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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1章 暗潮生渚风满席(上)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他们该死!”叶应武的话随着酒杯落地的声音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之中如雷霆炸响,所有百姓都凛然抬头看向这位年轻的大明帝王。

    在民间传闻之中,皇上性格温和,白鱼龙服出去,时常和百姓嬉笑怒骂、没有一点儿架子,上一次前去天外楼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清场,这是对大明百姓的信任,也让叶应武在民间的形象呈现出迥然不同的两种,平易近人的年少天子和所向披靡的战场杀神,而一般百姓们实际上都还是倾向于第一种的,因为有很多人都见到过这样的叶应武。

    而此时此刻,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位皇帝平日里确实一直带笑、一副人很好的样子,但是真正发起怒来,也是能够引动雷霆滚滚!这一刹那,不少人才突然间意识到,站在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只是天子,而且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马上皇帝,正是他一路杀向幽燕,一路尸山血海,才有了今日的大明,才有了华夏三百年梦寐以求的局面!

    “陛下,草民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一名书生此时却是突然站出来,在沉默的人群之中亢声说道,身边几名好心的百姓想要拽住他,但是那书生鼓起勇气,甩开袖子向前走出来,“还请陛下恩典!”

    小阳子等禁卫同时转过头,手中的刀已经微微抬起,而一支支火铳全都对准这个书生,让这胆子不小的书生看上去颇为渺小。而赵云舒也轻轻拽了拽叶应武的衣袖,害怕自家夫君在气头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大明将士的刀枪不应该对准自己人,”叶应武摆了摆手让小阳子他们退下,凝神打量着这个年轻的书生,刚才在人群中他似乎一直在作壁上观,并没有像其余书生那样跟着喊口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是站了出来,“你胆子倒是不小,何方人士?”

    刚才火铳发射的威力这书生显然也是见到了,他的喉头明显滚动了一下,如果不是叶应武让小阳子他们退下,恐怕自己也难以坚持站在这里,他的声音之中难免带着一丝颤抖:“淮西蔡州士子齐自强,拜见陛下。”

    “齐自强?自力更生,发愤图强,名字不错。”叶应武嘴角边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那你倒是说说吧。”

    齐自强轻轻呼了一口气:“启禀陛下,虽然刚才那几个人妖言惑众,但是草民认为百姓们所求应该也没有错,自前宋末年以至今日,五六年间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丁壮凋敝零落,如果现在陛下继续向北征伐的话,恐怕民间会多有怨言,而且今日此情此景陛下也是见到了,是有人在其中鼓动不假,但是百姓们能够被他们鼓动起来,也说明大家心中多多少少也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

    “只是敢不敢表达是么?”叶应武声音一沉,目光迎向齐自强,“你自称是士子书生,那么这些百姓们或许不知道的事情,朕觉得你应该清楚,那朕就来问你,强汉有白登之围,盛唐有渭桥之盟,这又是为什么?”

    齐自强顿时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勉强镇定下来说道:“回禀陛下,汉高祖败于白登山、唐太宗签订渭桥盟约,正是因为国家凋敝衰弱、难以支撑继续的战争,所以才不得不向敌人的妥协之举,现在我大明占据绝对的优势,陛下相比于汉高帝和唐太宗,还要好上很多······”

    周围的百姓、士子甚至包括赵云舒在内,所有人都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叶应武,叶应武举着两个例子,这不是自己打脸么?这两个贤明的皇帝都曾经受到屈辱、及时收兵,从而避免将国家拖入战争的泥淖和血火之中,为之后报仇雪恨留下了希望。

    而叶应武不慌不忙的说道:“朕说的是这两个例子不假,但是朕并没有打算站在汉唐的角度,而是想站在匈奴和突厥的角度。如果当时没有退兵,那么敢问世上可还有最后击败匈奴、击败突厥的强汉盛唐么?现在我大明不是当时的汉唐,谁又能保证蒙古不是当时的汉唐?更何况蒙古鞑子骑兵横扫中原时候无敌手的过往,你们都抛之脑后了么,如果不想让这个场景重演,那么最简单的办法,自然就是将敌人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对付蒙古人,叶应武没有丝毫打算手下留情,这他也在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中向忽必烈一口咬定过的。在历史上,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后,哪怕是国家久经战乱——这战乱时间要超过宋末,而且江南都被战火糟蹋过——也要举国出塞、追亡逐北。而后来燕王朱棣登基,更是不顾靖难之役对于东南富饶沿海的破坏,四次出兵塞北,所为的自然就是不给蒙古人一点儿喘息的机会。也只有这样,大明才换来了稳定的永乐盛世。

    而现在叶应武想要让另一个时空中的永乐盛世在这个时代重演,对蒙古人自然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啊!”齐自强顿时明白过来,涨红了脸,愤声说道,“陛下怎么能以夷狄自比?!”

    叶应武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冷笑一声说道:“以夷狄自比又如何?如果华夏一直以高高在上、天朝上国之心态看待世界各国,那么何致于前宋被人打得一直龟缩到江南,何致于当时五胡乱华,汉人衣冠只能仓皇南渡?东晋南渡,风景不殊;宋人南渡,还我河山。一次又一次,这已经两次了,俗话说的好,再一再二不再三,这两次南渡的背后,就是成百上千万和你们一样的人死在动荡之中和沙场上,如果华夏不能从其余的民族和国家之中学习其长处,难道还准备再来一次南渡?民族之生存,不在于你们平时怎么瞧不起其余的民族和国家,而在于你们能够从其余人身上学到多少、运用到多少、让自己进步多少,因为只有这样整个华夏才有资格保持天朝上国的地位,而不是几百年强盛之后又来一次惶惶南渡!朕以夷狄自比,就是想要告诉你们,当夷狄比你们强大的时候,你们依旧看不起夷狄,那么就只有失败这一种可能!”

    齐自强的脸色已经惨白,而他身后的那些士子们甚至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叶应武所言,字字诛心啊。对于他们这些以天朝上国子民自居的人、这些将日月大明挂在嘴边的人来说,这从华夏的英雄、大明帝国的缔造者口中说出来的话,足够让他们认识到自己之前是有多么的可笑。

    南渡南渡,华夏已经有过两次羞辱的南渡了,还打算渡几次?

    叶应武只是噙着冷笑看向他们,长痛不如短痛,在这理学思想还没有彻底成为社会进步桎梏的时代,他必须要将一切都打破,不要等到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时候、等到维新变法的时候、等到辛亥革命的时候,再让后人们去埋怨前人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做。

    故步自封,相比于别人的进步,实际上已经是在退步。叶应武现在能够庆幸的就是自己穿越的还足够早,一切都还有时间、都还有机会。但是如果叶应武什么都不做的话,再多的时间和机会也都没有用。

    齐自强缓缓向着叶应武深深的躬下去:“草民愚昧,谨受教。”

    “谨受教!”众多士子们同时躬身行礼,当他们抬起头来看向叶应武的时候,目光中已经有了别样的味道,恍如换了一个人。

    叶应武轻轻舒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挽回了这时代的天倾,但是能不能也带着这个民族走上正确的道路,让这个民族不至于在六百多年后为了数百年前先辈们的错误而付出数千万人死难和成千上万家庭支离破碎的代价。对于一个勤劳质朴的民族来说,这样的代价未免有些惨痛。

    至少此时此刻,叶应武的言论和观点在这些士子心中留下了印象,甚至可以说是刻骨铭心的印象。这就是叶应武播撒下的种子,或许他们有一天可以生根发芽,在叶应武之后继续支撑这一片朗朗天穹。

    “诸位乡亲们,冒昧打扰,天色已晚,还请乡亲们回去吧。”叶应武眯了眯眼沉声说道,“朝廷在等北地和南疆的战事平息之后,会举行盛大的公祭仪式,将所有战死将士的英灵请入钟山,还请诸位放心,也请诸位到时候务必前来。”

    “谢陛下!”百姓们的声音并不高,但是却很坚定,叶应武刚才的言论或许他们很多人都听不明白,但是其中最浅显的道理大家却是明白的。如果此时不把蒙古人打趴下了,早晚有一天自己的子孙恐怕还要再来一次逃难、再来一次南渡!

    自己这辈子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血火和苦难,如何舍得让子孙们重蹈覆辙?所以就算是再有多少流血牺牲,只要能够永绝后患,那终究是好事。

    而以齐自强为首的士子们也冲着叶应武再三行礼之后告别。

    叶应武轻轻舒了一口气,这里的事情总算是打发掉了。而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衣袖上的重量,回头发现赵云舒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直死死拽着他的袖子,目光坚定的看着他。

    “你不会真的担心朕会上前将这几个口吐狂言的家伙砍掉吧?”叶应武似笑非笑的问道。

    赵云舒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确实有些担心过度了,秀眉微蹙:“谁知道以你的性子,会不会······呀,放开我,他们都看着呢!”

    突然伸手勾住赵云舒的腿弯,叶应武将赵云舒拦腰抱起,微笑着说道:“娘子跟着夫君奔波,也累了吧,夫君抱你回去,别怕。”

    “快放开,成何体统!”赵云舒顿时闭上眼睛,伸手捶打叶应武的胸口。

    而叶应武笑了一声:“他们谁敢多看,又有谁敢嘲笑你我?”

    似乎是为了响应叶应武这句话,小阳子等禁卫同时别过头去,只是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在叶应武的前面,血红的太阳已经有一半沉入远山,天空被渲染上如同血火般的红色,这些光芒洒在钟山脚下还在飘扬的白幡上,将这些白幡全都染成赤红色,似乎这些白幡都被那钟山安眠的无数英烈鲜血染红,飘舞起来有如大明的赤色龙旗。

    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场景的小阳子,心中不由得感慨一声。

    或许钟山的这些袍泽英烈们,更喜欢的还是那他们曾经追随着向前冲锋的赤色龙旗,而不是象征战败和投降的白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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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吹动马车外面的旌旗猎猎作响,叶应武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又起风了。”

    听到叶应武这有些突兀的感慨,赵云舒秀眉微蹙,放下捧着的手炉,她之前难产伤了气血,身子虚弱,这初秋季节就算是江南,夜晚也有些阴冷,所以赵云舒为了抓紧调和身体,一直带着这手炉。

    而她现在更关心的,是自家夫君为什么会突兀的冒出来这么一句。以叶应武的性格,按理说不会多在意这些,而现在他不只是在意了,而且还说了出来,这里面的意味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起风了,涌动的可不只是外面这风,还有大明朝野暗中的风潮。

    “捧着,”叶应武微微抬手,沉声说道,“总是不听话。”

    赵云舒心中一暖,敲了敲手炉:“不是很热了,捧着也没太用,而且这马车里面又不冷······”

    她话还没有说完,叶应武已经伸手握住她的手,只是静静的捧着。冲杀战场多年,叶应武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书生衙内出身,但是也锻炼出了一身肌肉,更重要的是气血甚是旺,两只大手带着热度,浸入肌肤。叶应武显然没有多想说别的,只是轻轻摩挲着赵云舒素白的双手:

    “你们几个都长于深宫大院之中,足不出户,有些小疾小恙就卧床不起,这样下去早晚都得成了病秧子。这样吧,等舒儿你身体好一些了,某每天带着你们锻炼。”

    顿了一下,叶应武郑重的说道:“某可不想红颜早逝,都留某一人孤老。”

    “噗,”赵云舒不由得笑了一声,“夫君等妾身这些姊妹年老之后,自然就会喜欢上更年轻漂亮的,古往今来又有哪个帝王是真正的痴情人?”

    叶应武忍不住哈哈一笑:“说得好,古往今来,美人如英雄,英雄如美人,都不许见白头啊!白头了,也到头了!”

    “夫君!”赵云舒娇嗔一声,“何出此言!在万民之心中,在妾身等心中,夫君一直都是英雄,就算白头又如何?”

    叶应武眉毛一挑,什么都没说,只是凝神看着马车车帘的晃动。而赵云舒也意识到自家夫君显然是有什么心事,低声说道:“夫君刚才就有说察觉到了是谁在幕后指使,现在是不是又肯定了三分?”

    有些无奈的耸耸肩,叶应武淡淡说道:“某也没有神通,不知道具体是谁在背后撺掇着这些,但是隐约能够察觉到他们都是一些什么人。这样吧,不妨咱们两个来做个小游戏,舒儿你素来聪慧,要说心中没有一点儿想法是不可能的,咱们同时在纸上写下所想的指使者身份,再看是不是一样的,如何?”

    赵云舒错愕的看向自家夫君,不过旋即笑了一声,伸手直接拿起一张纸。这马车虽然比不上叶应武平时出行的辂车,但是也是驷马大车,在官道上飞驰更是平稳,所以马车之中都摆放好了桌案笔墨,倒也不用费劲寻找。熟练的将墨研磨好,舒儿抬头看了一眼叶应武,叶应武笑吟吟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女孩也就当仁不让的抽了一张纸,写下字之后小心折好,然后将笔递给叶应武。
第622章 暗潮生渚风满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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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丫头显然心中早就已经有了想法,只是叶应武没有说,她也一直默不作声罢了。相比于初见时候,赵云舒这几年心智也沉稳了不少,不过对于风云局势的那种敏锐却还是一点儿都没少,否则她也不可能在得到比叶应武还要少的消息和情报的情况下,也能做出判断。

    而她没有犹豫的写来下,一来是对于叶应武这个小游戏感兴趣,二来自然也是有想要在叶应武面前展现一下的意思。虽然赵云舒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敏感,对于权力也没有太多的追求,只要能够保住自己和赵云微的性命,她已经谢天谢地了,但是要说赵云舒心中没有一点儿想要表现自己的心思都没有那是不可能,尤其是对叶应武。

    当日在临安,叶应武可是将包括她在内的整个皇室玩弄于股掌之中,最后甚至直接或者间接的让大宋皇室选择了自己走向覆灭,虽然这个仇没有办法落在叶应武头上,但是赵云舒终究还是有些不服气。她虽不算是心高气傲的女子,但是对自己的才学还是有几分自信的,那一次在叶应武手中败得彻底,此时若是能够还回来,自然再好不过。

    带着笑意看了赵云舒一眼,叶应武并没有着急写。赵云舒被他看的俏脸微红,知道自己刚才动作这么快,让叶应武知道了那点儿小心思,忍不住嗔道:“还写不写了?”

    叶应武不慌不忙的写下来两个字,然后将纸转过来,没有丝毫想要藏着掖着的意思,直接推到赵云舒面前。女孩看了纸上带着叶应武特色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将手心中的纸条拆开。

    叶应武见赵云舒这个表情,就知道两个人写的是一样的,没有多说话,只是目光有些阴沉的看向纸条,两张纸都赫然是两个字“士农”。

    “没有想到打败了蒙古鞑子,竟然还有更加棘手的自己人需要对付。”叶应武伸手轻轻揉了揉额角,“古往今来,强大的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兄弟阋墙最是难对付。”

    赵云舒默默的将两张纸条放入手炉之中,火焰升腾了一下。

    实际上背后的指使者并不很难猜出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叶应武击败忽必烈,此时还有能耐站出来反对叶应武或者说是在背后捣乱的,肯定是已经被伤害到既有利益,不得不站出来反击的。而再想想叶应武一直以来对于工商的大力支持,那么这反对者自然就很明显了,当然就是在之前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中一直占据主导地位的士农阶级,他们感受到了从工商这两个原本卑贱阶级传来的威胁,所以自然而然的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不得不站出来。

    从今天来看,他们的手法很简单,那就是阻止叶应武推进战争,一旦大明不再对外征战,对于商人带来的财富和工匠带来的技术也就没有那么急迫的需求了,这两个阶级现在的快速上升自然也就减缓,也就给了士农阶级足够的喘息机会。

    但是就是这样简单的手法,一旦叶应武什么都不做的话,还真的有可能让他们掀起滚滚风潮。或许南京一城之百姓诉求,叶应武可以视而不见或者据理力争,但是当天下百姓都有同样诉求的时候,那叶应武可就不得不为了解决这个矛盾而做出一些让步,比如撤军。

    毕竟和普天下百姓为敌会有什么后果,叶应武心知肚明,他之前就是依靠不断获得百姓的支持从而站稳脚跟,彻底取代前宋,现在自然不想自己被自己用过的手段玩弄。

    “夫君准备怎么办?”赵云舒看着手炉之中因为多了这两张纸条而愈发跳动的火焰,忍不住低声问道。

    叶应武皱了皱眉说道:“不好对付啊,不过无论是士还是农,实际上也就是一盘散沙而已,如果他们真的早就团结一心的话,估计就不会等到现在才发难了,而且这点儿刁难似乎还算不得什么,最多只是间接表达一下他们的意思罢了。这两个阶级之间本来就互相看不起,而且他们之所以能够站在一起,实际上也不过是在短期内有了共同的威胁、想要维护共同的利益罢了,对付这样的敌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萝卜加大棒了。”

    顿了一下,叶应武露出一抹笑容:“而且某相信,他们之中也肯定有人抱着不一样的心态,之前婉娘回去省亲,某还觉得没有什么,但是现在细细品来,方才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似乎镇江陆门这一次是打算当士族阶级之中的叛徒了。”

    虽然叶应武话中有很多很现代化的词语赵云舒听不明白,但是大致的意思她也听得清楚,刚想要说什么,马车却是顿了一下,小阳子伸手掀开车帘,恭敬说道:“启禀陛下、娘娘,入宫了。”

    叶应武点了点头,马车已经停在御书房外面。而一身戎装,端得英姿飒爽的杨絮,就站在马车旁边,柳叶眉已经蹙成一团:“现在南京城中已经是暗流涌动,你们两个倒是好悠闲的在车里围炉夜话。”

    哈哈笑着跳下马车,叶应武又伸出手扶赵云舒下来:“没想到这消息传得倒是挺快。”

    “皇帝陛下在钟山脚下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有心的人可不少,这消息传得能不快么,整个南京城的青楼楚馆、茶楼瓦舍之中,恐怕现在都在议论这件事啊,亏得你还笑得出来。”絮娘掐着腰有些无奈的说道。

    “听口气,似乎有些不太妙?”叶应武不慌不忙的向御书房走去。

    絮娘摇了摇头:“也不算是,根据六扇门传回来的消息,现在京城中的舆论也主要分成两半,一半是站在陛下这一边的,认为必须要对蒙古人斩草除根,这些实际上也主要都是年轻士子,而另外的人自然认为不能继续穷兵黩武,这些人基本上都上了年纪,引经据典,一时间自然占据上风,不过因为陛下在南京城外的一番作为已经被京城中的小报传得沸沸扬扬,什么钟山英烈显灵高呼和蒙古鞑子血战,什么招魂幡折断、无数将士在钟山上向北而站······传得就跟真的一样,也因为有这些小报的消息在这里,所以站在朝廷这一边的士子也能够支撑,更主要的是大部分的百姓都还是支持朝廷的,尤其是那些从钟山回来的百姓,非但没有继续反对陛下,反而坚决拥护支持,恐怕这也是站在幕后的那些家伙们没有想到的。”

    叶应武微微颔首,这些都在预料之中,毕竟之前他让六扇门着重控制南京城中的这些小报,可是着实费了一番心血。这些平日里实际上就是刊登一些风花雪月、京城名人大员趣闻轶事的小报,虽然不怎么被自恃清高的士人们看得起,但是谁都不能忽略这些报纸的存在,尤其是当很多报纸集中在面前的时候,上面的消息就算是你不想看也会或多或少扫一眼了。

    尤其是在这个迷信思想还很重的时代,钟山英灵出现高呼大战,这样的神奇现象,在民间是有很广阔市场的,就算是很多士人也对此深信不疑,更何况下面的其余各个阶级了。现在叶应武毫不犹豫的祭出这一招,实际上就已经将道义的制高点拽到了自己身边。

    天上的英烈都说了要打,你们谁敢有意见?难道就不怕有一天这些英灵们杀上门么?难道就不怕死后下地狱么?

    “咱们就慢慢看着吧,不用慌张,”叶应武沉声说道,“现在还没有到见分晓的时候,只要这暗潮成不了风潮,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怎么成!”絮娘顿时着急的喊道。

    叶应武一挥袖子径直向御书房中走去,不忘回头笑着说道:“你都是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还这么急躁。放心好了,这暗潮流动是不假,但是现在至少我们还占据上风,而他们之中,又不是每一个人都抱定了要和朕决一高下的信心,甚至还会有很多或者说绝大多数的聪明人站在咱们这边。”

    叶应武没有多说,而絮娘若有所思的站在那里。赵云舒轻轻呼了一口气,自家夫君虽然一副很头痛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他自己心中拿捏得很清楚,在操控民意、顺应潮流上,恐怕这普天之下还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吧。他之所以能够现在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可不就是把握住了民心所向和潮流所向,所以才会有如彗星一般崛起?

    这一次的暗潮就算是再怎么汹涌,实际上在叶应武心中,早就已经打好了算盘。赵云舒轻笑一声,走到絮娘身边,抬头看向天空。

    “舒儿,你素来聪慧,今天又一直跟在夫君身边,你倒是说说,夫君这一次能不能走过来?”絮娘微微侧目看向身边的赵云舒,低声说道。

    赵云舒有些诧异的迎上她的目光,旋即微微一笑:“夫君这一路走来,虽然坎坷波折,但是絮娘姊姊何尝见他失败过?”

    絮娘显然对赵云舒的回答错愕不已,但是却并没有多说,话说到这个份上,不是赵云舒对叶应武信心满满就是有所顾忌、不想明说回答,那她也就没有多问的必要了,但愿是第一种可能吧。

    两个人站在阶前,默默抬头看向空中的明月。

    风吹拂着她们两个的衣袖,一缕清辉洒在台阶上。

    还真是个月明星稀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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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江,陆家。

    自从之前陆家反对叶应武,甚至在贾似道的支持下对叶应武意图不轨之后,镇江陆家就一直低调处事。叶应武虽然没有多加刁难和怪罪他们,甚至依旧按照约定迎娶陆婉言为正妻,现在更是册立为大明皇后,而且陆秀夫也身为朝廷政事堂三相公之一,但是也没有对陆家其余人有任何关照之意,毕竟陆家剩下的这几个人,当初可都是切切实实想要害自己性命的,叶应武就算是肚量再大,不找他们麻烦就已经算谢天谢地了。

    陆家也知道自家的事情,所以之后一直都是闭门低调行事,没有皇亲国戚的一点儿架子,也没有想要去找叶应武求情谋取一官半职的意思。毕竟陆秀夫身为朝廷三相公之一,对于陆家来说已经算是光耀门楣了,再加上陆婉言这一个皇后在那里,还有什么可求得?

    更何况陛下本身估计也不想看着皇后家有太多的人入朝为官,所以陆家索性低调起来,不给陆秀夫和皇后多惹麻烦,就是陆家现在最好的选择,只要这样保持下去,等到几代人之后,仇恨冷淡,血浓于水的亲情发挥作用,陆家自然少不了要飞黄腾达的。

    但是就算是陆家低调,毕竟陆秀夫和陆婉言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他们家低调,谁真的敢在陆家面前耀武扬威?就算是镇江府知府见到陆家老一辈人,也是要恭恭敬敬行礼的,见到平辈的也不敢拿架子。

    在叶应武大婚之后,陆家的宅子虽然还是那么大,但是却在宅子周围买下不少屋舍,改建为私塾和面向公众的学堂,同时依靠镇江陆门的声望,邀请了不少名儒坐镇,让这学堂很快就成为镇江府甚至是整个直隶行省数一数二的学堂,而陆家的声望也是水涨船高,人们提到镇江陆门,谁不是喝彩。这样低调又善良的皇后家族,历朝历代可都没有听说过!

    天色已晚,再加上明月清辉洒满庭院,所以偌大的陆门家中并没有点燃多少灯笼,但是陆家的大堂之中却是出乎意料的灯火通明。

    “恭迎皇后娘娘!”年轻的陆家新任家主陆传道带着一众人毕恭毕敬的站在大堂两侧。

    上一次和叶应武决裂的事情处理的不好,陆家上一任家主陆元楚知道自己年事已高,而且也不再适合继续和叶应武打交道,所以将家主的位置传给儿子陆传道,从此和兄长陆元质不再过问家族事务,专心打理家族的学堂。正是因为有这两个陆家大儒全心全力操劳,陆家学堂才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崛起,并且成为这镇江府一等一的学堂。毕竟陆家老家主的面子,谁会不给?更何况人家还是实打实的皇后之父,当今陛下的岳父老泰山!所以在邀请先生、募集资金等等方面上自然而然的就要比别人有优势。

    而陆家自己也很清楚,之所以陆家能够在险些要了叶应武性命之后,依然能够平平稳稳的走到这一步,还是与陆婉言和叶应武之间的情感有关系。陛下是一个重义气、重感情的人,当初答应了陆婉言白头偕老,他就算知道自己从陆家这里得不到太多,最多就是博得一个胸怀博大的好名声,也没有丝毫犹豫的将陆婉言娶为正妻。也正是借着皇后娘娘的恩泽名声,陆家才能够一步步的走到今天。

    当然了,陆秀夫的存在和作用也不可小觑,但是如果让其他世家在皇后和参知政事当中选择一个重要的出来,他们也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皇后。皇亲国戚,注定了是要辉煌几代人的。

    所以当陆婉言回家省亲,陆家上下可以说是着实折腾了一番,而陆婉言对此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安心的在家中住了几日,和这些阔别的亲人们叙叙旧、聊聊天,没有什么意外之处,毕竟她是真的打算回来省亲的,这几天还带着赵云微在镇江府各处转了个遍,倒是把这个小丫头哄得十分开心。没有了大哥哥和自家姊姊的“压迫”,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别说是游山玩水了,就是单纯的待在家里也是求之不得的。

    而今天晚上,陆家家主陆传道一反常态,漏夜邀请陆婉言过来,婉娘也不是傻子,自然察觉到了有一点儿不对劲。
第623章 暗潮生渚风满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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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大明皇后,陆婉言在后宫之中素来没有架子,但是出门在外,哪怕是在娘家,自然都要维持皇家的威严。顶点小说更新最快而且自从她爹爹交出家主之位退居幕后,家中掌权的实际上都是陆婉言的平辈,更没有什么好谦恭的。

    大堂中的上座已经空出来,在陆传道等人恭敬的目光之中,婉娘微笑着坐下,而这个时候陆传道他们才发现,还有一道小小的身影跟在陆婉言的身边,陆婉言坐下之后,她也当仁不让的坐在一旁位置上。本来这大堂中的主座就有两个,一个是为主人准备的,一个是为前来的尊贵客人准备的。若是陆婉言坐在上面,自然没有人有胆量坐在另外一边,而现在这个小丫头就这么一屁股坐上去了。

    站在陆传道身侧的陆传彦刚想要说什么,却被另外一边的陆传弘眼疾手快拽住了,陆传弘凑到自家堂兄耳边低声说道:“婉娘素来不是没轻没重的人,此时带着小郡主过来,必然有其考量。”

    陆传彦顿时轻轻吸了一口气,不敢多说。这小郡主是跟着陆婉言一起来的,而其身份在大明朝野也不是什么秘密。前宋的晋国公主、陛下亲封的长乐郡主、后宫淑妃娘娘的亲妹子,号称大明“第一郡主”。这丫头虽然年纪小,但是身份之尊贵已经无需言表,若是刚才陆传彦开口冒犯的小郡主,恐怕就算是陆婉言是陆家的人,也必须要给叶应武和赵云舒一个交代。

    并没有在意身边两个弟弟的动作,陆传道微微皱眉,毫不犹豫的向着赵云微又是行了一礼:“不知郡主也驾到,有失远迎,还望郡主见谅。”

    周围人显然没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是还是跟着行礼,虽然乱糟糟的,但是好在没有缺了礼仪。

    “诸位免礼,只是皇后娘娘觉得留下本郡主一人不妥,所以才将我带过来,诸位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在意本郡主。”赵云微淡淡说道,声音清脆带着童音,但是这话中已经有如小大人一般。

    陆传道微微皱眉,就算是赵云微身份尊贵,终究是外人,陆婉言绝对不会不知道今天夜里突然把家里人都召集在一起,必然是出了什么急事,而且是和陆家有关系的急事,而她依旧带着赵云微过来了,想要表示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她身为大明皇后,就算是在娘家,也依然代表的是大明皇家,代表的是叶应武,如果陆家想要做什么对皇家、对大明不利的事情,那么陆婉言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至于赵云微就是一个最好的人证。

    更何况当着赵云微的面,陆传道哪怕真的是心有不轨,又怎么敢真的说出来,且不说皇后娘娘的威仪在这里,单单就是站在大堂外面来回巡逻的那十多名禁卫军将士也不会答应。赵云微口口声声说“不用在意她”,但要是真的将这个人小鬼大的丫头当成小孩子,那陆传道就真的是没有脑子了。

    抬头看着灯火摇晃中陆婉言的身影,陆传道心中不由得感慨一声,自家这个妹子做事情还真是滴水不漏,各个方面都考虑的周到。当年陆家那个心思单纯、灵动活泼的小妹,已经彻底蜕变成长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不过不管陆婉言如何,此时陆传道该说的还是要说的,当下里他向前站出来一步,沉声说道:

    “启禀皇后娘娘,冒昧夜中邀请娘娘前来,是因为家中刚刚得到的消息,镇江府甚至包括周围常州、江阴军在内几个州府的豪门世家,似乎正在秘密商议什么,只不过一直没有将陆家纳入其中。”

    陆婉言秀眉微蹙:“此言当真?”

    陆传道点了点头:“这消息是从学堂学生之中传来的,显然是有人想要走漏风声,所以专门给咱们传递的消息。镇江陆门一直行事低调,但是毕竟也是这镇江府甚至整个直隶行省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其余家族秘密商议行事,却没有带上陆家,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可能确定其余家族都是谁?”陆婉言霍然站起来,衣袖一甩,大堂内的蜡烛都随之摇曳。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准备对朝廷有所不利,所以才不会将陆家这等皇后娘娘的家族喊上,否则那不是自己走漏风声么?

    陆传道苦笑一声:“基本上都是家中有不少田地的家族以及从前朝开始就依靠科举入仕的家族,那些新崛起的依靠工商发达的家族并不在其中。而我陆家自前朝以来,都是耕读传家,基本上没有涉及工商,现在没有喊上陆家,这几个家族居心叵测啊。不过既然有人此时给咱们放出风来,说明他们之中还是有不少矛盾的,又或者想要逼迫陆家站队。”

    “哦?”陆婉言轻轻唿了一口气,不过语气旋即变得冰冷,“站队?难道你们还对朝廷心怀二意?”

    “草民不敢!”陆传道等人顿时惶恐的跪下,不知不觉的汗水已经爬满了他们的额头。陆传道低声说道:“镇江陆门是娘娘的娘家,又是朝中参知政事陆相公的出身家族,我等如果站出来反对朝廷,那不是与自己为敌么?就算是草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会做这等傻事!”

    看着跪倒一地的族中兄弟,陆婉言心中也是感慨万分,缓缓坐下:“你们都起来吧,如果无错在身,就算是面见君上也没有直接下跪的道理。陛下常说,他想做的就是让华夏百姓可以站着生,不用跪倒在夷狄的马前,现在大明如日中天,你们却跪下了,那陛下的努力又有何用?”

    陆婉言这么一说,陆传道等人哪里还敢犹豫,一个个麻利的起来。而陆婉言微笑着说道:“这些耕读传家的家族有意见,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为了北伐,他们也出了不少力,但是现在朝廷科举中断,又大力扶植工商,看着原来的贱民一步步走到和自己平齐的位置上,要说这些家族没有牢骚倒是说不过去了,但是他们又有多大的胆量,真的和朝廷对着干?”

    不等陆传道等人开口,陆婉言接着淡淡说道:“但是这种事说起来已经算是对朝廷图谋不轨了,未雨绸缪,应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这消息是什么时候传来的?”

    “刚刚传来,”陆传道急忙回答,“鄙人也知道这消息之重要,所以才会冒昧邀请皇后娘娘前来。”

    陆婉言点了点头,陆家这么着急的向她禀报,此间的意思自然也不用多说,既然已经被直接排除在可以商量的家族之外,那么陆家也就没有什么好犹豫和选择的了,如果朝廷出了什么问题,那么最先遭殃的肯定是他们这站在最前面的小喽。

    无论陆家再怎么低调,在陆婉言成为皇后、陆秀夫担当参知政事之后,整个家族就已经不可避免的被打上皇家的烙印。之前陆家因为这个烙印而收益颇多,其后果自然就是现在没有别的选择。所以陆传道也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向陆婉言问计。

    都已经是家族兴衰、生死存亡的关头,之前陆门内部和陆婉言、陆秀夫的不和以及和叶应武之间的仇恨,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你们不用慌张,”陆婉言淡淡的说道,端起来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这些耕读传家的家族,归根结底又能有多少实力?陛下将整个天下都赢下来了,难道又真的会怕了他们?你们能够收到消息,陛下那里肯定也早就已经有消息了,至于怎么做,陛下自然会有主意。不过本宫可以肯定,这一次陆家坚决站在陛下这一边,肯定会有所奖赏的。”

    陆传道轻轻松了一口气,奖赏实际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叶应武注意到陆家的态度,只有这样陆家才能延续之前耕读的道路,重新崛起,不用现在需要依靠陆婉言的皇后身份,毕竟皇后身份也就是支撑这一代,数十年之后,陆家还得靠自己!

    当然,从这件事中,陆家或多或少的也嗅到了一些危机,朝廷鼓励工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且这力度要比朝代都大,甚至很有可能以后朝廷平息这一次风潮之后,直接将士农工商摆到同一个位置上,到时候很多耕读家族肯定也会积极地投身工商之中,在利益面前,读书人的尊严和圣人的训诫有时候还真不怎么值钱。

    刚才陆婉言的话实际上也或多或少的是在提醒陆家,此时抓紧插手工商之中,赶在大多数其余家族前面,或许能够占到更多的好处!

    “虽然这件事本宫对陛下有信心,但是本宫回来省亲一趟,竟然还有人不安生,这也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陆婉言却是紧接着淡淡说道,“来人,即刻传令镇江府知府、六扇门镇江府统领和镇江府水师都指挥使前来见驾!”

    “诺!”早就候在门外的禁卫军都头大声应道,转身飞快而去。

    而陆家自陆传道以降,脸色都是一变再变。

    之前他们还以为至少短期内一切都可以先平平淡淡的过去,等到陛下下达旨意,到时候陆家就只有向陛下通报之功劳,却不会真的和这些家族正面冲突,而很显然现在陆婉言是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了,一旦这镇江府知府赶到陆家,那么就等于在明面上已经表明陆家将会彻底站在皇家这边,以后哪怕是坐山观虎斗的机会恐怕都没有了。

    这个小妹,还真是下手狠辣。陆传道不由得在心中苦笑一声,而且他也很清楚,归根结底这也怪不得陆婉言,毕竟当初家族对陆婉言做的事情,确实有些不厚道,如果不是叶应武及时赶到、并且在家族的埋伏之中杀出来,恐怕陆婉言就真得嫁给贾似道的儿子,这对于一个已经有心上人的女孩来说,当然很残酷。

    不过陆传道倒也随之放松下来,有的时候没有回旋的余地反倒是最好的,叶应武的崛起和大明之前辉煌的胜利,已经在表明之前长辈们选择的道路没有什么前途,这位大明皇帝在对付外面敌人和内部敌人上一样优秀,或许这一次陆家选择站在叶应武这一边,并非什么坏事。

    那一条路走绝了,陆传道坚信,自己可以在这条路上走的顺利。

    南京城。

    月光如流水,洒在庭前。

    书房窗户半掩,烛火昏黄,老人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管子》正看得认真,时不时伸手推动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玳瑁眼镜。

    这玳瑁眼镜是叶应武亲自指挥工坊打造出来的,整个大明也就只有十副,全都拿来送给了这些还在发挥着余热的老臣们,以表彰他们多年来做出的贡献。

    玳瑁眼镜实际上在另外一个时空中的明代就已经有了明确的记载,只不过因为对于做工有很苛刻的要求,而且价格颇为昂贵,所以佩戴的人并不多,再加上很多人并不相信通过这两个镜片还能看到更美好的世界,所以根本没有将其当做一个读书写字时候颇为有用的辅助品。

    而对于现在的大明工匠,连千里眼的镜片都是手到擒来,制作这么一些眼镜还是轻而易举的,只是因为采用的玳瑁颇为昂贵,所以叶应武并没有打算将其量产的意图,等到玻璃发明出来之后,再直接打造玻璃眼镜。

    对于这么一个新奇事物,这些老臣们自然好奇,戴上后更是发现其好处。人上了年纪,多少都得有点儿老花眼,有了这眼睛,看书的时候效果可就是好了很多,所以江万里等收到这眼镜的老臣们都将这东西当成个宝贝,成为每天晚上在书房看书必不可少的配备品。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此情此景,东坡公诚不我欺!”老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窗外,忍不住笑着吟诵两句,目光旋即转过来,“人都已经来了,为何还在外面候着,进来吧。”

    “老相公还真是好趣味!”两个中年人联袂而来,虽然嘴上打趣着,但是手底下还是一丝不苟的弟子礼节,“弟子见过老相公,冒昧打扰,还请老相公不要见怪!”

    坐在椅子上的正是已经从工部尚书位置上退下来的章鉴老相公,烛光中老人的脸庞颇有几分红润,显然这退休之后的日子过得颇为滋润。他习惯性的微微低头,目光在眼镜上方飘出来,微笑着:“见怪可不敢,大明的左丞相文宋瑞和户部尚书谢君直,这出去可都是跺跺脚京城抖三抖的人物,老夫怎么敢见怪?”

    章鉴素来是无拘无束的人,在诸多老臣之中绝对算得上最随和而且对后辈最友善的人了,平时玩笑也是开得起的。文天祥和谢枋得脸上也都露出笑容,老相公有闲心开玩笑,说明心情正好。文天祥不由得微笑的跟着调侃一句:“老相公这表情,分明不是见怪,而是见鬼了。”

    “哈哈哈!”章鉴爽朗一笑,伸手摘下来眼睛,指了指文天祥,“你文宋瑞什么时候这么幽默了?不过你说的还真没错,让朝廷堂堂左丞相和户部尚书一齐找上门来,老夫还真是活见鬼了!”

    文天祥和谢枋得相视一笑,没有多说。而章鉴摆了摆手说道:“老夫看书时间不短,也有些乏了。阿诚早就已经北上,所以你们两个来找他也没用,还是抓紧回去吧,左丞相和户部尚书行踪过密,你们两个不怕别人在背后说闲话,老夫这章家还害怕呢!”

    “我二人漏夜前来,并不是为了找章子玉(章诚表字),而是为了找老相公。”文天祥知道章鉴这是打算下逐客令了,急忙开口说道,心中不由得暗骂了一声:到底是三朝元老,十足的装煳涂高手,这个老狐狸。

    “找老夫?”章鉴有些不可置信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哈哈笑道,“你们找老夫这个已经从朝堂退出小一年的人,又有何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624章 月中霜里斗婵娟(上)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看着章鉴毫不犹豫的跳了出来,文天祥和谢枋得也有些无奈。顶点小说更新最快这些前朝老臣的心思他们自然也清楚,都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能够一步步走到今天,要说没有点儿本事和手腕,仅凭借一腔热血就向前冲那是不可能的,而显然章鉴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过问,这是摆明了态度不想参与,一向脾气最好的章鉴都是如此,更不要说王更或者江万里了。

    这两个老臣退出朝堂久矣,显然更不愿意重新卷入纷争之中。

    看着这两个小辈脸上带着失落的神色,章鉴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老夫对你们想要干什么或者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不感兴趣,不过还是不介意提醒你们一句,现在大明击败了蒙古鞑子,就算是有一些百姓因为家人的战死而颇有微词,但是你们不要忘了,朝廷的抚恤很厚,否则当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参军,所以百姓们心中归根结底还是向着陛下、向着朝廷的,同理还有那些北地的大家族,大明把蒙古鞑子打趴下了,他们要是没有什么表示的话,怎么给世人交代?就算是有一些人不老实,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搅动风潮,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还有所向披靡的军队,难道会坐视不管?”

    “这”文天祥他们两个脸色微微一变。

    章鉴笑了笑,伸手敲敲桌子:“只要民心在,军心在,翻不了天的,最多也就是闹腾两天罢了,你们啊,是当局者迷!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大事,陛下已经掌控不了,会让你们两个优哉游哉的到老夫这里来?早就把人都拽到御书房中去了!”

    章鉴说的轻松,文天祥和谢枋得却不敢真的松口气,都是将信将疑的看着章鉴。章鉴怔了一下,旋即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老夫说的已经足够多了,你们两个小子那点儿心思不用在这里拿来对付老夫,一个左丞相、一个户部尚书,都不是傻子,这点儿道理要是想不明白,你们屁股底下的位置早就坐不安稳了。都走,都走吧!”

    文天祥苦笑一声,这官场上摸爬滚打一辈子,而且又经了宋末风雨的老狐狸,果然不是这么容易套话的。他和谢枋得一开始确实还有一些当局者迷,但是章鉴只要说上两句话,实际上他们两个就已经想明白,只是章鉴作为三朝元老,在见识和心思上肯定要超越他们两个不少,所以还不如装煳涂,让章鉴自己开口指点。

    而显然章鉴并没有上当,当然,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是大明的丞相和尚书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还需要这些老臣前来细细指点,那大明就真的差不多快要完了。

    当下里不再多犹豫,文天祥上前一步,一拱手沉声说道:“老相公,我二人此次前来,除了想要向老相公请教之外,也想请老相公出马,给宦海仕途之中熟悉的老人们以及各处书院写一封信,表明朝廷的态度和老相公自己的建议。”

    章鉴一怔,旋即冷笑一声:“老夫就知道你们两个家伙大半夜的前来,保准没有什么好事。也难怪你们两个胆子这么大,这可不是朝廷两个相公无牵无挂的过来,背后敢情还有陛下的意思吧?”

    文天祥和谢枋得对视一眼,不由得笑着同时一拱手:“老相公聪慧过人,我等佩服!”

    “这个时候用不到你们两个拍马屁!”章鉴显然对于这两个家伙一开始有意欺瞒感到气愤,更为自己不知道情况就指点了一番,甚至还替他们担心会不会引来叶应武的猜忌而担忧的事情有些无奈和恼怒,没有想到自己自诩为官场老人,却还是没有看穿这两个家伙的来意。

    当然文天祥他们两个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明说身后站着的是叶应武,否则章鉴肯定两句话就敷衍过去了。毕竟见到他们两个孤身前来,显然也是刚刚收到消息不久有些惊慌,所以章鉴作为一个长辈,好心指点了两句,这样也可以避免他被彻底卷入这风潮之中,而现在文天祥不慌不忙的抬出来了陛下,意思自然也就很清楚。

    您老人家对局势看的那么清楚,那就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这一次可非得您老人家出马了!

    章鉴缓缓坐下,伸手捋着胡须:“这是陛下的意思?”

    文天祥郑重的点了点头,直接走到章鉴桌子前:“老相公,实际上您也很清楚,这是一场不能动用军队的战争,换而言之就是一场民心的斗争,如果天下百姓之心不再属于大明,那么哪怕是有强大的军队也没有用。而这一次我们的对手也不是强大的蒙古人,而是我们内部自己人,简而言之就是士人家族和地主家族,士农工商,士农工商,现在朝廷依靠工商的支持取得了北伐的胜利,肯定对工商有很大的回报,士农阶级自然就会感到威胁,或许他们的本意只是想要通过停止战争来阻止工商阶级的崛起,但是一旦这风潮卷起,还有几个人能够控制得住,谁能保证这天下不会大乱?到时候就是生灵涂炭、神州陆沉,蒙古鞑子卷土重来也并非不可能!”

    章鉴皱了皱眉,喃喃说道:“所以陛下直接采取分化打击的方式,将能拉拢的人都拉拢过来,然后打击那些拉拢不过来的,这样原本就有很多矛盾的士人家族很容易爆发冲突,而本来坚决和朝廷作对的自然就会瓦解,他们的家族自然而然转为得胜者的战利品,这样虽然很是闹腾一番,但是实际上只是士人家族和地主家族受到了打击,而且是以一个家族吞并另外的家族从而扩大自身实力的方式,归根结底这些利益都还是这两个阶级的利益,只不过集中到了胜利者的手中。至于工商阶级,没有受到任何的打击,甚至还有可能因此继续坐大。”

    文天祥微笑着点了点头,章鉴显然说的一点儿都不错。实际上这就是一个浅显易懂的策略,但是在场的三个人都清楚,就是这种很简单的方法,只要运用得当,就能够发挥出致命的作用。因为毕竟不是每一个家族都能尽弃前嫌和曾经的敌对家族携手,也不是每一个家族都有胆量站出来和朝廷作对,只要能够拉拢过来一小半的人,朝廷就已经赢定了。

    按照另外一个时空之中后世很真实的一句话,和国家暴力机关作对,和作死又有什么区别?

    而同样属于士人阶级和地主阶级的文天祥和谢枋得,肯定是站在叶应武和朝廷这边的,现在他们还需要有一个人能够拉拢更多的家族势力过来,彻底扭转一切,而这个人选显然就是静静坐在那里的章鉴。

    “为什么是老夫?一把老骨头了还要陪着你们年轻人折腾。”章鉴忍不住苦笑一声,“莫非是你们觉得老夫好欺负?”

    谢枋得轻笑一声:“这个章相公多虑了,老相公素来为人亲和,亲朋挚友甚多,由老相公出面,自然再好不过。而且老相公觉得陛下出手,只会请动老相公一个人么,实话告诉老相公,等会儿我们两个还要去王老相公、江老相公府和陈老相公上,另外陛下派出的六扇门信使已经八百里加急前往都昌。”

    章鉴怔了一下,王老相公是王,江老相公是江万载,而陈老相公则是陈宗礼,这都是还留在京城的三朝元老,更是执天下士林牛耳者,虽然已经退出朝堂,但是他们要是站出来振臂一唿,必是山唿海应。

    而都昌更不用说,那是江家的根基所在,现在江万里和江万顷也隐居在都昌,派人去都昌显然是请这两位老相公写信或者直接出面了。如果说章鉴他们在士林之中都有一定号召力的话,那么江万里就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士林之长了,天下士林或许对于朝廷的翰林院和学士院都有所质疑,但是在江万里面前,谁不是毕恭毕敬、乖乖听话?

    且不说江老相公当初在朝堂上铮铮铁骨直面贾似道毫不退让,已经足够让人敬佩,单单是老相公在为官生涯中最重视开办学堂、桃李满天下,乃是一等一治学之人,现在士林之中,只要是个读书人,或多或少的都有师长出身于江万里开设的学堂之中,江万里是他们不折不扣的师尊甚至师祖级别的人物,就算是对江万里的号召有意见,表面上也得恭恭敬敬的,否则一顶不尊师长的帽子扣下来,足够吃的了。

    “陛下还真是下手又快又狠啊,”章鉴忍不住感慨一句,“罢了,罢了,陛下有旨意,老臣怎敢不从命?你们两个先来找老夫,想必也是看中了老夫这性子软、口无遮拦,没有想到还真是着了你们两个年轻人的套儿!你们接下来去王仲潜(王表字)那里,一说老夫已经写了,估计王仲潜掂量掂量也会答应!”

    文天祥微微一笑,拱了拱手:“老相公聪明,实际上不瞒老相公,陛下在给都昌送去的信中,直接就说京中的几位老相公都答应了,就差两位江老相公带着一起出面了。”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啊!”章鉴叹了一口气,而谢枋得眼疾手快上前给老人研墨,甚是麻利,跺了跺脚,章鉴苦笑着说道,“要是我家子玉在这里,肯定让他直接把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直接打出门去!”

    文天祥和谢枋得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章鉴虽然已经半强迫着的答应了,但是并不代表着老人现在心情很好。两个人整齐的行礼之后,麻利的走出书房,当然或许用落荒而逃比较合适。

    一直走到屋外,两人对视一眼,方才露出一抹笑意。月光洒在阶前,也洒在他们两个的身上。轻轻咳嗽一声,文天祥挺直腰杆向外走去,而谢枋得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紧紧跟上他们的步伐。

    而两人不知道,就在他们的背后,章鉴站在半掩的窗户前,静静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自己感慨一声:“和陛下、和这些人斗,当真是班门弄斧啊。”

    顺着两个人的身影,章鉴的目光不知不觉落在地上,月光洒在枝叶上,枝叶上夜间的寒霜闪动着熠熠光芒,只是在树叶的尖端,寒霜已经化为了晨露,在风中摇摆,摇摇欲坠。

    “月中霜里斗婵娟,”章鉴不由得低低吟诵一句,旋即露出一抹笑容,“这明月可不就是日月大明,寒霜融化,还真是个不错的兆头。”

    明月高悬下的南京城经了平安无事但是却暗流涌动的一夜。就算是一些平时接触不到什么上层的小官小吏,也能够多少嗅到风中带着诡异的气氛,早晨起来当值也是加倍的小心。

    有的时候卷动的风潮或许没有办法撼动当朝的大佬们,但是他们这些小官小吏说不定就什么时候被拽出去背锅,为了不会不明不白的被冤枉,他们也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经手的哪个细节或者哪一份公文之中就藏着致命的威胁。

    而忙碌了一晚上的文天祥,披着晨光走入家中后宅。大明规矩,五天一小朝,七天一大朝,所以今天文天祥只需要去政事堂上班就是。整个家中早就等着相公回来,见到身上还带着晨露、满是疲惫神色的自家夫君,欧氏急忙招唿着侍女们上来伺候文天祥更衣。

    “怎么样?”欧氏紧张的问道,她作为文天祥的正妻,虽然这些年跟着文天祥也已经见到了不少风浪,早就已经看淡了功名利禄,但是她也明白一个道理,站得越高摔得越狠,之前文天祥在前宋的时候,考中了状元,承蒙皇帝赐字,正是最风光和前途无限的时候,却从高处狠狠的摔了下来,如果不是叶应武带着他前去兴**,恐怕文天祥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赋闲,而如今文天祥更是贵为大明左丞相,已经远远不是当时一个状元能够相比的了,如果此次出了问题,说不定会摔得更惨。

    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文天祥点了点头:“放心吧,有你夫君出马,又有谢君直攘助,自然很是顺利。那些老相公们也不是傻子,这江山是他们的子孙用血汗打下来的,他们就算不为了别的,为了自己的儿子,也得在这个时候伸手攘助。有他们出面,陛下自然稳操胜券。”

    “这就好,”欧氏虽然早就猜测到了这个结果否则自家夫君就不是回家而是直接入宫去了但还是下意识的伸手轻轻拍了拍胸口,松一口气,“换好衣服吃点儿东西吧,奔波了一晚上,休息休息。”

    文天祥微笑着跟上欧氏,而几个孩子已经安安静静坐在餐桌旁边,见父母走过来,同时站起来:“孩儿见过爹爹、娘亲。”

    “都坐下吧。”文天祥摆了摆手,家庭的温馨让他在一刹那间觉得自己浑身的疲惫都消散殆尽,夜里奔波的辛苦不是只为了大明的,更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守护这个家。

    无论是谁,总有一些想要守护的东西,从而寄托自己的希望和期待,对于文天祥来说,自然便是这个国和这个家。

    “夫君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陛下曾经夸奖过道生,现在道生也是个半大小伙子了,陛下一直想要给皇长子物色伴读,你觉得道生怎么样?”欧氏没有着急落座,而是压低声音说道,目光之中带着期待的神情。叶应武对文道生的褒奖那是整个文家的光荣,欧氏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想着让儿子在年幼的时候就能够站到更高的地方。

    文天祥神情一动,有些调侃的看向自己的结发妻子说道:“怎么,你也开始为儿子图谋富贵了?”(未完待续。。)
第625章 月中霜里斗婵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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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在此哀悼黄易大师,从其作品中受益颇多,大师远去,感慨万千,好在大师前无古人,却后有来者

    听到自家夫君似笑非笑的提问,欧氏本来还想解释,后来干脆学着文天祥实际上文天祥也是从叶应武那里学来的一贯的动作,耸了耸肩膀:“毕竟是咱们的孩子,怎么能不考虑?”

    文天祥也没有想到自家娘子竟然直截了当的承认了,怔了一下方才苦笑一声:“你还真是越来越不要脸皮了。顶点小说更新最快”

    “父母之心,不过如此,”欧氏轻轻叹息一声,“又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大家还不都是一样,包括陛下在内,不也是想要给皇长子找一个品学兼优的伴读陪着皇长子成长?现在是伴读,以后是什么身份,大家谁不是心知肚明?所以现在各家后宅之中,多少人的眼睛都看着呢,若是咱家没有一点儿觊觎之心,恐怕才会有问题啊!”

    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文天祥点了点头。皇长子只是因为年幼所以还是皇长子罢了,以后肯定是要册封太子的,而太子的伴读,出将入相自然不在话下。要说大家对这个位置没有一点儿觊觎之心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文天祥一直不考虑、不关心这个问题,反而会被包括叶应武在内的君臣们怀疑。连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打算“近水楼台先得月”,莫非你文天祥心中还有其余见不得人的打算?

    人言可畏,文天祥虽然算起来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却经过大起大落,自然也明白官场上这些浅显易懂的道理。你问心无愧,可不就代表别人不会怀疑你,不想当丞相的官吏不是好官吏,整个官场都是想要将你取而代之的人,就算是文天祥自知叶应武对自己的信任,也不敢放肆大意。

    “如履薄冰、如涉大川啊!”文天祥不由得感慨一声,突兀间发现自己有时候确实忽略了一些官场上的基本道理,缓缓点了点头,“这个问题某会和陛下提起的,娘子放心便是。而且陛下平息了这一次的风潮之后,肯定也不会继续强行打压士农阶级,而除了举行殿试之外,开设学院、为皇长子选择伴读以及少傅等等,都是必然,之前陛下忙于战事,现在终于稳定下来,自然会一一解决这些问题”

    大明之前一直维持着战争状态,甚至叶应武本人也时常不在京城,所以这些和战争没有太大关系的问题自然而然的都被留在了后面,但是现在中原的战事已经平息,南洋和草原上的战事不会动摇大明的根基和国本,所以也就到了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无论是科举考试还是培养皇长子,都是关乎到大明未来的重中之重,叶应武绝对不会掉以轻心,看来接下来有的忙了。

    “你呀!”欧氏扯了扯文天祥的袖子,“一说到公务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再这么自言自语下去,孩子们都要等急了,而这饭也要凉了!”

    文天祥怔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一边坐下,一边看向自家几个孩子:“是爹爹考虑不周,都吃饭,都吃饭!”

    看着孩子们匆忙的动作,欧氏和文天祥相视一笑。

    --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床?”絮娘没好气的掐着腰,“我的夫君大人,继续睡的话太阳都要晒屁股了!婉娘姊姊不在,你怎么能这么嚣张呢?信不信我们姊妹敢直接告诉陈御史?”

    “婉娘就算是在,又能管得着某么?”叶应武舒服的翻了一个身,嘟囔道,“更不要说陈御史,陈宜中管天管地,难道能管得到某抱着老婆睡觉?还真是不怕管的事多!”

    伸手推了推叶应武,赵云舒有些无奈的说道:“夫君,还是起来吧,就算是你不起来,也不能把妾身困在里面,妾身还要梳洗呢。”

    叶应武哼了一声,直接又向里面翻了一个身,就差将睡在里面的赵云舒压住了。被叶应武拦在角落里的赵云舒,很是无助的看向絮娘。絮娘更是无计可施。

    陆婉言若是在的话,或许还可以用皇后的威仪死拖硬拽将叶应武拽起来,可是换做她们两个在这里,如果不是叶应武赖床睡的正香,恐怕就是自身难保。

    絮娘看了赵云舒一眼,冲着她比划了一个手势,舒儿是后宫之中公认的聪慧女子,现在也就只能她来想办法了,絮娘自问没有这个能力。赵云舒一边托腮沉思,一边抓住叶应武那随时凑过来作怪的手,突然笑了一声,对着絮娘做了一个口型。

    杨絮是密探组织出身,对于口型手势甚是敏感,当下里明白过来,收敛声息,毕恭毕敬的一躬身:“臣妾见过太后。”

    “太后?!”叶应武腾地一声坐了起来,“你们两个看什么看,为什么不喊朕起床,让朕睡到现在?这都什么时候了,快快快,伺候朕起来,母后”

    叶应武声音顿了一下,而杨絮冲着赵云舒悄悄做了一个赞许的手势。

    “好你们两个,敢骗某!”叶应武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自然明白过来,忍不住冷哼一声,直接将刚才毫不犹豫把责任全都甩到赵云舒和杨絮身上的行为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叫没有喊你起床!”絮娘跺了跺脚,恨恨说道。

    而赵云舒趁着这个机会,有些狼狈的从叶应武身后爬出来,再不走的话恐怕倒霉的还是她。不过叶应武也不是聋子,身后的动静听得清楚,勐地回身挡住赵云舒:“舒儿,刚才是不是你让絮娘搞的鬼?絮娘这个暴脾气的正在气头上,肯定想不出来这个鬼点子。”

    “不”赵云舒刚想要矢口否认,却突然间想起来,在场的一共就这两个人,叶应武认定了不是絮娘的主意,那么自己是肯定跑不掉了,当下里女孩直截了当的重新缩回去,“夫君我错了!”

    叶应武叹息一声,顾不上戏弄赵云舒,转头看向絮娘:“絮儿啊,你大早晨起来的喊某起床,可是有什么大事,莫不是天崩地裂了?今天不是上朝的时候啊!”

    “要是天崩地裂而或是上朝的话,容得了你赖床么?”絮娘俏生生翻了一个白眼,“按照夫君安排的,各处都已经有消息传回来了,所以专门过来通知夫君一声。”

    “哦,”叶应武应了一声,转身拦住赵云舒的去路,“舒儿,想不想出去啊?想的话就乖乖过来在某脸上亲一下,否则咱们就耗着吧,看看谁有这个精气神。”

    絮娘伸手抚额,显然叶应武的神经大条已经超乎她的想象:“夫君,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么?”

    叶应武张开手臂看着一脸黑线的赵云舒,听到身后絮娘明显带着恼怒之意的责问,回头笑道:“要是这里面除了什么偏差和不尽人意的地方,你早就把某拽起来了,用不着等什么天崩地裂,更不用拿母后来吓唬某。”

    而趁着这个机会,赵云舒在叶应武侧脸上蜻蜓点水吻了一下,在叶应武愣神的功夫里,从他手臂下面钻出去,落荒而逃。叶应武伸手摸了摸脸颊,叹息一声:“没有想到到头来还是被这丫头算计了。”

    絮娘一边护住狼狈的赵云舒,一边威胁的说道:“你再欺负一下舒儿试试,老娘腰间挂着的这一口刀也是见过血的!”

    “你夫君的枪也见过血,谁怕谁!”叶应武毫不犹豫的反唇相讥,甚至还威胁性的向前挺了挺,“你们两个手下败将一起上,某都有信心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

    絮娘和赵云舒对视一眼,心中都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家伙耍流氓的水平快天下无敌了。

    叶应武好心情的耍流氓,杨絮却不能跟着他一起耍流氓,轻轻叹息一声,从袖子中拿出来奏章,沉声念道:“奉陛下旨意,六扇门”

    “六扇门连夜审讯,那几个在城外抓捕的家丁哪里能够守得住口风,很快就招供了,所以今天天还没有亮,六扇门就在禁卫军的配合下出动,那几个在背后煽风点火的家族直接被查封,家中人全部捉拿下刑部大牢,由刑部开庭审判,罪名是‘蛊惑百姓、图谋篡国’,”章鉴沉声说道,端起来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这一下就是一百多号人下去了,陛下的旨意下的利索,六扇门抓人也抓的爽快,只是可怜刑部夏士林可有的头疼了!”

    章鉴虽然已经告老,但是还没有还乡,依旧在原来的府邸上,而这府邸更是六扇门统领章诚的家,所以在内部消息方面,章鉴相比于别人,自然多多少少更容易听到些风声,毕竟虽然章诚不在南京,但是他的那些下属们也不敢忘了老爷子,大事不敢多说,但是事情的进展还是能透露一二的,这样也能够在老爷子那里留下些好印象,说不定哪天老爷子兴致高了就向儿子推荐推荐自己。

    对于这些下属的心思,章鉴也是清楚,但是也不多说,消息来了当然先笑纳。而不等章鉴消化完这些大小消息,王就找上门来了。

    看着章鉴笑着品茶,王摇了摇头:“你倒是好心情,陛下这一次下手雷厉风行,哪里是抓人,分明就是在打仗。乱世用重典不假,但是现在算不得乱世了,陛下还是这么做的话,某心中有些担忧啊”

    “担忧什么?”章鉴轻笑一声,慢悠悠的放下茶杯,看向王,“老夫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个急脾气怎么这就着急下决定?你以为陛下是什么人,是咱们两家那两个不争气就知道打打杀杀的小子?陛下这么一抓人,显然是早就料到很有可能适得其反,引起更大的风潮,毕竟他也不可能将所有卷入这其中的家族全都抓了,那恐怕就真的要动摇国本!大明就算是再怎么器重工商,终究是要有人来当官支撑整个国家的,没有了士人的支持,陛下就算是再怎么有能耐,也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支撑。”

    王忍不住抚掌笑道:“见过谦虚的,没见过像你这么谦虚的,且不说我家那个现在正带着神策军西征、统率一方,你家章子玉也是天下六扇门的统领,举手之间,翻云覆雨,若是这都算不争气的话,那就不叫谦虚,叫做作了!”

    顿了一下,不等章鉴回答,王接着敲了敲桌子:“知道老哥哥你凭借你们家子玉的关系,知道的多,所以某这是登门来问问消息的,你有什么就别藏着掖着了,否则别怪某翻脸不认人!”

    章鉴捋着胡须笑了笑:“还用不到你这个老头子来操心,陛下早就有所安排,且不说别的,从昨天晚上开始,十里秦淮两岸,天街南北,所有的茶楼瓦舍,茶博士说书先生全都开始将岳武穆,翻来覆去都是当年岳武穆直捣黄龙的故事,而且这两天别的不说,街上叫卖一本书的倒是不少。”

    “哦?”王一怔,“莫不是那一本《说岳全传》?某在家中也见有人捧读,还道只是一本讲岳武穆功绩的市井文集,并没有在意。”

    “可不就是市井文集,只不过不叫做文集,而是叫做小说,和唐传奇差不多,都是给市井百姓看的,浅显易懂。”章鉴点头说道,“但是这本书里的内容可和岳武穆的事迹不太一样,在最后岳武穆被害风波亭,他家衙内带着兵马直捣黄龙府,为岳武穆报仇,这在史上可是没有的。”

    王顿时明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对于大明的市井百姓来说,文化水平实际上也就是识字这在朝代也已经算是很高了对于史就算是不是一窍不通,也就算只知道皮毛,但是这改变不了百姓对于英雄的敬佩,而岳武穆就是最典型的一位,精忠报国岳爷爷,民间口口相传的传说多了去了,谁提到不是叫一声好?

    但是在民间的传说中,岳爷爷是有说过直捣黄龙,但是最后却没有做到,让人们多少遗憾,但是在这一本书中却是做到了,百姓怎能不感到满足?而且书中强调直捣黄龙,就是为了攻占女真人的老都城,将金国斩草除根,而现在大明在北方的战事,也是出于一样的目的。

    陛下就是当代的大英雄、岳爷爷,而陛下现在要做的就是直捣和林,将祸害华夏这么久的蒙古鞑子斩草除根,谁要是有意见、敢反对,那就算算不上秦桧这等级别的大奸佞,也绝对是不可饶恕的帮凶,是要被人戳嵴梁骨、千刀万剐的。

    百姓,尤其是华夏百姓,天真淳朴,有的时候就认这个道理,一旦认准了就不会改变,所以以后谁要是再有胆量跳出来说陛下穷兵黩武,肯定会在朝野的谩骂声中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一个“再世秦桧”的帽子就扣下来了,任何一个家族都受不了这样的名号。

    王怔神了良久,不由的苦笑一声:“凭借一本书,民心归陛下也!”

    “仲潜,你这句话可就说的不对了,”章鉴不慌不忙的迎着王的目光,慢悠悠说道,“这民心,至始至终可都在陛下那里。”

    “依靠岳武穆直捣黄龙的口号掌握民心,再依靠你我的号召掌握士族,陛下看上去仓促应对、身在明处,但是实际上早就已经做好打算了。”王脸上带着佩服的神色,“这《说岳全传》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变出来的,就算是秦淮河和天街两岸的茶馆瓦舍识趣,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全都统一口径,陛下即使是之前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也有所准备。这未雨绸缪的功夫,真是到家!”

    章鉴轻笑一声,调侃道:“叶镇之这是祖坟冒青烟,自己身居丞相,现在又舒舒服服当了太上皇不说,自家两个孩子也是一龙一虎,陛下自不用多说,端郡王也是颇有才华的主儿,如果不是皇家身份,其功业必然不在我家子玉还有你家动之(王进表字)之下啊!”

    “你啊,这是非议君上!”王露出笑容,将茶水一饮而尽。

    “暴殄天物!”章鉴一阵心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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