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青秀玉容转冷,幽幽道:“原来在你心中,青秀如此不堪。若无别的事,请你离开。”
宫青秀性子和顺温柔,很少动怒,王**次得见,不禁愣了愣,旋即更为恼火:“你什么意思?”
宫青秀不悦道:“请你离开。”
王龟瞪起双眼:“跟我走。”伸手去捉宫青秀的手。
一直没做声的风沙蓦地抬头,眸底幽光剧盛如腾火。
那对魔瞳似乎充满异样的魔力,像是直接投映在人的脑海里,引导你看见他想让你看见的东西,产生他想让你产生的情绪。
王龟心中升起莫明的恐惧。
就好像将一个恐高的人突然扔到无底深渊跟前,濒死的大恐怖感会令人瞬间眼晕腿软,连一步都迈不动。
幸好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王龟猛地回神,只觉得手足发软,浑身发颤,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仍留存于灵魂深处的恐惧,竟使他不敢往前挪动半步,仿佛眼前的宫青秀就是深渊的化身。
王龟勉强定神,发出一声带着颤音的重哼,然后扭头便走,潜意识里只希望离“深渊”越远越好。
宫青秀目送他离开,直至背影瞧不见,方才幽幽叹了口气,别过俏脸凝视风沙,低声道:“都怪青秀不好,让风少难堪。”
“没事。”
风沙神情略显倦怠:“青秀和这位王副卫的关系似乎并不一般,能否跟我讲讲?”
宫青秀低头咬唇,美目流露出复杂的情绪:“王家于我有大恩,不能不报……”
原来宫青秀的父亲曾是前朝一位高官,因获罪于皇帝,一家百余口,男丁斩首,女眷流放。
其时朝纲混乱,大厦将倾,各地叛民乱军四起。流放到半途,押送的官兵便被一伙盗匪击溃,一众女眷要么被杀要么遭劫。
宫青秀的母亲带着女儿拼命奔逃,眼看就要被追来的盗匪捉住,王龟的父亲领着一群壮丁冲来杀散盗匪,救下这对母女,并带回自己的庄园。
王龟的父亲侠义心肠,为人正派,并不挟恩求报。宫青秀的母亲感激涕零,为了报恩,也为了女儿好,就把年幼的宫青秀许给同样年幼的王龟。
母女二人也就在王家庄安顿下来。
宫青秀这么漂亮,可想而知母亲之绝色,终不免惹起王龟之母的嫉妒,趁着丈夫出门在外,狠心将她们母女赶出庄去。
一位母亲带着年幼的女儿在乱世中挣扎求活,期间斑斑血泪自不必提,勉强撑了一两年,终究还是撑不住。
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就要活不下去的时候,碰上归国途中的宫大师,收下这对可怜的母女,带她们来到辰流安居。
因为受到太多的苦难折磨,宫青秀的母亲没过几年安稳日子便撒手人寰。
临终前反复叮嘱,让女儿长大后一定要返回王家庄报恩。
宫青秀惊才绝艳,人又刻苦,最终接下宫大师的衣钵。
就在去年底,升天阁一场表演之后,她遇上了作为宾客出席的王龟,并认出王龟身上的玉佩。
那是父亲仅存的遗物,她母亲当作王龟与她结亲的誓证和王庄主互换了一块玉佩做彩礼。
两人玉佩一对,便既相认。
宫青秀这才知道王家庄已经在多年前被彻底摧毁。
王龟寻着仇家的踪迹于各地辗转数年,最终找来辰流,途中结识了几位情况类似的伙伴。
几人经过多方调查,最终确定仇家是迅翔商行。
这个商行多次改头换面,在不同的地域经营,打着不同的招牌,唯有私底下伤天害理的生意从没停过。
除了走私各类违禁品,还贩卖人口,训练奴隶……恶行累累,罄竹难书。
王龟为了报仇加入巡城司,在一众伙伴的全力协助之下,很快晋升为副卫。
宫青秀肩负着恩师的遗嘱和升天阁的希望,不可能和王龟成亲,但同样想为王庄主报仇,于是在王龟的介绍下,加入了这个小组织。
迅翔商行在辰流势力太大,连续几次挫败之后,王龟希望升天阁相助。
升天阁早已不属于宫青秀,不管做什么都不可能绕开风沙。
宫青秀挣扎许久,无法拒绝王龟的苦苦哀求,更没法坐视王庄主的血仇不理,终于点头同意。
于是有了之前的死士杀人嫁祸,王龟旋即以巡城司副卫的身份找上升天阁,要走尸体,打算把案子攥在自己手里,挑起风沙与迅翔商行之间的对立。
没曾想第二天就被急调出城。
宫青秀担心王龟遇上意外,偏偏师姐们忽然不见,只好求风沙从公主府上要了几名侍卫保驾。
然后伙同另外两人在风沙的亡妻忌日,装成迅翔商行袭击,延续定好的计策。
风沙果然让柔公主封了迅翔商行的码头,紧接着又有好消息传来,王龟查到迅翔商行监守自盗一批兵器。
还没来得及高兴,情势突然间接连大变,搞得一伙人糊里糊涂。
柔公主莫名其妙被囚禁于王宫,结果遇上东鸟使团遭遇血洗,莫名其妙被放出来,又轮到风沙莫名其妙被王宫禁卫押走。
他们很快得知消息,在宫青秀的坚持下设法营救。
直到昨天,大家决定通过风沙进见大权在握的柔公主,把罪证直接交给她,以此摧垮迅翔商行……
宫青秀低着头细声讲诉,脸颊滚烫,两边红霞上勾耳尖,溯至颈下,羞愧之意,溢于言表。
风沙静静听完,起身搬来张凳子,扶她坐下,微笑道:“你和你母亲欠人的恩情,我来还。那伙人想报的仇,我帮他们报。就一个条件……”
宫青秀讶然抬头,双目射出难以相信的神色。
“我希望你和王副卫断掉关系。”
风沙转开视线,淡淡道:“并非想阻你姻缘,实在是这位王副卫配不上你。”
宫青雅露出动人的柔弱神情,显得异常犹豫。
风沙轻声道:“你可以慢慢考虑,甚至可以和王副卫见面商量一下,问问他的意见。什么时候想好了,和我说上一声,剩下的事,我来办。”
……
宫青秀听得愣住,使劲打量风沙,好一会儿摇头道:“风少或许不知道迅翔商行势力多大,我已经对不起您,不能再继续害您。”
“有些事你不知道。”
风沙笑了笑:“迅翔商行能在辰流立足,我出过很大的力。想搞垮他们,肯定比王龟那伙人瞎闹容易。我的损失是很大,不过为了你,我觉得挺值的。”
宫青秀忽然抬头,直勾勾的瞧着他,一对美目莹莹作闪,脸颊烫红的惭色似乎收敛将尽,只剩淡淡的两抹羞涩。
许久之后,垂首轻嗯一声。
风沙在宫青秀身上投注了太多心血,没有再来一次的勇气,也没有那个时间,所以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硬撑到底。
他对迅翔商行私下做的生意并非一无所知,其实相当不满。
四灵在他被放逐之后变得越发激进,更强调扩张势力而不问手段。整体氛围摆在那儿,他自保尚且吃力,哪敢没事挑事。
这次为了宫青秀,加上已经和四灵产生裂痕,本就无路可退,干脆以此为契机,拼尽全力周旋,看能不能破开一线生机。
他在流城十年,一直苦心经营,不管遇上什么麻烦,从来没有动用过真正的本钱。
更多是像吴捕头这样,为了解决眼前的麻烦,现拉进来一个人,在过程中考察考验。
如果发现各方面条件都合适,就会默默积攒下来,于幕后给予支持,使之发展壮大。
十年不懈的沉淀,使他拥有一张遍布流城,进而覆盖整个辰流的大网。几乎无孔不入,无所不至,甚至……无所不能。
……
不过两天时间。城门开了,净街撤了,码头继续上货卸货,流河上又布满大小船只,红坊重新热闹起来,大街小巷涌上人流。
东鸟使团刚刚被血洗的事情忽然好像被人彻底遗忘,普通百姓不明所以,仍不免人心惶惶。
不过,该知道的人几乎全松了口气,晓得危机已经渡过。
风沙愿意抗起这件事,那就变成了四灵和东鸟之间的事,辰流顶多付出些代价,再就是面子上会被东鸟狠削一顿。
除此之外,不会有更大的麻烦。
云虚将升天阁和迅翔商行外面的武卒迅速撤走,也同时撤去对两个弟弟府邸的包围,回宫缴令。
一切恍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私下里,任松不敢再有任何动作,憋了一肚子火,就等上使来后告黑状。
他想安生等上使到来,风沙可不想。
辰流朝廷忽然刮起一阵急风,希望单独设立水道关口,杜绝日益猖狂的走私之风。
一开始声音很小,只有几个不起眼的官员似乎随口提提,大家都当笑话看看,几天之后忽然震惊朝野。
辰流国相联合近十位重臣勋贵,几十位中阶官员,近百位低阶官员,一齐上书女王。
魏相国声情并茂细数走私的危害,称严查走私势在必行,必须单设清水部,专管水运缉私,否则将有亡国之祸云云。
他们居然还联名保举三王子为清水部司监。
相比一直执掌重权的柔公主和一贯高调的二王子,三王子几乎从来不凑热闹,甚至连王府都很少出,尤其在朝廷上毫无存在感,这么突然间石破天惊?
群臣只是震惊,揣测是不是三王子也打算争王位,已经获得了多少支持等等。
任松只剩震恐。
他和朱雀主事是最清楚其中奥妙的寥寥几人。
流城四灵最大的收入来自迅翔商行,迅翔商行最大的收入便是走私,占了全部获利的七八成之多。
其中超过一半需要缴给四灵,剩下由流城的玄武朱雀白虎三家瓜分。
水道码头一直都归巡城司管辖,只要云虚默许,什么事都不是事。
如果新设水道关口,等若直接痛击流城四灵的命门。
一旦走私完全断掉,他和朱雀主事最好的下场就是尽快拔剑抹脖子,还能图个干净利索,免得受到上面严惩。
任松早先打算以二王子取代云虚,从来没有把三王子放在眼内,没曾想三王子居然获得这么多人一致保举,说明玄武失去掌控辰流局势的能力。
任松第一时间便认定这是辰流女王的意思,否则谁还能动员这么多重臣勋贵?
他和朱雀主事短暂碰了个头,定下先礼后兵的对策。
任松旋即动身找云虚。云虚肯定不乐见三王子出头,这次怎么也会站他一边。
朱雀主事则回去梳理情报网,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么大的动静,事前竟一无所知。
除此之外,两人还一致决定调白虎入城。
白虎专门负责强袭和暗杀,不参与四灵任何日常事务,平常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一旦动用白虎,说明四灵不打算跟人讲道理了,白虎的尖牙利齿就是道理。
如果辰流女王最后不肯驳回这道奏疏,那么流城注定陷入血雨腥风。
任松去找云虚又扑了个空。
这次倒不是云虚不肯见,她正在风沙这里。
伏剑没在,她每天都要回升天阁,跟在宫青秀身边学剑。
屋内只剩风沙和云虚。
云虚美眸中正闪动着噬人的怒意,冷若冰霜的脸庞竟然有着极端冷酷的美感,令人望之不舍转目,偏又刺得眼睛生疼,不敢直视。
“我要你帮我看着三弟,你就这么帮我看着他?”
风沙苦笑道:“自上次你来,这才几天时间?哪有这么快的。”
“我不管,你答应了没做到,就是你的错。”
风沙继续苦笑。谁要两人现在是情人关系呢!这小妞非要胡搅蛮缠,还真的拿她没办法。
云虚又道:“你给我想办法,不然我去……”本想说找任松。
风沙眸光忽锐,刀尖般扎人。
云虚立刻改口:“不然我就不走了。”
她心底还是挺惧怕风沙的,起码不愿为点口舌小事惹人家不快。
风沙垂目道:“别着急,坐下说。”
云虚不满的冷哼一声,还是挨他身边坐下。
“冲我发火没用,这事源头不在我,也不在三公子,在你娘。”
云虚微微一怔,露出深思的神色。
……
“你以为之前那个‘便宜行事’的谕令是白拿的?动静搞那么大,难道不知道有双眼睛盯着你,看你有多少实力,敢做什么事。”
风沙凑嘴到云虚晶莹的耳廓边,轻轻道:“嚣张过头就是祸。记着,你还不是女王,你娘才是。”
云虚倏然缩回脖子,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什么意思?”
风沙耸耸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王族的亲情你比我更清楚,别以为你娘最疼你,就不会把你往死里折腾。”
云虚玉容上笼罩不散的霜气渐渐化冻,重新展露清丽脱俗的一面,嗔道:“反正我不甘心,你要给我想办法。”
风沙斜眼道:“你会没办法?是又想找我要什么了吧?”
云虚忽然凑近俏脸,下巴几乎抵在风沙肩上,冲着耳朵呵气如兰,柔声道:“只要你帮我渡过难关,我跟你的关系可以更近一步……我说的所有方面。”
风沙嘿嘿一笑,伸手去摸她的脸蛋。
云虚倏然躲开,冷冷道:“我就当你同意了。现在是不是可以找你要些什么?”
“我是真心劝你别乱动。”
风沙摇头道:“算了,让你交出哪怕一丁点权力你都会跟我拼命。”
云虚嫣然道:“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我喜欢又聪明又有实力的男人。”
风沙哼哼道:“想要什么直说。这次可不能吃我的饭还砸我的锅。”
“只要你一直聪明又有实力,我黄云柔保证无论做什么事,一定会考虑你我之间的感情。”黄云柔是云虚的真名。
风沙有些哭笑不得。这算什么保证?听起来毫无诚意。
云虚话锋一转:“我需要朱雀主事为我办点事,短时间之内必须对我言听计从。”
风沙嘴巴张开,愣是合不拢,好一会儿才嚷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这个忙,真以为自己美得惨绝人寰,没你不行啊!”
云虚听得美眸光彩流转:“听你的口气,只是不想帮,不是帮不了。”
风沙立马闭嘴,连眼皮都垂了下来。
云虚忽然往他凑近一点,以前所未有的娇柔语气道:“这样,我同意宫青秀也做你的情人,以后待她便如亲姐妹一般,你看怎样?”
风沙本来下意识拒绝,嘴张到一半又闭上,想了想道:“这可是你说的。如果你以后反悔,待她不好怎么说?”
云虚横他一眼:“你上次说什么来着?当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呸~”
风沙居然没有脸红:“我问你话呢!”
云虚娇哼道:“我找机会当众认她做妹妹,你满意了吧!”
风沙连连点头,亏她这么快想出这么靠谱的主意。
云虚冷下俏脸,似乎又蒙上层寒霜:“现在可以说了吧!”
风沙清咳两声:“朱雀主事在流城有个小情人,给他生了个儿子,且是独苗。”
云虚美目耀亮起来:“不会这个小情儿将来也是我的妹妹吧?”
风沙干笑道:“当然不是。那独苗也不是朱雀主事的亲生儿子,孩子真正的父亲在我手里。”
云虚愣了愣,啐道:“你倒是什么下三滥的事都做的出来。”
“不是我安排的,我也是事后察觉。”
本来是一个很好的筹码,完全可以在某种绝境时用来翻盘,现在不得不拿出来送人,当然心疼肉也疼。
风沙脸色不太好看,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割了一下:“别忘了玄武负责内卫,这是我的本职,咳,之前的本职。”
“说的好听。”云虚不屑道:“为何私瞒下来?这叫以权谋私。”
风沙叹气道:“朱雀主事不能生育,年纪又大,我怕他受不了这种打击,何况这种事你叫我怎么跟他讲。”
“我姑且先当真话听。”云虚根本不在意旁枝末节:“人我要定了,你赶紧交给我。”
风沙苦笑连连,将身份和住地说了。
云虚忽然伸手在他膀子上重重揪了一把:“我会好好记着今天的。哼,告辞。”
风沙疼得龇牙咧嘴。
云虚刚走,一个幽幽悠悠,惹人遐想的动听嗓音忽然自后方响起。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当着我的面调戏我的女儿,还给我扣下好大一口黑锅。”
云虚的母亲便是辰流的女王,她比女儿更早到来,一直在里间倾听两人交谈。
风沙赶紧起身转身,赔笑道:“夫人勿怪,风沙知道错了。”
辰流女王全身都笼罩在黑斗篷里,并没有带面纱,遮帽的帽檐特别宽大,本身遮住了大半脸庞,遮帽的阴影又遮住了眼睛和鼻子。
仅仅露出那比樱瓣还要鲜嫩水灵的嘴唇,以及光润柔腻并体现完美弧度的下巴,便知是一位充满动人韵致的风情美人儿。
樱唇轻轻启合,仅用眼睛看,似乎都能看见香息暗吐:“密报说白虎已经分散潜入城内,估计马上就会向我逼宫。接下来你还想干什么?”
风沙眉头重跳几下:“夫人放心,我保证不会逼他们鱼死网破。”
“我想知道你要做什么,不想听你的保证。”
“我要掌控辰流的走私,就算控制不了全部,至少一半。”
女王沉默少许:“你在我面前说这个,觉得合适吗?”
风沙干笑道:“不合适,但我还是要说。走私的渠道,夫人也管不了。四灵控制和我控制有什么区别?”
“我惹不起四灵,惹得起你,这就是区别。”
风沙只能闭嘴。
女王轻叹口气,柔声道:“我只能暂时答应你,至于能撑多久,我不知道。”
风沙面露喜色:“不敢欺瞒夫人,我打算联合隐谷。辰流将不复四灵一家独大的局面。”
女王愣了愣:“这是背叛,四灵不会放过你。”
风沙淡淡道:“不背叛他们就会放过我?”
女王陷入沉默。
风沙忽然笑了起来:“师尊带着四灵和隐谷斗了一辈子,我却要和他们做朋友,的确很讽刺。”
隐谷也是个秘密宗派,甚至比四灵隐藏更深,也和四灵一样从不现身明处,只在暗中影响天下大势。
……
自从风沙的师尊去世,隐谷几乎全面压制四灵。
当然也有少数地方,一些边缘的势力,四灵的势力大于隐谷,比如辰流。
“你愿意放隐谷入辰流,我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只要你撑的下去,我就撑的下去。”
女王悄无声息的走到门口,顿了顿步子:“云柔毕竟是我的女儿,看在我的面上,你无论如何都要给她留条活路好吗?”
“我倒希望她能看在夫人的面上,无论如何给我留条活路。加上这次,已经是第三回了,哪回不把我给折腾的够呛。”
“那是你好心饶过她,否则她绝不止死上三次。”
风沙苦笑道:“就算她当面给我一剑,我也不还手,只当夫人没救过我。”
女王嫣然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风沙脸上苦笑更浓。这时的夫人真像她女儿,不对,是她女儿真特么像她。
……
朝廷设立清水部的风波还在延烧,三王子躲在府里装病,概不会客。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王龟再也没露过脸。
宫青秀倒是时不时过来陪他一会儿,只是情绪一天比一天低落。
显然她和王龟谈的并不好,似乎还吵了架。
伏剑照旧每天去升天阁找宫青秀练剑,晚饭之前赶回来做饭。
没曾想今天刚出门没一个时辰就跑了回来。
居然还穿着练剑的劲装,头发也竖着扎起发辫,很有股子英气,加上红唇皓齿,陡然一眼像个俊俏的小少爷。
风沙正在院子里给菜地浇水,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招呼道:“慢点慢点,别摔倒了。”
别看伏剑年纪小,毕竟打小练过,现在又跟着宫青秀学剑,别说跑个步,就上个房跳个墙也未见得会摔倒。
纯粹是第一印象太深刻,潜意识里总记着那个被赵侍卫拖到草丛里欺负,哭哭啼啼找他求救的小婢女。
伏剑一向很听话,风沙一出声,便慢下步子,快跑变作快走。
红红的脸蛋因运动而泛着健康的光泽,洁白的额头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新嫩的小嘴微张开,轻轻喘着急气。
娇小的身子轻如风吹荷叶般快步来到风沙旁边,几乎用抢的接过水桶水瓢,埋怨道:“这些事婢子来做。”
风沙摸出手帕给她擦汗,笑道:“闲着也是闲着嘛~”
伏剑红着脸低下头,高高扎起的发辫像马尾般轻晃动,甚是惹眼。
风沙见得有趣,忍不住拿手捋了几下,当真丝般顺滑,手感出奇的好,长短也合适。
一手抓着辫子,另一只手擦汗,感觉挺奇特。
伏剑臊得脸蛋更红,偏又不敢动弹。
幸好风沙很快松手,凑鼻闻闻手帕,笑道:“真香。”
伏剑的下巴尖都快抵到胸上。
风沙随口问道:“对了,你这么早跑回来什么事?”
伏剑如梦初醒啊了一声,忙放下水桶水瓢:“吴捕头找来升天阁,见了婢子一面……”
风沙之前曾在吴天浩面前特意提过伏剑,然后又让伏剑去巡城司找过他。
吴天浩是个人精,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往后有事找他,只能通过伏剑。
所以这次上升天阁便是直接找伏剑。
风沙不免有些意外。不是奇怪吴天浩找来,而是奇怪时间不对。
之前吴天浩不愿选边站,现在朝局非但未曾明朗,反而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怎么这时露面?
按照他的估计,起码还得十天半月吴天浩才有可能下定决心的。
伏剑继续道:“他让婢子救救他……”
风沙微微皱眉:“来这边说。”走到躺椅边躺下。
凡是动脑筋的时候他就不想动身体。
伏剑赶紧跟过来,揪着毯角给他盖上,继续道:“好像是得罪了一位姓王的副卫,吃了不少闷亏,昨天更是差点被一堵垮掉的旧墙砸死。”
风沙目光闪烁起来。
把墙弄垮一点都不难,知道人何时走到墙下才困难。
这说明有人想要吴天浩的命,更说明吴天浩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难怪不顾一切跑来求救。
姓王的副卫?不会是王龟吧!
伏剑忽然屁颠屁颠的跑进屋内,又抱着个小木几快步走了出来。
木几上摆着糕点和茶水,都是她在附近的茶水摊买的,一个夫妻摊,风沙点明要的。
不过短短日子,伏剑对主人的生活习惯已经大致了解,知道他什么时候想吃东西。
风沙皱着眉发了会儿呆,下意识往边上一抓,居然真的抓到块糕点,停住愣了愣,冲伏剑笑道:“小丫头还挺机灵的。来,张嘴,啊~”
伏剑乖乖张嘴,被主人喂着吃东西,脸蛋不禁又红了起来。
这糕点其实甜腻过了头,吃了齁嗓子,也不知主人为什么那么爱吃。
风沙见伏剑使劲皱起小鼻子,不由笑了笑,给她倒了杯茶:“吃甜糕配苦茶,有人生的滋味。你来试试。”
伏剑实在腻的不行,咕噜噜一大口喝完,眼睛不由一亮。
苦与甜忽然平衡起来,滋味的确不寻常。
风沙取块糕点塞自己嘴里,含含糊糊道:“回升天阁之前,你先去见柔公主。要她解职王副卫,由吴捕头顶上。理由什么的,随便她找。”
伏剑愣了愣,不明所以。
风沙也不解释,就着她喝过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使劲灌一大口,强压下心头的恼火。
肯定是王龟要杀吴天浩。
吴天浩帮他了结了那件命案,王龟便以为这是他的人,然后下了死手。
这叫杀鸡儆猴,故意杀给他看的!
哼~
难怪最近都没什么动静,也不着急来见他,原来在这儿憋着坏水呢!
伏剑听了吩咐,福身行个礼,转身离开。
风沙叫住她:“这事不准告诉宫青秀。”
伏剑上次短暂见过王龟一面,然后就去后厨忙活。并不知道他就是王副卫,更不明白为什么要瞒着宫青秀,也不敢多问。
伏剑出门之后,风沙忍不住冷哼一声。
一只小小跳蚤,当真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挺能耐,岂不知他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能让这小子欲生欲死,甚至还不知道为什么。
哼~
若非实在顾忌宫青秀,他下手只会更狠更黑。
总之,王龟被谁弄死都行,反正就是不能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
别看云虚在风沙面前总是阴阳怪气的,对他交办的事情倒是一向很上心。
从来不拖延,也从来不打折扣。
瞧见宫青秀和伏剑一起回来一起进院,风沙就知道王龟那个副卫已经被撸掉了,当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伏剑见过主人便去到后厨做饭。
宫青秀来到风沙面前,神情显得有些扭捏。
如果是别人的事,求也就求了,偏偏是王龟的事。
她和风沙的关系有些微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依照习惯坐到躺椅旁边剥果子喂风沙吃。
素手持红果,刚喂到嘴边,风沙伸手推开,笑道:“以前不知道就算了,以后不行。”
宫青秀美眸端详他好半晌,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柔声道:“有事想求风少,原本还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想来,倒是青秀矫情了。”
风少显得十分坦荡,相比之下,更凸显王龟狭隘小气。
王龟明明吃她和风少的醋,为此发了好几次脾气,偏又让她来求人家帮忙,自己不愿出面,一点担当都没有。
宫青秀暗暗叹气,轻轻将事说了。
王龟突然被撤职就算了,居然连个正经理由都没给。
王龟强烈怀疑这是来自迅翔商行的打压,就是想要他闭嘴,湮没走私的罪证。
现在正犹如惊弓之鸟,生怕遭到灭口,所以彻底躲了起来。
这小子居然会这么想,风沙不禁有些好笑,面上作出为难之色。
“非是我想趁人之危。摧垮迅翔商行并非小事,如果我拼上老命替王副卫报仇,他又跑来纠缠你怎么办?”
宫青秀垂首不语。
“你就算不为自己的考虑,也要替升天阁着想。几百口人要养活,将来还要发展,我不能让你的名声蒙尘。孰轻孰重,青秀你自己掂量。”
风沙正色道:“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和王副卫断掉关系,否则请恕我无能为力。”
宫青秀犹豫少许,起身道:“青秀明白了,会尽快给您答复。”神思不属的去了。
她对王龟其实毫无感情,两人目前定下的关系,乃是源于报恩。
所以只要王龟不同意,她绝不会分手,就算不能完婚,起码私下里会视王龟为未婚夫。
院门外忽然咚咚咚三下,然后响起一个温雅的男声。
“在下何子虚,不知风少是否尊驾在此。”
风沙脸色微变,笑道:“原来是隐谷何兄,请进来说话。”
“相见争不如不见,望风少理解。隔门对话,你我都方便。”
何子虚的语声有些缥缈,明明人在门外,声音竟似飘来荡去,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时高一时低,让人无法锁定位置。
不怪他搞得神神秘秘,实是四灵在辰流几乎一手遮天,隐谷仅能勉强维持。
之所以一直没有被连根拔除,纯粹因为风沙对剿灭隐谷从来不上心,只要隐谷的人不公然搞事,风沙基本上连理都懒得理。
直到几年前任松到来,又渐渐位高权重,玄武打压隐谷的动作便越来越多,手段越来越狠,隐谷在辰流的势力损失惨重。
这种形势下,就算明知道风沙对隐谷没有敌意,他也不敢冒此风险。
人家不愿现身,风沙也不强求,笑道:“你动作还真快,我刚放出想见你消息,居然这么快就找到我了。嗯~看来你还藏着不少实力。”
何子虚淡淡道:“不敢欺瞒风少,在下一直跟着宫大家,她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否则未必发现不了。”
宫青秀是个出类拔萃的高手,就算魂不守舍也很难跟踪她而不被发觉,除非拥有不逊于她的实力。
“那就说正事。”
风沙算是认可这个解释,心里怎么想当然另说,径直道:“我打算成立一个混码头的帮派,想找你借些人手。”
何子虚沉默少许,缓缓道:“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个帮派打算走通清水部的门路。”
“聪明。”风沙笑道:“出了人手,就能分到利益,分到利益,就该保驾护航。首先你要帮我把清水部给弄起来,不然一切休提。”
辰流量产精铸兵器,各方势力无不垂涎,所以这条水运路线至关重要,就算不靠走私,依着正常途径仍然获利不菲。
控制了这条水路,还可以决定卖给谁不卖给谁,数量多寡之类,无形中又多了一种势。
这条水路被四灵完全把持,隐谷毫无插手的余地。
如今有机会分一杯羹,不由得何子虚不动心。
隐谷的势力比四灵只大不小,最不缺的就是实力,缺的是立足根基,只要在流城站不住脚,来多少人都没用。
如果能插手辰流水运,无异于天降甘露,不但立刻获得立足之地,更将拥有莫大的影响力,而且绝对不仅仅局限于辰流。
“勾连隐谷乃是四灵大忌,我能问问风少缘何起意吗?”
不打消这点疑虑,休想何子虚答应任何事。
风沙淡然自若道:“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目前的处境。信任可以慢慢建立,机会不能傻傻等待。”
“风少希望从哪里建立信任。”
风沙斩钉截铁道:“铲除迅翔商行。”
朱雀通过迅翔商行控制着辰流水运的半壁江山。
这既是他的投名状,也为将来控制辰流水运除去最大的阻碍。
何子虚再次陷入沉默,许久后道:“迅翔商行罪恶滔天,如有义士为民除害,隐谷不会坐视不理。”
风沙不屑撇嘴。
隐谷就是这点最讨厌,干什么事都要先给人扣顶帽子,明明手也没多干净,偏偏喜欢装得比白莲花还清纯。
“风少需要我做些什么?”
“白虎已经调入城内,会给女王陛下造成极大的压力,三王子是清水部司监的不二人选,万不容有失。”
“明白了。王室乃是辰流的支柱,王室乱则万民苦。隐谷责无旁贷,不容任何奸人明伤暗害。”
风沙正色道:“不错。就是这个道理。”然后作了个干呕的鬼脸。
“若无它事,在下告辞。”
“慢走不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