说了。
吴捕头直言事情没有办好,要查的那个人没有查到,态度还是很陈恳的,甚至算得上谦卑,搞得伏剑很不好意思。
人家年纪远大于她,还是一位捕头,竟把她这个小婢女当主家小姐那般对待,好像仆役一样。
风沙笑了笑,暗骂老滑头。
吴天浩这是一种既不帮忙也不得罪的态度,打算拖过这段时间再说。
最近几天连逢剧变,云虚先被囚禁于王宫又重新出来掌权,甚至权利更大。
换做寻常人或许搞不明白状况,混官场的心里大都很清楚,大落大起之后必定会有个坎,跨过去了扶摇直上,跨不过去万劫不复。
除非已经钉死在哪一边,否则这时候选边站是极端愚蠢或者极端睿智的行为,结果完全取决于最后的胜负。
吴天浩或许想更进一步,但并不想拿命来换,尤其牵扯王室,动辄全家株连。
伏剑也是年幼,没人家老于世故,被哄得晕乎乎的,弄不清这算不算言辞闪烁,也就没去公主府告状,听完就跑回来了。
风沙才不信吴天浩什么都没查出来,不过这件事并不急在一时,他无非想绕过宫青秀和云虚,通过多种渠道探查宫青秀那伙人的背景。
这个杀害朱雀卫并陷害他的随从就是个很好的切入点,死人是无法替人保守秘密的,多少能查出点有用的东西。
既然吴天浩运气好碰上伏剑心肠好,算他逃过一劫罢~
伏剑一面给风沙揉脑袋,一面偷偷盯着他的侧脸,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其实她才出门就遇上了云虚,云虚似乎知道她会出来。
她从未见过高贵冷漠的柔公主这般和颜悦色,以最轻柔的语气,下达不可违逆的命令。
“你必须全心全意侍奉他,哪怕他让你对付我都要毫不犹豫的执行命令,要做他身边最贴心最可靠的女人。如果非要定个时间,那就是到死为止。”
作为自幼培养的密谍,伏剑当然不像面上那样幼稚单纯,心里跟明镜似的。
柔公主平常肯定不会动用她,甚至不会再联系她,只会在最关键的时刻,通过她带给风沙致命的一击。
内心十分抗拒,可惜别无选择。
风沙恰好也在想云虚。
这个小美妞坏的很,标准的蛇蝎美人,唯有一处他挑不出半点毛病,那就是答应的事从不虚言。
她说让打入那伙人的奸细帮助他,应该很快就能得到应验。
之前他想见宫青秀背后的人,宫青秀顾左右而言他,连话都不肯接,显然知道她那些朋友根本不打算见他。
有了云虚的许诺,奸细很快会起作用,设法让这伙人现身。
他还真想见见那个王副卫,倒要看看这家伙到底何德何能,居然能让宫青秀倾心。
……
第二天清晨,风沙吃了几块点心,捧着杯热茶靠在躺椅上消食。
宫青秀忽然来了,还带着一个魁梧的男人,不但亲自替他开门,而且落后半步,不敢与他并肩。
宫青秀拥有众多簇拥,对外一直保持很高的姿态,走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哪怕对王子都不假辞色。
这本是风沙才有待遇。
风沙起身相迎:“这位是?”
宫青秀略微低头,美眸低垂,不敢瞧他,两颊浮起羞涩的红晕。
“鄙人王龟,青秀的朋友。”
这人年纪不大,模样还算英俊,很有些男人气概,不过和宫青秀站在一起并不般配。
也是宫青秀太过出色,还真难找到和她般配的男人。
“原来是青秀的朋友,请进请进。”
风沙笑容满面:“伏剑还不去泡茶,青秀你愣着干什么,客人来了也不招呼。”
宫青秀轻咬下唇,显得有些紧张。
两人关系十分微妙,风沙从没表达过追求的意思,但要说对她一点想法也没有,实在也不太可能。
当下这种情况,她真担心两方发生冲突。
风沙体贴道:“这样,你去后厨准备些下酒菜,待会儿一起喝一杯。”
宫青秀偷瞄他一眼,轻轻点头。
风沙转向王龟笑道:“诶~还站着干什么?都是朋友,千万别客气。”
伏剑这时端来热茶点心。
宫青秀赶紧使个眼色,带她去后厨。
王龟明显不耐跟风沙废话,坐下后直接转入正题。
此来便是邀请风沙加入他们。
在王龟看来,风沙一直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这次被他们营救,还处在他们的“保护”之下,所以在心态上有种优越感,姿态摆得很高。
风沙听了一会儿,暗自摇头。
王龟单纯认为他是个搭上公主关系的富豪,话里话外颇有些瞧不起的意味。
一件用来攻击迅翔商行的武器,直接利用就是了,何必拉入伙?
应该是宫青秀说了不少好话,这才给他一个加入他们的机会。
也正因为宫青秀的态度,导致王龟对他充满敌意,似乎憋着劲想要压过一头,更隐约透出施舍的味道。
这种心态下,说话自不免刺耳。
风沙不觉气恼,反而感到好笑。
这伙人就是一群提线木偶,以为每个行动都是自己想做的,其实根本是云虚在后面扯线。
整件事相当复杂,牵扯甚多,他们只看到了最表面那一层,居然还以为掌控全局。
井底之蛙,不值一怒。
王龟费半天口舌,风沙只是微笑。
这令人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王龟几乎拂袖而走,想到宫青秀才强压下脾气,暗忖给你爆点猛料,让你也长长见识。
“不妨告诉你,迅翔商行的后台便是两位王子。”
风沙听得一愣。
迅翔商行的后台分明是朱雀是玄武是云虚是他,反正绝不会是两位王子。
说实话,他俩目前还不够格。
王龟见风沙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露出个“总算把你小子吓住”的得意笑容。
“柔公主重新掌权便立刻围了两位王子的府邸,足以说明一切。”
风沙更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只要迅翔商行完蛋,两位王子便逃不过罪责。到时你也有功劳,柔公主定会高看你一眼。”
风沙哭笑不得,他用得着云虚高看?面上作惊讶状:“你是说柔公主借机打压两位王子?”
王龟微微一笑,故作神秘道:“我们能从王宫禁卫手中救你,自然也能知道一些寻常人不知道的事。”
风沙吸吸鼻子,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云虚安插的那个奸细真特么能胡扯。
因为两位王子是迅翔商行的后台,所以打击迅翔商行就能波及两位王子,使云虚在王位争夺中占得上风。
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起码逻辑是通的,王龟这伙人也就信了。
于是迅翔商行私贩兵器的证据,在他们看来奇货可居,为了和云虚直接搭上线,王龟便跑来找他。
其实打一开始就是云虚调王龟出城查这船私货,这件事她想捅开,随时都能捅开。如今仍旧留着,要么时机未到,要么还在布局。
这伙人明显受到了误导,作出了完全错误的判断,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那奸细也算两全其美,一番看似很有道理的胡扯,既替他和这伙人拉上关系,也没甩开自己的主子。
风沙沉吟少许,婉拒道:“兹事体大,请容我想想。”
他不是拒绝王龟,而是敲打那个奸细。
云虚对他有许诺,还轮不到一个小奸细在那儿卖弄聪明。
在王龟看来,这就是给脸不要脸了,冷冷道:“青秀说风少是个聪明人,千万别做不聪明的事。”
“王兄误会了。”
风沙淡淡道:“上次递张条子请柔公主派几个侍卫,结果事后挨了顿训斥,这回又逃脱王宫禁卫的押解。别说引荐,现在我都不敢见公主。”
既然人家认为他是个搭上公主关系的幸进之人,那就干脆顺水推舟。
一番拒绝的话出乎预料又在情理之中,完全符合人家对他的看法,保证想发火都找不到理由。
王龟果然有些傻眼,嘴巴张张又闭上,愣是说不出话。
递条子要侍卫是帮他查案,从禁卫手里劫人也是他们干的,导致风沙如今没法引荐公主。
人家之前又不知情,所以根本怪不着。
怎么像是他们自己挖坑埋自己?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偏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宫青秀忽然端了两盘冷碟和一壶温酒从后厨过来,搁在桌上,分别给两人满上酒杯。
来的很是时候,算是及时化解尴尬。
风沙冲她笑了笑,举杯向王龟敬酒。
王龟理都没理,起身道:“看在青秀面上,风少在这里考虑多久都行,也就一天三顿饭的事,我们还管得起。告辞。”
宫青秀眸中透出不满的神情:“风少是升天阁的东主,也是青秀的朋友,更是青秀的恩人,他爱住多久住多久,轮不到王副卫代青秀给他面子。”
自己的未婚妻居然向着别的男人说话。王龟自然又羞又恼:“恩人还行,不是恩主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