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找书苑 > 军事历史小说 > 倾宋最新章节 > 倾宋全文阅读
选择背景颜色: 选择字体: 选择字体大小:
第522章 祸起于萧墙之内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老童是锦衣卫在河西的哨探统领,他在关中一战中取得的决定性成果,已经证明他有这个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 而为了联络前方哨探和后面不断前进的大军,军中自然也派出了人和老童一起前来,以防万一。

毕竟关中之战之所以最后能取得胜利,是因为老童在其中挥了关键的作用。如果当时的老童因为一丝一毫的耽搁或者疏忽,甚至跑得快了一点结果在吴楚材率兵赶到之前就被蒙古人围杀,恐怕整个关中之战最后都会以大明糊里糊涂的放走敌人为结束。同时如果六扇门本身没有办法和军队互相确认身份,很有可能导致误伤,关中一战如果不是老童原本就为百战都出身,吴楚材又第一眼认出了他,恐怕老童会先被当成间谍审问一通。

所以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在这之后六扇门和军队的哨探时常进行双方之间的联合行动,从而避免类似于关中之战完全靠天命的事情生。同时军队也会派出哨骑队伍在六扇门哨探之后加以保护,一来可以确保哨探及时撤退,二来也是可以避免军队生误伤的事情,从而延误军机。

在这敦煌河西待的时间最长的苏植,直接自告奋勇前来。

苏植此次前来河西,是为了给死去的敦煌市舶司将士们报仇,结果谁曾想到蒙古鞑子并没有对敦煌采取大动作,一直到后来的敦煌之战,苏植手刃了三名杀上城头的蒙古士卒,方才勉强算是报了这个仇。在别人看来或许已经足够了,但是苏植心中还是愧疚万分,所以毫不犹豫的主动参与此次西征之战。

唐震和梁炎午等人都明白他的心思,自然也就没有拒绝。

对于这个早有耳闻的搭档,老童也很是欣赏。

“忽必烈部是那木罕亲自率队的,出动了大约三四万人,可以说是蒙古鞑子在草原上的全部留守主力了。”老童将手中的千里眼递给苏植,“可以说这一战忽必烈部已经孤掷一注,确实出乎了咱们的意料。”

苏植点了点头,因为这个打法实际上并不符合忽必烈的性格,忽必烈素来是以重兵云集、正面向前推进,同时配合大量骑兵不断进攻对方侧翼,最后使得对方全线崩溃。换句话来说,就是以优势兵力取得绝对胜利。之所以很多人认为叶应武是忽必烈的克星,就在于叶应武最擅长的正是兵行险招、以寡敌众,所以每一次忽必烈都会被叶应武的奇兵突出击败。

但是眼前蒙古人对付八剌的这个打法,怎么看都有些叶应武的风格。原本敦煌城中神策军和天雄军几位将军都以为蒙古人会将八剌大军放入草原,然后集中优势兵力,利用对草原地势的熟悉,一举歼灭。而现在来看显然忽必烈在反其道而行之。

不过这样的打法显然也让惊,四面八方涌出来的蒙古骑兵,在轰鸣如雷霆的号角声中不断纵横突刺,将惊慌失措的八剌部步骑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区域,而后面压上的步卒则是毫不犹豫的将这些小区域直接一口吞下去。鲜血很快染红了红柳河,淡红色的河水不断向下游而去。

因为有太多的人马尸体淤塞在上游,所以整个红柳河的水位仿佛都升高了不少。

不过八剌毕竟还是纵横西域多年的枭雄,又是海都部的先锋,之前几次和忽必烈的冲突当中,八剌都展现出了自己极高的统帅能力和军队部署能力,并且一战攻克和田,逼迫忽必烈部不得不将自己的防线收缩到星星峡以东,完全退出西域。

所以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八剌很快就下令各部向自己的中军位置集结。八剌很了解自己手下这些军队的构成,大大小小效忠于汗国的部落军队,面对顺风仗或许还能够团结一心,但是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包围之下,一旦让他们各自为战、分散突围,很容易就导致全线崩溃。所以八剌非但没有下令突围,反而命令集结队伍。

或许是因为八剌之前的辉煌胜绩摆在这里,又或许是因为他的凶名让这些部落统领们不敢有所造次,所以所有八剌部步骑都拼命稳住阵脚,不断向着八剌大纛所在的方向汇聚。

毕竟忽必烈部骑兵是从外向内切割,所以内层的骑兵实际上并不多,根本没有办法阻拦八剌部军队的收缩,原本四下里横冲直撞的忽必烈部骑兵,很快就反被包了饺子,大队的八剌部步骑怒吼着冲上来,这些骑兵或者是分散突围,或者是拼命抵抗,但是基本上都只有被越来越多的八剌部军队包围消灭这一种下场。

“那木罕归根结底还是年轻气盛了些,在这战场厮杀上稍逊一筹也在预料之中。”苏植眉毛一挑,沉声说道。

老童点了点头,那木罕是忽必烈的小儿子,忽必烈平时对他宠爱有加,所以一直没有得到过戎马征战的经验。真正第一次出征还是追随兄长真金太子的川蜀之战,结果在川蜀之战中张珏和高达死守成都,又有火炮作为支援,蒙古大军不得不撤退。刚刚到汉中,真金太子就撒手人寰,那木罕作为军中唯一王子,自然而然肩负起统帅全军的重任。

不得不说在他指挥下的关中之战,还是打的有声有色的。如果不是老童在关键时候现问题所在,恐怕神策军就真的看着那木罕将这蒙古大军主力从眼皮子底下带走了。而事实上蒙古主力大军虽然丢掉了大多数的步卒,但是作为核心的骑兵还是回到了草原上。

也或许就是因为看中了那木罕在关中之战中展现出的才能,所以忽必烈才让他挂帅对付八剌。

而那木罕在这红柳河畔设下的埋伏,显然就连八剌都着了道,只可惜在统军火候和技能上,那木罕还是落了下风。显然按照他的打算,骑兵突刺、分割包围之后,八剌部各部肯定会如惊弓之鸟,各自分散突围,这样自然在外围不断压上来的蒙古步骑就可以轻松地将他们消灭。

但是八剌却反其道而为之,围绕着八剌大纛聚集的八剌部步骑越来越多,将四面八方防守的有如铁桶。刚才的混乱中,八剌部至少折损了五六千人,但饶是如此还有一万五千多可战之兵,再加上随着中军行动的弓弩和投石机,说这是一个蜷缩起来的刺猬也毫不为过。

而那木罕麾下兵马,在损失大多数穿插分割的骑兵之后,实际上也就只有三万余人了,而且这里面还以落在后面的步卒居多,战力并不高。再加上这支大军是抛弃了身后的家园前来设伏,在士气上也不高涨,面对这样一块难啃的骨头,胜算不多。

“如果那木罕想要拼命的话,这一战或许还是可以拿下的。”老童放下千里眼,沉声说道,“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就意味着蒙古忽必烈部现在能拿来对付八剌的最后力量都要消磨干净了,还在前方的八剌部前锋和两翼将会如入无人之境,彻底摧毁忽必烈部在蒙古西部草原和西北草原上的统统治威望,战线会直接推到河套甚至更东的地方。”

苏植只是默默地看着远方逐渐分出来明显对峙界线的战场。现在无疑那木罕已经丧失了主动,他麾下的军队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围困八剌,如果强行进攻的话更不符合忽必烈部的利益。

“唯一的办法就是撤兵。”老童摇了摇头。

话音未落,号角声已经再一次响起。苏植急忙抬头看去,代表那木罕的大纛还在飘扬,但是在八剌部防御阵型外不断游荡的忽必烈部骑兵已经开始缓缓后退,而那些步卒也是同样开始依次渡过红柳河。

“蒙古鞑子的撤兵号角。”老童顿时提起精神。

“那木罕真的想撤兵?”苏植沉声问道。

老童咬了咬牙:“看吧,不一定。”

苏植虽然只是一个中层武官,但是他能够被选出来担当敦煌市舶司的护卫队指挥使,作为敦煌市舶司的武官之,说明他个人的能力还是得到认可的,只是缺少一些经验和历练。所以老童一说,他就隐约明白过来。

对于那木罕来说,除了撤兵,实际上还有一种选择,就是铤而走险。

一支军队在撤退的时候往往是最虚弱的时候,而敌人也喜欢在这个时候趁胜追击,尤其是以八剌的性格,在之前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那木罕就这么把人带走,出兵追击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

这样的话就等于原本蜷缩了一只刺猬、浑身是刺的八剌部,将会自己展开自己原本布置好的防御,再一次将队伍拉长,而此时断后撤退的那木罕麾下骑兵,自然而然也就再一次找到了将敌人分割包围的机会。

毕竟八剌部中军人数并不多,一旦再被这样分割包围一次,恐怕整个军队就真的崩溃了。

还不等苏植想通这里面的各个环节,那木罕的大纛就开始从红柳河边缓缓向东侧撤退。而与此同时,八剌部的防御阵型一下子拆开,大队的八剌部骑兵呼啸着从两翼直冲向前方的敌人,而大队的步卒也在中间向前压上。

“中计了。”老童苦笑一声。那木罕的大纛一开始不动弹,显然还会让八剌有所怀疑,但是大纛一动,八剌就真的按耐不住了,毕竟大纛移动,基本上就意味着敌人打算真正撤退了。

苏植也是无奈的点了点头,显然如果刚才那木罕的大纛继续移动而八剌部不出击的话,那木罕可以率军成功撤退。而现在八剌部追上来,那木罕又可以继续施行自己的战术。

无论八剌部进攻与否,这战场的主动权实际上都已经掌握在那木罕手中。而这也意味着八剌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那木罕对得起忽必烈对他的信任。无论是关中之战还是这红柳河之战,且不管胜负如何,那木罕确实都展现出了为将者的能耐。”老童见到眼前场景,不由得感慨一声。

那木罕部的骑兵已经再一次策动战马,一支支骑兵直接插入八剌部骑兵和步卒之间的空隙,猛地向步卒阵中切去。那些八剌部步卒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面对突如其来的骑兵突刺,顿时陷入慌乱。而两翼的八剌部骑兵还没有回过神来,大队的那木罕麾下步卒就已经杀到,而伴随着他们的,还有一队一直未曾出动的轻骑。

“那木罕的亲卫骑兵出动了。”老童喃喃说道。

苏植急忙定睛追上那一道道飞快移动的身影。那木罕的亲卫骑兵是忽必烈亲自抽调的怯薛军精锐,也是蒙古本部骑兵之中绝对精锐,之前大明在和怯薛军对战中,如果不是依靠火器的犀利,恐怕根本没有办法抵挡,饶是如此实际上大明和怯薛军的几次交手,都只能说得上是两败俱伤。

这支轻骑直接凿穿了两个八剌部骑兵百人队,然后杀入八剌部步卒当中,老童和苏植这个时候才看明白,之前那些那木罕部骑兵的主要任务,并不是协助步卒分割包围八剌部兵马,而是打开一条道路。

为这支全部都是当年蒙古西征权贵子嗣组成的精锐骑兵凿通一条道路,一条直接通向八剌中军王帐马车所在地方的道路!

那木罕的大纛重新回到了红柳河岸边,而一面象征蒙古亲王的将旗,也在那一支轻骑之中飘扬起来,直接表明这一支队伍带队的正是蒙古北安王那木罕本身。

骑兵冲的很快,所有意图上前阻拦的步卒,都被前面开路的骑兵砍瓜切菜一般杀掉,而后面的这一支轻骑几乎可以说畅通无阻的向前突击。一直到前面开路的骑兵被回援的八剌部骑兵拦住,这一支轻骑才总算是第一次对上敌人。

一面比那木罕的将旗还要大上一圈的将旗舞动,手提丈八大锤的八剌策马走到属于自己的将旗之下。他的身前身后,察合台汗国亲卫骑兵纷纷拽紧马缰,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只要能够抓住对方的主帅,那这混乱的一战,就可以结束了!

“杀!”那木罕霍然扬起马刀!

“杀!”八剌手中的铜锤猛地抬起!

两支精锐的蒙古骑兵,怒吼着杀向对方。

而在其余战场上交战的蒙古双方士卒,显然也都听到了这震天动地的杀声,纷纷吼叫着紧紧追上袍泽弟兄的身影。一面面旗帜在暖洋洋的春风中来往交错,而本来水流就不大的红柳河,也彻底成为了一条满满都是泥浆和鲜血的河流。

双方将士在红柳河两岸拼命的厮杀,鲜血一遍又一遍染红土地、也染红那风中的红柳。

“祸起于萧墙之内。”苏植缓缓放下千里眼。这一战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最后哪一边的大纛倒下,就意味着哪一边的失败。而那么大的大纛立在风中,不用千里眼都能看的清楚。

老童笑着说道:“当初某在百战都的时候,陛下曾经给我们说过,世界上所有坚固的堡垒,实际上都是在内部被自己人攻破的。当其足够强大的时候,就必然会面对分裂和动乱。”

苏植轻轻打了一个寒战,看着远处红柳河边厮杀的蒙古两部。

不知道成吉思汗的在天之灵,看到他的子孙如此拼命的将怒火倾泻在另外的子孙头上,会作何感想?

世间万物,胜极则衰。蒙古在南宋端平入洛之后,曾经达到了全盛,但是现在却无疑一步步的走向彻底衰落。

苏植下意识的看向老童,显然他想问的是,蒙古如此,大明呢?

老童并没有回避他的眼神,淡淡说道:“当时陛下还说过,世界之大,没有被咱们征服的地方多了去了。或许有的地方穷极一生都没有办法抵达,所以只要咱们的子子孙孙将目光放到更远的地方,一直向外,再向外,将大明的旗帜插在每一寸原本未曾被探索的土地上,那么何谈祸起于萧墙?”

顿了一下,老童眨了眨眼:“更何况现在大明还没有战胜蒙古,还没有达到极盛,咱们想那么多身后事做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未完待续。)8

第523章 天街小雨润如酥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一场春雨还在南京城淅淅沥沥的下着。?

此时的雨已经没有昨晚刚刚落下时候细细密密斜织的密集,只需要撑一把油纸伞,便可以保证不被雨淋。如果说水是江南城镇的血液,那么这朦朦胧胧的烟雨恐怕就是江南城镇惊艳于世的浓妆淡抹。

远处的钟山、栖霞山、幕府山、鸡笼山、雨花台,苍翠的山间有层层烟岚升起,将这些围绕着南京城的大小山峦笼罩在亦真亦幻的梦境中。修建在钟山上的天坛和英烈祠,从城中的角度看上去,仙云缭绕,仿佛那里真的成了神话传说中的人间仙境。

江南多烟雨,所以城镇在修建之初就多多考虑排水的问题,再加上江南素来是财富云集之地,到了南宋更是因为经济中心的南移,江南已然成为整个世界最富庶的地方,大量的钱财汇聚在这江南十多个州府当中,使得这些州府在修筑城池基础设施的时候也就不惜血本。

所有的江南州府都是以青石板铺设街道不说,甚至就连城墙本身都是以青砖砌成,从而避免下雨时候整个街道完全变成泥潭,而夯土的城墙也因为雨水的冲刷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大力修缮。

走在南京城的青石板街道上,白墙黑瓦的屋舍沿着街道向两侧排开,沿街的商铺不断传来店伙计的吆喝声。

只不过显然叶应武并没有这么好心情,因为显然他真的低估了惠娘和格桑这两个丫头的体力,这天街两侧几乎所有的商铺她们两个都要进去逛一圈,而且身后跟着这么一个大财主,所以没有丝毫想要砍价的意思,只要看中了就直接买下来,小阳子和吴楚材他们大包小包提着跟在后面,脸上也都是面带苦色,不过毕竟这是为陛下和娘娘们服务,所以他们也不敢真的喊出声来。

最后还是叶应武好心让他们直接叫辆马车在后面跟上。

天街是历朝历代百姓对直通宫城的大道惯有的称呼,所以南京城的朱雀大街因为直接通向大明宫城,所以一直被称为“天街”。天街的地位,实际上已经类似于后世长安街和王府井的合体了。

能够在天街两侧开设的店铺,自然也都是整个南京城甚至是整个大明数一数二的店铺,不是十多年以上的老字号,在这里开铺子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一般也只有财大气粗的商贾,才有能力盘下天街的一块土地。说这天街两侧是“寸土寸金”也不为过。

地皮的价格放在这里,这些店铺里面卖的自然也都是货真价实的昂贵物品。哪怕是卖笔墨纸砚的,也得有几张薛涛笺、几方上好的徽墨,虽然不至于是价值连城,但是在这笔墨纸砚一行中,已经是千金难求的上佳。

“当时工部在重新规划南京城的时候,曾经明确的提出,青石板街道之铺设应当以雨天不湿鞋为标准。”惠娘走在前面,纤细雪白的手腕撑着油纸伞,裙裾在风中轻轻飘扬,“在更南面,平江和临安,还有一种更好听的说法,叫‘雨天不湿绣花鞋’,就是说啊小姑娘家就算是穿着绣花鞋在这青石板路上走,鞋子也不能湿透。”

格桑低头看着不断后退的街道,俏脸上流露出微微诧异的神色,不过旋即抬起头来,期待的说道:“如果有一天吐蕃也能铺好这么一条路直接从百姓们居住的地方通到神庙就好了。这样大家就不用担心因为地上的泥泞而将白色的衣袍全都弄脏。”

“会有那么一天的。”惠娘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夫君既然已经许下承诺,那么就代表着一定会实现。”

唇角边洋溢着一丝笑容,格桑嗯了一声,而惠娘一把拽住她的袖子:“你看,那边那家卖书画的店似乎很热闹呢。”

这热闹的场景对格桑来说本来就新奇,所以虽然不熟悉,她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其余的阻挠,跟着惠娘一起跑过去。毕竟她们两个身后还有叶应武带着一群杀胚跟着呢。

“都来看一看,本店今日新进之精品,前唐吴道子的真迹,诸位新老客官,走过路过不妨看看!”两个店伙计站在画店门口大声喊着。也难怪有那么多人都挤上去。

叶应武耸了耸肩,难怪会吸引这么多人,毕竟吴道子的名号摆在这里,就算是不懂书画的人,听到这三个字,恐怕也会忍不住走过去看一眼。古往今来,物以稀为贵,象征大明最高档商品聚集地的天街商铺,如果不是珍惜东西,也不会拿出来吆喝,反倒是惹来邻家笑话。

就当叶应武打算走上前也瞧一瞧这吴道子真迹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今天正是百官休沐的日子,一身简简单单朴素衣袍站在叶应武面前的,正是大明丞相文天祥。

“官······叶大官人!”文天祥打了一个机灵,急忙改口。

“文大官人!”叶应武也是含笑打了招呼。

文天祥也不是一个人出来的,欧氏跟在身边,还有他的长子文道生。文道生已经十岁,和他家爹爹一般无二的打扮,虽然是躲在欧氏伞下,但是眉目清秀,自有玉树临风之气概。

叶应武不由得暗暗感叹一声,文道生也算的上一表人才了。在历史上他以十七岁之年龄追随父亲转战南北,最后壮志未酬、因病去世。想想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叶应武就算是脸皮再厚也会感到有些羞愧。

为了缓和文官和武官之间的矛盾,在叶应武的亲自做媒之下,文道生已经和苏刘义的长女订下婚约,只不过因为两人都尚且年幼,婚事至少要等五六年之后才能举行。在历史上,文道生就是被宋恭帝亲自赐婚,迎娶苏刘义之长女,叶应武这么做,也算是将这段另一个时空中的姻缘重新连上。而且叶应武也相信,这对恩爱的夫妻,不会再因为战乱而不得不分开,最后一个积劳成疾病死,一个也因为愁思过重而不久之后追随夫君而去。

“道生见过大官人!”文道生不用爹娘说,自己就脆生生的拱手冲着叶应武行礼。

叶应武顿时哈哈大笑,随手撩起来衣袍,解下衣带上的一枚玉佩,抓起文道生的手直接让他握住:“好孩子,这是送你的。”

“大官人,这万万不可!”文天祥和欧氏都吓了一跳。

而叶应武笑着摆了摆手,这一招看上去很俗套,但是能够起到的作用却是一点儿都不差。当下里叶应武蹲下来,看着文道生有些惊慌的眼眸,沉声说道:“道生,等到某和乃父百年之后,某希望你能够支撑起这一片天空,带着大明走向更辉煌的地方,不知道你有没有信心?”

文天祥和欧氏都怔住了,没有想到叶应武竟然突兀的说出来这个。

而文道生这一次却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郑重点了点头。

叶应武站起来拍了拍文道生的肩膀,然后看向文天祥:“宋瑞,道生是个好苗子,让他好好读书学习,以后走科举的正道,重新博取功名。”

文天祥是从龙之臣、开国功臣,所以文道生身上早就有了恩荫。不过在这个时代的士林和官场看来,恩荫归根结底还是沾祖上的光,只有科举和军功才是进阶的正途。

所以当初叶应武以恩荫补兴团练使,很多贾似道一党的人就一直以恩荫为由诋毁叶应武,为叶应武组建天武军添堵,只不过当时因为江万里一党能够完全控制江南西路,所以叶应武才没有受到多大阻碍。之后叶应武更是用确确实实的军功证明了自己,这才让朝野中攻击他出身的人不得不换个方向,毕竟当时放眼整个南宋,除了当年的孟珙、王坚和余玠,似乎也没有人取得过襄阳大捷这样的辉煌胜利了。

文天祥点了点头,而欧氏的眼角不知不觉已经有泪光闪动,伸手轻轻揽住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到当朝陛下御赐的玉佩和亲口鼓励,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陛下真的很赏识自家长子,更意味着陛下对于文天祥的信任和倚重从来没有减弱过。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争执之声。

只听得惠娘清脆的声音一下子响起:“吴道子之画,流传于世的甚少,其画之特征,乃是六法俱全、万象具备,有如神人妙笔,气韵雄壮、笔韵磊落,其绘画一般都于寺院墙壁之上,不过也有纸质画卷流传于世,不过看此画卷,是一副《送子天王图》,风格甚是符合吴道子勾勒细致之特点,但是相对于吴道子,更多几分丹青的味道,比如看天王此处的衣襟。”

一众围观之人顺着惠娘手指的方向看去,而刚才还在卖力吆喝的掌柜和两个伙计脸色都是一沉。惠娘徐徐说道:“此处天王此处的衣襟勾勒之细致,颇有吴道子之风,但是从这衣襟向下的飘舞衣带,并没有将细节勾勒出来,甚至直接用青色丹青渲染,给人一种飘然若仙、栩栩如生的感觉,但是实际上纵观吴道子其余存世之画卷,并无这种风格。”

惠娘话音未落,周围围观的人就议论纷纷。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娘子,那你倒是说说,这是何人的画卷?!”掌柜的终于忍不住,冷声说道。

“就是,说,这应该是何人之作?”一名男子在一侧高声喊道。

“嗯,这汇宝斋李掌柜可是号称火眼金睛,怎么可能有他辨认不出来的?小娘子你还是早早回家去吧。”又是一道声音响起,“可不要以为多看了两本书就能来这里指手画脚。”

“你们怎么······”站在惠娘身后的格桑顿时有些气愤,不过她的手腕一下子被拽住,叶应武含笑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整好以暇的看着那些围观的人,压低声音说道:“惠娘既然这么说,必然有她的道理,这些聒噪之人,等会儿自会知道错在何处。”

李掌柜小心翼翼的在画卷上轻轻抚摸两下,沉声说道:“诸位请看,这画纸之纹路以及年代之色泽,天然厚重,绝非一时半会的茶水浸泡就能够渲染出来的,而且因为画卷的展合,这画卷边幅有着自然而然的磨损,各处缺口大小不一,绝非人力一时可为,当为唐代画卷不假。”

惠娘这一次没有再给那些围观的人接话的机会,毫不犹豫的说道:“不错,这画卷虽非吴道子所为,但是也当为唐代画卷遗存。想必诸位懂画的人都清楚,吴道子为唐代绘画之宗师,但是绝非脾气古怪之人,尤其是在培育徒弟上可以说得上是呕心沥血,所以吴道子的众多徒弟,很多人都学到了师傅的技艺。而在这些徒弟当中,有一人名为韩虬,原本是学习丹青之人,后来转投吴道子门下,尤擅长道家佛家之绘画。其颇得吴道子之风,但是终究基础为丹青,所以在绘画时多少喜欢用丹青渲染。”

包括李掌柜在内,所有人都哑口无声。

而惠娘环顾一圈,不慌不忙的说道:“所以这一幅画,应当为韩虬假其师傅之名所做,如果不是因为这天王之衣带暴露了其一丝特点,足可以假乱真。饶是如此,这一幅画之珍藏价值,依然不低,毕竟吴道子之画尚且有存世者,韩虬之画却都湮没于战乱,今日能睹此画,也算是人生幸事”

最后惠娘总算是给了李掌柜一个台阶下,李掌柜却丝毫没有想要顺坡下驴的意思,毕竟被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当众戳穿,对于他来说不啻于直接在脸上打了一巴掌,以后这汇宝斋在天街上估计上抬不起头来了,就算是真的有了什么前唐吴道子的真迹,恐怕李掌柜也不敢拿出手了。

当下里向前一步,李掌柜冷声说道:“你这小娘子,怎地在此胡说八道!老夫三十多年眼力,如何看不出来此画之玄妙所在?单单凭你这一句话,就能说明它是假的?”

周围的宾客再一次窃窃私语,毕竟这得有道理是一方面,李掌柜三十年眼力和口碑又是另一方面。

“掌柜的,这画开价几何,某买下了。”叶应武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上前一步。

“这画以吴道子真迹论处,应当值钱二十万贯!”李掌柜冷声说道,显然他也看出来叶应武和这小娘子是一起的,现在不过是为了少惹是生非,所以才站出来,所以他根本没有打算给他好脸色。

叶应武身后,吴楚材和小阳子等人脸色都是一变,而对面街上酒楼二楼,几个布衣汉子已经霍然站起来,而街道上来往走动的一些行人,也都缓缓的放慢脚步。

只要叶应武一声令下,周围街上的禁卫和六扇门可以直接扑上来将这个汇宝斋拆掉。

叶应武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掌柜:“一副假画你都敢卖二十万贯?”

李掌柜哼了一声,刚想要开口,小阳子他们已经起哄道:“就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周围围观的人多数都是来看热闹的,直接都随着这声音大喊起来。

李掌柜顿时气势为之一滞,声音有些虚弱的说道:“也罢,也罢,十万贯你拿走吧!”

叶应武笑着一伸手,小阳子急忙递上来十万贯银票。

只不过李掌柜看到银票,顿时脸一沉:“这位客官,还真是对不起了。小店只认大明永乐通宝,或者真金白银,您这银票,咱们不收。”

微微一怔,叶应武冷声说道:“大明行银票已经数月,为何不收银票?”

“这······”李掌柜犹豫了一下,一摆手说道,“不收就是不收,给您解释恐怕您也不清楚。不信您去问问这天街上,小一点的份额,各家店里还是认得,但是您这十万贯,随意一家店都不会认!”(未完待续。)8

第524章 朕不负天下0姓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不等李掌柜说完,叶应武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

而他身后的文天祥,也是暗暗叫苦。

大明进行货币改革也有一段时间了,尤其是作为先行的纸币钞票,已经发行了几个月的时间,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民间对于这种就比纸张厚一些的钱票有足够的认同感。毕竟现在不是元明清,历史上的元明清之所以能够彻底地推行银票制度,归根结底也是蒙古人采取了强力措施。

在马刀和银票之间,百姓知道如何选择。

尤其是大明在纸币之后紧接着逐渐以金银作为实打实的货币,从而避免民间在大宗货物交易上的麻烦。毕竟在之前金银还没有得到官府认可时候,民间都只能尽量避免进行大宗交易,宁肯分成几小批进行,因为上万贯铜钱往这里一甩,光数就是很麻烦的事情。

在金银出来并且开始扮演货币角色之后,整个民间自然对于纸钞开始排斥。和真金白银相比,纸钞显然看上去没有多少公信力。所以在整个货币体系中,原本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大宗货物交易以及携带的纸币,反而逐渐成为百姓上街小规模采买时候所用的货币,各家大商铺只在小范围内收找纸币,使得纸币沦落成和铜钱差不多的地位,这也进一步使得官府不得不不断缩小纸币的面额。

只不过这些事主要是户部主管,户部现在一直忙着准备北伐的事情,所以谢枋得根本没有将这个作为主要问题,毕竟处于这个时代的人,目光远远不可能放到那么远的地方,自然也就不可能看到纸币真正能够起到的作用。户部虽然不重视,不过还是履行职责上报政事堂,文天祥和陆秀夫等人并没有商量出来对策,而且北伐事大,所以只是将奏章原封不动的重新呈递给叶应武,并未在意。

然而叶应武案头的奏章积压过多,叶应武也只是挑出来政事堂阅览过的批注,对于这些大大小小政事堂归为可看可不看的奏章,也就没有那么上心。而今日听到李掌柜所言,叶应武才意识到事情已经不知不觉发展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如果官府再不强行插手的话,恐怕货币就要真的再一次退出舞台了,而叶应武为大明现在愈发发达的经贸体系以及实际上已经处于萌芽中的资本(和谐)主义发展量身定做的近现代货币体系,就将失去最重要的一环。铜钱和纸钞全部逐渐退出主流位置,单单依靠金银进行贸易,无疑会导致货币系统过于单一。

更何况纸币最重要的作用在于其可以避免金银和铜钱在运输和携带过程中不经意的磨损,从而避免国家和民间的金银总量逐渐减少。大明刚刚推出金银货币体系,所有人都放眼在真金白银上面,自然不会考虑到这一点,但是叶应武很清楚,如果没有纸币,最后会给大明越来越远距离和大规模的贸易带来怎样灾难性的后果。【】

从今天李掌柜的这口气看来,大明民间已经普遍认可了纸币的退缩甚至是正在将纸币强行踹出大明的贸易体系。这意味着大明在短期内很有可能将面临大规模的金银缺失,以及大明以纸币形式发放给官员的俸禄和给军中的军饷将会遭遇市场的拒绝,这无疑将会在大明官场引起大震动,同时也会造成大明各主力战军军心不稳。

这对于正在备战中的大明军队和随时准备维持北伐供给以及接管失地的官僚体系不啻于一记重创,叶应武根本不敢想象没有了士气的明军将士将会如何作战,没有了利益追求的官员怎么才能做到尽职尽责。

因为叶应武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为了家国大义而慷慨赴死,也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两袖清风、一心为民。毕竟天下所有人都有心中所牵挂的老小妻儿,都有自己想要用拼命挣来的血汗钱守护的人。

一旦纸币受到排斥,就以为这些人对于大明的离心。更意味着大明的分崩离析。

叶应武现在不知道应该是庆幸自己发现得早,还是叹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除了采取强制措施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看着脸色有些不对的叶应武,李掌柜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这位客官,某看你年纪轻轻,还是不要在这里强出头了,如果没有金银······”

“宋瑞!”叶应武沉声喝道。

文天祥打了一个机灵,急忙上前一步,直接一拱手,显然他不但看出了事态有些不妙,而且也听出了叶应武语气中的愤怒:“微臣在!”

叶应武霍然一甩袖子:“召集政事堂与六部官员,御书房议事!小阳子,即刻摆驾回宫!”

“臣遵旨!”文天祥毫不拖泥带水的答道。

“诺!”小阳子急忙拱手。

周围无数的人纷纷掀开外衣,露出里面的锦袍和插在腰带上的令牌腰刀,两侧酒楼上不断有人站起来,直接靠在栏杆边,衣袖撩起,短弩已然在手,直接警戒四周。

讯号烟花“呼”的一声腾空而起,在微雨中的南京城上空炸裂。

巡城的南京府衙役和兵部都城兵马司以及宫城禁卫,看到这烟花之后,不论任何情况,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清理道路,向这边靠近。

“末将参见陛下!”乔装的六扇门和禁卫统领直接走到叶应武身前,躬身行礼。

“参见陛下!”之前看热闹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住了,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纷纷乱乱的行礼。宋代以降,皇帝以便装上街已经是常事,所以民间对于突然出现的皇帝并不感到震惊,这也是宋代皇帝被称为“官家”这种更偏普通和平民化称呼的原因之一。【】

这些看热闹的百姓,之所以感到惊讶,更多也是因为皇帝的年轻以及身上打扮的朴素。毕竟叶应武之前出行都是全身披甲或者团龙袍在身,围观的百姓自然也不敢以目光直视陛下,最多也就是等到陛下车驾过后,方才抬头看到陛下的侧脸,所以现在叶应武一下子亮明身份,自然感到诧异。

而李掌柜更是直接跪倒在地,双手颤抖,不知道应该是磕头还是直接以头撞柱干净利落的死了算了。

皇帝亲民是一回事,这可不代表着皇帝就允许别人触动他的威严,更何况能够和皇帝走在一起的女子,不是皇族公主就是后宫嫔妃,当朝圣上除了一位已到中年的长公主之外,并未册封其余公主,所以眼前这两个年轻女子显然并不是公主,而是嫔妃,并且是后宫颇为得宠的嫔妃。

一想到自己刚才对陛下和两位娘娘恶言相向,李掌柜就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已经到尽头了。

叶应武看了一眼李掌柜,这个人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怎么看着都有些可怜,再想起他刚才的嘴脸,这让叶应武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银票你拿着,画卷朕买下来了。”叶应武不冷不淡的说道,“以后好好做生意,不要让朕再听到关于你什么不好的消息,后果你也清楚。”

“小民······小民罪该万死,这······这画卷送于陛下,陛下看中店中什么,小民全部献给陛下!”李掌柜惊慌的说道。

叶应武笑了笑,示意小阳子将银票递给后面同样浑身颤抖的两个店伙计:“你放心,朕绝对不会做抢自己子民物件的事情。这银票你拿着,今天过后,银票和金银会等价交换的。”

顿了一下,叶应武看着周围的百姓,沉声说道:“大明朝廷,从来不做愧对百姓之事。你们需要的东西,大明的将士会从蒙古鞑子那里抢来,工部和户部会想办法帮你们造出来,因为你们是大明的子民,没有你们这些百姓,也就没有偌大的大明!所以大家请放心,只要是朝廷推行的,必然是为了大家,是为了整个大明的繁荣昌盛。朕扪心自问,未曾负天下百姓!”

小雨淅淅沥沥的洒落,整个街道上鸦雀无声。

突兀的,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陛下万岁!”

已经因为眼前的景象和叶应武的话而陷入如梦如幻之境界的百姓,刹那间仿佛被煮沸的一锅水,同时大声喊道:“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声浪翻滚着,淹没了细碎的雨声,直扑天际。

惠娘和格桑微微咬着下唇,看着也听着。

就像看一生都不会遇到的神迹。

——————————————

“砰!”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

桌子上的茶杯被叶应武直接扔到地上,摔得粉碎。

“陛下息怒!”文天祥为首,政事堂三相公和六部六个尚书慌忙躬身。虽然皇帝发怒的时候还不至于跪下赔罪,但是躬身大礼还是应该的。

“说说吧!”叶应武狠狠一拍桌子,直接抓起桌子上的一沓纸钞,甩向站在不远处的文武,“文宋瑞、谢君直,你们两个一个主管政事堂,一个主管户部,都给朕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御书房作为平时皇帝召见少数重臣的地方,实际上并不算大,所以这纸钞飘飘洒洒直接就落在了文天祥等人的脚下。文天祥躬身不敢直起来,向前一步沉声说道:“是臣等无能,辜负了陛下的厚望,没有想到此事在民间落实竟然会变成这幅模样。又因为北伐之事,六部和政事堂对此都没有重视,臣有罪在身,甘愿领罪。”

“臣有罪在身,甘愿领罪!”谢枋得也是迈出一步。

叶应武哼了哼,直接指着下面头都不敢抬的官员说道:“之前犯下罪过的时候你们不说,现在倒好,一个个都请罪,你们知道你们有多大的罪么?纸钞一旦被金银取代,意味着不久之后大明费尽心思从海外运来的金银就会全部流入民间,之后便是金银的大量磨损,最后这个损失,谁来承担?!你,文宋瑞,你来?!还是你,谢枋得?!”

“臣罪该万死!”文天祥和谢枋得惶恐的直接跪倒在地。

天子之怒,九州震动,更何况是这些天子近臣。或有或无的,下面官员甚至都感觉地面在震动,心中更是惶恐不安。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这御书房在设计上本来就做了特殊处理,空旷狭长的空间本来就容易形成回声,引起小幅度共振的话,恐怕就会释然了。当然这种在增强皇帝威严上的手段,在工部也是鲜为人知,更不要说这些其他部门的官员。

轻轻呼了一口气,叶应武冷声说道:“你们确实是罪该万死!如果不是朕白鱼龙服、走于民间,恐怕等发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到时候就算是把你们两个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文天祥和谢枋得背后冷汗直冒,其余的官员也都是大气不敢吭一声。

“现在你们后悔也都没用了,一人罚俸一年,文天祥以参知政事领左丞相,谢枋得以户部左侍郎衔领户部尚书,以后若有功勋,可将功抵过,官复原职!”叶应武沉声说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在事情完全恶化之前,把可能造成的损失弥补回来!”

“臣谢陛下恩典!”文天祥和谢枋得都轻轻松了一口气。

罚俸一年和官降半职,对他们来说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两个人家中只是凭借衙内的恩荫以及妻妾的诰命赏赐,实际上就足够支撑家中的开销,说到底文天祥和谢枋得都不是贪官,家中自然也没有什么奢华物件需要去维护。

叶应武素来都是和气对人,甚至在御书房私下里召见大臣的时候都是直接称呼表字,可以说是历朝历代皇帝君主当中少有脾气好、平民化的了,但是这不代表着叶应武不会发怒。越是平素不喜欢生气的人,越是在生气的时候表现的更加愤怒和有破坏力。

叶应武的养气功夫和厚脸皮功夫底子深厚,所以真正惹他生气的事并不多,这也更能说明叶应武此次的气愤。所以下面的官员还以为这一次文天祥和谢枋得就算是不被一撸到底,恐怕也得吃点儿大苦头。

可是谁曾想到只是简单的罚俸一年和官降半职。听到这个惩罚,苏刘义和陆秀夫等人也都是悄悄松了一口气,毕竟文天祥和谢枋得对于大明的功劳朝野尽知,直接将两人撤掉,很有可能引起朝野动荡、民心浮动,更不利于紧锣密鼓准备的北伐大计。

“臣即刻发动政事堂、户部和吏部所属官吏,直接到下面各州府巡视,并且快马传令各州府,向百姓言明纸钞使用的重要和金银的不足,强制要求各大商贾改以纸钞作为大宗货物交易之货币。”文天祥显然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打好了腹稿,此时毫不犹豫的回答叶应武的问题。

只不过他的头还是垂着,表示他并没有骄傲自大到以为陛下是因为非用他不可才不将他撤掉。前些年的仕途蹉跎和后来的青云平步,已经将文天祥磨练的更加谨慎,不再像最初时候的锋芒毕露。

实际上这样的文天祥,才是最适合大明现在国情的文天祥,也是最适合大明的左丞相。尤其是叶应武本来作为开国君主,就是锋芒毕露的一个人,大明又四处征战,国内尚武,所以也很需要一个性格更温润、厚重的丞相来把持朝政,作为军队、帝王以及文官和百姓之间的缓和。

江万里、章鉴这一辈老人显然因为年事已高,已经不适合作为一个四处焕发着勃勃生机的崭新王朝的丞相,所以从龙之臣之中叶应武不得不选择出来一个最容易进入角色的。

文天祥自然而然成为最好的人选,而今天文天祥在叶应武面前的表现,也在说明他没有辜负叶应武对于一个丞相的性格最基本的要求。

“禁卫军和六扇门会全力配合此事。”叶应武直接加了一句。

下面的官员们齐齐打了一个寒战。(未完待续。)。

a

第525章 又近1年4月时(上)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 )    大明虽然不像前宋,明显的重文轻武,但是至少在政令颁布上,从来都是文武泾渭分明,包括文官制度改革和军队制度改革也都是分开进行的,从来没有什么时候以军队辅助文官处理政事,更没有派遣当地州府长官指挥驻扎在那里的主力战军。

    所以这一次叶应武直接将六扇门和禁卫军提出来,确实吓了六部官员一跳。实际上归根结底,六扇门和禁卫军并不真的算大明的军队体系,而是属于大明的皇家体系,毕竟六扇门和锦衣卫是效忠于皇室、直接听从皇命调遣的密探组织,而禁卫军也是直接效忠于皇帝陛下,以保卫皇室安全和京城、更准确说是宫城皇城安全的皇家直属体系组成部分。

    六扇门、锦衣卫以及禁卫军的人员来历,以主力战军以及活跃在前线的军中哨探为主,所以在很多人的潜意识中都给这几支力量打上了“军队体系”的标签,但是一旦朝野上真的爆发了文武官员之间的冲突,这几支力量会听从皇帝的调遣,居中维持平衡、调解矛盾,如果哪一方有错,会以皇命为令动手,而不是站在军队一方,支持武官。

    实际上统帅这几支力量的人,称呼为统领而不是将军和督导,其这样称呼设置的目的,一是为了可以更灵活的规划每一名统领手底下统领的人数多少,从而可以更好的面对叶应武身边可能存在的危险,二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避免军队体系和皇家直属体系的混淆,时刻警醒这三支力量的统帅,其担任此职的真正目的。

    所以六部尚书们虽然惊讶,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叶应武虽然在怒火上,并且坚持要采取绝对的强硬措施,但是并不代表着这位年轻的大明皇帝已经丧失了自己的理智。

    派遣处于中立并且效忠于皇室的六扇门和禁卫军前去采取强制措施,实际上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叶应武通过这一种方式可以表达自己对于文武官员不偏不倚的态度以及对于办事不利甚至差点儿酿成大错的文官们的警示。毕竟大明承受不起纸币退出市场的代价,所以除了将文天祥和谢枋得这两个最高责任官员直接劈头盖脸呵斥一顿然后略做惩罚之外,叶应武也必须要对下面的官员,尤其是负责纸钞在之后推行的州府知府们一个警示。

    这一次你们对朝廷的命令不重视,朝廷派来禁卫和六扇门看着你,让你不重视也得重视。而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这些六扇门和禁卫军的人,就不是来监督了,而是来取乌纱帽的。

    大明虽然对宋代的冗官制度进行了彻头彻尾的改革,但是在对官员态度上还是延承前宋,刑不上士大夫,对于官员最严厉的惩罚就是摘掉乌纱帽直接踹回家。毕竟这种三百年根深蒂固的思想一时半会儿很难根除。但是这对于官员们的震慑力,已经足够了。

    叶应武紧接着将目光落下几名尚书身上:“吏部尚书汪立信,刑部尚书夏士林!”

    两人急忙站出来,汪立信是在年底王爚告老还乡之后就任尚书的,新官上任正打算大干一场,而夏士林则是前朝遗臣,尚在中年,自然也打算在新朝之中真的干出一份业绩来,也为自己博得生前身后名,所以两人微微低头,但是腰杆挺得笔直,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

    “吏部务必全力配合户部和禁卫军,”叶应武沉声说道,“另外刑部也派遣得力要员进驻各地,朕会让御史台随同刑部官员,到时候只要有谁敢怠慢,朕准许刑部在和御史台商议之后直接捉拿回京,先拿后奏!六扇门会配合你们的监督!”

    “臣遵旨!”能够得到禁卫军和六扇门的攘助,汪立信和夏士林自然信心满满,哪个心高气傲的家伙或许能够鼻孔朝天,看不起吏部和刑部还没有展露出来什么功绩的两个尚书,但是绝对不能看不起禁卫军和六扇门。

    禁卫军那些杀胚都是杀蒙古鞑子杀得血流成河、人头成山的家伙,而六扇门更是对当地熟门熟路的奇人和劲卒,就算是没有叶应武这当朝皇帝的命令和威严压在这里,恐怕谁也都没有胆量在这些人面前造次。

    毕竟这些家伙一个脾气不对,真的有可能来个先斩后奏,大不了用自己的脑袋赔罪。都是头拴在裤腰带上杀人放火的狠人,除了死之外什么都不怕,而大多数的文官最怕的可不就是一个“死”字。

    叶应武点了点头,虽然夏士林和汪立信还没有展露出来自己的手腕,但是一个久在刑部尚书位置上颇有经验,一个又是年轻能臣正挽着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所以叶应武相信两个人能够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

    世人常说叶应武识人乃是天下第一,实际上这主要还是因为叶应武将那些历史上十年之后将在南宋最后的挣扎中大放光彩的人简拔于军旅草莽之中,让这些人更早的展露出自己的风采。而现在叶应武一步步走到大明皇帝的位置上,历史的轨迹虽然还是在向前,但是所有的细节都变得面目全非,这也到了真正考验叶应武用人能力的时候。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叶应武对于每一名自己任用的官员还是信任有加的,并且正是因为这一份信任,以及不久之前追随着陛下走南闯北打天下的经历,让这些现在已经占据大明中上层体系的从龙元戎们能够真心拥戴叶应武,保持对于大明的绝对忠诚。

    不只是因为他们多数都是有一腔热血、有满怀抱负的人,更因为他们在人生的蹉跎时候遇到了叶应武这个伯乐,更因为他们眼睁睁看着叶应武伸手支撑起偌大的天空、塑造了日月大明。

    见过了神迹,自然就会对神灵心生虔诚,叶应武无疑就是这些官员眼中和心中不可背叛的存在。

    所以叶应武也可以信任下面的官员,将更多的事分散下去,从而避免大权集中在一两个亲信手中,同时又能够为朝廷培养出来足够可以支撑天地的栋梁之才。

    江万里他们这一代老臣和能臣,是在和贾似道的斗智斗勇中磕磕绊绊、踉踉跄跄走过来,所以才更加成熟稳重,更能在国家危亡之际,凭虚弱之兵、拥年幼之帝,依旧可以维持风雨飘扬中的南宋。而到了文天祥这一代,朝野中已经没有了危险的敌人,他们的道路自然也就更顺畅。

    叶应武需要的不是吃铁饭碗不干活的“答应”,而是能在关键时候决定一个王朝命运的人,所以他为这些已经走到这一步的官员们制造任务。监督下面州府,对于文天祥等人来说,或许是轻车熟路,但是对于汪立信和夏士林来说,还是第一次。凭借这一次,叶应武可以考验他们的能力,也能够锻炼他们的手腕和魄力。

    文天祥缓缓抬起头来,正对上叶应武的目光。

    君臣两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文天祥看懂了叶应武的意思,也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

    等到文天祥等人退下之后,叶应武缓缓靠在椅背上,轻轻呼了一口气。

    经历了今天的事,叶应武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万能的,也不可能因为历史的大趋势如此发展,就直接将所有事制定出来之后就直接放手下去。事实证明,蒙古人用马刀能够做到的事,并不代表叶应武用威望就能做得到。毕竟在利益面前,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威胁到人。

    叶应武虽然被很多民众供奉长生牌位,虽然一手缔造了这个大明,但是实际上他在之前依靠的主要是对于历史趋向的明了,而在之后对外上则是直接点燃了海都和忽必烈之间实际上还要等几年才会彻底爆发的火药桶。

    虽然大明在明面上从来都不承认自己在蒙古忽必烈部和海都部之间的矛盾上做了什么手脚,甚至就连大明的史书以及陛下起居注之中都没有任何记载,但是六扇门和锦衣卫突兀失去了踪影几年的部分骨干实际上就是最明显的线索。

    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这条线索知道的人越来越少,自然而然也最后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毕竟六扇门和锦衣卫的活动资金是大明皇室内库拨发内帑,这些开销记录除了当朝皇帝,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查看。所以账目上有什么明显的缺口,自然除了皇帝心知肚明之外,其余人都无从得知。

    并且六扇门和锦衣卫每年的账本在经过皇帝过目之后,都会直接烧毁,从而避免落入敌人内探组织的手中。

    更何况现在忽必烈部和海都部已经势同水火,一开始是谁点燃的这把火已经不重要了。

    对外上叶应武可以凭借自己对于海都、忽必烈这些人留在史书上的鲜活形象而做出合情合理、对大明有益的判断,但是在对内上,实际叶应武也和摸石头过河没有什么差别了。

    毕竟谁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穿越回到这七百年前,就算是想到了也不会去考虑自己应该如何在力挽狂澜之后整顿经济。现在大明的经济到底属于什么叶应武实际上自己也说不清楚了,如果真的要定义的话,半封建半资本主义经济形态实际上更符合大明的现状。

    在宋末实际上就已经有趋势,只不过因为宋元战争和元末混战的缘故,这趋势被硬生生的遏制了,大宋三百年财富积攒与繁华毁于一旦,所以资本主义萌芽到了明代才显露出来。

    现在的大明继承了前宋的衣钵,可以说中间没有这百年的混乱,在家上叶应武快速收复河洛、山东等大片失地,并且在南洋大力开拓,所以大明的商贸愈发繁荣发达,已经远远超过前宋,即使是大明后来收复的北方土地实际上一直在拖后腿,也没有办法阻碍大明蓬勃向上的发展势头。所以叶应武很肯定,大明已经拥有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并且只要朝廷不多做干涉,在短短几十年之内就可以发生从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的过渡。

    当然,叶应武不可能坐视不管,毕竟他也不想让自己或者自己的子孙成为被送上断头台的皇帝。所以叶应武必须尽量让整个社会体系在朝廷的可控范围之内进行变革,准确来说是由上而下的改革,而不是由下而上的革命。归根结底叶应武还是大明的皇帝,是大明的创立者,自然不想看着大明“历二世而亡”。

    所以实际上叶应武登基以来主导的文官制度改革和军队制度改革,以及后来的纸钞推行、银本位制度建立,都是为了让大明的资本主义萌芽在可控范围之内发展。

    至少在爆发之前,朝廷能够做出恰当的措施,从而从容不迫的过渡到叶应武理想中的君主立宪制。对于叶应武、对于整个华夏来说,如果真的施行资本主义,那么显然君主立宪制要比后来美国人的三权分立制更加合适。因为华夏实际上至始至终都习惯于效忠于个人,尤其是在华夏古代,帝王个人的威望和将领本身的名声,有的时候甚至可以决定一个政策的顺利推行与否、一场战争的成败与否。

    所以保持大明皇室的存在,让百姓和军队仍然有名义上的效忠对象,实际上是大明在资本主义变革面前最好的选择,也是最符合叶应武个人利益的选择。

    此时此刻,叶应武看到的不只是纸钞在民间被排斥,更是整个经贸的发展险些脱离朝廷的掌控,所以叶应武不可能不发火,不可能不采取强制措施。一旦国内乱了,便宜的只可能是投机取巧之徒和本来就红着眼睛的忽必烈与海都。

    尤其是在北伐紧锣密鼓准备的关键时候,整个朝野上下实际上都绷住了神经,如果此时因为饷银和薪俸出现了问题,对于大明的文武体系以及军队的打击都是致命的。

    更何况大明各处都因为准备北伐所需的物资而需要大量钱财,借着这个机会,叶应武正好也可以将纸钞彻底推广向全国的每一个角落。

    有的时候,纸钞的稳定发行和物价的平稳,实际上就象征着一个国家政权的强大,也象征着整个国家上下的正常运转与团结如一。如果连发行纸钞都做不到的国家,自然是不堪一击的。

    就在这时,小阳子轻手轻脚的走过来,低声说道:“启禀陛下,宫外礼部尚书、翰林院大学士和学士院大学士联名求见。”

    叶应武一怔,急忙点头:“嗯,速速宣。”

    小阳子急忙退下,而叶应武缓缓站起来,目光透过窗缝落在外面。

    为了不遮挡天颜以及为了防止有人潜藏在树上意图不轨,所以宫中的树木实际上并不多,而且主要集中在御花园。御书房作为前宫宫室一角,窗外倒是还有一株杏树。

    沾衣欲湿杏花雨,正是杏花一般在二三月开,到了这三月中,正是盛开的时候,昨天的那一场春雨显然也没有阻碍杏花在风中尽情的绽放,暖风徐徐吹拂,有几瓣花瓣飘落,不过在那一片绽放烂漫的洁白与浅红前面,显得微不足道。

    不知不觉也是三月中旬了,距离四月就要近了。

    大明开国以来的第一次正式的殿试,即将举行,大明的第一个状元也将在一个月之后诞生。

    “不知不觉,岁月如梭。”叶应武喃喃念道。(未完待续。)
第526章 又近1年4月时(下)
倾宋全文阅读作者:然籇加入书架
( )    PS:辞旧迎新之际,衷心祝愿诸位书友新年快乐!在寒山寺的钟声中迎接新的一年,很开心!特此加更一章

    几年之间,因为叶应武的出现,天下大势逆转,一个崭新的大明在血火中崛起,最终代替了蒙古,成为入主中原的新霸主。

    又是一个四月即将到来,而象征一个王朝文化和未来的殿试,也将拉开帷幕。在这之前大明曾经多次开恩科,恩科者,是为了弥补国家一时间在官员上的缺乏而不得不召开的纳取贤才之考试,当然恩科一般都会以各种各样的名目作为朝廷的遮羞布,并且冠以“恩”之字,表示开恩科不是朝廷迫不得已,而是对于读书人的恩赐。

    相比于正式的科举考试,恩科显然有很多缺陷所在。一来是命题缺乏严谨性,过于仓促,可能会导致偏、难、怪的题目出现,从而使得没有多少实际官场历练的读书人对此抓耳挠腮、不知所措,二来是恩科为解决朝廷人才短缺所开设,自然对于人才的要求也就没有那么多,所以恩科取士报名者多数还是往年不中的人,希望趁此机会能够实现自己中举的梦想,至于那些第一次上考场的读书人,一般不会参加恩科。

    毕竟人这一辈子还很长,没有必要因为一年两年等不起就给自己带上“恩科”这怎么听也就比“恩荫”好一点儿的灰色光环,导致以后的仕途很有可能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

    而且因为叶应武时常在外巡视或者出征,所以恩科是只有乡试和会试的,取出进士之后,并不再进行殿试,也就是说恩科是没有所谓的三甲和状元、榜眼、探花之排名的。所以对于很多胸怀抱负、意图证明自己的读书人来说,这显然不是好的选择,尤其是当朝左相文天祥乃是前朝状元出身,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这里,自然刺激更多人选择正常科举考试。

    所以当大明第一次真正的科举考试拉开帷幕的时候,直接吸引了天下的目光,寒窗苦读的读书人还有那些游历天下、见识不凡的能人才子,都纷纷参与其中,使得大明虽然在之前举行了几次恩科,但是报名参加乡试的人数一点儿都不比前宋末年的几次科举考试少。

    经过去年秋季的乡试和今年二月的会试,最终中进士的一共有二百三十六人,相比于另一个时空中明清时候的动辄三百多人,这人数显然还是偏少,不过考虑到之前几次恩科的原因以及大明本来在版图上还是距离明清有所差距,所以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现在大明对于官吏的培养已经进入常态,之前的恩科取士经过在翰林院和学士院的集中学习以及六部和御史台的实习,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下放地方,所以现在大明新取之进士,主要目的是为了应对未来北伐时候必然的官员需求,倒也不很是迫切。

    毕竟到时候肯定还是要抽调骨干官吏北上的,这些新中的进士,主要还是留在已经搭好架子的中原和江南历练。

    不过虽然这么说,这归根结底也是大明的第一次科举考试,朝廷无论如何都必须高度重视,一旦这一次科举考试能够选拔出来什么优秀的人才,不但可以影响大明朝廷在民间的威望,而且也为在战乱中近乎废止,现在终于可以重新进入常态化的科举考试开一个好头。

    之前的科举考试,由皇帝命题、礼部负责科考的考场安排,并且在京城府衙的帮助下维持科举考试时候的纪律。但是到了大明开国,根据大明朝堂上的三权分立政策,科举考试已经划归翰林院和学士院所管,学士院者,为国家简拔有才之士也,翰林院者,为国家培育有才之官也。

    所以现在由学士院主持科举考试,选拔出来的进士以上人等,进入翰林院进行系统的学习,然后根据翰林院提交的考核成绩,进一步发往各处,包括政事堂、六部、御史台以及下面各个州府。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从最大限度上避免官场徇私舞弊,以不正之手段量取人才。经过科举考试、学士院和翰林院三层层层遴选下来的人,方才为大明所需之官员。

    毕竟有能力打通这三个环节的人,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尤其是坐镇翰林院和学士院的都是一些当世大儒,心高气傲不说,在品德上自然也都颇为坚定,至少不会因为一点儿收买就背叛自己所学和所信仰。

    说到底宋末的儒生还是有自己的骨气在的,孔孟圣人学说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变味,而事实证明,在宋元交替的时候,大多数的儒生都是选择拒绝出仕、闭门读书,更有甚者直接以死明志。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坚壁清野”和不配合工作,所以元朝至始至终都只能依靠马刀而不是教诲来稳定人心,从而一旦朝廷有波动,整个民间也就彻底沸腾,使得这偌大的帝国只维持了九十年就分崩离析。

    到了元灭三百年后,那些喊着“水太凉”的儒生向再一次征服这片土地的异族叩头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起四百年前倔强维持着汉家学问的这些士人和大儒?

    学士院大学士邓光荐和翰林院大学士刘辰翁联袂而来。两人都是实打实的主战派,刘辰翁更是因为追随辛弃疾的脚步,成为辛派词人在辛弃疾死后的顶梁柱,而一直被主和派看作眼中钉、肉中刺,只能一直屈居白鹭洲书院做一名赋闲的教书先生。

    不过好在叶应武的到来改变了他们原本的人生轨迹,刘辰翁不会再因为自己没有办法到临安做最后一战而悲痛欲绝;邓光荐也不用因为郁郁不得志而归隐山林,最后慨然挺身同文天祥一起赴死。

    现在两个人主掌翰林院和学士院,说是执天下士林之牛耳也不为过。这样的重任和殊荣以及蒸蒸日上的大明国运,自然是两人之前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现在叶应武亲手将他们两个送上了这样的位置,他们自然明白自己应该如何做。

    唯有倾尽全力报君恩。

    “臣参见陛下!”邓光荐和刘辰翁走入御书房,毕恭毕敬的拱手行礼。

    叶应武点了点头:“两位卿家平身。”

    邓光荐直起身,向前一步,朗声说道:“启禀陛下,现在已经是三月中旬,距离大明的第一次殿试还有一个月,臣同刘学士此次前来,是为了恳请陛下阅览学士院所做之殿试详目。”

    候在一旁的婢女急忙上前将奏章接过来,递给叶应武。

    所谓的详目,实际上就是殿试的各个细节,比如考场纪律、入场仪式等等。毕竟殿试是皇帝陛下亲自监考的考试,所以很多礼仪都要注意。不得不说邓光荐和刘辰翁显然是下了功夫,每一条都开列的甚是详细,甚至包括叶应武那一天的具体着装以及应该什么时候进入考场、什么时候离开,显然两人也多有请教礼部尚书陈宗礼。

    毕竟陈宗礼作为元老,不但经历过而且还主持过多次科举考试,只不过几年动荡下来,老人已经愈发苍老,现在已经不怎么管事,实际上礼部的主要事宜已经是礼部的两位侍郎来负责。去年叶应武钦点会试主考官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宗礼,只不过陈宗礼极力推脱,所以叶应武最后还是直接让学士院大学士邓光荐担任。

    陈宗礼的意思叶应武自然也明白,身为前朝老臣,他实际上已经差不多走到了人生的顶峰,所以对于这些虚无的名声并没有太大的需求,之所以留下来还在朝中担任职务,主要也是为了看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崭新王朝重新屹立于东方。所以主持科举考试这样的重任,陈宗礼自然不想再承担,毕竟在他告老还乡之后,朝廷中早晚都得有人站出来继续承担这个责任,所以还不如在自己没有告老之前为大明培育出这样的人才。

    所以实际上大明的第一次科举考试,是陈宗礼在幕后指挥,而邓光荐和刘辰翁在前面学习的一次过程,归根结底也是为了让大明的科举考试能够尽快的步入正轨。毕竟在短期甚至百年之内,大明所能够依靠的选拔人才方式,最靠谱的还是科举考试。

    科举考试作为一种经过唐宋两代论证和不断改善,已经发展到极致并且在民间的广泛认可的考试制度,现在根本没有合适的替代者。更何况唐宋的科举考试和明清时候的八股取士还有很大的区别,考察的并不是士子对圣贤书的了解程度以及做八股文的能力,而是依旧偏重于考察对于整个国家战略和经贸、军事等重要方向的认知能力。

    比如当年的文天祥,就因为准确的分析出了南宋面临的四方威胁,并且提出了合情合理的解释,而得到宋理宗的赏识,直接被钦点为状元,甚至最后还获得了理宗赐表字的殊荣。

    叶应武又看了两眼,沉声说道:“那就按照翰林院和学士院的安排来。”

    邓光荐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陛下,当务之急是为此次考试拟定题目,这也是臣等二人着急见驾的缘故。”

    叶应武微微一怔,顿时陷入沉思。他虽然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不过还是明白科举考试的具体流程以及每一次考试的不同作用和目的。殿试实际上作为科举考试各次考试中时间最短的考试,实际上主要目的是为了考验考生面对突发事件的临场应变能力以及对于经义的理解能力。

    相比于唐时的科考,大明的第一场科举考试已经取消了很多考试项目,比如和经义、帖经有所重复的墨义。整个试卷分为三部分,占据百分之十分数的是帖经,主要考察考生对于古今名著的背诵能力。占据百分之三十的是经义,主要考察考生对于一句摘录自四书五经等名著经典的话的理解能力,而占据了最大头百分之六十的,自然就是叶应武最重视的策问。

    科举考试的主要目的就是选拔出来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才,至少是有个人成熟思想的人才。所以策问的重要性自然而然就彰显出来,在前宋时候主要考察的实际上也是策问,只是谁曾想到在短短百年之后,策问机已经完全退出了考试范围,只剩下经义,也就是只剩下所谓的八股文。

    对此叶应武虽然不理解,但是绝对是绝对反对,自己所要的绝对不是摇头晃脑、熟读圣贤书的书呆子,而是真正有抱负的人才。这也是科举考试设立的初衷,为所有有志于报效国家、一展抱负的人才提供一个平等的考试和录取机会。

    邓光荐和刘辰翁齐齐抬头看着叶应武。殿试是科举考试最重要的一环,也是皇帝陛下亲临的一环,所以不容有丝毫的差错。并且按照惯例,状元、榜眼和探花的文章也会张贴出来供人学习阅览,这也就意味着不只是名次的排定需要慎之又慎,题目的拟定自然也要能够令人心服口服。

    否则引起朝野的争议,不但损害翰林院和学士院的威望,也容易打击民间士子的入仕之信心。所以历朝历代这题目一般都是臣子拟定数条之后交给皇帝选择最合适的一条,更或者直接由皇帝陛下亲自拟定。

    大明第一次科举,事关重大,邓光荐和刘辰翁自然不敢丝毫怠慢,所以这皮球自然而然就踢到了叶应武脚下。

    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沉声说道:“经义之题目,这一次就取‘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

    邓光荐和刘辰翁都有些诧异,不过一想到大明现在正在实行的各项政策,陛下选定这个作为题目倒也在情理之中。此话出自《周易》,意思是炎帝在位时让天下的百姓和货物都聚集在一起,双方互相交换之后离开,从而使得双方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货物。

    这句话背后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道理,不过却是在描述一个现在来看很普通的现象——交易。叶应武选择这个作为经义的题目,显然是想要强调商贸在大明现在国内占据的主要地位,并且愿意就这个现象来听取考生们的不同意见,听取这些未来的大明栋梁们对于商贸发展的看法。

    无论是批判也好、鼓励也罢,叶应武显然更想知道的是,商贸在大明的日常中到底已经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这是一道经义题目,但实际上已经开始结合大明的现有国情。

    这也更能看出来叶应武对于策论与实用之才的看重。

    看着邓光荐小心翼翼的将题目写下来,叶应武接着说道:“策论之题目,就以此为题。”

    邓光荐和刘辰翁缓缓抬起头来。

    叶应武沉声说道:“北宋与金人盟而复燕云,奈何终成虚梦;南宋与蒙古人盟而入河洛,亦是烟消云散。论国土之收复,当何为最重?”

    邓光荐和刘辰翁的脸色一变。陛下这个题目,分明就是在将刚刚灭亡没有多久的前宋拽出来狠狠抽脸。这对于朝野之中还对前宋怀抱怜悯之心的人不啻于重创。

    毕竟大明和其余朝代不同,实际上是在蒙古人灭亡了前宋之后从蒙古人手中抢回来的江山社稷,所以实际上并不用和汉唐那样或有或无的抹黑前朝,从而宣告自己的正统性。如果这个考试题出来,难免会引起争议,而作为主考官的刘辰翁和邓光荐都是宋人入明,弄出来这样的题目,严重一些恐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叶应武霍然站起来,手撑桌子,沉声说道:“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刘辰翁和邓光荐顿时打了一个寒战。

    两个人都是读书人,自然一下子听明白叶应武引用的这句《诗经》到底是什么意思。对于这句话,解释最清楚的当然是前唐杜牧的《阿房宫赋》。(未完待续。)
首页101102103104105106107108109110111112 下一页 末页
扫码
作者然籇所写的《倾宋》为转载作品,倾宋最新章节由网友发布,找书苑提供倾宋全文阅读。
①如果您发现本小说倾宋最新章节,而找书苑没有更新,请联系我们更新,您的热心是对网站最大的支持。
②书友如发现倾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③本小说倾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找书苑的立场无关。
④如果您对倾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邮件给管理员,我们将第一时间作出相应处理。