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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1章 9死南荒吾不恨(上)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叶应武将“奖励”这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赵云舒轻轻哼了一声,下手也不由得重了几分,让叶应武轻吸一口凉气。顶点小说更新最快不过她还是说道:“古往今来,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坐的稳这个天下,向远处说,隋炀帝杨广,替他爹一统天下,不过这泱泱大隋也是断送在他的手中;往近处说,忽必烈可不就是做好的例子么。夫君是不折不扣的马上皇帝,但是现在北伐成功,中原故土已经尽数收复,所以夫君现在需要做的,是学习怎么坐稳这天下。”

    叶应武点了点头,现在大明在南北线同时开战,而朝野中又是暗流涌动,自己屁股下这龙椅可坐的一点儿都不安稳。

    “夫君年轻,所以没有必要去耍弄什么帝王心术,只要夫君依然能够坚守自己的一份赤诚,妾身相信夫君能够坐得稳。”赵云舒沉声说道。

    叶应武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

    他现在做什么事情,都感觉束手束脚,远远没有当初在兴州、在镇江府时候的快意,归根结底就是坐天下的问题。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现在的叶应武不是当初的叶使君,也不是当初的明王殿下了,而是大明的皇帝,是这比另外一个时空中的大明王朝更加广阔土地的主人,他想要坐稳这天下,就不能只考虑一个方面的问题,所以在这一次南洋之战战术的决策上,叶应武因为考虑到朝野中那些世家的存在,所以反倒是没有苏刘义他们单纯从战术角度出发看的清楚。

    他们可以只考虑军事,而叶应武还要顾及方方面面。

    这也是为什么叶应武现在越来越不敢冒险了。

    实际上他有这种心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御驾亲征,在沁水岸边和忽必烈决一胜负,实际上叶应武就没有使用自己最擅长的出奇制胜,而是以正兵,布下堂堂之阵和忽必烈决战。

    在战后分析,虽然其余将领们都没有人说,但是叶应武自己很清楚,沁水这一战打得并不好,在绞杀蒙古上岸军队的过程中,明军同样付出了巨大的伤亡,甚至在局部战场上不得不以步卒迎战骑兵,如果不是杨宝和边居谊这两员大将率领亲卫顶上去,恐怕整个战线早就崩溃了。

    虽说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但是叶应武明白,蒙古骑兵攻击河滩阵地的侧后方薄弱处,这应该是自己预料到的,只是自己却潜意识的以为蒙古鞑子肯定会直奔营寨,所以忽视了这个最致命的薄弱处,这也能够从一定程度上体现叶应武在布正兵之阵方面的短板。

    沁水一战,如果不是幽燕大捷的消息及时传来,而且叶应武带领五百重骑冲锋,恐怕还真是胜负难分。

    虽然无论是张世杰这个北伐统帅,还是杨宝等下面将领,都没有指责陛下指挥布置的失误,但是叶应武却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错误,归根结底还是太谨慎了,如果他当时能够派出军队渡过沁水直扑雁门关或者岢岚军,就能够和南下的天武军一起,直接将蒙古军队困在太原府一带,根本没有后面的波折了。

    只能说幽燕大捷的消息、忽必烈的病重等等给叶应武提供了翻盘的机会,或者说直接将叶应武送上了胜利者的位置,但叶应武自己还没有天真的以为这一战自己大获全胜。

    当然叶应武也清楚,赵云舒让他保持赤诚之心,并不是建议他可以率性而为,那样整个大明就真的要被毁掉了,而是让叶应武以光明正大的方式对待朝野之间各式各样的问题,因为不用赵云舒或者惠娘说,叶应武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在帝王心术和朝堂斗争上并不很擅长,甚至可以说是短板,而这样的短板一旦操作失误,有的时候是致命的。

    尤其是以叶应武皇帝的身份,肩膀上挑起的担子太多,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太多,做什么都难免有所犹豫、瞻前顾后,而朝堂斗争和帝王心术,所需要的就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一击致命,这对于现在的叶应武来说显然并不合适,他就不是这块料。

    叶应武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

    所以与其一些事情在心里藏着掖着,反倒不如开诚布公。

    “某已经让苏任忠南下了,现在政事堂中只剩下了文宋瑞,”叶应武若有所思的缓缓说道,手不知不觉得一拍桌子,人已经霍然站起来,“是时候找文宋瑞谈谈了,某这个师兄还真是一个闷性子,某没有功夫再等他了。”

    赵云舒和惠娘对视一眼,都露出一抹笑容。

    在这一刹那,她们恍惚又看到了几年前的叶应武,那个翻云覆雨、将天下掌握在股掌之中的叶应武。

    “罢了,某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叶应武眯了眯眼,露出一抹笑容,“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但是某就不相信,这天下某坐不安稳!”

    旋即叶应武转过头来:“这一次想要什么奖励啊?”

    惠娘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刚才被这个家伙在书房这种地方使坏的印象还深刻着呢,所以她正经的说道:“要不夫君写一首诗吧。”

    “嗯,”叶应武点了点头,书房之中笔墨都是准备好的,他也没有犹豫,直接在宣纸上写下了龙飞凤舞的四句诗。而惠娘和赵云舒都上前一步,定睛看去。

    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

    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优能化碧涛。

    杀伐之气,更或者说是帝王志在天下之气,跃然纸上。

    “这才是妾身的夫君。”惠娘踮起脚,在叶应武脸颊上吻了一下。

    大明云滇行省(涵盖大理、真腊)西部边境,原真腊国西部边界。

    小镇西晖。

    西晖者,夕阳西下之地也,是大明占领了这里之后重新起的名字,既是表明太阳下山之地,又表明大明以太阳下山之地为边界的雄心。

    袅袅炊烟在茂密的丛林之中升起,苍翠青山从小镇的一边向着这茂密雨林的深处延伸,放眼望不到尽头。而一轮血红的太阳,已经有一半没入青山之后,不过剩下的一半依旧将整个天空照亮。只要太阳还在,南洋特有的炎热和就仿佛没有终止。

    当中原已经迎来深秋的时候,南洋还在闷热中。

    西晖并不大,但是却是从云滇行省继续向西前往德里苏丹国的必由之路。因为这一道山在这个地方有天然的缺口,也就使得来往的商队车马无须翻越热带雨林覆盖的大山。在大明还没有占领真腊的时候,这里就是真腊西部边陲颇为热闹的村子,而等到大明军队开过来,这里特殊的地势,在使得这个村子自然而然成为大明云滇行省边境线上重要节点的同时,也成为大明军队戍守的要塞。

    糅合了南洋和中原样式的房屋在这缺口一带延伸开来,而并不算高大的城墙将房屋包裹在其中。除了这一座山谷中的小镇,大明军队还在两侧山上设置了营寨和阵地,从而能够及时对出现的敌人预警,并且也可以据险而守,依靠先进的火器形成交叉火力覆盖优势。

    因为平时这西晖镇是大明商队前往德里苏丹国的不二选择,所以小镇上客栈林立,商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而现在随着德里苏丹国向北收缩实力、放开道路,伊尔汗国的远征军随时都有可能到达,所以西晖镇的街道上也萧索了不少,大量的商队在意识到危险时,遵从自家主人的命令,都将货物留在这里以资助军队后折返。

    而原本因为大明和德里苏丹国之间有盟约,再加上这西晖镇远离大明在南洋的其余城镇,所以只有几百名驻军,主要用于收取过关费用,也就是后世的海关税和维持秩序。

    但是自从德里苏丹国战败,隶属于大明静江军的一个旅就率先开过来,而之后大理军的两个旅也都赶到,使得西晖镇的驻军已经达到了一个师的规模,这在西晖镇短暂的史上是从没有过的。

    正是因为军队、辎重和粮草的不断抵达,整个西晖镇也渲染上几分山雨欲来的气势。

    马蹄踏动大地,雨后的道路上泥泞未干,在最后斜照的阳光下升腾起茫茫雾气,仿佛这一片土地上有无穷无尽的水分,怎么也晒不干。一名骑兵冲过这道路上的茫茫雾气,马蹄卷动无数的泥点飞溅,而更多的骑兵跟在他后面,将道路上的平静彻底打乱。

    “属下参见将军!”不等骑兵停下脚步,两名明军旅长已经快步迎上去。

    “免礼!”娄勇从战马上飞身而下,长途跋涉而来,他脸上没有一点儿疲惫神色,反倒是杀气腾腾,而他身边紧跟着的亲卫们也都是手按佩刀,环顾四周,一看就知是久经战阵的虎狼之士

    这两名明军旅长,一个身材矮壮、皮肤黝黑,是大理军第五旅旅长素格力,虽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真腊人,但是他从小就跟着父辈走从真腊到广南的商路,真腊“归化”之后,他报名参军,作战勇勐,很快就升到了旅长的位置,没有人怀疑素格力统率军队的能力和对大明的忠心,他现在已经成为大理军中数一数二的骁将,也是真腊人心中的偶像。

    而另外一个瘦高一些的明显是汉人,是静江军第二旅旅长孙俊,是当初跟着马和娄勇打过川南之战、大理之战、安南之战、真腊之战等等大战的老兵,也是马手下的大将。将他们两个派遣到这里,自然能够体现出对于这西晖镇的重视程度。

    至于西晖镇另外一个旅,更是大理军第一旅,其旅长由大理军第一师师长,当初的邕州军前厢都指挥使狄孟亲自担任。邕州军的前厢是邕州军的精锐,而狄孟也是当初马的第一号大将。据说还是北宋征讨南疆的大将狄青的子孙后代。

    后来邕州军和大理军整合为大理军,钦州军和静江军整合为静江军,狄孟也就自然而然在大理军中继续担任王牌大将。

    而他以师长的身份自领第一旅旅长,足可见他对第一旅的重视以及第一旅的强大所在。

    “狄孟这个小子呢,滚到哪里去了,老子亲自过来,他还闷在闺房里面装大姑娘上轿第一次?!”娄勇顶着南洋火辣辣的太阳赶路,浑身都是泥点和汗水、分外难受,再加上军情紧急,一见到只有两个旅长在这里,按理说应该以师长的身份在此处统率全军的狄孟却不见了踪影,多少有些生气。

    素格力连忙开口:“狄师长带着亲卫哨骑前出探查去了,加上将军来的匆忙,所以现在应该才接到消息往回赶。”

    “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娄勇一咧嘴,点了点头,火气消了大半,显然在狄孟这一员爱将身上也看到了自己当年的身影。

    按理说主帅亲自前往一线侦查,绝对不是什么合理的事情,甚至是在冒险。但是毕竟现在伊尔汗国的主力还没有抵达,周围村寨和山林基本都掌握在明军哨骑手中,所以并不怎么危险,更重要的是这西晖镇一直没有大规模军队进驻,大明在南洋的军队最主要任务也是维稳,换句话说就是队内镇压,所以对于西晖镇这一带的地形地势以及防务布置基本上都是停留在纸面上,如果一个主帅身临前线,却依靠纸面上的东西指挥战斗,那么这一战没有成功的可能。

    和娄勇亦师亦友的马不是纸上谈兵的人,娄勇更不是,而马和娄勇赏识的狄孟,自然也不是这样的人。

    “说说吧,这西晖镇现在准备的怎么样了。”娄勇手中的马鞭轻轻敲打着手掌心,人在议事堂那一个巨大的沙盘面前站得笔直,身上的斑斑污泥非但没有让他看上去狼狈,反而平添了几分沙场上的杀意。

    素格力和孙俊都是神情一凛,他们身为上层军官,多少也都有听闻上面马和娄勇制定的作战计划,更是知道这个作战计划有多少风险。看上去他们这些留守边境的军队不需要到大海上去冒险,但是他们两个却是心知肚明,想要以区区几个师的力量挡住伊尔汗国大军的进攻,岂是这么容易,否则娄勇也不会亲自赶到西晖镇来指挥作战。如果西晖镇首战失利的话,那么大明在南洋的管辖和统治就会受到很大的冲击,到时候娄勇如果没有办法抵挡伊尔汗国继续前进的话,整个南洋很有可能随之雪崩。

    这样的后果素格力和孙俊想想就嵴背发凉。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大明军人,知道自己的责任,如此危险境地,唯有全力以赴这一个选择。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娄勇身上,归根结底娄勇是总指挥,他们身为旅长,最重要的还是听从娄勇的命令。

    听到娄勇吩咐,素格力上前一步,指着大明军队越来越离不开的沙盘说道:“将军请看,这里就是西晖镇,西晖镇名为村镇,实际上在咱们这几个月的专心营建修筑下,完全可以称之为一道关口。而按照当初大明和德里苏丹国的盟约,从这里向西有百里左右是两国的缓冲之地,在这一片地域上有大量的小部落以游牧的方式生活,其中有不少依赖于我大明向西行进的商队。”

    娄勇点了点头,这个情况他也知道。大明需要德里苏丹国来抵挡伊尔汗国,而德里苏丹国也需要大明能够保证他的侧翼安全,否则一旦和伊尔汗国开战,位于天竺南面的那些小国家甚至大明自己都出来趁火打劫的话,德里苏丹国可就直接灰飞烟灭了。

    所以大明和德里苏丹国都能够清楚地意识到对方存在对于自己的好处,这也是双方能够明确遵守盟约的原因。(未完待续。。)
第642章 9死南荒吾不恨(中)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小说:倾宋作者:然籇更新时间:2017-04-2511:31

当时拟定盟约的叶应武和梁炎午等人还是要考虑未雨绸缪的,所以在两国的边境保持了一百多里的缓冲地带。这种缓冲地带在历史上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而且其在军事上的作用很大,能够及时的给予防守一国对方进攻的消息,从而可以做出充足反应。
反正这一百多里地中主要都是一些不服从真腊或者德里苏丹国的小部落,叶应武当时着急北上,南洋的明军也需要维持地方稳定,自然没有功夫去管这些小部落,所以还不如直接将这一片地空出来。对于鲸吞整个南洋的大明来说,多这一块纷乱之地,还不如少一点儿麻烦。
叶应武虽然不是那种知足常乐的人,但是是一个知道限度的人呢。而显然德里苏丹国也有着大约相同的打算,所以满口答应了。毕竟他们的主要对手是伊尔汗国,也确实没有军队拿来收拾这里的小部落。
这也就使得中间这一块地方成了不折不扣的三不管地带。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在利益的驱动下,商人往往有着很大的毅力前去那些别人不愿意涉足的地方以谋求更高的利益,甚至有一些商人本身就是探险家。
在另外一个时空中的“大航海时代”和“地理大发现”实际上就是拓展商路的过程,哥伦布远航的目的也是为了找到马可·波罗描述“满地黄金”的印度和中国。
而此时,大明的商人和打着赤色龙旗的商队显然在一定程度上就相当于这个时代的哥伦布和他的船队。德里苏丹国是大明的盟国,同时也是天竺北方一个响当当的大国,有国家的地方就有生意,只是可惜德里苏丹国的位置靠北,很难直接通过海路抵达,而在天竺南侧的海岸线上又没有像样的港口能够拿来转运货物,所以一些商队干脆直接过西晖镇,继续向西穿过这不过百里的缓冲区,前往德里苏丹国。
虽然这缓冲区之中的小部落们对于德里苏丹国和之前真腊的占领都颇为抗拒,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不欢迎前来做生意的人,毕竟他们也需要生存,穷苦的生存条件并不可怕,但是在这种荒芜之地急需很多物品,之前因为真腊和德里苏丹国的封锁、压迫,一直都短缺,但是现在大明商队带来了这些物品,并且不是为了统治他们而带来的物品,这些小部落自然表示欢迎。只要是诚心诚意来交换物品的,他们并不会加害,甚至还会派出人手保护,将商队送往下一个部落。
结果就是真腊和德里苏丹国用军队没有办到的事情,反倒是让大明商队用物品交换办到了。这些小部落虽然没有明确要求内附,但是对于大明的信任和依赖已经无需言表——毕竟大明的物品和生活档次和他们这些山间野人部落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连欧洲贵族都趋之若鹜的陶瓷和丝绸足够让这些小部落为之倾倒。
所以他们就算是不算大明自己人,也是大明的朋友。对于这些淳朴的山民们来说,朋友这两个字可不是轻易说出去的,说出就意味着两肋插刀。
对于这个情况,大明南洋官府和军队也是哭笑不得,饭倒是省却了不少功夫。因为北方战事的需要,大量人手被抽调北上,所以大明对于西晖镇向西的道路和情况,并没有足够的人去探查,既然发生了这个情况,这些任务直接落在了商队的肩膀上。
大明商队和朝廷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没有大明和叶应武,也就没有他们的今天,所以别说是打探一些情报、摸排清楚地形了,就算是真的让他们出钱出力、真刀真枪的向前进攻,他们可能都会毫不犹豫的动手,毕竟有大明赤色龙旗飘舞的地方,不仅代表着安全,也代表着滚滚钱财。
现在摆在娄勇面前的这个沙盘,就是根据大明商队搜集的情报和消息搭建而成的,并且在大明军队全面进入西晖镇之后,根据前线哨骑的重新摸排进行了极少部分修改,不得不说大明商队在这方面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将军,现在这上百里的地区之中,大约有二十个小部落,加起来也就是两三万人,可战之兵不超过八千,但是这八千人绝对不能小觑,”素格力是真腊人,对这一带的熟悉程度终归是要比孙俊强一些的,“之前德里苏丹国和真腊都想将这一带吞为己有,所以多次征发大军讨伐,只是可惜每一次都是铩羽而归,末将虽然没有经历过讨伐之战,但是也知道,这些部落能够挡得住大军,绝对不只是因为地势的原因,因为地势的长处,第一次或许能够用得上,但是到了之后都有了经验,自然也就不会继续上当了,所以这些部落虽然只有八千可战之兵,但是绝对是历经血战的精兵。”
“八千人,人数也不少了。”娄勇点了点头,“但是如果不能为我所用,有再多的人也没用。”
“将军也应该知道,”素格力有些为难的说道,“这些小部落之前一直受到两边大国的打压,所以对于我们大明也有一定的戒心,之前大明是以商队通过,他们可以没有警惕,但是现在大明想要借助他们对付伊尔汗国,他们可能就不会这么容易答应了。毕竟这些小部落站出来反抗德里苏丹国和真腊,实际上就是害怕被拽过去当炮灰。”
娄勇一边抬起头端详一侧墙壁上所挂舆图中勾勒出的犬牙交错的形势,一边摩挲下巴:“要说他们没有一点儿戒备之心,那也不可能支撑到现在,即使是当初陛下也觉得他们棘手而没有下手。但是正因为此,我们才能够将这八千人引以为己用。”
“还请将军明示!”孙俊急忙说道。现在大明在南洋面临的险峻局势,他们可是有目共睹的,如果能够多八千人,那自然再好不过。只不过这八千人恐怕很难完全服从大明军队的调遣,甚至还有可能在关键时候引起动乱,所以孙俊和素格力等人一直都没有胆量对这八千人下手。
“只要我们能够以诚相待,他们必然投桃报李。”娄勇眯了眯眼睛,他久在南疆,自然明白这些小部落的心境。这些小部落往往都是被大部落欺压的存在,否则也不可能放弃肥沃的土地,在荒无人烟的山中讨生活,他们蒙受了太多的欺骗,所以只要有人能够以真诚朋友的身份对待他们,他们自然也会给予一臂之力。
“这······”素格力和孙俊都轻轻吸了一口气,“以诚相待”这四个字可不是轻松就能说出口的,因为这是大明对于三佛齐等藩属国的口号和基本原则,正是因为大明切切实实的履行了这四个字,所以才使得三佛齐等国对大明言听计从,而不是以往的阴奉阳违。
娄勇点了点头,伸手在这一带画了一个圈:“这一片山区和洼地土地贫瘠,并不利于耕种,对于大明来说,就算是拿下了也没有什么好处,倒不如将此处划出来交给这些部落自行管辖,作为大明一个藩属州府或者番薯国家,而大明会帮助他们训练军队,他们的待遇和三佛齐等国一样,大明也会传授他们基本的耕作技术,这样无论是在这里耕作,还是和沿途的商队做贸易,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有了大明的支持,就算是贫瘠的土地,照样可以使人吃得饱!”
“将军说得好!”就在此时,一声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而脚步声是跟在声音后面才传来的,当真是人未至而声先到。
“狄二愣子,你他娘的来的就是为了喊着一声么,还有没有某这个大理军主将了?”娄勇忍不住回头笑骂一声,对于自己这个大大咧咧却又粗中有细的大将,还真是又爱又恨啊。
打仗的本事一流,但是这直爽总是喜欢惹事情的性格也是让人头疼。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恐怕现在至少是大理军下属两个军中的一军之长了。
狄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将手中抱着的斗笠放在桌子上——在南洋这种地方,要想不被风吹日晒雨淋,那么可少不了这斗笠——大步走到沙盘旁边:“末将参见将军!”
“行了,这里都是自家兄弟,你就不用和某来这一套了。”娄勇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狄孟点了点头,他知道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旁边素格力和孙俊听得,果然这句话说完,两人脸上都浮现出一丝笑意,谁不想和主将是自家兄弟。
“末将刚刚从西晖镇外面那些小部落聚集之地回来,初步试探了一下这些小部落的意思,”狄孟脸上带着笑意,一边抓起来旁边的水杯咕咕咕灌了自己大半杯子水,一边说道,“不得不说咱们大明商队做的还真是不错,至少某还是第一个平平安安进入这些小部落,又完好无损出来的军人。”
孙俊和素格力都忍不住笑出声,而娄勇伸手撑着桌子,沉声说道:“说说看吧,这些小部落是什么意思?”
“末将所设想和将军所差无几,不过毕竟末将只是一个师长,无权做出这么大的决断,所以只是在心中有所构想,”狄孟的神情也变得谨慎起来,“而这些小部落虽然没有开口明说,但是某已经大约揣摩出来他们的心思,显然他们在和大明商队有商贸来往这么久之后,对于大明并没有太多的戒备之心,甚至可以说还把我们当成朋友,更何况可以看得出来,这样的生活他们也已经过的不耐烦了。当初是在生存和死亡之间选择,他们当然不想被征服、被奴役,而现在真腊已经灭亡,而德里苏丹国无暇东顾,如果此时大明能够站出来以盟友的身份接纳他们,肯定可以成功。”
顿了一下,狄孟下了结论:“所以某赞同将军的提议。”
娄勇轻轻摩挲着下巴,抬头看向狄孟:“此言不假,但是你也要知道,大明现在在南北同时开战,再加上幽燕、山西和辽东等地都需要大量的钱粮和物资用来重建,所以根本拿不出来多余的东西,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大明在南洋已经不缺少盟友,所以某想要知道的是,这些小部落一旦为我所用,能够做到什么,更或者说,大明给予他们,他们能够给予大明什么?如果这一点都弄不清楚的话,某也没有办法向朝廷和陛下交代。”
孙俊和素格力都点了点头,同时看向狄孟,他们虽然多少对于这些部落有了解,不过主要依靠的还是道听途说,所以还是很好奇狄孟自己的看法。狄孟点了点头:
“某在他们的村子之中走了一圈,然后根据之前商队的描述,可以看出来这些小部落民风彪悍,最擅长的就是化整为零,依靠自己对于这一片山林的了如指掌,对敌人发动骚扰进攻,最后将敌人打的筋疲力尽,不得不放弃进攻。这一带的山林颇为茂密,再加上时常有暴雨,所以道路泥泞,颇难行走。或许这些小部落很难做到和伊尔汗国的大军正面交锋,但是某相信有他们在,伊尔汗国的粮道就别想安生了。”
“伊尔汗国大军远道而来,如果粮道被截断的话,自然军心不稳,到时候咱们无论是进攻或者防守,又会有很大的回旋余地。”孙俊点头说道,“而没有粮草,伊尔汗国的军队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向这些小部落强行征粮,不过这只会引起这些小部落更多的抵抗,并且也很难供应大军,第二个自然就是拍拍屁股走人。”
娄勇眉毛一挑:“不要把事情都想得太乐观,伊尔汗国虽然是远道而来,但是根据他们之前就能够派出大量使者挑拨真腊和渤泥与我大明作对来看,他们对于这南洋之地也是觊觎已久,所以肯定早就有着万全的准备,这上百里的荒芜之地,他们也不可能没有预料,所以我们现在过早地下定胜利的结论,未免操之过急了。”
孙俊脸上露出惭愧神色,而素格力站出来为孙俊开脱说道:“将军,实际上孙旅长只是有些考虑不周罢了,还请将军不要责怪。现在驻守西晖镇的大军上下,对于即将到来的伊尔汗国军队多少都有些恐惧和担忧,如果孙旅长能够将这一份乐观带下去,应该对将士们有利无害。”
娄勇并没有太多想要呵斥的意思,毕竟孙俊只是一个旅长,不能用军长甚至将军的目光和视野来要求他,否则他娄勇也不会在把爱将狄孟派到这个地方来之后,自己也亲自赶过来,就是为了防止发生这种底下将领在视界上的不足而导致轻敌的事情。
而孙俊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素格力,这个真腊旅长脸上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容,一时间让他捉摸不清楚这个家伙到底是真心想给自己开脱,还是在想办法抹黑自己,毕竟刚才素格力所说的让人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不知道是因为素格力对于华夏语言掌握的不到位,还是因为素格力真的别的意思在其中。
不过孙俊也知道,现在不是琢磨这个时候,当下里向前一步朗声说道:“启禀将军,刚才末将考虑多有不当,还请将军恕罪。末将以为,我等还得提防伊尔汗国以骑兵为先锋,直接向前突破我军在西晖镇的防御,从而导致这些小部落起不到作用,这也是一种可能。”
娄勇叹息一声,他虽然没说,但是在场的所有将领都在刹那间清楚,对于早就有所准备的伊尔汗国来说,这种可能的可能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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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3章 9死南荒吾不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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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倾宋作者:然籇更新时间:2017-04-2611:35

夕阳渐渐下山,将天空渲染为血红色的余晖也随之消散。一轮明月从山的尽头升起,将整个西晖镇都笼罩在柔和的光辉中,而已经在闷热中度过了一天的西晖镇,也终于迎来了一天中最清爽凉快的时候。
“将军,这一道城墙是刚刚开始在这西晖镇驻军就构筑起来的,以土墙作为基础,在外面用竹子树木搭建类似于营寨寨墙屏障,将土墙包裹在其中,从而尽最大可能减少雨水的冲刷,”狄孟一边拾阶而上,一边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西晖镇名为镇,实际上在最初就是一个小村子,这种在毫不起眼的边境小村落,甚至连基本的围墙都没有,只是草草的用篱笆围了一圈,也算是划定村子房屋和田地、山林的界限。到了明军入驻,先是将这篱笆围墙全都换成了土墙,并且在外围包裹木头来加固,因为这热带雨林之中基本上隔三差五就有暴雨,木头之中早就浸满了水,所以根本不用采取其余的防火措施,这些木头也很难被点燃。
娄勇一边伸手敲了敲这些竹子和木头,不得不说第一批前来进驻的明军将士还是颇有几分能耐的,在当时商路未通的艰难情况下,能够因地制宜建造出来这么一座营寨,确实不容易,甚至这营寨上面还有专门设立的角楼和向外突出的平台,能够起到马面的作用,绝对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将军请向这边看。”狄孟转过身指着营寨内,“后来商路通了,来往的商队每一次携带一车石块作为进出这关隘的通关费用,聚沙成塔,终于在这镇子中修建了一道横亘在两山之中的城墙,不过毕竟石头沉重,来往运输颇为不易,所以也只能搭建一道面向西面的城墙,而且这城墙总归是低矮,也就是堪堪比外面这营寨寨墙高一些。”
轻轻拍着寨墙,娄勇沉声说道:“我大明儿郎远戍南洋、离家万里,尚有如此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之意志,难得可贵。而且这一带道路泥泞崎岖,某一路过来也是有所领会,能够凭借一双手和少数的材料搭建出来这么一个卡在两山之间,实际上也是卡在道路咽喉上的关隘,这些儿郎们功不可没。如果······”
狄孟和孙俊等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凝重神色。
“如果此战得胜,他们当为首功。”娄勇沉声说道,摆了摆手。
这背后的意思不需要他说,狄孟等人也都清楚。如果此战不胜,大明在南洋的统治很有可能分崩离析,那就没有所谓的请功了,因为大家到时候都不一定有命活着回去。
知道娄勇不想多说,狄孟急忙转过身,而娄勇已经端起来千里眼看向城外。这个时候不用狄孟更多介绍,娄勇也能看出来狄孟他们的布置。
守城先守野,只有在兵力不足或者需要保存实力的情况下,才会放弃城池外围山川的防守,直接防守城池,比如之前川蜀军的成都之战,面对浩浩荡荡而来的蒙古大军,在剑门关、涪水关都没有坚持太久的情况下,川蜀军更不能直接在野外和蒙古大军决战,所以直接全军退入城中,以最决绝之心和最惨烈的巷战,死死拖住蒙古军队,使得其顾虑到自己人而不敢大规模使用回回炮。
可是那一次毕竟特殊,因为川蜀军主要都是川蜀将士,知道成都府得失之重要性,更知道这是自己的家乡故土,所以作战勇猛。更何况成都府是一等一的大州府,城高池深、城中也多有布置,所以张珏和高达当时有胆量放敌入城,而这样也只是为了尽最大可能拖延时间罢了,蒙古大军最后之所以撤退,还是因为明军在其余战场上的全面反攻。
作为参加过成都之战的大将,狄孟很清楚成都之战取胜的原因,所以可没有奢望着用这么一座小城就能够挡住伊尔汗国的大军,尤其是蒙古本部制造回回炮的工匠还是从伊尔汗国要过去的,谁知道伊尔汗国手中有没有更加强大的回回炮。
当初的成都府城墙都经不起回回炮的轰击,更何况眼前这么单薄的两道墙。所以狄孟很干脆的将战线推出去,不但在两侧山头的正面设立了营寨,而且还在距离西晖镇一里左右两侧,各设置两座小营寨,并且在这两座互成掎角之势的小营寨中间以及后面直通向西晖镇的道路上,设置了大量的陷阱。
南洋天气潮湿,制造出来的东西都很难久放,所以生产的有如震天雷等等火器,与其堆在仓库中受潮,倒不如一股脑全都“送给”伊尔汗国。所以当初狄孟率军前来的时候,可是把吴哥城中的震天雷都搬空了。
“告诉那些小部落,有个道理叫做‘无功不受禄’,希望他们也清楚。在伊尔汗国大军到达之后,他们能够证明自己的实力,那么大明也就会不吝惜于对他们的帮助。”娄勇一边端着千里眼打量狄孟等人的布置,一边沉声说道,“马老将军不在,现在某坐镇这西线,这点儿权力还是有的,并且想必云滇行省的江相公和熊相公也是这个意见。”
狄孟打了一个激灵,急忙拱手应是:“某明天天亮立刻前去。”
“还有,不惜一切代价、动用一切手段,查清楚伊尔汗国的军队到底在什么地方,”娄勇眯了眯眼,“咱们是在守株待兔,不是坐以待毙,还有这几天,都别游手好闲,给老子把这营寨和城墙继续加固一下,到时候蒙古鞑子的回回炮将石弹砸下来,如果一砸就塌了,那莫怪老子不留情!”
“诺!”包括孙俊和素格力在内,周围一众随同将领同时应道,声音震动整个寨墙,直冲天际。
娄勇手扶着寨墙,极目远眺。
青山隐隐,明月高悬,整个西晖镇都沉寂在月光之中,仿佛战火距离这一片宁静的山林和营寨还很遥远。
但是娄勇更或者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它越来越近了。
“某会倾尽全力钉死在这西晖镇,蒙古鞑子想要从这里继续向东,就必须要从某的尸体上踏过去,”娄勇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喃喃说道,“某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老将军,不要让这么多好儿郎在这里白白流血!”
大明永乐二年十月廿三日,云滇行省西陲西晖镇。
大军云集,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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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鼓动这白色的船帆,有如高墙的海浪从天边席卷而来,直拍向一艘艘大小战船。船艏犁开海浪,雪白的浪花不断拍打着船身,被这巨大的海船直接打为碎沫。
一艘艘飞剪船那颇有特色的船艏不断的将浪涛切割,而向两侧分开的浪涛紧接着重重撞在后面的宝船身上,只不过相比于宝船那巍峨如山岳的身姿,这些浪涛只能无力的平静下来,等到浪涛在一艘艘战船之间翻滚着冲到后面商船边上的时候,已经软弱无力,只是导致商船有些晃动。
而更多的浪涛还在狂风的席卷下,连绵地从远处而来,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的冲刷着每一艘战船和商船。海浪重重的拍打着船身、船楼,每一个在甲板上的将士基本上都浑身湿透,但是所有人都在整齐的号子之中来往忙碌着,并没有因为这风浪而有所退缩。
帆栀如林,一艘艘桅杆顶端飘扬着大明赤色龙旗的战船和商船在波峰浪谷之中穿行,顶着呼啸的西风和巨浪向西。
“将军!”带着斗笠的秦丰伸手扶着栏杆、脚步踉跄的爬上船楼,如果不是马塈身边的亲卫伸手拽了他一把,恐怕秦丰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爬不上这长长的楼梯。
走上楼梯,秦丰还有些心有余悸的回头看去,浪涛重重的拍打在船身上,整个宝船都在晃动着,不过毕竟是大明最大的海船,也是大明海军的骄傲,在这样的狂风大浪面前,宝船依旧能够全力向前。这一刹那秦丰心中要说没有羡慕之情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自己的商船队也能有这样的大船,那根本就不担心这样的风浪,也不用担心商船和货物的折损了。
不过秦丰也知道,这样自己也就是想想,因为这样的宝船可不只是拿来对付这种风浪的,只有当宝船展现出来两舷火炮、释放出怒火的时候,敌人才会知道这一艘巨舰有多么可怕。
而这样的宝船如果拿来运送货物,就未免太暴殄天物了,它们所被设计、建造的目的,就是为大明征服新的海洋、征服海洋对面的国家和敌人。秦丰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桅杆顶端飘扬的赤色龙旗,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这一面旗帜和这一艘巨舰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秦兄弟,害的秦兄弟在这么大的风浪中上船楼来找老夫,老夫抱歉了!”马塈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带着老将军一贯的洪亮爽朗,这随时都有可能将人撕碎的风,甚至连他的声音都无法打断。
秦丰急忙伸手按着斗笠顺着声音看去,马塈并没有带斗笠或者头盔,就这么举着千里眼站在船楼上,双脚就像是长了树根一样紧紧的钉在船板上,让这一员老将根本不需要伸手扶住栏杆就能够站的平稳,甚至包括他身边的亲卫们,也都是叉手站得笔直,似乎这晃动的战船并没有对他们产生多少影响。
而秦丰甚至恨不得伸手抱住旁边的柱子。想想自己不过是四十来岁,还比不上马塈这七十的老将,秦丰多少有些惭愧,不过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了,秦丰上前两步,双手抱拳郑重拱了拱手:“马老将军万万别这么说,老将军老当益壮,小弟真是佩服!”
马塈放下来千里眼,微笑着说道:“秦贤弟无须如此客气,这么大的风浪,着急前来找某,可是有什么大事需要禀报?”
秦丰点了点头,伸手向北面一指,沉声说道:“将军请看,那边就是天竺的南端,从这里绕过去之后,继续向西行驶的话,就是伊尔汗国,过了此处,很有可能会遇到伊尔汗国的水师战船了。因为咱们从海上来往贸易运输,走到也就是这么几条航路,所以伊尔汗国的人想要过来,十有**也得从这边走。”
“这便是舆图上所标注的‘科摩林角’?”马塈手中的千里眼对准了那个在海天之间隐隐出现的海角,轻轻叹息一声,“一角独立海天之间,还真是天地少有的形胜之地,没有想到天下之大,除了中原、广南和南洋之外,竟然还有如此雄浑壮阔之景象。”
在船队的前方,科摩林角已经向每一个眺望它的人展现出来自己的雄浑姿态。山崖挺拔,任由海浪千百年来一次又一次的拍打、冲刷,而山崖下银白色的沙滩一直向着远处延伸,沙滩后面的树木在风中不断摇晃着,但是依旧坚强甚至可以说是顽强的站在这沙滩直面大海的第一线。
山崖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处并不是很大的庙宇,就这么耸立在山崖的最高处,面对咫尺之外的狂风巨浪,庙宇的顶端呈椭圆形,但是下面的建筑却是高高耸立,向上顶着这椭圆形的屋顶直冲云霄。
无数的海浪在大风的卷动下怒吼着冲向山崖、冲向天空,而已经越积越厚的乌云,此时也像被天神的怒火硬生生的劈开一般,猛地向两侧分开,露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光亮。
闪电从天而降,像是熠熠发光的利剑,那光芒穿行于狂风、怒海之中。
“轰隆!”一道雷霆在天空中炸响,震的秦丰有些恍惚。
显然眼前这么壮观的景象,对于他这个在海上行船多年的商贾来说,也是第一次见到。
暴雨在下一刻倾盆而下,随着这雨落下来,鼓动船帆的东风渐渐平息,转为带着丝丝暖意的东南风,正是从远处海天之间吹来的,也正是这风带来了这海洋上的暴雨。
“将军,现在是东南风,我们的船队也正好在科摩林角的东南面,如果继续这样走的话,恐怕还不等船队越过科摩林角,就要被海风吹着拍打在那悬崖峭壁上了!”一名将领顶着风大步而来,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在风中他的呼喊声嘶力竭。
“张都统是什么意思?”马塈没有着急下令,虽然他是此次作战的主帅,但是他毕竟是陆师出身,在这海上还是得问张贵的意思。
几名将领下意识的向另外一边的宝船看去——那是张贵的旗舰所在,这么布置并不是因为张贵和马塈有什么不合,而是为了防止在海上行驶出现什么意外,所有高层将领被一网打尽——一面信号旗缓缓升起。
继续前进!
陆师出身的将领们都轻吸了一口气,而海军将领们毫不犹豫的跑下船楼指挥人手。
“将军!”一名都头有些诧异的喊道,这样硬闯过去未免太危险了,而此时能够出面阻止张贵的只有马塈了。
马塈并没有着急回答他,而是侧头看向一边的秦丰。
秦丰嘴唇轻轻抖了抖,他知道马塈这是在询问他的意见,实际上在场的这几个人,除了忙碌着指挥人手的海军将领之外,都是不折不扣的陆地上将领出身,所以在航海方面还真没有他秦丰看的明白。
当下里顾不上伸手扶歪掉的斗笠,秦丰朗声说道:“启禀诸位将军,草民觉得这样安排并非没有道理。风是东南风不假,但是毕竟刚刚从对我们顺风顺水的东风变成东南风,风力尚小,只要撤了船帆、采取船桨和车轮驱动的方式,完全可以克服,动作够快,可以在风大起来之前渡过这科摩林角,从而趁着这难得的东南风直接向伊尔汗国海岸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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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章 世路风波多险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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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这些陆师将领听秦丰说的胸有成竹,也都收起了之前愤懑不满的神情,竖起耳朵。更新最快

雨水顺着秦丰的脸颊流淌,将他的衣衫全部浸湿,不过此时的秦丰已经没有心思管这些,他伸手在风雨中画了一个圈,朗声说道:“诸位将军,我们现在正处于这科摩林角的东南端,在科摩林角的这一侧,诸位虽然能够看到很长的沙滩,但是实际上这些沙滩周围暗礁密布,而且水底的情况很难摸查清楚,一旦船锚落入水底流沙之中,很有可能根本没有办法拽住战船,到时候偌大的宝船或者后面的商船直接顺着风和海水冲向暗礁或者沙滩,都将是一场无可挽救的灾难,到时候我们面临的麻烦可就不只是逆风而行了,战船搁浅或者触礁,和直接被风吹到那悬崖上没有什么区别。”

包括马在内,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秦丰又不是第一次来到这科摩林角,他说的肯定是真的。

“我们的商船吃水浅,倒还不怕这个,但是海军的战船确实不能冒险,还不如直接顶着风向前走,绕过科摩林角。而且这一带的沙滩平缓、缺少深水良港,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将偌大的船队停下来,”秦丰在军事指挥上可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到这周围的航道情况和行船经验,他可以说是信手拈来,“将船队直接暴露在这风浪中,实际上并非什么好事,一旦有一船松动,这整个船队都有可能分崩离析。”

旋即秦丰伸手向科摩林角北方一指:“而只要我们能够闯过这一片海域,向北沿岸有不少深水良港,平日里商船往来,面对海上的风暴,一般都会选择在那里停泊等候,完全可以容纳的下我们整个船队。张将军虽然没有走过这一段航线,但是手中有详细的海图,并且还有我们商船队的老船长跟在身边,所以十有**也是这么打算的。”

马点了点头,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过:“你们还有意见么?”

“请将军下令!”几名将领都是肃然拱手,朗声说道。

“所有船舱中的弟兄们也都别闲着了,问问海军的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现在遇到麻烦了,咱们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说什么也得帮帮场子,也是帮我们自己!”马一挥手。

“诺!”将领们高声应答之后飞快而去。

因为张贵旗舰上的信号旗被雨水打湿,所以旋即换成了灯光信号,前面艰难顶着风前进的飞剪快船同时放慢速度,而一艘艘巨大的宝船则是向前推进,在越过飞剪快船之后,宝船同时向中间靠拢,在后面的飞剪快船、大型海船和商船前面构筑出来一道墙壁,向前推进。与此同时,在船队的两侧和后方,同样有一艘艘宝船越众而出,构成高大几乎直冲云霄的船墙。

曾经大明东洋舰队在东渡的时候摆出来的宝船之阵,在这海天之南重现,巨大的宝船是大明海军的象征,平时航海都是作为整个船队的中心,但是在这狂风暴雨中,这些宝船毫不犹豫的顶出来,为所有小船只遮风挡雨,同时也能够有效的防止有小船只被冲散。

宝船之阵,大明海军的强大和团结,大明王朝的雄厚实力和财力以及工业制造水平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随着船上一声令下,宝船两侧的舷窗打开,一支支巨大的船桨直直的探入海水之中,而船舷两侧的飞轮也在海军将士的踩动下缓缓的运转,海水被不断的卷动着向后,一座座巨大的宝船像是在海面上移动的连绵山峦。

西方海船,在逆风情况下,一般都是依靠船桨前进,这样费时费力而且效果甚微,毕竟和大自然的狂风相比,人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而在华夏,逆水行舟,还有一个主要的方式,就是战船两侧的飞轮,依靠不断的脚踩,这种飞轮能在转动的同时不断拍打水面,将水向后拨去,而水给战船的反作用力自然就会推动着战船向前,只不过这种技术因为对于船只的稳定性有所影响,所以之前往往只是应用于内河船只。

后来工部对其进行改进,使用更加昂贵但是结实的材料,甚至干脆用铜柱或者钢柱来代替飞轮因为浪大最容易受到摧折的轴心,从而使得装备了飞轮的战船可以在海面上不依靠风力而依靠人力前进。用这种方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决现在海上行船过度依赖风力的问题。

毕竟大明的蒸汽机还在研究之中,否则也用不到这么麻烦。

当然了,这种飞轮的稳定性和可靠性还不是特别好,所以工部也是给海军千万叮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最好不要使用。

当然很显然,现在就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至于秦丰,一阵冰冷的海风吹来,让他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方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湿透了,刚才根本没有注意到。实际上包括马本身在内,所有人早就湿的彻底。在这妖风面前,蓑衣斗笠早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风雨在每一个可能进去的缝隙之中灌进来。

不过看着站在那里端着千里眼的马,再看看甲板上呐喊着、奔跑着的将士们,秦丰身上的寒意缓缓的消散,四肢百骸之中似乎有什么在翻腾、涌动,让他心中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此时此刻,他秦丰作为大明的商人,也站在这大明最强大的战船船楼上,在他们的面前,狂风席卷着巨浪、夹杂着暴雨而来,而在他们的脚下,这一艘艘巨舰劈波斩浪,风浪在怒吼,战船在前行!

海洋的恐怖,在一艘艘破浪前行的战船面前,被碾为齑粉。

“秦贤弟,莫要着凉了。”马此时也看到身边扶着栏杆向下看的秦丰,忍不住叮嘱一句,秦丰毕竟是商贾不是军人,体质要比他们差不少,“你可是咱们的活地图,刚才如果没有你的话,这帮小子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呢,老夫可不想没有办法和张将军交代。”

“老将军客气了,分内之事,”秦丰笑着说道,目光却是在下面一道道身影上挪不开来,“老将军,某有一事,觉得还是问出来比较安心。你说我们这一次能不能凯旋?”

怔了一下,马旋即哈哈大笑道:“看看这些大明的好儿郎们,你说咱们能不能凯旋?!”

话未说完,马已经向着船楼下走去,而他身边的亲卫早就抢在老将军前面帮着甲板上的人一起将船帆收起来。突然想起来什么,马在楼梯上顿住脚步,回头看着秦丰,老将军的声音在风雨中依旧分外洪亮:“老弟,这风波是险恶,但是凭咱们的本事,说什么也要在这风浪中闯出一条路来,大明儿郎横扫天下,没什么好怕的!”

马爽朗的笑声还在风中回荡,而秦丰沉默的看着马的身影,看着他和那甲板上无数的身影融为一体,轻轻的叹息一声,抬头看向如墨的天穹和海角,看向劈波斩浪前进的船队,喃喃说道:

“大丈夫当如是也!”

南京城,左丞相文府。

“你轻一点儿。”文天祥背对着自家夫人欧氏端坐,而欧氏正在他的头发之中细细的寻找着,不一会儿就拽出来一根银白的头发,或许是因为欧氏用力大了一些,所以即使是以文天祥的沉稳性格,也忍不住多说了一声。

欧氏知道实际上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力气真的有多大,而是因为自家夫君有心事坐立不安,让欧氏来帮着自己找一找白头发,也算是文天祥给自己放松的时间。

看着自己手上已经积攒了一小把的白头发,欧氏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家夫君实际上也就是三十多岁,这个年龄有这么多白头发绝对不算正常了。但是欧氏也知道文天祥身为大明的左丞相,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到底担负着怎样的责任和压力。

虽然历史上有甘罗十二岁拜相,但是那毕竟是少数。文天祥以三十多岁的年龄从几年前的落寞之人变成现在的大明丞相,甚至连“平步青云”这个词都不合适那来形容了,应该用一步登天最为恰当。只不过因为叶应武珠玉在前,所以文天祥的崛起反倒是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人之处了,他是叶应武的军师和首席幕僚,叶应武坐上了皇位,他自然而然应该担当丞相,这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以至于很多人都忽略了文天祥本身的能力和他并不大的年纪。

毕竟叶应武以如此年龄登上皇位,在江万里等老臣都已经年迈支撑不了几年的情况下,他确实需要一个绝对的亲信来担当丞相,从而确保自己因为崛起太快而并不扎实的根基更为厚重,避免皇权被彻底架空。文天祥可以说是叶应武唯一和最好的选择。

文天祥自己显然也明白别人多少有的看法,所以在处理政务的时候素来都是不要命一般。他本来就是稳重却十分要强的性格,当年科举考试,文天祥能一鸣惊人考中状元,就是他能力和好强性格的体现。

当初跟着叶应武去庆元府,文天祥正处于人生仕途的最低点,心灰意冷,陪同叶应武实际上只是保护自己这个师弟,从而避免叶应武遇到什么危险,并没有想着叶应武竟然能够从那个时候开始,一路借着东风扶摇直上,最后阴阳差错成为大明的皇帝,而他文天祥也就这么成了大明的丞相。

这几年对于文天祥来说恍然如梦,但是他不会沉沦于这梦境中,身为大明之丞相,而且是一个在其余人心中多少有些非议的丞相,文天祥可以说是夙兴夜寐,将全部身心精力投入到了大明的国事之中,也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叶应武肩膀上的担子实际上轻了很多。

而相应的文天祥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沉重的压力、繁多的政事让他早生华发,所以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让欧氏帮着他挑一挑白发。

“夫君,这已经多少天了,你真的不打算面见陛下么?明天可就是大朝会了。”欧氏伸手按在文天祥的肩膀上为他按摩着,有些无奈的说道,“若是到了大朝会上”

文天祥缓缓靠在椅子上,脸上的神色更加沉重几分。

自从上一次叶应武在御书房中发火之后,文天祥实际上已经有足足四天没有面见叶应武了。大明制度,五日一小朝,七日一大朝,所以算起来明天就是大朝会了,如果文天祥再不面见叶应武的话,且不说两人之间越来越大的间隙和猜疑会不会越来越多,单单朝野之间,对于已经明显露出不合之姿态的皇帝和丞相也会议论纷纷。

虽然现在的文天祥和叶应武还在各司其职,一起维持着整个大明王朝的平稳运转,但是并不代表着朝野这些官员没有注意到政事堂和皇帝之间已经越来越明显的矛盾。甚至就连文家家丁仆人上街采买和娱乐,都在茶楼瓦舍之中多少听到了一些关于陛下和政事堂有矛盾的风声。

现在政事堂中参知政事陆秀夫还在北面,而右丞相苏刘义本来就不想卷入这朝廷和世家的斗争中去,现在更是毫不犹豫的承担下来南下坐镇南洋前线的任务,等于政事堂三位大臣之中实际上只剩下文天祥还在南京城,所以名义上说是政事堂和陛下的矛盾,但是谁都清楚,这分明就是在说文天祥和陛下的矛盾。

这一对曾经并肩作战、相互扶持着一路走到今日的君臣,共同力挽狂澜,也共同支撑起了这日月大明的天穹,所以现在虽然文天祥和叶应武之间的不和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是有心人早就能揣摩出来了,就算是看热闹的书生民众,对于这件事情也很好奇和感兴趣。

所以今天欧氏趁着这个机会,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自家夫君平日里都是坚决站在陛下这一边的,而这一次心中又在犹豫什么。欧氏不相信文天祥会做出对叶应武不利的事情,因为这个家伙绝对不是不知道知恩图报的人,叶应武对于他有天大的恩情,让文天祥做出背叛叶应武的事情,杀死文天祥他也不会干。

现在的文天祥只是在观望,在犹豫,因为叶应武明显占据上风,所以他的态度反倒是没有那么重要了,否则欧氏相信,文天祥肯定是毫不犹豫的帮助叶应武。

“陛下上一次发火,就是气愤某的摇摆不定啊,或许当时没有表明态度,是某这辈子做出的最大失误。”文天祥沉声说道,他脸上的神情看着沉稳,但是轻轻敲打桌子的手指却将他现在内心的挣扎和彷徨表现的淋漓尽致,“但是某现在还是觉得陛下此事做的未免有些过了。”

欧氏轻轻揉捏着文天祥的肩膀,文天祥僵硬的肌肉告诉她自己的夫君有多么的疲惫。她很清楚自家夫君心中是怎么想的,叶应武想要的是将世家彻底打压下去,从而使得大明朝廷对这天下拥有绝对的控制权,进一步避免有一天新的世家和老的世家会再一次控制这天下,使得大明不得不面对分裂的危险,汉朝、唐朝之灭亡,可不就是因为地方势力过于强大么。

而文天祥想做的,其实就是制衡。宋代的国策便是与士人共天下,而这士人基本上都是出身于地方的大小家族,所以实际上宋代的家国政策就是皇帝和官员以及他们背后的家族共同作出决定,事实证明这个政策并不是什么好政策,很容易导致朝廷办事效率下降,再加上宋代的冗官政策,更是使得北宋朝廷臃肿无能到了极致,从而成为靖康之难的一个客观原因。rw

第645章 世路风波多险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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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还保持了如此国策,但是到了南宋,因为战乱的打击和秦桧、丁大全、贾似道等权臣的更迭,这国策实际上早就名存实亡。???≠

不过话说回来,归根结底文天祥也是士人出身,而且是受到了前宋教育的士人,是受到了宋理宗亲自赐字的士人。对于叶应武如此打击世家,文天祥心中要是没有一点儿犹豫和考量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叶应武如今打击这些前朝留下来的世家,等到文家踏着这些世家的尸骨崛起之后,叶应武会不会又把目标对准文家?

要知道当朝圣上可是年轻的很,还有几十年足够折腾的。

所以文天祥对于叶应武这样做,多少都有些意见,不过他并不想明着表达自己的意见——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话应该怎么说——所以就只能像疯一样埋头在那无数的文牍之中工作。

“无论陛下做的是对是错,你这样等着有用么?”欧氏从旁边侍女手天祥,然后使了一个眼色让婢女退下,“陛下毕竟是当今圣上,是一国之君。现在你和陛下有争执,陛下心里不可能一点儿都不清楚,可是现在陛下这么多天没有任何表示,这说明陛下也在等着,而且很显然他比你更能等,因为他是陛下,真正的生杀大权在他的手中······”

“好了,不要说了,”文天祥突然开口打断欧氏,脸色微微白,刚才欧氏说出来的话,对于他来说,真是字字诛心,“某知道,某知道!”

欧氏轻轻弯下身,在他的耳畔低声说道:“夫君,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呢,现在的你,不是当初陛下的师兄了,而是大明的左丞相。现在的陛下,不是当初那个在临安三十六花街柳巷闹了事情,还需要你去解救的毛头小子了,而是这天下共主。陛下可以保持对于你的情谊,但是你怎么能和之前一样呢?你对于陛下的意见,可以说出来,但是不能这样坚持。因为这一条路,你们都已经走上来了,并且走出这么远了,你说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回得去么,而且······”

文天祥猛地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夫人,欧氏怜惜的看着他,声音非但没有降低,反而提高了不少:“而且无论是你还是陛下,还想回去么?不要忘了你们当初在那狂澜面前站出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这个天下,是为了天下万民不用沦落于胡尘之中,是为了这华夏的江山依旧还在我华夏人手中。到了现在,无论是你,还是陛下,实际上都依旧坚守着这个初衷,只是你们在关于以后的小事上有了争执,这又是何必呢?”

手死死的握着扶手,文天祥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忍不住喃喃说道:“可是陛下······这些年陛下一直都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如果因为某的犹豫,他就······这绝对不是陛下能做出的事情······”

“归根结底,你和陛下,都是为了这个国,都是为了你们当初的梦想啊!宋瑞,你现在这样和陛下僵持着,有意思么?夫君,你要清楚了。现在的陛下可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你言听计从的叶远烈了,现在他是君你是臣,轮到你需要来听他的时候了,这是你为了实现你的梦想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实际上当初的你,早就明白会有这样的代价,只是当初的你义无反顾,”欧氏站起来,轻轻扶着文天祥的肩膀,触手处传来的颤抖让她有些心痛,但是她知道,没有自己的帮助,自家夫君还是没有办法走出这个怪圈,“而现在的你,为什么犹豫了、彷徨了,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了?”

在欧氏看来,文天祥还是把一切想的太天真了。他文天祥都已经变成现在的样子,更何况叶应武这个一国之君了。从当初的叶使君到现在的大明皇帝,又有谁能保证叶应武对于文天祥一直是以左臂右膀、亦师亦友的心态来对待?

沉默了良久,文天祥不由得苦笑一声:“某原来以为自己是在坚守本心和底线,现在突然间现,违背了当初宏愿的人,反倒是某。没有想到某年长了,却更糊涂了。这文家的未来,又算得了什么,如果某现在不站在陛下这一边,那么对不起的可不只是文家和自己,还有这个国。”

欧氏没有多说,只是端起来茶杯送到文天祥手边:“茶快凉了,先喝一口,妾身来添水。”

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文天祥喃喃感慨一声:“现在有人想要乱这个国,陛下不管做的对不对,都是为了这个国,都是为了这天下万民,而某竟然还在犹豫不决,甚至这么多天都在徘徊不前······”

“实际上夫君无须自责,毕竟夫君以而立之年身担大明丞相之职,古往今来也是屈指可数,夫君肩膀上担子之沉重,妾身深有体会,夫君每走出一步,所带动的都不是自己,有些犹豫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想必陛下也会谅解夫君的苦衷。”欧氏微笑着说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现在陛下和夫君都是这当局者,有所迷惑却在情理之中,不过陛下本来就果断决绝,相比于夫君自然也就更容易走出来。”

文天祥微微颔,叶应武也是当局者,也看不清楚,但是他索性采取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一力破百巧,最终成功占据了上风。而文天祥的性格和身份,导致他有了更多的考虑,所以到现在依旧身在局中不知所措。

“原本以为某是旁观者,现在才突然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反倒是旋涡的天祥有些自嘲的缓缓说了一句,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霍然站起来:“这些安慰某的话就不用说了,快拿外衣,某要入宫面见陛下!”

欧氏点了点头,正想要出门,一名婢女有些慌张的闯进来,甚至险些撞到了欧氏,欧氏刚想要呵斥,那婢女开口说道:“相公、夫人,陛下······陛下的旨意来了!”

“什么?!”文天祥和欧氏都有些诧异的对视一眼。

叶应武的圣旨这个时候来了?这倒是出乎他们两个的预料。

欧氏有些紧张的看向文天祥,之前那个问题她看的清楚,主要还是因为她不在局中的原因,现在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自然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而文天祥轻轻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出去:“请圣旨!”

“文相公不必了!”爽朗的笑声从书房外面传来,倒是让文天祥和欧氏怔了一下。

一名全身披挂的小将大步走进来,正是禁卫军的吴楚材,也正是因为他这一身打扮还有腰间悬挂的皇命令牌,可以让吴楚材没有丝毫阻拦的直接出现在文天祥的书房外面——就算是文家的仆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拦截皇命钦差。

见到吴楚材,欧氏脸色微变,陛下让禁卫军前来传圣旨,是什么意思?莫非陛下终于还是在文天祥作出决定之前丧失了耐心,打算直接将文天祥抓走么?

这虽然很有可能引起大明朝野的动荡,但是对于叶应武来说,确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以快的绕过犹豫不决的文天祥走下一步,也相当符合叶应武快刀斩乱麻的做事风格。

文天祥同样轻轻吸了一口气,不过还是一拱手:“吴统领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文相公千万别害怕!”吴楚材拱手还礼,“末将是逢陛下旨意前来传口谕,陛下前去燕子矶头钓鱼,请文相公一起过去休闲。”

“钓······钓鱼?!”文天祥和欧氏顿时瞪大眼睛,对视一眼之后转而看向吴楚材,一副询问他是不是假传圣旨的架势。

吴楚材也是一脸无辜挠了挠头:“陛下的意思某也不清楚啊,不过文相公还是先过去吧,免得陛下等候。”

文天祥郑重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多少有些忐忑。

陛下钓鱼,钓的可不是真正的鱼,而是自己啊!

而欧氏一边拿起来文天祥的外衣,一边对着他郑重点了点头。陛下此时邀请文天祥前去钓鱼,至少说明陛下没有打算彻底和文天祥撕破脸皮,甚至还打算亲自出马来让文天祥支持自己。

陛下,果然还是那个叶应武,那个从慈溪和文天祥一起走来的重情重义的叶应武。文天祥显然此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看向身边的欧氏。

欧氏忍不住嗔了一声:“小人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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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滚滚东流,燕子矶头,浊浪排空。

今天有些阴天,所以虽然快到中午,但是实际上并不热,江面上有隐隐薄雾,飘忽不定,将远处的碧水青山全都笼罩在雾气中,不时有渔舟从雾气中穿出,转而又消失。

“夫君为什么非得到这个地方等着文相公?”赵云舒一边打量着叶应武的钓竿,一边有些诧异。有什么事难道就不能好好在御书房说么,非得跑到这燕子矶。

“文宋瑞之所以一直没有找某,是因为他还在犹豫,这家伙性子倔强,是头不折不扣的倔驴,”叶应武负手笑着说道,“但是倔强往往意味着一般不会轻易下决断,他必须做出了十拿九稳的选择,才会走出下一步。现在他文宋瑞犹豫的了,可是某却没有这么多功夫陪着他在这里等着。”

赵云舒微微颔,以现在大明面对的内外局势,皇帝和丞相之间有隔阂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现在文天祥和叶应武还是在各自努力做好自己的一份事,但是两人之间始终没有什么交流,只是依靠之前就已经打造锻炼出来的默契,在苏刘义奉命南下坐镇之后,这种局面显然不能再维持下去了。所以文天祥作为大明丞相,等不起,而叶应武又何尝等得起。

“其实文相公相比于夫君,更等不起,因为夫君还有其余的选择。明天就是大朝会了,其实夫君去找文相公也好,不找文相公也罢,文相公的态度今天就能够明了。”赵云舒低声说道。

有一句话她没有明确指出来,叶应武其实没有必要等,如果文天祥不配合的话,那么叶应武完全可以换掉一个丞相。

历朝历代,可从来都不缺想要做丞相的人。

叶应武眯了眯眼睛,一边沿着燕子矶头的石堤走着,一边沉声说道:“某确实不只有文宋瑞这一个选择,但是对于某,或者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文宋瑞确实是一个最好的选择。更何况这些年文宋瑞跟着某,他的实力、他做出的贡献,都是有目共睹的,某不可能说让人取而代之就如此决定。毕竟这是大明的丞相,不是什么随意的阿猫阿狗。”

赵云舒脚步一顿,侧过身看着叶应武,突然间露出一抹笑容:“说一千道一万,实际上夫君你还是舍弃不了这么多年和文相公之间的情谊。夫君尚未登上皇位的时候,和文相公是同门师兄弟,当年如果没有文相公的鼎力相助的话,夫君实际上很难这么快就走到今天的局面,而文相公展现出来的才能,更是让他成为一个标杆,一个夫君善于赏识人才的标杆,所以在文相公之后,才会有更多的人才前来投奔。”

叶应武点了点头:“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那当然,”赵云舒狡黠一笑,“夫君不要忘了,当初后宅这么多姊妹可是有分工的,婉娘姊姊为主,妾身和琴儿姊姊主内,絮娘和琼娘两位姊姊主外,无论是主内还是主外,如果对于夫君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都不清楚的话,那妾身就未免太不称职了,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向夫君交代?”

顿了一下,赵云舒接着上一段话说道:“当然,对于文相公,如果没有夫君的话,可能现在还是蹉跎不得志,可以说夫君的崛起有文相公,而文相公一步步走到今天也正是因为夫君,你们两个名义上是君臣,又是师兄,但是在妾身看来,实际上更像是两个互相搀扶的袍泽弟兄。”

叶应武沉默了良久,方才露出一抹笑容。

袍泽弟兄,虽然他和文天祥除了在慈溪城头之外,并没有再一起上过战场,但是他们两个一起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和蒙古人、和贾似道斗智斗勇,方才有了现在的大明。官场和国家朝堂这两个战场,相比于沙场可又有它自己的凶险,而在这官场上,正是文天祥和叶应武背靠背、一起走到了今天。说文天祥是叶应武的袍泽弟兄,似乎还真没有问题。

“说的没错啊,”叶应武看着近在咫尺的奔流大江,“某把文宋瑞当成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所以哪怕是某明知道自己还有其余的选择,但是还是愿意等他,哪怕是某知道应该让他自己醒悟才对,但是某还是想要先劝他一下,因为他不只是某的臣子,还是袍泽。”

“夫君,”赵云舒伸出手轻轻搂住叶应武,柔声说道,“夫君你知道么,听到夫君这么说,妾身真的很感动。”

“这有什么?”叶应武怔了一下,不过还是环住她的纤腰,美人投怀送抱,没有不占便宜的道理。

赵云舒抬起头正色说道:“妾身知道,夫君就算是将文相公拿下,实际上也无可厚非,因为夫君所作所为是为了这个大明,是为了这个国,是为了天下黎民,但是夫君还是愿意留下来等等文相公,这说明夫君还没有彻底变成一个冷血的君主。夫君是君王,变得冷血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夫君并没有,甚至这帝王家也没有。”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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