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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0章 学院派系的崛起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虽然自隋唐以来施行的科举考试制度给予了天下士子同样的机会,但是不得不说,拥有更多资源的世家显然更容易培养出更加优秀的人才,比如唐代赫赫有名的闻喜裴家,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23US.COM最快

    而朝廷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有效避免了九品中正制这种完全依靠世家来输送人才的选拔人才政策,但是实际上多少对于世家的人还是有依赖的,不说别的,都昌江氏能够一门出“三古十二斋”总共两代十五名朝廷命官,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而前朝权臣贾似道,也是出身望族贾氏,祖孙三代都是朝廷大员,由此可见,世家即使是到了南宋末年依然有着极高的存在和对朝廷输送人才的作用。

    而相应的,朝廷的大权实际上也有相当一部分落在了世家的手中。

    现在叶应武通过建立学院以培养各行各业人才来执掌天下大权和制定针对不同行业政策的举动,可以说是进一步给予了寒门苦读之人、甚至是三教九流之中的奇人异士一个出头的机会。

    当然这也能够极大地帮助大明向着多元化发展,否则叶应武并不知道在自己百年之后,大明会不会有如历史上那样目空一切,将先进的科技看作奇巧淫技,甚至走向闭关锁国、自取堕落的极端。

    所以叶应武必须要从根源上对这一切进行改革。

    或许文天祥他们并不知道叶应武是怎么想到这样变革的,但是他们在看到叶应武这样的规划时候,就已经明白过来陛下的用意,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大明不能再走前宋的老路子了,既然科举制度没有办法真正的遏制世家所拥有的优势,那么就必须采取进一步的措施对大明现有的人才选拔制度进行改革,至少相比于什么都不做,叶应武是在进行尝试。

    天下这么大,道路这么多,总得有人去试一试,既然现在叶应武已经做好了前去闯一闯新道路的打算,那么文天祥他们自然并不介意陪同,毕竟从兴**到现在,他们当初跟着叶应武走这么一条道路的时候,又有谁曾料到过会一步步如此境地?

    这一条筚路蓝缕开辟出来的道路,沾满了一名名明军将士的鲜血,也洒满了文天祥他们的血汗,既然叶应武打算继续向前,那么何妨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毕竟从兴**到南京再到幽燕,这么长的路,都走过来了。

    叶应武目光炯炯,看着下面的文武大臣,而文天祥他们也郑重看着叶应武,目光之中带着坚定。

    一如多年之前鄱阳湖上。

    文天祥等人之后,各地行省和州府派来的代表官员也都纷纷站出来,最后只剩下了昝万寿和张全等之前站出来反对李叹的寥寥数人。

    张全有些诧异的环顾四周,虽然他并不清楚世家在地方州府上到底有多少人,但是他也知道,之前大明向北推进的速度很快,在运输上主要依靠的是各地商贾的车马船队,而在快速组建地方州府管理机构上实际很大程度依赖的是当地的世家,这也是为什么叶应武在最后一次做好准备北伐幽燕之前,甚至派遣了部分禁卫军陪同御史台官员到地方巡查。

    其实有一定原因便是担心这些仓促提拔上来的官员因为良莠不齐而搞出什么事端。

    可以说世家之所以一直让叶应武有所忌惮,甚至还有威胁叶应武的实力,就在于他们在地方上掌握了大权,从而才能在中央实际上以叶应武的亲信官员占据多数的情况下依旧可以和朝廷分庭抗礼。

    就算是当地州府主政的知府和通判之中只有一个出身世家,那么此次前来参加大朝会的地方官员之中至少也应该有一半,哪怕是三分之一的地方官员站在世家这一边。

    可是现在呈现在张全眼前的却是另一种让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情况。

    看着那些满脸郑重、大声附和的地方官员,张全眼前一黑,甚至有些眩晕。对于也算是经历过不少风浪和跌宕的他来说,这一次的打击不可说不大。这些地方官员显然并不是早就做好了站在朝廷这一边的准备,甚至可以说他们就是在刚刚方才做出的判断。

    昝万寿轻轻摇了摇头,显然眼前的情况早就有所预料。这些家伙既不可同富贵,也不可同患难啊。

    不等张全开口说什么,叶应武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扫过,让张全下意识的闭嘴实际上整个朝堂上也就只剩下张全和昝万寿区区六七个人,计算时他们不同意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等张全低下头,叶应武方才不慌不忙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么退朝之后,政事堂、六部、学士院、翰林院和各行省官员去御书房,朕和你们详谈此事。”

    “臣遵旨!”官员们纷纷站出来说道。而昝万寿迟疑片刻,也紧跟着站了出来,此时的他还有别的选择么?

    叶应武点了点头,而紧接着一名地方官员站出来从衣袖中掏出来一本奏章:“启禀陛下,臣弹劾四川行省安抚昝万寿,在任职期间玩忽职守、徇私枉法!”

    “启禀陛下,臣也弹劾四川行省安抚昝万寿任人唯亲!”

    “启禀陛下”

    “启禀陛下”

    一名名地方州府官员站出来从衣袖中拿出来奏章,朗声说道,甚至后面有两个、三个官员一起站出来,让人听不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

    昝万寿的手轻轻抖了一下,现在不管这些罪名是真的是假的,实际上都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因为这犹如雪花一般的奏章上去,就算是假的也足够说成真的了,更何况陛下显然并没有打算让他好过,无论是六扇门还是锦衣卫,平时是为了主持公正的,但是昝万寿从来都不怀疑叶应武手中的这两个密探组织罗织罪名的本事,只是叶应武需不需要而已。

    毕竟现在这些奏章已经足够叶应武做出合适的判断了。

    并没有看张全等人诧异、震惊还夹带着惶恐不安的目光,昝万寿平静的正了正自己的衣冠,然后冲着叶应武郑重的躬身行礼,转过身走向大殿之下,下殿听参。

    叶应武眯了眯眼睛,并没有说话,这些家伙这么识时务还是让他省了不少麻烦,毕竟叶应武并不像将六扇门和锦衣卫真的发展成皇家手中为臣子罗织罪名的工具,这应该是两柄类似于后世特种部队的暗剑,而不是有如历史上那样完全沦为权力争夺和制衡的筹码。

    不过叶应武也看到了这些家伙的手是从哪里出来的,然而对此他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说什么。既然这些地方世家在这个时候已经明确的选择站在自己这一边,那就没有必要再把他们逼回去了。毕竟现在叶应武也找不到那么多的人将他们彻彻底底取代,至少这几年中大明的地方管理还少不了他们。

    这一次大朝会,看上去倒霉的也就是昝万寿和那几个京城世家,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世家这一次算是被陛下以这种谁都没有想到的方式连根拔起了,新兴的学院派必将在未来的十几年甚至是几年中迅速取代世家,成为大明的中坚力量。

    至于这中间的平稳过渡,谁都不会怀疑。

    毕竟坐在皇位上的皇帝陛下年轻力盛不说,而且还有足够的手腕和战场血火磨砺出来的强壮健康身体。

    属于大明、属于叶应武的时代,不过是刚刚来临。

    趁着一名名大臣站出来“朗诵”弹劾昝万寿的奏章,邓光荐轻轻扯了扯身边刘辰翁的衣袖:“这些家伙不光准备充分,而且还早就做出了选择,咱们之前还真是白白担心陛下了。”

    刘辰翁冷笑一声:“是啊,不过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嗯?”邓光荐皱了皱眉,他不比刘辰翁,因为不满于贾似道的专权,所以他自辞官之后,常年隐居于山林之间,这火爆脾气没有改善多少,不过对于官场倒是逐渐生疏了。

    刘辰翁压低声音说道:“注意看了,这些家伙的奏章都是用左手从右边衣袖中掏出来的,而只要不是左撇子,一般都是用右手从左边衣袖掏奏章,你知道这说明什么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邓光荐可不傻,当下里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说明这些家伙的左边衣袖之中放着的,很有可能是弹劾文天祥、陈宜中甚至他们两个的奏章!

    “这些人”邓光荐忍不住叹息一声。

    刘辰翁淡淡说道:“所以我们就算是扪心自问,问问自己的良心,也会站在陛下这一边的,因为这一切,都太需要有一个人来打破、去改变了。而陛下,应该是现在、或者说这三百年来唯一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

    邓光荐沉默了良久,郑重的点了点头。

    而刘辰翁也不知道是对邓光荐说,还是自己感慨:“无论如何,在这混沌之中总得有人开辟出一条道路,现在陛下劈开了一条道路,咱们要想继续向前走,就只有这一个选择,所以还是走吧。”

    顿了一下,刘辰翁猛的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叶应武,年轻的皇帝陛下手撑桌子,目光如炬:“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我相信陛下。”

    “不,”邓光荐打断了刘辰翁,微微侧头看向他,“不是我,而是我们。”

    “啪”的一声,精工雕琢打磨的棋子落在棋盘上,老人有些得意地指了指棋盘:“翔季贤侄,这胜负已定,虽然是个劫,但是正好应在了某的身上,所以某侥幸胜了半子。”

    马廷佑起身拱手说道:“老相公熟通棋路,技艺精深,刚才便多有让步之处,否则晚辈这角里的一条大龙恐怕早就被老相公截断吃掉了。所以老相公之胜,可称不得是‘侥幸’。”

    坐在马廷佑对面的正是已经退下来的前朝老臣王,此时的王相比于当初在朝堂上,看上去更精神了许多,脸上甚至已经重新带上红润,多年来宦海浮沉、来往奔波带来的疲惫已经彻底消散掉了,说是年轻了十岁似乎也不为过。

    实际上这也怪不得王,一下子从当初的内忧外患到现在的太平盛世,再加上没有多少事情需要自己烦心,家中年长的孩子都比较争气,除了王进这个臭小子一直拖拖拉拉到上个月才让老爷子抱上孙子之外,王这几年似乎还真没有为什么发过愁,每天便是吟诗作赋、游山玩水,如果心情好的话还去学堂中指导一下家中子弟,过的那叫一个休闲自在,这脸色要想不好自然也不可能。

    对于突然登门拜访的马廷佑,王并没有感到多少诧异。大朝会刚刚结束,实际上他就已经得到消息了本来就是皇城脚下,再加上叶应武根本没有打算隐瞒什么,所以这自然很正常也多少揣摩到了马廷佑上门的用意。

    不过王并没有着急,而是慢慢悠悠的拉着马廷佑下了一盘棋。

    “老夫胜的不侥幸,实际上陛下胜的又何尝侥幸啊。”王微笑着伸手捋了捋胡子,看向对面的马廷佑,“今天上午,陛下在紫宸殿里还真是给整个天下下了一盘惊艳绝伦的棋。昝万寿和张全虽然都算个人才,但是在陛下面前,又怎么有翻盘之力?只可惜世家看上去强大,却终究只是一盘散沙,他们缺少一个人将这一个个小拳头整合成一个真正可以威胁到大明根基的大拳头啊。”

    “几百年怕也出不了这么一个英雄人物,怎么能说遇到就遇到,更何况这各地的世家本来就是各怀鬼胎,想要让他们做到齐心协力,岂是那么容易,”马廷佑点了点头:“陛下这一步走的虽然让人提心吊胆,不过总算是走对了,至少现在的大明,或者未来的大明,将会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大明”

    “拿这些话来劝某这个糟老头子可就不怎么管用喽!”王笑着打断了马廷佑,“翔季啊,你也算是和老夫相熟的晚辈了,有些话也就没有必要弯弯绕了,陛下是不想看着我们几个老头子从这里游手好闲吧。”

    迟疑片刻,马廷佑还是郑重点了点头:“几位都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陛下既然打算筹建更多的学院以期能够为大明培养人才,那么现在学士院和翰林院所能派出的人就远远不够了,所以”

    “所以这主意就打到我们这些老头子身上来了。”王笑眯眯的说道,“不过之前陛下和世家争斗这一趟浑水,我们都没有碰,现在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们几个人会答应呢。”

    之前叶应武和世家的矛盾激化,这些前朝老臣实际上大多数都处于作壁上观的状态,本来这旋涡实际上就和他们没有太多的关系了,而且很显然他们也没有去浑水的**。都这样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折腾。一直到后来文天祥等人登门拜访,以都昌江万里为首的这些老臣才陆续表态,但是也只是号召士林对于朝廷理解和支持罢了。

    若说声势确实不小,但是要说实际作用,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叶应武也只是为了依靠这几位老人的声望来避免在自己做好反击准备之前朝野有过大的动荡。

    马廷佑不慌不忙的说道:“现在这朝堂权位之争已经宣告结束,世家没有手腕和胆量折腾了,这旋涡实际上已经平息下来,对于几位老相公来说,实际上陛下只是邀请诸位出山担当几个新组建学院的山长罢了,这只是教书育人的职务。”

    王怔了一下,若有所思。
第671章 丈夫未可轻年少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小说:倾宋作者:然籇更新时间:2017-05-2411:33

对于王爚他们这些退下来的前朝老臣来说,实际上并不是真的不愿意帮助叶应武,而是因为叶应武身边的实力已经足够强大了,甚至包括他们的子侄辈都在叶应武的麾下效力,如果他们再眼巴巴的冲到这斗争当中去,恐怕只会将一切弄得更加混乱。
毕竟这几个人的身份摆在这里的,多少都会让那些年轻一辈们束手束脚。换而言之,王爚他们其实就是“自持身份”罢了,从朝堂上有些突兀的功成名就而退,让他们多少心中都有些空荡荡的,毕竟当初从朝堂离开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给自己的这些小辈们腾出来位置。
但是对于已经身在朝堂这么多年的这些老臣们来说,如此不声不响的离开,确实有些不舍。但是他们现在当然不可能恬着脸回去,和一群甚至官职比自己还要高的晚辈们同朝共事算什么?
而现在这担任山长,确确实实符合这些老臣们的标准。毕竟对于他们这个岁数的人来说,实在也不适合东奔西跑,而且教书育人、培养人才也确实符合他们的追求,毕竟谁不想桃李满天下?
马廷佑微笑着看向对面的王爚,相反的王爚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难得露出凝重的神色,沉默了良久,王爚缓缓点了点头,自失一笑:“老夫虽然不才,但是教书育人······还是能胜任的。”
顿了一下,王爚摇了摇头:“这几年一切都变得太快,反倒是让某消磨了不少豪情壮志啊,既然现在陛下需要我们这些老家伙,那就何妨陪着陛下疯一次?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马廷佑冲着王爚郑重的一拱手:“那就辛苦老相公了。”
王爚摆了摆手:“辛苦的不是某,而是陛下啊,一步步走到现在,他付出了多少、承担了多少,你我无从得知,但是肯定要比你我做的多。丈夫未可轻年少,陛下未来的路还长着呢,某相信这一条路······是康庄大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走吧!”
“好!”马廷佑郑重点头。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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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飞快的在纸上写着,一向在后宫之中玩世不恭、没有正形的叶应武,此时却难得带着认真的神色。他在纸上并没有写多少东西,而是在画一个结构图,一个以大明朝廷负责主管教育的学士院为顶端,以各地学院为末端的行政结构图。
整一张大网就像是在叶应武眼前张开一样,叶应武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笔走龙蛇,很快就将整个大网画了出来。这不只是叶应武为世家织就的一张大网,更是为大明的未来织就的网络,之后的大明将会沿着这一张网布置好的方向向前。
叶应武并不知道千百年后会发生什么,但是他知道至少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自己仿照后世大学制度建立的这一套网络机构,足够领先于当今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种选拔人才的制度。
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公平,尤其是当这牵扯到权力、金钱的时候,所以叶应武能做的实际上就是尽最大可能保证基本的公平。这个公平不是说通过科举制度而实现的对于所有读书人的公平,而是通过学院制度实现的对于社会各个阶级、三教九流的公平。
叶应武知道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他从来没有幻想着能够平平稳稳的将这个改革进行下去,比如之前跳出来捣乱并且给叶应武造成了相当大麻烦的世家就是一个典型的阻力代表。但是既然叶应武来到了这七百年前,总得做些什么,总得为这个时代带来一些什么。
华夏是一个典型的内陆国家,并且实际上在历史上便在内陆上扩张达到了极限,向东、向南一直抵达海边,向北抵达草原和大漠,向西也抵达喜马拉雅山和葱岭,但是从海洋上这个国家一直显得有些畏手畏脚,或许这和朝廷的政策有一定关系,但是也和大多数的百姓、民间的主要力量都是在内陆长大的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当然也或许有可能是因为在海洋上华夏一直没有遇到多么强大的敌人,包括东瀛、琉球等等在内,在汉唐时期都是臣服于华夏,等到清朝末年华夏遇到海上而来的强敌时候,却发现敌人已经强大的自己没有办法战胜。
南宋因为在陆地上的失败,所以有着其余朝代不具备的海洋上优势,而叶应武毫不犹豫的抓住了这个优势并且将其扩大,使得现在的大明在海洋上的发展丝毫不亚于在陆地上的发展,可以说南洋一战实际上已经由之前华夏习惯的争夺陆地权利变成了争夺在陆地和海洋上的权利。
如果说将华夏从一个陆权国家向海陆国家转换只是叶应武为国家稳定做出的决策,那么叶应武现在对人才培养和选拔制度的改革就是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
作为一个后来人,叶应武很清楚,之后无论是发生怎么样的变革,实际上最需要的都是人才,足够在各个领域保持领先的人才才能带着一个民族一直向前,而足够的技术积累在一定程度上就可能引起大的社会变革。
至于之后社会的发展到底是向着什么主义,叶应武就不在乎,也不想在乎了,毕竟这种事就算是真的发生也是要发生在百年之后甚至数百年后的,叶应武并没有打算带着华夏一口吃成胖子,历史证明过于急躁的进行变革并不肯定会成功,比如某个因为思想过于超前而甚至被怀疑是穿越者的王莽同志,这是王莽的血的教训,也是历史留下的财富。
所以叶应武想做的不过是帮助大明进行原始的资本积累和人才积累,资本积累是为了让大明有足够的本钱进行有利于社会进步的变革,而人才积累则是为了在社会变革发生的时候有足够多的人站出来领导整个大潮的向前,并且避免积攒的原始资本被空空浪费。
在这一点上,叶应武总是能想到在另外一个时空中曾经称霸海洋并且组建了无敌舰队的西班牙人,只是可惜西班牙人从南美获得的巨额财富,最后都成为了皇室和上层贵族的珍藏,在整个社会的变革中并没有发挥到其应该有的作用,导致这个曾经庞大并且拥有所向披靡军队的帝国在短短百年之中快速沦落。
要真的说起来,叶应武相比于这个时代的人,也就是多了七百年的经验,但正是这七百年,是整个世界最为动荡和变化的七百年,沉睡的欧洲觉醒,并且带着整个世界觉醒,在这七百年之中,人类社会快速的越过封建时代,并且经历了三次大规模的工业革命、两次世界大战以及数不胜数的局部战争、内战和地方混战。
而现在叶应武要做的,就是用这七百年的经验来指导现在的大明,华夏以及其余国家在另外一个时空中走过的冤枉路和错路,叶应武不希望大明来重复,毕竟对于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来说,走一个弯路并不仅仅代表着在一个方向上的停滞或者落后,更代表着无边无尽的尸山血海。
“夫君?”在旁边给叶应武研墨的绮琴轻声唤道。
叶应武猛的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写着写着竟然不自觉的想到更深远的地方去了,导致笔落在纸上,已经将一半的宣纸染成黑色。绮琴掏出手帕心疼的给叶应武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夫君你都出汗了,要不妾身去把窗户打开?”
“没事。”叶应武笑了一声,看着自己已经写好的厚厚一沓纸张,这是他为大明以后的规划,不管在自己百年之后后人会怎么走,至少现在叶应武要制定好,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
绮琴柔柔的应了一声,将一碗熬好的粥递给叶应武,而叶应武的目光须臾不离眼前的纸张:“琴儿你说,某是不是有的时候想得太多了?人百年之后,又如何管得了子子孙孙如何走,可是某还是放心不下啊。”
有些诧异的看了叶应武一眼,绮琴旋即正色说道:“夫君为何会有如此感慨?要知道当初从临安离开前往兴国军的时候,夫君就算是想要在乎百年之后如何,恐怕也没有这个资格啊,而夫君这几年在沙场上和蒙古人浴血拼杀,在朝堂上和世家斗智斗勇,所为的不就是能够掌控这天下的未来么,现在有了怎么反倒是有些犹豫了?”
“这么说还真有些道理,”叶应武忍不住哈哈一笑,摇了摇头,声音重新变得有些低沉,“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年某四处奔波,打下了这天下,如果说心中有愧,那便是对不起你们。琴儿你跟在某的身边最久,但是这些年我们聚少离多······”
伸手捂住叶应武的嘴,绮琴娇嗔一声:“夫君!”
叶应武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张开手臂将绮琴搂入怀中。绮琴顺从的伸手环住他的腰:“就算是聚少离多,但是和夫君在一起的日子总归是快乐的,更何况和夫君在一起是妾身当年自己做出的选择,并且从未后悔过。夫君无须为此而自责,更何况······”
绮琴抬头看向叶应武:“更何况这天下虽大,但是百余年战火纷飞、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古往今来英雄最是不好当,但是在这天倾面前,总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当英雄,妾身很欣慰,妾身的夫君就是这样的英雄,顶天立地的英雄。”
轻轻呼了一口气,叶应武点了点头。绮琴父母是两淮难民逃到江南的,也正是因为家中钱财在逃难中遗失殆尽,所以才不得不含泪将女儿卖入青楼之中,好在当时醉春风的老鸨春芳阿妈还算是良心未泯,对于这个小丫头多是呵护,小心培育,方才有了名震临安的醉春风花魁。
对于绮琴来说,身入风尘这一切苦难的来源,都是那东南天倾,而叶应武出手改变了一切,也算是为她报了仇。
绮琴伸手拿起来叶应武已经写好的厚厚一沓纸,这是叶应武的心血,也是叶应武为大明的未来规划的蓝图:“夫君就这么肯定,这学院真的能够开办下去么?更何况夫君有信心能够保证学院最后不会落到世家的手中,让世家借此死灰复燃?”
叶应武胸有成竹的说道:“万事万物,之所以能够立于世,主要在于其基础和根基,学院相比于原本的学堂,有着很大的改进和区别,但是想要真正让学院成为为大明培养各式各样人才,而不是像之前学堂和私塾那样培养单一人才、培养世家人才,最主要的就是在学院建立之初就明确整个学院的风气和精神,正如某组建天武军一样,给予这个学院的山长、先生以及学生以在学院读书的荣誉感和自豪感,这样就算是之后有人想要撼动这个学院已经形成的精神气儿,也会遭到学院先生和学生的反对。”
或许绮琴没有经历过,并不能理解,但是叶应武很清楚,一个学院的环境和氛围能够对学生造成很大的影响,甚至可以让学生完全改变自己之前的出身导致已经有了的性格或者为人之道。
在另外一个时空中的民国时期,哪怕是外界的政治环境再怎么黑暗,至少还有学校中的学生在恪守自己的热血和对这个国家、民族的忠诚。一如叶应武当时为天武军带来了军魂,现在他也要为这些学院带来固定的积极向上的风气和灵魂。
绮琴微微颔首:“难怪夫君坚持要请动那几位前朝老臣出山,这种事情恐怕还真是他们最为擅长。”
虽然江万里、王爚等前朝老人已经远离朝廷纷争,甚至并没有过深的涉及这一次朝廷和世家的决战,但是他们在士林和民间的影响依然还在,而且相比于现在刘辰翁和邓光荐等年青一代,显然这些德高望重的老人们更符合担任一个学院山长的要求。
毕竟叶应武可没有天真的以为大朝会上出了结果这一切就会结束了,毕竟天底下等着找他麻烦的人可多的是呢,所以一旦出现什么突发情况,这些老臣们也有足够的能力应对。
“听说有人说大明现在是内忧外患,谁曾想到这内忧就这么被夫君解决了。”绮琴微笑着说道。
叶应武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是静静的搂着绮琴,享受着这大朝会的斗争和紧张忙碌之后难得珍贵的宁静。至于什么内忧外患,叶应武都不打算在乎了,毕竟现在他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剩下的就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了,希望北线和南线的将领们不要让他失望——实际上他们也从来没有让叶应武失望过。
就在这时,敲门声突兀的响起,一下子将绮琴和叶应武拽了回来,绮琴依依不舍的想要从叶应武怀里出来,房门却是一下子被打开了,惠娘大大咧咧的走进来——恐怕偌大的后宫除了赵云微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丫头之外也就只有她有这个胆子——不过看到重合在一起的两道身影,惠娘也是脚步一顿,当即退后一步,讪讪说道:
“那个······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叶应武翻了翻白眼,将下巴垫在绮琴的肩膀上,含笑看着惠娘:“怎么,惠娘你这是要自己送上门来?”
王清惠跺了跺脚,转身跑得飞快,走的时候还不忘随手将房门关上,仿佛这样才能把叶应武这个总是不分场合的家伙给关在门外。而绮琴也不再挣扎,柔声说道:“夫君何必吓她?”
“你以为某是在说假话么?”叶应武顿时有些不满的说道。
绮琴俏生生的白了他一眼:“这里是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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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2章 盖州大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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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怎么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是朕的书房,朕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叶应武不以为然说道,不过顺着绮琴的俏脸向下看去,一时间也不知道瞄到哪里去了,声音也随即压低了几分,“更何况琴儿你现在欲拒还迎的样子,让某真的把持不住啊。”

        “谁那个?”绮琴娇嗔道。

        “咱们试试不就知道了么?”叶应武直接兜住她的腿弯将人抱了起来就向屏风后面走去。

        绮琴轻轻哼了一声,却并没有挣脱,而是伸手搂住了叶应武的脖子。

        他们两个并不知道,书房外面,惠娘秀眉一挑,恨恨说道:“真是不知羞耻,琴儿姊姊竟然还答应夫君······”

        “行了,换做是你恐怕还没有琴儿姊姊矜持呢,早就扑上去了,”站在惠娘身后的6婉言忍不住低声说道,“百步笑五十步,好意思的么?”

        “婉娘姊姊你!”

        6婉言含笑摇了摇头,转身挥手:“这些汤先送回御膳房煨着吧,另外里面再放一些羊腰子。”

        惠娘顿时瞪大眼睛:“你······你还给他补?”

        “不行么?”6婉言当年的俏皮灵动此时似乎又回来了,瞥了惠娘一眼,直接跟着向御膳房走去。

        ——————————————--

        辽东,盖州。

        “快,都给老子跟上!”指挥和都头们的督促声此起彼伏。

        马蹄声撼动大地,一队队明军骑兵自天边而来,赤色的旗帜在漫天黄云之下猎猎舞动,两侧的山峦和道路飞的向后退去。一面“陈”字将旗在众多旗帜和刀枪的最前面,正是奉命驰援盖州的镇海军第三旅旅长陈平喜的将旗。

        镇海军的骑兵基本上都抽调追随王大用去了草原,所以现在王虎臣在全军上下费了大工夫方才集结这书百名骑兵交给陈平喜——这也多亏了镇海军身在辽东,本来就是产马之地——由陈平喜亲自率领先行向盖州突进,而第三旅的步卒以及后续支援的两个师则在后面跟进,以骑兵飞驰的度,就算是这些步卒急行军,也被落下了数十里的距离。

        而就在这通向盖州的道路两侧,大批逃难的百姓正步履蹒跚的向北走。

        “旅长,都是汉家子民和渤海人。”一名都头纵马冲到陈平喜身边,低声说道。

        陈平喜皱了皱眉,手中马鞭一扬;“你不说老子也知道,你看看这周围!”

        身边的将领们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道路上不只是有向北走的百姓,还有一具具尸体,鲜血染红了路边的荒草,显然这里曾经生过一场杀戮,而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息也无声无息的证明着这一切。

        “将军,要为我们做主啊!”一名年迈的老人在几名年轻人的搀扶下缓缓走过来,还没有看到陈平喜就缓缓的跪倒在地,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落在每一名明军将领的心头,有如雷霆。

        “老人家,当不得,当不得!”陈平喜飞快的下马将老人搀扶起来,“未能及时赶到盖州救援诸位,我陈平喜本来就有罪在身,若是老人家如此跪下,某就真的是罪大恶极了!”

        老人双手颤抖抓住陈平喜的手臂:“陈······陈平喜?敢问可是攻破东宁府的陈将军?”

        怔了一下,陈平喜郑重点了点头:“老人家知道我?”

        “血战东宁府,打破了蒙古鞑子的胆子,这谁不知道?”老人叹息一声说道,“我等原本就是被女真人掳掠北上的汉家百姓,几代为劳役,原本以为咱们汉家的军队来了总算是逃过一劫,谁曾想到今日却有如此杀戮劫数,这些女真鞑子就像是了疯一般在城里杀人,不管是咱们汉家百姓还是一向跟在他们后面的渤海人,都没有逃过。城里的将士太少,抵挡不住,只能死守城门,掩护我等百姓逃出来······”

        顿了一下,老人的手上力道一下子加重,声音愈的颤抖:“将军,城里百姓死得惨啊,将军一定要为我们做主,这些女真鞑子,该死啊!我们这些北地汉民虽然生下来为奴役,这一条命卑贱不值一提,但是好歹也是一条命,这些女真鞑子起疯来杀人眼睛都不眨的!”

        “将军!”周围几名都头都忍不住叫出声。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这些尸山血海里冲杀出来的将士。从来都是他们刀枪底下女真人头颅滚滚,什么时候允许这些女真人来杀汉人了?

        陈平喜小心翼翼的将老人搀扶起来,迎着老人以及周围汉家子民期待的目光,陈平喜沉声说道:“老人家,您有一句话说错了。我汉家百姓的性命,从来都没有卑贱过,无论是北地百姓还是江南百姓,只要是我汉家百姓、大明之子民,就要比他女真人高贵得多,只要这赤色龙旗还在这一片天空下飘扬,我大明儿郎就会保证你们的安全。女真人杀了一个我汉人,老子就要用十个女真人的脑袋来补偿!”

        周围将士们神情凛然,默默抬头看向南方,那里烟尘滚滚、黄云漫天,一场残暴的大屠杀或许还在进行。

        不等老人开口,陈平喜霍然站直,冷声说道:“老人家你放心,女真鞑子做的罪孽,只有鲜血才能洗刷!”

        老人冲着陈平喜郑重的躬身行礼,而陈平喜毫不犹豫的回礼,转身上马,而他身边的将领们同时看向自家旅长。

        “现在就派人北上,告诉后面跟进的弟兄们,抓紧赶过来保护百姓!”陈平喜冷声说道,“另外留下来两个都的弟兄护送百姓们北上,其余人随同某,向盖州急行军!遇到女真鞑子,无论行凶与否,格杀勿论!”

        “对女真鞑子格杀勿论!”几名都头们同时大声吼道。

        一匹匹战马卷动烟尘,向着盖州的方向飞驰。而那名老人缓缓的回头看着绝尘而去的明军骑兵,喃喃叹息道:“上百年了,我们这些沦落胡尘之中的汉家子民,终于有人保护,有人为了我们这不值钱的性命拼杀了。”

        “那些该死的女真鞑子,是时候让他们付出代价了!”几名年轻人都点了点头,虽然他们看上去面黄肌瘦,但是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炯炯有神,“咱们逃到北面,就去参军,好男儿就得拿起家伙保卫咱们的父老乡亲!”

        “对!”周围一片应和之声。

        至于率领轻骑先行一步的陈平喜,此时并不知道身后生了什么,手中马鞭狠狠抽打着战马,他一马当先向着盖州城冲去。

        血火冲天,此时的盖州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人间炼狱。暴起难的女真人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无论是城中的汉人百姓、军队、商贾,还是那些对于到底谁来当这个主子并不在意的渤海人,都受到了女真人的烧杀抢掠和杀戮。

        “弟兄们,再坚持一下,城里还有十多个百姓没有撤出来!”一名浑身是血的明军都头扬着手臂大声吼道,他这么有精气神,估计身上这血多数都是女真人的。

        “头儿,你不用喊了,弟兄们就算是全都战死在这里,也不能看着父老乡亲遭了这些女真鞑子的残害,所以你还是省点儿力气吧。”手臂只剩下一半的一名明军将士笑嘻嘻的说道,似乎身上这些伤口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小子!”都头笑骂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不远处街头呐喊着冲过来的上百名女真人,不由得眉毛一挑,有些遗憾的说道,“老子要是有三门火炮的话,非得让这些天杀的女真人尝尝苦头。”

        周围的将士们都笑出了声,似乎并没有在意那些越来越近的女真暴民,其中一人甚至还带着嘲讽的口气说道:“头儿,你这句话今天都说了十多遍了,说的咱们耳朵都快起老茧了。可惜咱们就那几门飞雷炮,结果还没了炸药包只能炸掉了,要是有火炮的话,那玩意死沉死沉的炸不掉,落到这些女真鞑子手里怎么办?”

        “就你小子话多!”都头哼了一声,一努嘴,“这些女真鞑子上来了,来了这么多人,估计咱们几个这一次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女真鞑子杀十个够本,小爷今天都不知道杀了几十个了,早就够本了。”刚才那将士依旧是笑嘻嘻的说道,还不忘抹了抹鼻子。

        都头点了点头,凝神看向越来越近的女真人。

        “杀!”一名明军将士大吼一声,率先向前。

        “杀!”一道又一道的身影紧跟其后,他们的身影在盖州宽阔的城门前拉出一条单薄稀疏的防线,但是正是这一条防线,让城中的百姓还有逃出升天的生机,也正是这一条方向,撑起了盖州在这血火中的一角天空。

        不过旋即马蹄踏动大地的震动让这寥寥几名明军将士都有些惊讶,纷纷回头看去,一面赤色的大旗跃出地平线。而都头满是鲜血和泥土的脸上露出来一丝笑意:“终于还是来了······”

        不等他这一句话说完,狂风倒卷,明军骑兵呼啸而过,直冲过城门。

        “还有一战之力否?”陈平喜在那明军都头面前拽住马缰,战马人立而起,一声长嘶。

        “愿追随将军!”都头举起来插在城门口的旗帜。

        “好,是条汉子,杀!”陈平喜大笑一声,手中佩剑一扬,明军将士有如潮水向城中涌去,“迅控制各处城门!”

        “诺!”几名都头率先答应,狠狠一抽战马。

        而那名明军都头紧紧追着向前突击的明军骑兵,他手中的赤色旗帜汇入到那无数的旗帜之中,形成滚滚向前的赤色潮流。

        原本数百名颇有规模的女真暴民,在这突如其来的明军骑兵面前顿时变了脸色。他们虽然已经陷入癫狂,但是面对这排山倒海般杀上来的明军骑兵,终究还是知道孰强孰弱的。

        箭矢呼啸,一排排女真暴民倒下,而其余人终于撑不住,四散逃窜。

        陈平喜看着被尸体覆盖的街道和脚下涓涓流淌的鲜血,脸色铁青。他不知道这些尸体都是谁的,但是他很清楚,这里面肯定有汉家百姓的鲜血。

        马刀的寒光闪动,一名女真暴民的脑袋飞上了半空,而他的身体还在拼命地向前跑动,一直跑了七八步方才停下,缓缓跪倒在地,不过旋即从后面冲过来的明军骑兵卷起一道狂风,将尸体直接卷入那血泊中。

        “旅长,这里有十多具尸体,看衣服打扮都是咱们汉家百姓。”一名亲卫指着街角说道。

        陈平喜微微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街角有男有女,七横八竖的躺着,鲜血已经将他们的衣衫染红。翻身下马,陈平喜大步走到这些尸体前面,男人的脸上还带着狰狞神色,而几名女人虽然衣衫不整,不过看着她们插在胸口的剪刀,便知道到底生了什么。

        “旅长······”几名亲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在战场上都是他们杀女真人,此次见到自家百姓受到如此蹂躏,如何能忍得了?

        陈平喜蹲下身,将一名百姓瞪大的眼睛合上,这还只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孩子,没有死在女真人的奴役下,也没有死在大明攻打辽东的战乱中,却死在了这一场暴乱里。

        “这······”之前负责把守城门的那名明军厢军都头瞪大眼睛看向这几具尸体,叹息一声,“唉,刚才我们坚守城门,就是得知城里还有十多名百姓没有撤出来,想必就是这些了,只可惜晚来了一步。”

        周围的明军将士顿时都沉默下来,静静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在尸体的不远处,还有不少女真人的尸体,而在女真人尸体包围之中,尚有几名身穿明军将士衣甲的尸体,显然刚才这几名明军将士想要挡住女真暴民的去路,为身后这些百姓争取一线生机,可惜他们人太少了······

        “混蛋!”陈平喜狠狠一拳捶在旁边的墙壁上,“混蛋!”

        这一刻他已经忘记了肉体上的疼痛,因为那街道上的尸体还有赤红色的鲜血,扎在心头,剧痛无比。

        一名一名明军将士伫立在带着血腥气味的风中,每一个人神情都是一般无二的狰狞可怖。

        陈平喜霍然站起身,目光在身边每一张脸颊上扫过一圈,沉声说道:“城里城外,只要你们能看得到的女真人,都没有活在这个世上的必要了。”

        顿了一下,陈平喜的牙齿之中挤出来一个字:“杀!”

        “杀!”所有明军将士翻身上马,手中的刀枪同时举起。

        此时此刻的陈平喜,并不知道他做出的决定,导致了盖州的两万余名女真人身异处——多次战乱之后这数量已经占据女真人中的十分之一了。

        而这这是一个开始,随着明军在盖州大开杀戒,整个屠杀以盖州这个进出辽东南北的咽喉州府为起点,疯狂的向南北扩散延伸,从南到旅顺口,北到泰宁府(今白城)和肇州(今哈尔滨)的白山黑水之间,原本驻守的辽东的镇海军以及所属厢军、赶来支援的两淮军和北洋舰队,对女真人进行了持续时间不长,但是血腥绝伦的大屠杀和大清洗。

        百年来汉人对女真人积攒下来的仇恨和怨怒在这个时候爆,这不再是蔡州城下的小打小闹,而是一场实实在在的灭绝式屠杀,只不过相比于之前明军在北伐过程中的一场场血战,这屠杀不过是给大明开国杀出来的尸山血海又添上了一抹血色罢了。

        甚至随着受害者的全部死亡,这一场屠杀很快就消失在历史的记忆中,而那些散落白山黑水间的女真人尸体,也最终化为尘土,继续滋养着这一片被越来越多北上开荒汉人占据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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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3章 黄云满天血满城(上)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因为这一场从盖州开始的大屠杀,和直接下达命令的镇海军将军王虎臣、镇海军第三旅旅长陈平喜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而这两位后来都因为军功挪升步入政事堂,再加上这背后还有叶应武这位大明皇帝的暗示和间接指示,所以这一场大屠杀并没有被史家过多描述。

        当提到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很多史学家和文学家对这件事往往采取一笔带过的办法或者干脆遗忘,在春秋笔法上,他们可是有着很多的心得。

        直到数百年后,几个骇人听闻的万人坑被考古掘,这一场大屠杀的存在才被彻底证实,只不过那时候的考古学家,更感兴趣的并不是贬斥大明的血腥镇压和残暴,而是女真这个已经灭绝了的民族。

        更何况他们也很清楚,无论是当时的大明开国君主叶应武,还是直接下达命令的王虎臣和陈平喜,就算是再怎么清楚自己身后有可能受到批判,也会毫不犹豫的下达这个命令。

        因为他们见到过汉家百姓受到的欺压和凌辱,因为他们知道女真人对汉家的仇恨。养虎为患的道理,他们很清楚。

        只有死了的女真人,才是好的女真人。

        据说叶应武在收到辽东大屠杀消息之后,沉默许久,只是说了四个字:“因果报应。”

        至于这因是哪一世的因,果又是哪一世的果,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辽东二十余万女真人,已经化为了尘土,就算是有少数侥幸逃过的,也都隐姓埋名改换身份,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在辽东曾经存在过这样一个民族曾经一度称霸天下。

        ——————————————

        辽东千里之外,蒙古和林。

        塞上明珠和林城,此时已经不复当初的繁荣,来往的商队早就不见了踪影,商人的鼻子最是灵敏,这和林城外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他们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向和林城跑,更何况随着蒙古在山西和幽燕大败,整个蒙古的经济已经濒临崩溃,和林城中以及周围草原上的大小部落早就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谁还有心情做生意?

        不过和林并没有因此而萧索破败,从草原各个方向上赶过来的大小部落云集和林,规模并不大的城中已经装不下这么多人,导致很多部落干脆直接在城外驻扎,一座一座连绵看不到尽头的营寨和雪白的蒙古包将整个和林保护在中央,而随同部落迁移的牛羊就在远处的草原上放牧。

        至少在八剌的军队杀到之前,这一片草原上的草还是属于忽必烈部的。

        “已经有两天没有部落过来了,”站在和林并不高的城墙上,一身素袍脸上满是风霜的刘秉忠低声说道,言语中带着浓浓的担忧神色,“这样算起来,和林周围也就是勉强集结起来两三万人,并且这其中还有很多孩子和老人······这已经是我们现在所有的军队了。”

        作为忽必烈生前重用的臣子,又是一个汉人,这些天刘秉忠顶着多大的压力恐怕谁都难以理解和领会。这位被称为忽必烈时代“耶律楚材”的名士,不只是要面对忽必烈死后八剌军队即将到来的压迫,还有他本人身份带来的尴尬。

        毕竟归根结底刘秉忠是一个汉人,当初有忽必烈在,而且执行汉化政策以收拢北地汉民之心的情况下,刘秉忠的存在合情合理,但是现在忽必烈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汉人的手中,所以对于刘秉忠,蒙古朝野颇有议论和怀疑,虽然刘秉忠有如史天泽,对于蒙古的贡献和忠诚毋庸置疑,但是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现在蒙古已经走到穷途末路,当然很难相信一个外族人。

        更何况就算是对于蒙古忠诚的史天泽,在幽燕之战中也是和伯颜一起投降了。虽然忽必烈亲自下令不必追究,但是毕竟在蒙古人看来史天泽和伯颜两个就算不是罪人,也算不得什么好汉。而连带着对于刘秉忠,自然也有很多质疑的人,毕竟谁都不敢确定刘秉忠到了关键时候,会不会有如史天泽那样举手投降。

        史天泽投降,蒙古忽必烈部丢掉的是幽燕,但是一旦刘秉忠投降,丢掉的可就是和林城,忽必烈部的最后脊梁也就算是被彻底打断了。

        不过刘秉忠对此不置一词,并且用他的实际行动为保卫和林做准备。相比于那些在草原上长大的蒙古将领,他在城池布防上颇有心得,恐怕这也是为什么蒙古人现在还不得不用他的原因。

        当然先帝忽必烈的信任、大国师八思巴和中书左丞相安童的全力支持以及大乱在即不应轻易罢免朝中重臣的原则等等,终于还是让刘秉忠此时此刻有资格以蒙古太保、领中书省、光禄大夫的身份站在这和林的城墙上。

        和刘秉忠一起走上城墙的正是中书左丞相安童,这位蒙古赫赫有名的年少天才脸色也是和刘秉忠一般无二的凝重,伸手撑着城垛,他的目光在城下的营寨上扫来扫去:“刘相公,你说这八剌现在还是一点儿踪影都没有,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既然知道我们兵力不多,若是这样按兵不动拖延下去,难道他就不怕事情有变么?”

        刘秉忠叹了一口气,整个蒙古高层死的死、被俘的被俘,现在能够站出来支撑这一片支离破碎天空的,竟然只剩下他们寥寥数人。除了他刘秉忠本来就是一介书生,不过是年轻的时候在战火中多有闯荡方才有所经验之外,其余的大臣也都是愣头青。

        总掌政务的中书左丞相安童年少成名,但是毕竟有些青涩,有的时候天才的脑袋是战胜不了丰富经验的,而现在安童最缺少的就是经验。按照忽必烈的设想,由中书左丞相伯颜带着右丞相安童,一个经验丰富、一个天资绝伦,这个搭配无可挑剔,谁曾想到伯颜在幽燕折戟沉沙,只剩下一个紧急挪升左丞相以支撑大局的安童,这蒙古朝堂上的两个支柱剩下一根,还是细小的一根,如何支撑得住?

        而作为蒙古大国师的八思巴,虽然地位然,但是和刘秉忠一样有出身的问题,毕竟他当年是吐蕃人的活佛,哪怕是现在吐蕃掌权的萨迦班氏家族已经明确宣布和八思巴断绝关系,并且和大明联姻甚至改土归流,但是八思巴的出身依旧是他抹不去的缺陷,这也使得八思巴一直处于幕后,除非遇到紧急情况,否则一般不出面参与朝政。更何况八思巴最擅长的还是处理宗教以及文化的事务,让一个大和尚前来指挥打仗,确实有些强人所难,而八思巴显然也有这个自知之明,所以全力支持刘秉忠。

        至于主管财政的回回人阿合马,就连一向心胸宽广的刘秉忠,对他也颇为无奈,这人就是忽必烈为了防止财政大权完全落在汉人手中,却又不放心只懂得骑马射箭的自家蒙古人,所以临时拽过来顶缸的,而事实证明这个当初吹得天花乱坠的阿合马就是一个废物,在他的主持下,蒙古的财政真可以说是一团乱麻,对于连年战败的蒙古来说,更是雪上加霜,阿合马显然也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本事,但是他并没有感到慌张,毕竟蒙古人是怎么也不可能允许一个汉人去执掌经济命脉的,所以能靠的只有他。

        襄阳之战前,阿合马虽然把经济弄得也毫无起色,但是毕竟当时蒙古在战场上占据绝对的上风,如果不是襄阳和樊城确实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坚城,对蒙古最擅长的骑兵最是相克,恐怕阿术早就统率大军横扫过去了。可是叶应武横空出世,很多人都以为无力挽回的东南天倾,竟然在短短几年之中变成了西北天倾,而在这个过程中,蒙古军队一次又一次崩溃、蒙古朝廷一次又一次割地赔款,这中间的损失对于蒙古的经济本来就是重创。

        再加上一个草原上崛起的国家,占据的又是被女真人糟蹋过、被战火蹂躏过百年的土地,其经济基础和总量当然没有办法和富饶的南宋相比——历史上一直到朱元璋灭亡元朝,南宋行在杭州都是天下最富裕的城市,因此蒙古的经济更是一次又一次走到濒临崩溃的地步,甚至有的时候连军饷都凑不齐,如果不是海都部分裂,导致蒙古在西线的压力缩减了不少,再加上甩给了大明不少难民,恐怕早就断气了。

        哪怕是现在,单从经济而言,蒙古也是奄奄一息。

        让刘秉忠唯一感觉靠谱一些的恐怕还是掌军的右丞相阿塔海和和林诸军统制阿里海牙。阿塔海是蒙古上一辈名将、开国功臣塔海之孙,而阿里海牙则是忽必烈当年的亲兵统领、执掌怯薛军,都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领,哪怕是和明军以及八剌等交手各有胜败,但是至少也是上过战场并且矢志报国的将领,至少在刘秉忠看来比阿合马靠谱的多。

        “刘相公?”安童见刘秉忠迟迟没有说话,有些诧异的开口喊道。

        “哦哦!”刘秉忠吓了一跳,旋即回过神来,苦笑着说道,“丞相,八剌这是在等啊。”

        “等?”听到刘秉忠的回答,安童怔了一下,他虽然没有多少从政的经验,但是毕竟聪明,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脸上神色更是凝重几分,看着城下热闹的景象,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八剌在等,在等着这些聚集在和林的部落缺少水草之后不得不转移!

        蒙古草原上的部落都是逐水草而居,之前和林周围的草原少有部落居住,因此水草保持的还不错,但是现在这数万人马每天人吃马嚼、放牧牛羊,就算是和林周围的草原再怎么茂盛,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一旦时间长了,而和林城中又拿不出足够的粮草,那么这些部落不得不远走。

        安童死死咬着牙,狠狠一拳捶在城墙上。和林城中的粮草有多少,他很清楚。之前的几场大战以及东西线多年的拉锯和对峙,已经耗尽了蒙古最后一丝精血,再加上有阿合马这个对于经济不懂装懂的家伙站在这里胡乱挥霍,粮仓中能找到几袋粮食就已经不错了,又如何拿出来满足这么多人需要的粮食,要知道这数万人每天吃饭吃掉的,可也是一个现在的安童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现在对于忽必烈部来说等不起,但是对于八剌来说,等得起,一个因为缺粮而人心惶惶的对手,显然更容易对付,尤其是现在大明刚刚结束幽燕和山西的大战,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对于草原上的纷乱十有八九不会插手,甚至还乐得于此,所以八剌就更等得起了。

        “丞相莫慌,”刘秉忠沉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八剌想要作壁上观,又岂是这么容易?”

        “此话怎讲?”安童有些诧异,“现在我们调集各处部落前来和林,反倒是留给了八剌大片草场,八剌只要安营扎寨,如何等不得?”

        安童虽然知道现下情况危急,但是毕竟还得直面现实,尤其是站在八剌的角度上考虑最是有用。刘秉忠赞扬的看了一眼安童:“八剌等得了,可是河西的南蛮子恐怕等不了啊。”

        安童一怔,旋即明白。明军击破海都,占领西域,但是想要从西域继续向西进攻,需要翻越几座雪山,而且道路崎岖、难以行进,所以对于现在西域和河西的明军来说,想要继续建功立业,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从星星峡和河西向河套一带进攻,直接包抄八剌后路。

        一旦八剌等的时间长了,恐怕明军就会出动,想必八剌也没有胆量在明军的包抄下继续进攻和林,毕竟当初八剌就是被明军从河西赶出来的。

        “这么说······”安童眉毛一挑,有如寒冰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喜色,“八剌就算是等不了太久,估计在这几天应该就会进攻?”

        不过旋即意识到什么,安童不由得苦笑一声,喃喃说道:“之前是提心吊胆害怕八剌会打过来,现在却是巴不得八剌打过来,还真是讽刺啊。”

        “丞相,世事难料,本多曲折,这也在情理之中。”刘秉忠忍不住笑了一声,只是他这笑声之中又何尝不带着自嘲之意,没有想到他一个汉人此时站在这里为了蒙古人而拼命,不管是为了忽必烈的知遇之恩,还是为了自己之前付出的心血,让刘秉忠觉得都有些可笑。

        命运之神就像是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将他带到顶峰,而又狠狠的将他摔落到尘埃中,以至于到现在刘秉忠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算是蒙古人、汉人还是什么了,更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为了什么而战。

        轻轻叹了一口气,刘秉忠侧头看向安童:“丞相,现在整个蒙古、这城里城外的人,还有你我,都走到绝路上了,或死或生,不过是片刻之间。所以不妨看淡了,既来之则安之。无论是八剌也好、南蛮子也罢,只要来了,那咱们就一起将他们挡住,挡在这和林城下!先汗对某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情,某就算是殚精竭虑也要守住这和林。”

        沉默良久,安童方才冲着刘秉忠一拱手,按照汉人的礼节行了一礼:“先生大义,某佩服。”

        刘秉忠只是回礼,并没有多说什么。

        说出这些话,他似乎也明白自己心中的选择了,反正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还有别的选择么?

        只能从一而终了。

        刘秉忠和安童同时直起身,两个不同年龄、不同经历、不同族群的人,相视一笑。

        不过城楼上的宁静很快就被脚步声打断,负责城防的阿里海牙快步走上城墙:“两位相公都在这里啊,那倒是省了某不少功夫,南边草原上传来的急报,某觉得两位相公最好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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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4章 黄云满天血满城(下)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刘秉忠和安童都怔了一下,对视一眼,刘秉忠一边接过来这战报,一边沉声说道:“八剌的军队是从西面和北面压过来的,怎么会突然在南面出现,莫非是······”

        刘秉忠没有再说话,而安童看到战报,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东南方向上现了尸体,很有可能是东南几个部落的?”

        苦笑一声,刘秉忠的手在下面一指:“更要命的在这里,这些尸体多数都是赤果,而且被人掩埋过或者刻意隐藏到了难以现的背阴处。”

        安童的神色愈凝重,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很有可能乔装打扮的敌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这连绵看不到尽头的营寨之中,当下里他一把握住佩刀的刀柄:“从东面和南面下手,十有**是南蛮子干的,一旦让南蛮子浑水摸鱼,那咱们这和林城非得大乱不可!事不宜迟,某现在就带着人······”

        “且慢!”刘秉忠急忙喝住安童,“丞相,切不可轻举妄动!”

        安童怔了一下:“刘相公,这都什么时候了,若是不能抓紧把这些乔装打扮混入我军中的南蛮子找出来,后果难料啊!”

        “姓刘的,你这是几个意思,莫非不想让我们找到南蛮子?”站在安童身后的一名蒙古千夫长狐疑的说道,目光也在刘秉忠身上不断上下打量,显然一点儿都不相信刘秉忠。

        他身边的一名百夫长也是紧跟着说道:“你也是个南蛮子,所以心向着南蛮子很有可能,是不是早就和南蛮子勾结好的想要谋害我们?!”

        而其余几名原本带着亲卫走上城墙的百夫长和千夫长,虽然没有开口,但是手都握住刀柄,一道道目光或是落在安童身上,或是落在刘秉忠身上,他们在想什么不言而喻,只要安童一声令下,他们肯定扑上去将刘秉忠死死按倒在地。

        “帖木儿,是谁让你带人上来的?!”安童愤怒的回头看向最先开口的那名蒙古千夫长,“具体怎么办本相自然会和刘相公商量,既然刘相公提出意见,说明刘相公也有他自己的考虑,你们如此质问,是想要造反么?!”

        安童虽然对于战场上排兵布阵还多数处于“纸上谈兵”的阶段,但是因为他常年坐镇和林主持大局,再加上年少成名、颇得敬佩,所以在这些和林守卫将领们心中有着很高的威望,此时见到安童愤怒开口,几名蒙古将领都不敢多说,就算是那胆子最大的帖木儿,也是抚胸行礼,喏喏说道:

        “启禀丞相,这姓刘的终究是一个汉人······”

        “退下!”安童狠狠一甩衣袖,怒吼道,“刘相公是我蒙古重臣,也是功勋赫赫之臣,先可汗在时,就曾重用刘相公,对刘相公的才学和忠诚称赞有加,就算是你们信不过某安童的保证,难道也要信不过先可汗了么?!”

        安童一下子将忽必烈抬出来,这些将领们自然不敢多说,纷纷行礼告退。

        而站在安童身后的刘秉忠看着须尽张的年少丞相,唯有苦笑。他虽然曾经怀疑过自己为蒙古人拼死拼活的价值和意义,但是从来都是以赤诚之心对待每一个同僚并且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要背叛蒙古,可是现在还不等他先迈出那一步,这些蒙古人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推着他向前。

        不过还好有安童,这个不过二十余岁的年轻丞相此时此刻展现出来的定力和强硬,可以说给刘秉忠吃了一记定心丸。而安童此时也回过头来,恰好将刘秉忠的苦笑尽收眼底,不过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很有可能有南蛮子乔装成蒙古人的事情绝对不是小事,安童虽然相信刘秉忠,但是也必须要刘秉忠给他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才可以。

        而刘秉忠沉声说道:“丞相,咱们现在城外只是可战之兵就有两三万人,至于这些部落之中加上妇孺老弱还有多少人,那就算是我们都不清楚,不过估计也得有五六万以上,再加上城中的守军还有百姓,也就是说这和林周围就有十万人,就算是南蛮子前来,也最多只是几个小部落军队的规模,顶多不会过万人,想要在如此纷乱之中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岂是这么容易?更重要的是,一旦我们这边大肆搜捕,丞相可曾想过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么?”

        安童脸色一变,一旦搜捕,必然会引起和林城中的恐慌,而只要那些南蛮子不傻的话,肯定会散布谣言,这搜捕说不定就会从搜捕南蛮子军队变成搜刮各部落的钱财,到时候辛辛苦苦聚集起来的这些守卫和林城的力量恐怕就会真的烟消云散。

        安童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些平日里在草原上星散的部落对以和林城为基础的蒙古本部有多少好感和归属感,尤其是在后期的这几次大战中,忽必烈部对于他们的搜刮和压迫同样不小,基本每个部落都有大量的年轻丁壮战死。这些部落在收到命令之后还能赶来,多数是因为他们基本都属于忽必烈某个子侄辈的部属,已经被打上了忽必烈部的烙印,就算是想跑也没得跑,一旦和林被攻破、忽必烈部灭亡,那么也没有他们好果子吃。

        谁都不会天真的以为,杀戮成性的八剌会轻易放过他们,所以跟在忽必烈部后面一起前来保卫和林,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一旦现在就连忽必烈部都打算对他们下手,那这些部落肯定会撇下忽必烈部重新返回草原深处,他们可不会傻乎乎的洗干净脖子等死。

        所以在安童着急想要搜捕的时候,刘秉忠毫不犹豫的阻止了他,一旦进行搜捕,那必将引起一场更加难以遏制的大崩溃。这对于现在的忽必烈部来说,几乎就意味着灭亡。

        “那应该怎么办?”安童着急的说道,这样危险的局面就算是他也有些乱了方寸。

        危急关头,刘秉忠早就将自己之前的那些胡思乱想和犹豫抛到了脑后,声音尽量平静,避免将他自己的紧张传递给安童:“丞相,咱们城外的人已经有几天没有增加过了,说明这些南蛮子十有**已经混入城外甚至混入城中,而且很有可能他们就在最近动手,现在已经夕阳西下,黄昏到夜晚这一段时间是最好的······”

        刘秉忠话音未落,城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爆炸声震天动地,接二连三,城中并不高大的几座房屋被呼啸而来的气浪直接掀翻在地,房顶更是被硬生生的举起,茅草和瓦片向四下里散落,原本就满是往来运输物资的士卒和百姓的街道上,顿时一片喧嚣声,惊叫和大吼不断传来,滚滚浓烟很快在爆炸的地方升腾,火光冲天。

        刘秉忠和安童怔怔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爆炸,而帖木儿等几名刚才被安童喝退的将领此时有些狼狈的跑上城门:“两位相公,南蛮子,不知道哪里杀出来的南蛮子!”

        “快,事不宜迟,关闭城门!”刘秉忠霍然上前一把抓起帖木儿的衣襟,瞠目欲裂,“关城门!”

        帖木儿被这个有如疯癫的文官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向安童,而安童此时也回过神来,大吼道:“关城门,听刘相公的,关城门!”

        “关城门!”几名蒙古将领顾不得招呼士卒,自己先向着控制城门起降的绞索盘冲去,好在和林作为蒙古的都城,在南方作战不力之后进行了整修和加固,城门除了外侧的推开式木门外还在里面安装了一道可以从城门上控制起落的铁门,无数的百姓和士卒惊慌的想要向城外涌去,城门下不断爆出惊呼声和哭泣声。

        一时间也不知道城门下到底有多少百姓,城中的百姓想要冲出去,而城门外的百姓也在呼儿唤女,想要找到自己困在城中的亲人,至于城门口的蒙古士卒,虽然人数不少,但是这百姓的数量更多,早就将他们的队列冲散,席卷着他们向门外而去。

        “相公!”帖木儿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很清楚如果铁门落下,不知道要压死多少人,而且很有可能因为有人压在下面的缘故而没有办法完全落下。至于关上外侧的木门,从现在来看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落!”安童眼睛赤红,看着城中接连不断的爆炸和熊熊燃烧的大火,他的心在滴血。

        这些南蛮子,太狡猾了,怎么就让他们混入城中了?

        而刘秉忠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和林守军本来就少,每天入城采买、交易的百姓又不计其数,想要将每一个人都搜查清楚,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火药这种能够引起爆炸的东西,蒙古这边虽然也有不少,甚至当年成吉思汗西征的时候曾经派上过大用场,但是毕竟没有达到列装的程度,所以很多蒙古士卒、尤其是这些新招募的新兵蛋子根本不可能认识火药,就算是那明军奸细携带的火药露出来,恐怕他们也不会看出来端倪。

        南蛮子,这些南蛮子动作好快!刘秉忠粗略一算,加上赶路的时间,这些家伙基本可以说是在山西之战结束后不久就出了,或者换句话说,山西之战和幽燕之战后,大明并没有打算给蒙古喘息的机会,哪怕是自己穷兵黩武、冒着一定风险,也要将蒙古斩草除根。

        这和叶应武之前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战术大相径庭,所以让刘秉忠未免吃了一惊,虽然现在不明白大明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战略,刘秉忠也必须将这变乱平息下去。

        铁门重重的落下,伴随着还有不知道多少人的惨叫声,而城内城外仿佛被这一道铁门阴阳两隔的百姓也是爆出更加撼动人心的哭喊声和尖叫声,一道道目光转而落在把守上城步道的士卒身上,很快街道上的人潮就纷纷乱乱向着上城步道的方向涌过来。

        “不好,这人群中有南蛮子奸细。”刘秉忠一下子看明白,南蛮子进入城中的奸细肯定不多——毕竟就算守城门的蒙古士卒再怎么白痴,终究不是吃干饭的——但是足够精锐,他们不只是制造骚乱,还要引导百姓和守军为难。

        借助这些慌乱无助的百姓打开城门,最好不过!

        成百上千的百姓向着上城步道冲来,负责维持秩序的蒙古士卒被这人潮冲得七零八落,因为这些百姓之中甚至还有很多是他们的亲人,所以对百姓动手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可能。

        “南蛮子的锦衣卫名不虚传啊。”安童此时也明白过来,恨恨的一拳捶在城垛上,人群中不断传来地地道道蒙古语的呼喊声,招呼慌乱的百姓上城打开城门,这么扎实的语言水平是在前线厮杀的明军士卒甚至精锐的斥候都很难达到的,十有**是大明锦衣卫的人以及锦衣卫收买的鼹鼠。

        看似今天才引的这一场大混乱,说不定是锦衣卫数年的心血。

        “相公!”帖木儿等人脸色都是一变,这些百姓人太多了,他们身边这几十名亲卫根本不可能挡得住。

        “快,众亲卫保护丞相走!”刘秉忠霍然抽出自己腰间的短剑——自从和林面临战争之危,刘秉忠便天天佩剑——看着那些已经冲上上城步道的百姓,“现在管不上这么多了,帖木儿将军,你去调集兵马,维持城中秩序,其余将军,调集军队保护可汗王城!”

        “诺!”帖木儿等人此时也顾不上怀疑刘秉忠了,大声应道。

        而安童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几名亲卫架起来沿着城墙向另外一边城门跑去,安童大声吼叫咒骂,可是亲卫们显然没有放下他的意思。其余将领们也纷纷转身大步离开,此时最重要的不再是保卫城门——军队都散在城外和城中军营中,事突然,紧急调动军队已经于事无补,必须抓紧保住王城的安全。

        只要王城还在,这和林还是蒙古的!

        “轰!”又是一声爆炸,城门下一座房子被硬生生的撕裂,而那些沿着上城步道冲过来的百姓们,更像是疯了一般涌向城门上那门闸,对于他们来说,这爆炸造成的恐惧已经足够让其失去理智。

        刘秉忠伸手抚剑,站在门闸前,风鼓动他的衣衫。而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两名亲卫,则犹豫的站在刘秉忠身后,刘秉忠似乎感受到他们的目光,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而那两名亲卫如蒙大赦,转头紧紧跟上帖木儿他们离开的身影——对于这么一个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蒙古这边的汉人,他们并没有多少想要为之效忠的意思,平时能护卫刘秉忠、为之撑场子就不错了。

        “众叛亲离啊,”刘秉忠听着身前身后不同的脚步声,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没有想到你拼了这么多年,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辉煌过、失意过,现在终于到了死期。”

        不远处城墙上,安童猛地回头,看着那个身披素衣的身影,被有如潮水的人群淹没,刹那间这个蒙古年少成名的丞相,眼眶不由自主的湿润,不过他的脚步却终究没有停下来——刘秉忠舍生取义了,他还得去完成刘秉忠未完成的任务。

        一个又一个慌乱的人撞开刘秉忠,去挪动绞盘,而刘秉忠徒劳的想要挥动佩剑,却现自己根本下不去手,每一个脸庞上都带着求生的渴望,看着那绞盘也看着他,而在他们的身后,爆炸声接连起伏。

        刘秉忠轻笑一声,自失的摇了摇头,调转剑柄,狠狠的刺入自己的胸膛,鲜血喷溅,不过周围并没有人在意他,在意这个挡在大家面前的疯子。洒满刘秉忠鲜血的绞盘绞动着铁门缓缓升起,而不等百姓们涌出去,昂扬的杀声就在城门外响起!

        “臣有负大汗······”刘秉忠喃喃说道,缓缓跪倒在地,而一个人终于在他面前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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